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死神之網

作者:松本清張
死神之網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美濃路上的小鎮 2

美濃路上的小鎮

留神看過去,舟坂的目光緊盯住自己的眉心,一雙眼睛灼灼逼人。因為坐在沙發裡,微俯著頭,讓人看不出眼珠,只是向上翻著眼白,從額頭上直射了過來。眼光凝定,動也不動。
假如此刻坐著的不是田村,而是龍雄,或許會認出,在東京站同關野科長會面的兩個人中便有他一個。田村當然無從知道。
「那麼,有件事想當面同你談一下。你這電話現在是在什麼地方打的?」
報社在宇治山田市設有通訊組。田村掏出手冊,查明地址,便乘上了出租汽車。
「唔?是為了什麼案子才來追查的嗎?」青山瞪大了眼睛問道。
中年的通訊員舔了一下乾燥的嘴唇。
田村這麼窮蘑菇。山崎這傢伙真叫人不痛快,但是無論如何也要見到舟坂英明才行。
「你說吧。」
田村本來就估計未必會吃閉門羹,不過看來十分戒備的樣子。田村告訴女佣說,十分鐘也可以。女佣替他擺上一雙拖鞋。
舟坂英明一笑也不笑,眼鏡後面的眼睛射出了光芒。聲音低沉,但有種要撕裂什麼的力量。
「是。」
在火車站,他給通訊組打了個電話去道謝。
「不,沒什麼事兒,只是見見他而已。你要談的是關於他的事嗎?」
「辦公去了?」
房間有六蓆大小,蓆子很舊,中間放了一張待客的桌子。角落裡有一張辦公桌,周圍雜亂無章地堆著舊報紙,有的裝訂成冊,有的散亂在那裡。沒有一本像樣的書,看來頗煞風景。
「嗯。」鼻子裡這麼哼了一聲。
「怎麼樣?山崎總管,幫個忙吧。」
田村一時言拙,不知再問什麼。對方矢口否認,田村當然有辦法追問下去,但他感到時機還不成熟,不能讓對方摸清自己的來意。攤牌還是下一步的事。
這時走廊裡傳來一陣腳步聲。田村坐正了身子。目光劈面正落在對方身上。
「喂!」喑啞的嗓音叫住田村,「我同意恢復修身課。你既然特地從東京追到這裡來,我就乾脆把意見告訴你吧。」
「這就難辦了。」
他微帶笑意,聲音沙啞。和_圖_書田村一聽這聲音,頓時恍然大悟。
女人的臉上顯出十分過意不去的樣子。田村也無可奈何。總不能在人家家裡等到深夜。於是田村起身,說明天一早再來。
「唔,你倒很熱心!」山崎露出雪白的牙齒說,笑裡帶著嘲弄的意味。「不過,先生現在忙得很。」
田村熱切地等對方開口,心裡巴望著,或許從他這裡能得到些線索也未可知。
「噢,倒不能這樣說,是有事去名古屋的,聽說閣下在此地才來的。」
可是,田村絲毫也不退縮。他想,「走著瞧,遲早要逮住你的狐狸尾巴。」走在藍天驕陽之下,田村倏地又精神抖擻起來。
「不是。」女的樣子有點兒窘,「工作已經做完了,您先請進來吧。」
「不錯,你有什麼事嗎?」
「唔,是這樣。那麼我就不多說了,請通報一下,我要見舟坂先生。」
「好吧,我去轉達一下,至於答應與否,那可不敢說。」
「我是舟坂。」聲音喑啞,「什麼事兒?」
「那麼就此告辭了。百……百忙之中前來打擾,抱歉之至。」
「大概是有鑑於目前年輕人中的風氣,有人提出要恢復修身課。聯想到閣下率領年輕人到伊勢神宮來修身養性,所以想請閣下就恢復修身課問題發表一些高見。」
一張紙片落到地板上,他忙俯身去拾。
「是個右翼組織的頭目。」
田村禁不住脖頸縮了縮,感到不寒而慄。驀地如夢方醒,意識到坐在面前的是什麼人。方才那種從容不迫的心情陡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踪。
「我是青山。」一邊拿手巾擦汗,一邊說道。田村重新道謝一番,兩人便走進一家小餐館,裡面空蕩蕩的,一個顧客也沒有。
「你去過旭波莊了吧?」通訊員奇怪地叮問了一句。
他隨便住進一家旅館,為了能夠報導一則獨家新聞,雄心勃勃地跑到此地,這時,一種孤寂之感不覺潛入心頭。離開東京時抱著滿腔熱情,這一瞬間似乎有些意興闌珊。
一聽是總社來的,中年婦女趕緊解下圍裙,鞠了一躬https://m.hetubook•com.com
田村說在火車站前,對方便叫田村在原地等一下,說馬上就來,於是便丟下電話。
分開裙褲坐在沙發上,一面從眼鏡後面將視線緊緊盯著田村不放。眼睛細小,但鋒利得如同剃刀一樣。
「是嗎?那就奇怪了。我的確是這樣聽說的。」
「真不巧,他出去了。」
在這家人家,絲毫也感受不到報社的氣氛。常聽人說到各地出差,可以悠哉游哉,可是田村只感到荒涼和寂寞。彷彿他能體會到中年通訊員借酒澆愁的心情。
他的大眼睛又盯著田村瞧了一眼,便轉身進去,腳下的拖鞋拍噠拍噠地響著。
過了一會兒,從旅館光潔的走廊裡,匆匆忙忙地走出一個瘦削的男子,留著平頭,穿一件立領服,高顴骨,雙眉緊蹙,兩隻大而機靈的眼睛,田村一見,便覺得最近在什麼地方見過。
「啊呀,原來是山崎總管,日前在荻窪,舟坂先生府上有過一面之雅。」田村說,「怎麼你也來了?」
「啊,這還要多謝你。」口裡這麼回答,心中卻甚感委屈。
田村乘短途火車到達宇治山田市時,已經是黃昏時分。沒有一絲兒風,參拜神宮回來的一幫學生,神色疲憊,坐在車站廣場上休息。
電話聽筒裡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和昨夜不同,聲音清朗。
旅館的一側是車庫。田村瞥了一眼,有個男人捲起袖子正在擦車。比這更引人注目的,是輛綠色的中號新車。大概是旅館接送客人用的。心裡下了這麼一個判斷,對白色車牌也就不大經意地看了一眼。正在這時,女佣過來招呼。
田村被領到一間西式客廳裡等候著。舟坂卻輕易不肯露面。等的時間長,好像可以提高主人的身價和威嚴似的。而田村,在空蕩蕩的客廳裡,的確感到一種逼壓之感。
「這個,」女的神情很為難,「他很好酒,工作一完,便到處跑。只要一出去,不到十二點是不會回來的。」
通訊組其實也就是家普通住m.hetubook.com•com家,挾在雜貨鋪和水果店之間,招牌卻大得極不相稱。
「嚇,你居然追到這裡來了!」
田村已經睡熟了,電話鈴把他驚醒過來。一看錶,正好十二點。
「閣下在此間逗留,有何目的?」
對方想金蟬脫殼了。田村用鉛筆頭點著面頰,這是他每逢在人面前佯裝時的常態。
「先生說很忙,只能見十分鐘。」
田村不露聲色地說出名古屋三個字,想測試一下對方的反應。但是,舟坂的胖臉上,表情一點兒變化也沒有。
「我來採訪的,請舟坂先生就時局談談他的看法。」
「有何貴幹呢?」
「哈,沒料到報社竟如此看重先生。他真要受寵若驚呢。」
「佔不了多少時間,只要二、三十分鐘就夠了。如果他現在正忙著,那麼,我先在這裡等一下。」田村站著不走。
慣常也有這樣問的,但田村意識到可以由此一步一步逼近問題的核心。不過,未免太有點單刀直入,顯得幼稚,不夠老練精到。
電話裡稍微沉默了片刻。
「你來旭波莊,是會一個姓舟坂的客人吧?」青山當即開門見山地問道。
「事情辦完了嗎?」
「昨晚多謝你了,我現在就要回東京去。」田村告訴他說。
見到了本人,田村稍稍定下心來。
「不,沒有什麼特別了不得的事。事情是這樣,三、四天前,××大臣在那家旅館下榻,我便去採訪。來參拜神宮的要人很多,在這裡工作,這類雜事也就不少。」青山通訊員微微苦笑一下,「當時我看到一個人。五短身材,留著和尚頭,四十來歲的樣子,是舟坂吧?」
田村為了裝樣子,從口袋裡掏出紙筆。方才胡謅的一席話,連自己也覺得頗為巧妙。既找到了藉口,還打了個埋伏。
「總之,不費什麼功夫,煩請通報一下。絕不耽擱他的時間。最近各學校相繼恢復修身課,社會上議論紛紜,我來是想聽聽先生的意見。」
「時局?你從東京跟到這裡來,就是問這個嗎?」
「我是總社社會部的,姓田村,你先生在家嗎?」
「去過了。」
和-圖-書「昨天到的。商量事情來的。」山崎總管笑嘻嘻說道。
不到十分鐘,通訊員頂著太陽,騎自行車趕來。他有些禿頂,額角上布滿了汗珠。
打開格子門,出來一個女人,四十多歲,繫著圍裙。
田村不免有些狼狽,尤其把自己安置在這間客廳裡,不知怎的,頓時感到侷促不安起來。臉上汗水直流,便故意看了一下手錶,站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道:
到了走廊,穿立領服的山崎總管站在暗處,兩隻大眼睛望著田村的後影。不知什麼緣故,田村覺得這個人很可怖。
「休養。」舟坂一句話就頂了回來。
一身黑的舟坂,埋在白沙發裡,兩手泰然放在扶手上。
「果真是他!我不知他姓什麼,所以昨晚上也就沒有留心。這是個什麼人?」
「實在抱歉。」通訊員用醉醺醺的聲音道歉說,「舟坂住在二見浦的旭波莊。方才向旅館打聽到的。就是這件事嗎?那麼明晚請到舍下小酌一番如何?」
「誰說我率年輕人到這裡來的?沒有的事!我是隻身一個人來的。」舟坂的語調仍舊喑啞,很平板。
個子比意想中的要矮,但很魁梧。頭髮留得短短的,戴著黑邊大眼鏡。一眼看去面色赭紅,肥胖。穿了一身黑色和服,下面繫著裙褲。舟坂英明給人的印象,彷彿像岩石一樣堅硬。
她走出房間,聽得見她撥電話號碼四處打聽,打了二十幾分鐘電話。
「您先等一等,我打電話去找一找。」
晚上九點,田村打電話給通訊組,對方還沒有回家。他留下自己下榻的旅館名字。
田村滿頭大汗地走了出去。聽到身後舟坂英明在哈哈大笑。
田村走到宇治山田車站。
田村只欠對他點頭哈腰了。山崎總管那高顴骨臉,這才頷首答應下來。
話裡自有弦外之音,舟坂英明卻絲毫不為所動。
「不是很忙嗎?」
還只有上午十點,太陽已像正午一般炎熱。
「知道他去哪裡了嗎?」田村喝了一口涼茶。
同舟坂英明的較量,不覺竟吃了敗仗。這是自己過於輕敵了。碰到對手,他有種恐懼之感,這是以前所沒遇和-圖-書到過的。
「想就時局問題,聽一下閣下的高見,所以特來打擾。」
「你誤會了。那是說說的。」舟坂支吾其詞地說道。
田村猶豫了一陣才說道:
「對,對,就是他。」
田村鞠了躬剛要出去,腳上一隻拖鞋脫落了下來。
「噢,田村先生嗎?」
山崎揶揄了一下。田村不由得要冒火,但是一轉念,這可不是吵架的場合,也就忍住沒有接腔。
田村只知舟坂英明還逗留在宇治山田市,但並不知道住在哪家旅館。他離開瑞浪時,就打算請通訊組幫忙的。
田村頓時意識到,東京方面想必已經告訴他,他不在的期間曾有人去拜訪過。想到舟坂已經掌握情況,田村不由得緊張起來。
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站起來看牆上的油畫。是一幅二見浦的日出,畫筆很拙劣。田村彷彿在欣賞一幅名畫,實則為了按捺心頭的慌亂。眼看著就要見到首領本人了,田村像個初上陣的記者,深深吸了幾口氣,把呼吸調勻了。
黑衣人拉好褲裙,站起身來,只簡短地「嗯」了一聲。
田村嘟噥著。他希望盡快知道舟坂的住處,只要知道是哪家旅館,準備今晚就闖上門去。
「實在找不到。您有急事吧?真是抱歉。」
一會兒女佣出來,跪在發亮的地板上說:
「在東京時,我曾去府上拜訪過。」田村回答說。
青山大約是想問,田村特地從總社跑來,要見的究竟是怎麼一個人物。這可能是青山出於職務上的一種熱心。
田村拿出名片,女佣便又走進裡面去。田村站在門口,心裡在盤算,舟坂會不會拒不見面。
根據記事本,此地只有一名通訊員,姓青山。不找他,事情就解決不了,田村決定先進去再說。
「聽說的?哪裡聽來的?」舟坂不動聲色地詰問。
「恢復修身課?——這倒也是。」山崎這麼自言自語,彷彿有些動心。可是嘴角邊仍帶著譏刺的神情。
旭波莊大概是家頭等旅館,在院子裡繞過花壇,田村踩著石子路沙沙作響,走到樓門口。昨夜的消沉早已不見影踪,依舊是興致勃勃,精神抖擻的樣子。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