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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量之下，女掌櫃的確比其他女人都顯得優雅。笑的時候，從側影看很是嬌媚，應對酬答，相當純熟。眼睛不時地瞟掠一下其他桌子，那個時候，目光就變得很銳利。隨時招呼從身旁走過的女招待，叫送酒什麼的。客人杯裡的酒，她也喝，嘻嘻哈哈，可是對於生意卻一點也不馬虎。

「你瞧，你瞧姆媽來了。」身旁的女招待說道。

然而，有一點使他很感不安。

可是，案子的關鍵人物，自稱堀口的支票騙子，他的長相，關野科長只寫了一句：三十來歲，瘦長臉。

龍雄根據關野科長的遺書，了解到了事情的詳細經過，並且將要點寫在記事本上。至於岩尾議員這張名片的事，龍雄打算過幾天去查一下他的來歷。

本來龍雄並不知道堀口的長相，但是，堀口如果同舟坂有聯繫，當然不會不到這家酒吧來。他根本不必東躲西藏，警察又沒有動手破案，他盡可以滿不在乎地，隨便上街閑逛。這樣推測下來，堀口十分有可能在紅樓酒吧露面。龍雄覺得，但凡堀口出現在自己面前，一定能憑外表把他識別出來。

龍雄之所以動念要到紅樓酒吧來，是因為他有種茫然的期望，或許在這裡能找到堀口。當內野提起這兒的女掌櫃是舟坂的情婦時，他腦海裡便閃過了這個念頭。

「真的？那太高興了。請多光顧。」

裡面煙霧騰騰，遮得燈光昏暗不明。站在一旁的女招待扭過一張白臉，招呼龍雄。櫃臺在右面，廂座設在裡面的盡頭。

「晚安。像是生客呢。」她打量著龍雄，馬上又笑道：

戴一頂無沿呢帽，三十二、三歲的年紀，樣子像小職員，喝得兩眼醉意朦朧。他剛才一直一個人喝悶酒兒。

龍雄瞥了一眼，座位上都坐滿了顧客和女招待。

龍雄一直沒有留意，方才坐在一旁同別的女招待說話的客人，此刻正盯住龍雄看。一會兒，和圖書他拿起自己的杯子湊了過來。

沒有記下特徵，單憑三十來歲，瘦長臉，簡直無濟於事。但是，對別人的長相，能說得出來的印象，本來也就這麼一丁點兒。

龍雄不動聲色地將店裡的廂座，依次打量了一遍。

可不是，這個人身邊，一個女人也沒有。他長得很結實，天生一副嚴厲的面孔。鼻子挺大，兩隻眼睛滴溜溜四處亂轉，脖子又短又粗，端著兩個肩膀，實在有點兒其貌不揚。衣著也不甚講究，只有頭上那頂無沿呢帽倒還有個樣兒。像他這副尊容，絕對吸引不了酒吧女。龍雄無奈，隨便跟他應付幾句。那人已經醉了。

眼睛大的一個問。很漂亮，太年輕了，看樣子不是這個。

女招待要站起來，她示意女招待坐下，手指按著龍雄的肩膀。

很顯然，四十歲以上的男人可以排除在外。而且，到酒吧來的人大都是些上了年紀的了，所以輕而易舉就把人畫分開了。

龍雄舉起酒杯。

「老闆娘倒頗有點意思，對你。原先準是藝妓。不知什麼人是她的老公。」

——三十來歲，瘦長臉。

他無法撇開上崎繪津子這個題目，中間只是為了追查堀口，才貿然闖到了紅樓酒吧。萩崎龍雄的猶疑不決，恰好說明他這個外行人在偵查上的局限性。

「你來了，歡迎之至。」

「哈哈。你也快了。像你這樣一表人才，比我容易上手。」他端詳著龍雄，又嘻笑道：

——原來如此，她就是舟坂英明的情婦！

凡是白髮或禿頂的人，可以不管。顯然是五十出頭的人，更不在話下。他就用這種眼光來淘汰顧客。

既然印象很淡薄，那麼三十來歲也罷，瘦長臉也罷，也都是含糊不清，很不確切的說法。常聽說和_圖_書，有許多旁證的證詞跟事實出入很大。即便說瘦長臉，也是模稜兩可，實際上未必是長臉。

「你來點什麼？」

「啊喲，這麼說可別見怪。」又立即對身旁的女招待說，「不僅是醉酒的緣故，也許是上了年紀？我最近常把客人的模樣一下子給忘了。」她側著臉，鼻子的輪廓相當美。

龍雄端著杯子，扭過身來。湊近看，女人笑的時候，眼角上已有細小的皺紋，但臉蛋兒還很光滑。

——單憑這兩點，難道能認得出來？

廂座裡，有三個女的挾著一個顧客坐著。顧客已經醉醺醺的，一隻手摟著女的肩膀。看不出哪個是女掌櫃，他正要問，其中一個突然把臉轉過來，手上夾著香煙，站起身走了過來。

龍雄又感到煩亂不安起來。心裡覺得自己這樣做可能徒勞無功，最後是空忙一陣罷了。

龍雄不露形迹地望著女掌櫃。她陪著方才進來的三個人坐在廂座裡，笑容可掬的樣子。周圍還圍著四個女人。這一夥大概是「談生意的客人」。

他考究人的根據就是這個。起初龍雄覺得這一條很靠不住，可是沒料到，現在竟成了他衡量人的尺度了。

龍雄的目光又落到自己的酒杯裡，胳膊支在櫃臺上，茫然地沉思起來。坐在身旁那個戴無沿呢帽的人，喝醉了酒，輕聲哼起歌來。

酒吧裡照舊很熱鬧。龍雄剛走進去，女招待一齊朝他看過來。她們是現金交易，一見不是熟客，立即把臉扭回自己的客人一邊。

這時門開了，進來一個人。龍雄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要是那樣，置身在這個組織之外，便無能為力了。

杯子裡的冰塊磕碰著牙齒，龍雄一面喝著黃澄澄的飲料，一面出神地想著。女人的面影留在眼裡了，可是他還想再看一看。

回說要威士忌蘇打。然後立刻問起：

進來的，是上崎繪津子。

穿著和服，身材窈窕。比和*圖*書想像的還要年輕，長臉蛋兒，細眼睛。黑地碎白花紋的和服上，繫著黃腰帶，打扮得十分雅致。她婀娜多姿地走過來。

馬上覺得問得太性急了，不過也是他最想知道的事。

龍雄始終以為是山杉喜太郎在操縱支票詐騙犯。看來並非如此。詐騙犯的後臺，當是舟坂英明這個右翼頭子無疑了。昭和電器製造公司急於想通融一筆款子，山杉是知道的，可以說是他把這個情報出賣給舟坂的。

——這樣子能找到堀口嗎？

兩個彈吉他的人，站在那裡邊彈邊唱，有的顧客正摟著女招待合著拍子跳舞。龍雄從他們身後擠過去，坐到櫃臺前面。酒保在擺著洋酒的酒櫃前調雞尾酒，有兩個女招待站在他身旁，一個和服打扮，一個身著西裝。

天氣已經回暖，暮春之夜竟還有點料峭寒意。

「喂，女掌櫃呢？」

「不過，你似乎在打老闆娘的主意？」

「頭一次。聽朋友說的。這兒生意不錯呀。」

那就是因為有舟坂英明這個人在，或者說有右翼勢力這個特殊組織在也未始不可。他擔心堀口會藏身在這個組織裡。

「是頭一次來吧？」她在龍雄的耳邊微側著頭嬌聲問道。

他固然沒有放棄追踪上崎繪津子的念頭，可是背景上出現了舟坂英明，事情便有所不同，案子牽扯的面愈來愈廣了。三千萬元的支票，肯定落在這夥右翼分子手裡了。

說著便東倒西歪地坐在龍雄身旁。咧開厚嘴唇，露出一口黃牙。碩大的鼻子上起了皺紋。

共有五個廂座。一桌坐著一個白髮紳士，手按著一個女招待，在灌她喝酒。另有四個女招待陪伴著，大概是這裡的好主顧。另一桌是一個年長的人帶著三位年輕後生，看樣子是上司帶著部下來的。第三桌是兩個中年男子在高聲談笑。第四桌是三個已過中年的公司職員，一望而知是為「公幹」而來。最裡面一桌，heｔubｏｏｋ•ｃoｍ.ｃom因為光線很暗，看不清楚，好像只有一個顧客。三個女人陪伴著，客人看樣子是醉了，彎著腰，再仔細一看，是擁抱著一個女人。

一想到她就是舟坂英明的情婦，不知怎的，龍雄覺得她身上好像散發出一股妖氣。

「晚安。又來啦。」

坐在龍雄身旁的男人，舉起酒杯，做出乾杯的樣子。

龍雄剛喝了幾口，一個女招待便挨著他坐下來。

「那好啊。」

龍雄一邊喝酒，一邊像前天晚上那樣，觀察著店裡的情況。

龍雄端詳著她的臉問道：

但是，堀口會不會是個普通的支票騙子呢？

這麼一想，上崎繪津子在他心裡便逐漸淡漠起來，山杉商事公司已經退居其次，發現堀口才是事情的主線。龍雄直覺地認為，追查這條主線才是正當之途。

燈光昏暗，看不大清楚，再加上烟霧瀰漫，愈發模糊難辨。至於坐在廂座背面的客人，又不便走近跟前去看。正在為難之際，一個新的疑慮又湧上他的意識裡來。

龍雄把希望寄託在這一點上，他擔心出現別的情況。

「姆媽嗎？」女人瞇起眼睛盯著他看，「剛出去。馬上就回來。」抿著嘴笑了一下。

「是女掌櫃？」

紅樓酒吧，座落在西銀座一條熱鬧的小巷裡。萩崎龍雄用肩膀推開一扇滯重黝黑的百葉門，走了進去。

「姆媽。」

龍雄心中很是游移。

臉上一團高興，說著便「喂」的一聲，招呼那兩個女招待。

「威士忌蘇打。」

可是，山杉商事公司的上崎繪津子為什麼出入舟坂的府邸呢？他們僅是一般的來往？抑或還有別的關係？龍雄不清楚。

說完，嘴裡還在嘰哩咕嚕念叨著，腦袋往下一拉，用杯子敲著櫃臺，大聲嚷著要酒。

這時，有三個客人推門進來，女招待在後面左一聲姆媽，右一聲姆媽的喊著。於是女掌櫃便離開龍雄，身旁的女招待也奔到新來的客人那裡。

「三十ｍ•heｔｕｂｏok•ｃｏm.cｏｍ來歲，瘦長臉」，關野科長寫得實在太平常。既然寫得這麼平常，豈不說明對方沒有給他什麼特殊的印象嗎？就是說，自稱堀口的這個人，實際上沒有什麼惹人注意的特徵，憑這點條件去識別相貌，實在是無從著手。

這才是一線希望之所在。堀口不是那個組織裡的重要人物，不過是偶爾被利用一下罷了。他一定會一個人在街上徜徉流連。

女的笑了。

龍雄朝店內溜了一眼，女掌櫃不在。櫃臺前坐了五、六個客人，上次見過的那無沿呢帽也在裡面。可是今晚有兩個女招待坐在他的左右。他好像也成了熟客了。依舊是醉醺醺的，跟女人說著什麼。

龍雄第二次去紅樓酒吧，是隔天的晚上，九點剛過一點兒。

龍雄剛坐定，一個面孔很平板的女人走到櫃臺前面問：

「現在我在這裡好歹總算有了點人緣。」

「在這種地方，你若不是常客，根本吊不上什麼女人。」

所以，山杉也扮演了一個腳色，但是運籌帷幄的主謀是舟坂英明。這個可以想像得出，在Ｒ互惠銀行這一幕中，自稱堀口的支票騙子和幾個搭檔是怎麼一路貨色了。議員岩尾輝輔的名片，被他們用來做了手腳。

忽然，背後有人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龍雄回過頭去，是戴無沿呢帽的人，端著杯子，笑嘻嘻的。

「你來了。要點什麼？」

「你是頭一次來嗎？我今晚是第三次。」

「對不起，你猜錯了，姆媽還要漂亮呢。你瞧。」搖頭用眼睛示意。

龍雄微微一怔。話很平常，他會不會有更複雜的用意呢？怎麼理解這句話好呢？龍雄一時難下判斷。

他怕舟坂一夥知道堀口受到追查，要起而反撲。舟坂雖是戰後起家，卻是右翼勢力中的新興力量。一想到右翼暴力組織這個怪物，龍雄便不寒而慄。

他要來了一杯摻蘇打水的威士忌。這時，三、四個女招待送走了顧客，便走到龍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