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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海情濤

作者:雲中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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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義結金蘭

第二章 義結金蘭

文俊被掌風擊得頭暈目眩,但他體內有一種不知其所自來的潛力,瞬間便將他的神志恢復過來。
廷芝忙叫道:「為什麼不說我的綽號?」
「誰不知道你叫長湖龍女?」廷芳大眼一翻,接著說:「嘻!那算龍女?只可算是一條泥鰍的!」
文俊目力奇佳,黑夜中纖毫難隱,他已看清那是個身背鋼刀的黑衣人。心中一凜,忙輕輕抬起身子,輕搖廷芝的小手,目光仍向四周搜尋。
文俊這才將兩人看清,男的不過十歲,女孩也只八九歲,臉上雖沾有污泥,但神情清朗,眉目如畫,白裏透紅的小臉蛋,襯上一雙清澈如深潭的大眼睛,笑嘻嘻地一臉頑皮像,衝著文俊哥鬼臉。
但斷魂刀急瘋了心,他不怕這兩個毛孩子,故敢大膽撲入。
他去勢奇快無比,大漢不意被他一頭撞在脅下,只撞得胸口發甜,眼中發黑。脅骨末梢再挨上兩掌,鐵鑄金剛也禁受不起文俊的天生神力,竟身不由己向右便倒,鮮血由口中狂噴而出。
廷芳見好即收,一沾即走,溜到一旁拍手大笑道:「差點兒,沒砍著,該下些苦功啊!」
廷芳仍然不信,猛地一翻腕,便扣住文俊左手脈門,痛得文俊一裂嘴,忙說:「兄弟,放手呀!」往後一帶,竟將廷芳帶離地面,再向上一翻,廷芳的手乖乖鬆開。
小姑娘張目一看,已知就裏,趕忙忍痛站起,順手抄起身畔沒入泥中的鋼刀。
就在這生死將判的瞬間,杯中響起數聲暴吼,颼颼風聲中,撲出六名高大的黑衣勁裝大漢。
文俊答道:「二弟放心,我們都只是小孩,招惹他們做什麼呢?天快黑了,我看還是回家吧!荊山不去也罷。神鞭伽藍不是曾經說過,雙兇一霸的門下不是也來了麼?我們犯不著插上一手呀!」
廷芳的身子著實了得,他怒叫道:「好賊!幹嗎突下毒手?」聲出人閃,向側方倒去,足一點地即貼地飛掠,電光石火似的隱入林緣不見。
忽聽紅面大漢呵呵一笑道:「賢弟,瞧,人家要拼命啦!看我的。」左手一伸,便在掌中多了一枝長僅八寸,似劍非劍似刀非刀的匕首,其薄如紙,寬只三分,寒光迫人不敢正視,迎風一晃,幻出千百道青芒,照得眾人臉上掩上一道青灰之色。
廷芳隨即叫道:「咦!敝事,看你出手確未練過功夫,但你這脈門有異。我這一扣之力,彪形大漢也禁不起,你竟然能將我所發的內力迫散,身形被帶得浮動,了不起啊!」
女娃兒毫無羞態,接過來嘻嘻一笑道:「早餐是在宜城用的,真也餓了,謝謝你啦!」說完嫣然一笑,將烤斑鳩遞給男娃兒。
林外草地裏,廷芳仗一身奇妙輕功四處亂竄,滑溜如蛇,乘空兒拳腳齊施,把那夜行人逗得怒叫如雷。
文俊跟著廷芳跑,大惑不解地問:「二弟,你對九如玉珮像知之甚詳,那究竟有什麼用呢?」
聲落人到,金背大刀霍然出鞘,狂飆掠地似的捲入鬥場。
小姑娘渾身無力,驚叫一聲向旁一滾,閉目待死。
奪魂神劍則不追馬,他向對面林中撲入。
大洪三虎忍無可忍,同時一聲虎吼,正要撤下兵刃。
斷魂刀就近迫到小姑娘身畔,和另三名大漢聯手一陣急攻,四把鋼刀紛飛,團團四下圍住。
斷魂刀剛感到腦際生風,可是來不及了,「噗」一聲悶響,腦袋反像打破了雞蛋,腦漿迸裂屍身撲地便倒。
他正在沉思,猛聽十丈外密林中,似有凜凜風聲傳出,側耳凝神再聽,卻又寂然無聲。
「打傷人命?死了麼?」廷芳歪著頭問。
小姑娘的鋼刀也乘機推出,一下子扎在大漢腹下。
這一棒劈在他的右肩上,棒兒直透骨肉,幾乎將屍體打成兩片。文俊嚇了一大跳,剛一怔神時,只覺白影一閃,頭一暈,鼻中幽香直透心脾。耳聽義妹一聲驚呼,本能地丟棒雙手一登,可是已覺渾身無力,手觸在一個柔軟膩滑的身軀上,便立時知覺全失。
「滑得緊,真不易摘掉他的小瓢兒。哎唷……」
就在他掠出丈餘的瞬間,驀地裏林中響起一聲暴喝:「打!」一絲白影隨聲而至,向廷芳疾射。
不久,一條灰影如飛而至,那是廷芳。他脅下挾了兩隻大母雞,已被他捏斷了脖子。三人七手八腳將雞剖了,調好黃泥裹上,燒了半個時辰,直至可以聞到香味方罷。
「是的,後會有期。汪朋友,咱們兄弟倆記著了。」韓雲彤正色回答。
斷魂刀大驚,只覺毛骨悚煞,無暇傷人,救命要緊,金背刀變砍為削,反手向白影掃去。
她正待搶近,猛聽黑衣人怒叫:「三弟,身後有人,毀了他。」
文俊見一擊不中,敵人已上了高枝,雙手急向地上摸索,竟被他摸到幾塊碎石,覷準斷魂刀身影,雙手交替打出,把這斷魂刀追得縱上跳下,怒叫如雷。
片刻,颼一聲微響,樹枝一陣顫動,枯葉簌簌作響。他還未轉念,眼角黑影一閃,一個龐大人影在左側上空一閃而過,高約兩丈餘,「唰」一聲輕響,撲入林中霎時不見。一陣枝葉微動,隨即寂然。
說到這兒,語氣轉厲:「放漂亮些,每人留下一條胳膊了事,你們不會要我親自動手吧?是不是?」
「你帶有銀錢?」文俊大惑不解。
到了崗下,遠望官道正橫在前面,不過兩里之遙,一輛驢車正自南向北緩緩而去,一切顯得那麼平和,他心中大定,便靠在一株小樹上休憩,神色緊張地等待。
白影只覺心中一寒,自己劈出的內家真力竟如泥牛入海,而兩股令人窒息的勁風已一擁而至了。再一看黑影空中三騰身的奇絕身法,只覺毛骨悚然。她知道來人功力之高,舉世難逢,自己萬不是敵手。她心中暗暗叫苦,忖道:「莫不是雙兇一霸親自到來了麼?」
前進不到兩丈,驀地響起聲脆嫩的驚呼,把他嚇了個膽裂魂飛,不管三七二十一倏然站起。
文俊就躲在他身後,相距不過七八尺。他已檢了一條臂兒粗的樹幹,守護著傷了足的義妹。
「青山不改,汪世英兄弟今天拜領二位恩賜,咱們後會有期。」汪老大鐵青著臉,咬著牙恨恨地說。
忽聽一聲狂叫響起,聲如中箭餓狼。接著「唰」一聲,鋼刀貼身砍入泥中,衣袂被砍掉一幅了。在她滾開的同時,黑衣大漢也在狂叫聲中砰然倒地。
三人一打眼色,一咬牙,鏘鎯鎯鋼刀出鞘,颼颼颼三條左胳膊應聲落地,插好鋼刀各掏金創藥敷上。
正危急間,驀地裏白影一晃,香風撲鼻。白影像隻幽靈出現,好快!閃電似到了斷魂刀身側處,勁風壓體而至。
白影冷笑道:「別慌!貧尼替你招魂!」拂塵一轉,就灑出一招「漫天花雨」,罡風凜凜,白影瀰漫,三招俱解。
女娃兒廷芝也有點不信,剛一伸手,便被廷芳搖手止住了。
手一抄,快如閃電將文俊手上的烤斑鳩兒搶過,嘖著小嘴說:「唔!好香,夠新鮮。」扯下一隻遞給女娃兒,毫不客氣地扯下另一隻大嚼起來,將另兩隻遞還給文俊。
便將途中兩次被人凌|辱的事一一說了。
清溪是一個小小村鎮,約有一二百戶人家。三個娃兒腹中雷鳴,文俊倒不打緊,小兄妹倆可感到饑火中燒。
和*圖*書俊撞倒賊人,見小姑娘跪在地下喘氣,顯然是不能行動,急忙雙手抱起她,撤腿便向林中奔去。
「幹什麼的?你可管不著。」廷芳蹲下去抓起一團碎泥,接著罵道:「一見面你就打小爺一鏢,你才是找死!打!」
中間那位臉如死灰,張口結舌地說:「我兄弟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冒瀆,兩位敢莫是神鞭伽藍韓大俠、奪魄神劍沙二爺麼?」
小姑娘一到樹林,便和文俊分頭搜集枯枝,在溪旁生起火來。
文俊一皺眉,隨又一軒,吭聲說:「士可殺不可辱,要腦袋,拿去就是,你神氣什麼?」他也是迫得無路可走,眼見大洪三虎無故被辱,知道這些人都不是好東西,全是殺人不眨眼,無理可喻的狠心人,討饒並不一定是生路。他自小飽受後母折磨,鍛鍊成堅強不撓的性格,要他搖尾乞憐是不可能的,所以吭聲頂了回去。
神鞭伽藍起步在先,他向北追馬。
文俊毫無經驗,還不知他已被自己一棒打死,又加上一棒說:「你怎麼不神氣了?你起來看看?」
白影並未還手,嬌聲媚氣地說:「邱英雄,你身列一霸門牆,卻又是獨行大盜,你是俠還是盜!要九如玉珮麼?不錯,就在我師姊妹手中。憑你,哼!還不配和三音妙尼交涉。今晚貧尼大開殺戒,已有一二十名好漢超生在貧尼拂下,你認命啦!」說完,一陣媚笑響起,香風再揚,白影一晃即至。
文俊見他出掌,人並未欺近,正待將打狗棒先行掃出。
「不用再走了。」文俊說:「等會兒找鳥巢都困難呢。」
文俊這反而不怕了,眼見遠處的斷魂刀狂怒撲來,一旁的小姑娘正屈腿跪在地下,只有半邊髮髻露出草上,正傾力以手中鋼刀架住第三名大漢的鋼刀,兩把刀距小姑娘頂門不過三五寸,危極險極!
他搖搖晃晃站起,正待舉步,忽聽身後「得」一聲落下一顆小石。轉頭一看,只見身後三丈外草叢邊,伸出一個蓬頭垢面的小腦袋,用手指豎在嘴唇前,意思是教他別作聲,再向他一招手後,便縮入叢草中去了。
文俊一整容色,向兩人拱手笑道:「兩位辛苦,小弟梅文俊,承蒙臨危援手,銘感五中,小弟這裏謝過。」謝完又是一躬到地。
「兩條龍也是神出鬼沒的人物,他們比爺爺的名頭還大得多哪。」小姑娘插口說。
正自沉吟,廷芳已一蹦而起。小姑娘更用一雙清澈大眼凝視著他說:「江湖險惡重重,何必在外流浪呢?你答應吧!」
文俊心中一動,暗忖道:「目下無處棲身,看兩小兄妹身手確是了不起,連神鞭伽藍兩個兇人也莫奈其何。自己這次出亡,入學舍考秀才光宗耀祖的妄想是不可能了,學得一身武功,效法朱家郭解之流,行俠除奸又有何不可?」
文俊一怔說:「你是說,我們該乞……乞……」他說不下去了,臉上掙得通紅。
小姑娘到底人小力弱,長劍沉重又不稱手,不到片刻,便手忙腳亂,顯然內力不足,竄躍的輕功身法也支持不久,看看危在瞬間。
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文俊不說倒好,聽說九如玉珮出現荊山,她更非去不可啦!拍著小手兒直樂說:「妙呵!聽爺爺說過,九如玉珮是武林老前輩雷音大師的遺物,玉珮上的九個篆文如字,就是雷音大師的雷音洞府秘道所在,要是我們能將玉珮奪來,豈不是天賜奇緣麼?」
原來斷魂刀想乘她不備,一刀將她毀在刀下,豈知白影早有準備,不容他如意。
小姑娘不在乎,文俊自無異議,他說:「北面林緣有塊野茅地,正好歇息,草地不怕蛇豸,我們去收拾宿處。」
原來文俊將棒搗出,雙方相距不過四五尺,鋼刀在間不容髮中掠過文俊的頂門,打狗棒無巧不巧戮入大漢的下陰,直抵腹腔。皆因他來勢過急,文俊是倒下時將棒伸出,棒的另一端抵在地面,故能直透小肮內部,眼見活不成了,屍身向側倒去。
「此後江湖平靜了十年,直至三十年前,武林又起風波,鬧得更兇。門派之見,意氣之爭,財色之惑,都是引火之媒。以後,有些人倒下去進了墳墓,有些人不願沾惹血腥遁隱名山大澤不管是非。」廷芳說完,嘆了一口氣。
廷芳附耳向文俊說:「三老二尼都歸隱名山,雙兇一霸著實令人談虎色變。他們一個是漢中昊天堡的宇宙神龍,和潛山閻王谷的閻王令。一霸是武勝關白道盟主插翅虎耿天雄,這三個都不是好東西,人家都叫他們宇內雙兇和乾坤一霸。可是他們的狐群狗黨滿天下,誰要在他們面前叫他們的渾號,準活不成。當今六大門派中,雖則人材輩出,但也輕易不敢招惹這三個兇人,甚至令門下弟子投入他們的集團,為害江湖。以後大哥一切小心,切不可和雙兇一霸作正面衝突。」
這時將屆三更。三個娃兒心目中並無男女之別,讓廷芝睡在中間,文俊、廷芳睡在兩側。六月天,雖在露天之下,仍然暑氣迫人。
文俊正想勸他,廷芝早跳著小腳兒嚷道:「我贊成。走啊!前面是建陽驛,那是任家叔叔的地段,要讓他抓住,麻煩得緊。我們向西走,沿沮河逛荊山去!」小姑娘大概也怕回家,要玩那還不是得其所哉?
小姑娘調息得差不多了,她見斷魂刀被逼得像逗急了的猢猻,高興得頓忘利害,喜滋滋地嬌笑道:「俊哥哥,打得好,再給他幾下,打啊!」
叩了三個響頭,再互相一拜相扶站起。
這可好,全落入小傢伙的算中,他已先期欺近,手足齊飛,左手一晃,左足同時踢中大漢握刀右手腕,鋼刀脫手,小傢伙得理不讓人,右手疾揮,「啪」一聲脆響,大漢挨了一記重耳光。
小姑娘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抓起地上長劍,劍比她的身軀還長,相當沉重。但她不在乎,飛快撲出林外。
在小姑娘身後劈出兩刀的兩名大漠,一見鋼刀落空,猛地回身跟蹤追到。由於草高及腰,他們的目光追隨著小姑娘落下,所以沒發覺草中有人,兇星照命,冥冥中似有主宰,算是他們走了亥時運。
「不打緊,這兒四野無人。」小姑娘仍毫不在乎。
文俊定下神,赧答道:「我十三歲,不知伯父母肯收容我麼?假使……」
斷魂刀剛將刀拍落,文俊已放開飛毛腿,快似流星抱著廷芝竄入林中,輕輕將她放下說:「芝妹小心了,我去助芳弟。」
廷芳喜滋滋地拖住文俊,面北跪下了,兩人誠意正心地祝道:「梅文俊、徐廷芳,祝禱過往神靈。我倆今日義結金蘭,今後禍福同當,生死與共,意如不誠,神明殛之。」
「小狗找死!」大漢怒叫如雷說:「你是幹甚麼的?」
斷魂刀一退,就在他身前不到三尺。文俊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恨恨地迎著斷魂刀後腦勺一棒劈下。
三個娃兒狼吞虎嚥將兩隻大母雞送入腹中。六月末,夜黑如墨,天上雲層甚厚,連星光也沒有。
再又想到廷芳兄妹,這次如果沒有他倆及時援手,恐怕結局難以想像啦!就算不死也得和大洪三虎一樣,丟掉一條胳膊了事呢?
他又說:「梅兄弟,如不見棄,且隨我們返家。二三年後定https://www•hetubook•com.com可出人頭地。兄弟,你意下如何呢?」
「這些事我知道得不少。爺爺從不管江湖是非,在武林中算是三義之一。」廷芳放緩腳程,緩緩地說。
在小叫化身旁,還有一個結了一雙小辮子的小女娃兒。
三人抄小路向西北雲霧繚繞的隱隱青山走去,廷芳一面說出武林中一些典故秘辛來,別看他年紀輕輕,乳臭未乾,但卻說得頭頭是道。
白影心中一動,她怕黑影傷了小娃兒,也就飛撲而去,一抄手便將小娃兒點了暈穴,將他挾在脅下,拂塵一招「天外飛瀑」順手掃出,一道勁急罡風向黑影襲去。
三人淨過手腳,文俊向西南黑黝黝的山區一皺眉,輕聲說:「芳弟,這裏到荊山不知有多遠,山連山處處奇峰,晚上真不易找。我們都未到過荊山,你想連夜趕去麼?」
小姑娘火可大了,搶近他身後,「噼啪」兩聲給了他一記「雙風貫耳」。只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泌出血沫,虎吼一聲轉身一劍攔腰便掃。
一旁的廷芝睜著她那雙剪水雙瞳,茫然地注視著文俊眼角旁兩點晶瑩的淚珠,也不解地點點頭。
斷魂刀大駭,他已看出對方已可將真氣貫入兵刃中傷人,再纏下去只有凶多吉少,相差太遠啦!慌不迭向後暴退,他要找機會逃命。
「二尼深隱,三老潛蹤,雙兇中天,一霸河岳。」小姑娘信口胡謅,若無其事,廷芳卻急得臉上變色,頓足叫道:「你胡說甚麼?不要命了嗎?」
正跑間,小叫化猝然止步,衝著文俊嘻嘻一笑道:「兄弟,你快向南走,就在三里外山腳下等我,我去將那二個混蛋引走。」
小姑娘知道跑不了,喝聲:「打」,猛地將刀向後扔出。
小姑娘還未欺近,樹上唰一聲撲下另一個黑衣人,白晃晃的長劍當胸點到。她嘻嘻一笑,晃肩旋步疾閃而進,另一小手中的泥團也脫手飛出,身形向下一伏,手一觸地,雙足貼地疾掃大漢下盤。
巧極!小姑娘剛縱起,這一腳恰好踢在她的右腳下。她的小蠻靴的鐵尖,是由足心向外反捲的,兩靴一觸,小姑娘雖估了些少便宜,但也感到氣血翻騰,足痛若裂,人也被踢飛丈餘,驚叫了一聲向後跌去。
「是啊,那些牛鼻子真也可惡,有個屁道行。日後我還得走上一趟,看長湖金童可是怕事的?」廷芳說。
小姑娘也叫道:「邱孫也不成,著!」啪一聲響,一掌拍在他的右肩骨上。
斷魂刀右臂疼痛欲裂,急急退後兩步,等他一看清白影,嗅到陣陣幽香,便大喝道:「好騷尼!留下九如玉珮,饒你不死。這一帶全佈了天羅地網,你走不了的。」他嘴在說,心裏在發毛。
男娃兒可不謝,片刻便送了一隻入腹,扯下另一隻一面吃,一面說:「我叫徐廷芳,那是小妹廷芝,家住荊州府東門外徐家灣,人家都叫我長湖金童。」說完,一口將烤斑鳩咬下一大塊。
文俊真是急了,百忙中無法抽出打狗棒,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前飛撲。他自幼和翠園的東方英兄弟倆打鬥,學了不少招式,只是他不懂其中妙用而已,但基本用法他是會的,先用「莽牛頭」向大漢脅下撞去,雙掌同時向前擊出。
大洪二虎嚇得渾身打抖,皆因這兩位著實難惹,別看韓雲彤臉泛笑容,但這就是他要動手殺人的先兆。
文俊第一次無意中殺人,驚得呆住了,正在失魂落魄地發楞,不知如何是好。大漢就在這時狂風也似的捲到,刀光飛旋而下,但他卻渾如未覺。
韓雲彤折下一枝小樹枝,若無其事地將三條斷臂一一挑入林中,有一條「噗」一聲恰落在文俊身前不到五尺。
奪魄神劍為人陰鷙,氣量偏狹,他可忍不下去,一晃肩搶前兩步,大怒道:「小狗找死,二大爺斃了你。」一抬手,虛空一掌向文俊天靈蓋疾拍而下,一股勁風隨掌而出。
「其實一僧三道卻與六大門派怨多於恩,因為六大門派的敗類就毀在他們的手裏。」廷芳繼續往下說:「在四十年前,江湖上留下了兩句諺語:『雙仙五怪兩條龍,赤焰天殘天地動』,這雙仙誰也沒有見過,五怪我記不起這許多。什麼黑河釣叟啦,百毒天尊啦……據說都是窮兇極惡之輩的。赤焰和天殘是兩把寶劍,赤焰是塞外的一個魔頭所使用,和中原倒沒有多少牽連。唯有那天殘劍,四十年前鬧得中原雞犬不寧。劍主人叫做恨海狂人,把六大門派和宇內兇人殺得望影心驚亂子鬧得相當大。不知怎的,四十年前他們都在江湖上失去了蹤跡。」
他這一叫嚷,手腳未免慢了些。廷芳乘機穿過刀幕,閃到他身側,小拳頭突出一記「毒|龍出洞」,一下子擋在他左脅下,只打得大漢狂叫出聲,踉蹌退後三步,順手一刀掃出,想將廷芳削成兩截。
文俊一伸舌頭,羨慕不已,心說:「這位小兄弟年紀比我還小,竟有那麼快的腳程,假使他肯教我,真得好好跟他學學。」腳下不敢怠慢,向南一陣急走,半盞茶時分,便已竄出樹叢。小山崗就在前面三里遠近。這一帶叢草小樹仍多,足可將身形隱住,三不管撤腿便跑,快如狂飆,稍瞬間小山崗舉眼可及了。
五尺外就是剛站起的文俊。他紅著眼,俊目噴火,像一頭瘋虎向前猛撲。
不等大漢衝到,雙手左右齊揮,碎泥挾著呼呼風聲飛灑而出,人也滴溜溜左閃右折搶進。
廷芳兄妹倆心無旁騖,早已酣然入夢,只有文俊仍然在閉目冥想,無法入眠。
他想:「這兩位義弟妹也真怪,偷離父母膝下近月,竟然毫無歸念似的,小小年紀,身手竟那麼高明,敢跑到武當山去胡鬧。像神鞭伽藍那兩個兇神,也被他倆戲弄。假使我也有他們這一身好武藝,不是可以天下去得麼?」
兩大漢先前的兇焰盡消,被廷芳兄妹逗得哭笑不得,別看兩小點不兒幾大拳頭,但祖是英雄孫是好漢,九現雲龍的孫兒女豈是膿包?自小紮下的正宗內家根基嘛!小拳頭打在皮粗肉厚的地方,也會令兩大漢痛得咧牙裂嘴,有意想不到的苦味。
男娃兒一下子坐倒,將文俊拉著坐下笑道:「別裝腔作勢,令人噁心。看你這裝扮,八成兒是偷跑出來的小搗蛋,告訴你,我也是偷跑出來的。我們先躲一會風頭,那兩個混蛋還在林中鬼撞牆似的胡鬧發瘋,等會兒再走不遲。」
文俊不做聲,順手抓起兩團碎泥,連環出手,向斷魂刀打去。他雙目不同常人,黑夜中纖毛難隱。他打泥團石塊的手法也恰到好處,平時小麻雀也被他一擊便落,可見並不稀鬆。
文俊慌不迭回禮說:「三妹……」
「另兩位就是十餘年前隱居荊山的荊山老叟,和失蹤已久的天棋子周天豪。」廷芳接著說,「近百年來,武林能人輩出,早些年道魔互相消長,出了許多了不起的英雄豪傑,和罪惡滔天的魔頭。」
文俊不等她出聲,附耳輕說:「快叫醒芳弟,剛才有背刀大漢撲入林中,林中也隱伏有人,不知幹什麼的。」
「誰知道呢?我沒看清是否死了,反正死傷都是一樣。」
廷芝被他一觸,她反應奇敏,在夢中猝然扔手坐起,差點兒小巴掌劈在文俊的左https://m•hetubook•com.com頰上。
「這個也是娃兒。」那邊的大漢也在叫。
廷芳搖頭不通道:「你騙人,我兄妹從荊門山就盯著大洪三虎來的。那位奪魂神劍打了你一掌,他的內功火候豈同小可?眼見你被擊倒地,我們才忍不住出手將他們引開的。而你並未受傷嘛!」
「所謂三義,就是說三個義薄雲天的英雄。爺爺就是其中之一。」小姑娘也滿懷得意地說。
她這一叫嚷可糟了。斷魂刀先前只在暗器打來的方向,測知兩人概略方位,卻不知確在何處的。小姑娘這一忘形大叫,可讓他看準啦!哼了一聲,先往左一竄,把暗器引向左面,再一晃身便又移向右方,雙足一點地,便閃電似的撲到,金背大刀一閃,便向蹲下身子檢石塊的文俊頂門狠狠劈下。
紅臉大漢又是呵呵一笑道:「你小子招子還真亮,還認得我這把伽藍匕,來吧!比劃比劃也成,我韓雲彤準教你如願以償就是。」
談談說說,走了將近三十里,直至日薄崦嵫,方抵達荊山餘脈的清溪。
文俊剛準備一棒掃出,突覺一股奇勁的罡風迎面撲到,不等他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巨大的推力已將他推倒在地。他只覺頭腦一陣昏眩,胸口發惡,眼前一陣黑,屁股「叭」一聲將地面坐陷三分,但人仍未躺倒。
大洪三虎向兩人投過一瞥怨毒眼光,頭也不回走了。
廷芳放慢腳步說:「爺爺知交滿天下,家中經常有許多叔叔伯伯們過從,我對江湖上的典故知道得不算少,我慢慢告訴你。」
剛一入林,一陣碎泥破空而至,居然呼呼發嘯,勁道奇大。斷魂刀大駭。黑暗中不辨何物,不敢硬闖,一抖雙臂上了高樹。碎泥如暴雨似的打在他身下枝葉上,枝葉紛紛下墮,他心中一凜,暗叫僥倖不已。
「還有我呢!」廷芝也急急接口。
文俊苦笑道:「雖未受傷,但頭暈目眩,心頭作惡,差點兒一命嗚呼呢!」
和廷芳苦鬥的大漢急叫:「邱爺,這兩個小輩賊滑的緊,無端尋釁,先宰了他們再說。」
隱伏在地下的小文俊,被嚇了個魂飛天外,幾乎暈倒,不住戰抖,幾曾見過這種陣仗?真夠他受的。
斷魂刀金刀一順,瞋目大叫:「那邊點子已向這兒逃竄,這兩個小子交給我。孩子們快上!」
大漢一劍扎出,一看對方竟然高不過三尺,弄不清是人是鬼,眼一花人便失蹤,胸前同時挨了一團碎泥,只打得他眼前金星亂飛,慌不迭向右一閃,撤劍護胸,「叭」一聲悶響,左足迎面骨挨了一記重擊。
廷芝出身武林世家,江湖典故此文俊懂得多,趕忙伸小手將他按倒,輕聲附耳說:「噤聲!」
他感到大惑不解的是,自己和那些窮兇極惡之徒,毫無仇怨可言,更談不上任何牽連,為什麼他們一再向自己下殺手呢?怪事!
文俊嚇得毛骨悚然,只覺打脊梁上冒起一道寒流,直沖天靈蓋。正在魂飛天外,驀地裏響起一聲哈哈狂笑,神鞭伽藍韓雲彤扔掉樹枝,衝他隱身處狂笑,笑完喝道:「朋友你還不滾出來,還沒看夠麼?哈哈!」
文俊搖頭苦笑道:「我自幼打柴放牛,隨爹讀書,要是練了武功,也不至於受人凌|辱了。」
廷芳拍手笑道:「沒有什麼可怕的,到我家去躲躲吧!長湖徐家雖不是龍潭虎穴,但那些官府中的飯桶是絕不敢前來打擾的。你練過武功麼?」
「別逗大哥了,快去設法,我和大哥就在左側密林中等你。」拉著文俊的去袂向左便走,並對他噗嗤笑道:「你呀!真是實心眼兒,比乞討更好的辦法多啦,你等著吃就是。」
一月來,自謀生活的結果,把他鍛鍊得更堅強。今天死裏逃生的經歷,卻使他悚然驚心,他感到人海茫茫中,並不是他所想到的那麼美好,和平與安樂。相反的卻是危機四伏,險惡重重,稍一出錯,立時有殺身之禍。
神鞭伽藍一皺眉,淡淡一笑道:「你這小花子好大膽,躲在這兒幹嗎?小小年紀,犯下這種江湖大忌,你是活得嫌命長麼?小得很呢!」
廷芳搶著嚷道:「不成,要回家你就請吧!我不奉陪。」又對文俊說:「大哥,這次我和妹妹偷上武當山,已經近月了,要是一回家,哼!爺爺不將我關起來才怪。不管她,我們痛快地玩幾天,這時回去保險沒有機會玩了。」
文俊跟著前面的小叫化一陣東繞西轉,像兩隻小老鼠,片刻便遠出百十丈,身後奪魄神劍的怒吼方漸漸消失。
忽覺人影一閃,神鞭伽藍已經搶出,伸手一撥奪魄神劍拍出的巨靈之掌,急叫道:「賢弟且慢!」
又是五個照面,使刀大漢被小姑娘著實揍了兩拳頭,他隨即嚷叫:「大哥,點子扎手,快請邱爺。」
大漢做夢也沒想到下身被襲,狂叫一聲,鋼刀順勢脫手向後飛掠而去,人也頹然倒地。
廷芝一進林,火速向右一抄,想接應乃兄入林。等她一到,林緣已經動上了手,一個身穿黑灰色夜行衣的操刀大漢,潑風也似將廷芳由林緣中驅出。
「你說是做伸手將軍麼?哈哈……你真是。」
韓沙兩人還未看清文俊死活,林外官道突傳出一聲「嘻嘻」尖笑,接著「叭叭」兩聲暴響,馬兒嘶叫如雷,蹄聲震耳。顯然兩人的馬匹被人揍得不輕,正在放開四蹄向北狂奔。
他沒做聲,伸手握住廷芳的小手,抑止著洶湧的心潮,輕輕地點點頭。
也在這一瞬間,間不容髮恰好躲過下面掃來的兩把鋼刀。斷魂刀這一腳,反而將她救了。
白臉大漢叫奪魄神劍沙東旭,一把長劍神出鬼沒,囊中惡毒的奪魄神沙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在江湖中名頭不算小,黑白道朋友都對他倆有些忌憚,殺人不眨眼,出名兒的心狠手辣。所以大洪三虎一見伽藍匕,便知道要糟,大事不好!
廷芝也在同一瞬間閃出,自左側沒入林中,快得像隻小老鼠,看得文俊稱奇不置,暗中咋舌。
神鞭伽藍沒做聲,心說:「這小花子眉清目秀,眼中似有神光,膽氣不弱,倒是塊渾金璞玉稍加琢磨,必成大器。」
兩大漢愈打愈心驚膽跳,堂堂七尺之軀,一向自命英雄好漢,竟然被兩個毛孩子迫得手忙腳亂,那心裏的難受就不用提啦!
大漢黑夜中心裏發慌,不知對方的暗器是什麼歹毒的玩意,嘿了一聲舞動鋼刀護住頭臉,向旁躲閃。
「鐺!」一聲脆響,金背刀幾乎被震飛。
韓雲彤一見大洪三虎挪步後退,便呵呵大笑道:「汪當家的,你們可怪我兄弟不得。江湖中各有禁忌,就像雙兇一霸吧!他們只能讓人叫雙雄一霸,誰叫出兇字,準死無疑。雙兇的閻王令主令旗到處。雞犬不留,這就是禁忌。我兄弟不才也有些小辨矩,想你們也該有個耳聞,誰招惹我兄弟,誰就得留下些什麼。」
一旁隱伏的文俊,先前嚇得渾身淌汗,腳也軟了。但等到廷芳兄妹被群賊一圍,漸漸向這兒移到,眼看義弟要遭毒手,他可不怕了啦!反而熱血沸騰,勇氣陡盛。他顧不了許多,黑暗中先定下心神,伸手去摸他的打狗棒,沉著氣向前爬去。義之所在,頓忘生死,他忘了自己不會武功也忘了那令人心悸的閃閃鋼刀。
「不打緊!」廷芳m.hetubook.com.com說:「有機會就動手。老實說,雙兇一霸成名還在爺爺之後,三義的名頭雖然沒有雙仙五怪兩條龍響,比雙兇一霸到底要響亮些。人家都說雙兇一霸天下無敵,可是爺爺不見得真怕他。」
為首一個展開老公鴨似的粗嘎嗓音喝道:「斷魂刀邱聿京在此,要命的給我快滾!」
想到雙兇一霸,只覺渾身發冷,挾起文俊回身便走。
小姑娘撲出不到兩丈,驀地感到腦後生風。她不愧是九現雲龍的孫女,猛地一伏身,長劍一招「迥風拂柳」向後一拂一撩,身隨劍轉向上翻起。「錚」一聲金鐵交鳴,小姑娘的身形,硬生生被震得橫飄五六尺,將茅草壓倒了一大片。
「算啦!」廷芳聳聳肩說。「我和小妹都人地生疏,連方向也摸不清,這麼黑,不去也罷。倒是今晚得在這兒露宿,村裏找不到空屋。這個小村的人相當剽悍,不怕鬼神,連廟也沒有一個的,我們就在這兒露宿好麼?」
大洪三虎驀地臉上變色,刀拔不出來了,反而倒抽一口涼氣,倒退五六步。
這一瞬間,另一大漢已經趕到,伙伴的生死他還未弄清楚,只看見星光下持棒癡立的小文俊他沒做聲,掄刀便欺身搶近。
男娃兒一皺眉,女娃兒可笑得小蠻靴打跌,用手中樹枝向文俊一指,啐了一口笑道:「唷!你有多大呀?倒學起大人樣打拱作揖滿口酸氣,你這算什麼咦?」
斷魂刀邱聿京是麻城三河口一霸,是個獨來獨往的隱身大盜,功力自不等閒,一套斷魂刀法十分辛辣,力猛刀沉,端的鮮逢敵手。小姑娘人小力弱,兵刃不管事,用小巧身法應付他一人倒還綽有餘裕,對付四名狠賊她可力不從心。
他又對文俊說:「這次想偷上武當山學道,不想號稱武林六大門派之首的武當派,名不副實碰了一鼻子灰,真倒楣!」
小姑娘人被踢飛,她本來就向上縱,得外力一送,去得更快。半空中連翻三個身,脫出重圍翻落三丈開外,腳一沾地,便翻身栽倒。
「可不是嗎?」小姑娘又打岔,「爺爺是三義之一,可是三義之間,卻從未聚會過,爺爺真是怪人。」
和廷芳苦鬥的大漢,仰天發出一聲長嘯,抱元守一待援。
廷芳歪身讓過鳩爪,嚷道:「好好好!不是泥鰍,是龍女。」
不止此也,小傢伙的右足隨著飛起,假使要讓他踢上,不將腎囊踢破,心臟也得挨上一踹,真夠他受的。
文俊不加思索,挾起打狗棒跟蹤鑽入。
廷芳也說:「是啊!家住荊州府,卻未逛過荊山,夠丟人的,我們這就走。」拉著文俊就想跑。
這一看之下,他可動了憐才之念,便假怒喝道:「呸!裝什麼羊?鬼鬼祟祟,必有圖謀,還不給我跪下。」
廷芳滿臉期待的神情,把文俊感動得熱淚盈眶。自親娘仙逝後的一段漫長歲月裏,像廷芳這樣熱誠待他的人。確未曾有,保康城附近的孩子們,和翠園的兩個小頑皮東方英兄弟倆結成一夥的,整天偷雞摸狗,和文俊冰炭不同爐,足足打鬧了六年,文俊不齒和這些野孩子們為伍。他的拳頭夠硬,野孩子們叫他小霸王,在東方英兄弟的領導下,經常和他過不去。所以在他的小天地裏,充滿了孤獨和寂寞。在家中,後母百般虐待,父親也不敢愛他,所以他的心是破碎的,也因此而養成孤僻倔傲冷漠的性情。但內在的先天熱情,潛伏在內心深處,如蘊藏著無比熾熱的未爆火山,一旦被外界熱流所感,便迸發出來難以遏止了。
暗襲的也是一個黑衣人,手上的沉重鬼頭刀也被震得向左上方一揚,人也橫移五步。他剛將身形穩住,小姑娘已如影附形反撲欺到,嬌喝道:「你找死,好不要臉!」聲出,長劍已貼地而至。
掌雖撥開了,可是奪魄神劍志在傷人,這一掌已運了八成內勁,掌雖向左一晃,掌風已收遏不住,仍向文俊撞去,要收也不可能了。
這時,遠處胡哨聲已寂然無聲,但在左近卻傳出陣陣厲吼和慘叫,震人心魄。
兄妹倆悄悄爬起,廷芳附耳叮囑文俊道:「等會兒要是發生變故,切記不可出聲,就在這裏等我們。」
三人便向野茅地奔去。草深及腰,十分繁茂,文俊和廷芳一同拔草,在平坦處鋪上,片刻便成了一個大草窩。
「呸!」廷芝將剩下的兩隻鳩腳劈面向廷芳扔下,罵道:「你才是泥鰍,上次你陷入湖東泥淖,兩個時辰還出不來,你忘了麼?你才是泥鰍。」
廷芳見他發嘯聲召集黨羽,心中一凜,便說:「妹妹,快些下手,等會兒麻煩得緊。」
兩小一聲驚叫,要躲已不可能了。
文俊笑道:「我已經填飽了,這是你們的。」
這時斷魂刀已到了身後,狂吼:「往那兒走?拿命來!」
神鞭伽藍和奪魄神劍全皆一怔,想不到竟是個小花子。
廷芳猛地一長身,雙足疾點,人已在茅草頂端掠出。
轉又去拉醒廷芳,輕聲說:「哥哥,附近發現夜行人,快起來準備。」
不等文俊回答,雙足一點,閃電似竄出三丈外,瞬即隱身矮林中不見。
廷芳裂嘴嘻嘻一笑道:「要有銀錢,我這一身襤褸早就該換季啦!」
廷芳也心花怒放,撒腿便跑,一面說:「快走!怪不得一路上全可看到不三不四的江湖人,原來是為了九如玉珮的事,可能爺爺也去參加了。」
林中其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江湖人最忌林中動手,易遭人暗算,所以說「遇林莫入」。
小姑娘聰明得緊,她對文俊含羞一福道:「俊哥哥,從今日起就是一家人,你是我們的大哥,我相信爺爺和爹媽都會一樣的疼愛我們,這裏到家只消半日工夫,我們該走了。」
雙方相距約有丈餘,那撲來的黑影冷哼一聲,身形突然向上急升五尺。身未落地,雙掌向前疾推,人又向上急升五尺,雙足向後一蹬,仍奇急無比撲到。
大洪三虎知道走不了,要打麼?不啻螳臂擋車。好漢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認命啦!
正鬥間,一不小心,長劍突被斷魂刀絞飛,落入險境。好在家學淵源,臨危不亂,慌不迭騰身退避。斷魂刀一招得手,豈容她如意?刀招未收,猛地一腳踢出。
白影似料到他有此一著,「錚」一聲金鐵交鳴響起,金背刀被一枝雪白的拂塵崩開,拂尾反撩斷魂刀的臉面。
六個人一分、向上一擁,四個人對付一個,兄妹們便落入了重圍。
話一落,十丈外「唰」一聲響,又是一條黑影劃空而過,也向林中撲入。
小姑娘的小小弓鞋不等閒,乃是埋了鋼尖兒的小蠻靴。迎面骨是三角形的,肉少得可憐,兩下裏一接觸,他怎吃得消?痛得他「哎…」一聲狂叫,撒手丟劍倒地。不等他叫出第二聲,「叭」一聲響,腰桿上又中了一腳。他再也叫不出來了,骨碌碌滾了三個翻身,始被樹根擋住,寂然不動。
廷芳嘻嘻一笑,叫道:「蠢牛!怎不拾兵刃上呀!」兩人又鬥在一起。
白影發出一聲銀鈴似的輕笑,徐徐道:「你使的是金背刀,大概是姓邱的罷?又是一霸的走狗!今天雙兇一霸全派你們這些不中用的膿包,前來送死,可惜啊!可惜!你認為阻礙住貧尼的麼?別做夢,滾!」
黑衣大www•hetubook.com•com漢嚇了一大跳,鋼刀「金鎖墜地」向下一掠,口中大叫道:「大哥,是一個娃兒,快些收拾他們,免誤大事。」
原來白影一拂化去斷魂刀攻出的三招,正欲跟進取他性命,還未起步,斷魂刀已被一個小黑影擊倒,她一聽小黑影喝罵,又加上了一棒,方知對方是個小孩,且是友非敵。她正想退走,忽見林外黑影一閃,小孩身後不遠處突然響起一聲嬌喝:「爺爺!」黑影便以奇快無倫的身法,向小孩閃電似飛撲去。
文俊心中一震,靈智頓清,一看刀光已近頂門,本能地仰身滾倒,手中打狗棒無意中向前一伸。
語音一落白虹耀眼生花,她將劍法展開了。先前她不敢殺人,所以僅用劍化解招式,用左手拳掌制敵。這一將劍法展開,居然白虹閃縮,矯夭如龍,眨眼間便攻出了三劍,把黑衣大漢迫得連退十餘步,幾乎做了劍下亡魂。
文俊知道已被他發現了藏身之地,不出去是不行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大不了一死沒有什麼可怕的。再一想到剛才大洪三虎的英雄氣概,膽氣不由一怔,暗說:「我梅文俊也是人別讓人看扁了。」硬著頭皮站起,提著打狗棒和烤鳩,大踏步走出林來。
他又抑天吁口長氣,以大人口吻徐徐往下說:「很久很久以前,大約是八十年前吧!江湖上一團糟,武林中六大門派也迭出敗類,弄得天怒人怨,盜賊如毛。幸而出了六位世無其匹的佛道儒三家老前輩,方將一場劫運挽回,收拾大亂後的殘局,使六大門派得免覆亡慘禍。」
廷芳吃完烤斑鳩,用衣袂揩淨兩手,向文俊說:「喂!你的口音也是本地人嘛,怎麼也弄得這樣狼狽?」
「好,我用劍打發他。」小姑娘在回答。
廷芳叫道:「十三?啊!好健壯,我以為十六呢!那我該叫你大哥。家父生平好客,我爺爺人稱九現雲龍,相交滿天下,大哥一去,歡迎也來不及呢!」順手折下一把枯枝,插在地下說:「大哥,今天是六月廿六,我和你義結金蘭,你可願意?」
兩人是結義金蘭兄弟,韓雲彤是老大,一條九節鋼鞭重有四十斤。隱在左袖底的寶刃名叫伽藍匕,吹毛可斷,削鐵如泥。死在他神鞭之下的人並不多,但死在伽藍匕之下的人,可是數不勝數。
文俊心中一動,忙說:「且慢!荊門去不得。」便將在那些騎馬大漢和神鞭伽藍所說的話說了,最後說:「那些兇惡大漢都不是好東西,都是為九如玉珮的事要打要殺,我們如果也到荊山去,不是危險麼?」
兩人身上的衣履,看去黯然無光,全是污泥,髒得可以。可是文俊眼尖,一眼就看出是非綢即緞,只不過故意糊上泥污而已。
「找鳥巢?」廷芳停下步說:「我才不幹!只要有村鎮,還怕找不到食物麼?」
大漢吭了一聲,劍交左手,潑口罵道:「免崽子,等會兒大爺非活剝了你的反不可!」
其中一個追得最快,幾乎和小姑娘同時到達,勝利沖昏了他的頭,叫道:「你到閻王處告我罷!」聲落刀到,「呼」一聲就是一刀迎頭劈下。
這一帶除了路兩旁十來丈僅長著些短草以外,十丈外野草有六七尺高,還有無數的小灌木叢生其間,密得連畫眉鳥也飛不進去,但灌木是一叢叢生長的,中間自然形成空隙,奪魄神劍一撲入,瞬即消失在林中草叢。
廷芝小嘴一噘,哼了一聲,不屑地說:「爺爺說武當的老道如何如何了得,不但劍術天下無敵,而且道力通神。呸!天曉得!除了幾個牛鼻子俗不可耐外,全是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穿鴛鴦襖官軍,據說是大明皇帝派來守山的。就憑這,武當山算什麼東西?呸!」
大漢也夠高明,他知道性命就在呼吸之間,明白利害,急將雙手挨命向下一扣,火速躺倒。接著「懶驢打滾」急急滾開。好險!足尖就在他小腹上掠過,間不容髮躲過危機。
那黑影並未追趕,白影一晃便沒。
廷芳一把揪起他說:「兄弟,不必猶豫。我今年十二歲,舍妹剛滿十一歲,正少伴兒切磋,你一來我們可一塊兒用功,你今年幾歲了?」
廷芝啐了他一口說:「胡說八道,爺爺從不管江湖是非,絕不會管什麼九如玉珮的事,你真糊塗。」
他嘆口氣又說:「可惜爺爺根本不管江湖是非,他老人家絕口不談世事。我所知道的典故,卻是前來作客的叔伯們偷偷告訴我的。」
廷芳正待進擊,驀地遠處響起一連串的胡哨尖鳴,和淒厲的長嘯聲。就在他一怔神間,大漢己乘隙爬起,狂吼一聲,張開蒲扇似的手掌,向廷芳迎面抓去。
兩人聞聲大怒,急轉身向外縱去。
廷芳也笑道:「都是你,沉不住氣,把人家鬧了個雞飛狗走,害得我們的行李盤纏全丟啦。」
小姑娘人小鬼大,不慌不忙拾起一把碎泥,抖手向黑衣大漠身側打去,人也閃到那人身後。
文俊距兩人丈外止步,卓然而立,昂然地答道:「小可路過此間,打幾隻鳥兒充饑,正在歇腳,二位大叔請見諒,小可實在並非有意偷窺。」
小姑娘急極,卻又無法搶救,忙尖叫道:「俊哥快躲!」
斷魂刀心膽俱裂,林中哼喝之聲此起彼落,不時傳出慘厲的吼聲,顯然到處都在動手,他手下黨羽至今不見露面,定然凶多吉少,心中早已發寒,汗毛直豎,事已至此,只好一拼,硬著頭皮大吼一聲,金刀絕招倏出。「力劈華山」,「橫掃五岳」,急變「白猿獻果」,自上至下連出三招,想將白影逼退以便逃命。
不久,身後傳來兩聲輕笑,他迅速轉身,只見灰影亂閃,現出領他脫險的那位小叫化。
原來文俊橫了心,咬牙切齒撲到,身形一起,打狗棒已傾全力斜劈而出。他天生神力,又是狂怒之下,打狗棒是最硬的實心黃竹,沉重而堅實。別說是人,猛虎也當不住這棒。黑衣大漢毫無防備,距離又近,「噗」一聲響挨了個結結實實,連肩帶頸被擊粉碎,立時了賬。
聲一落,斷魂刀已不顧一切如飛搶入林中,他暴跳如雷大吼:「小狗們!你上天我也追到靈霄殿,快來納命!」
想到這兒,不由自主抬起了左手,暗說:「好險,還在哪!」
文俊沒做聲,但已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側首向身畔的兄妹倆看去。他的耳目特靈,目力尤佳,黑暗中纖毫畢現。只見兄妹倆睡得特別香甜,秀臉上似含笑意,呼吸無聲,胸間起伏特慢,證明他倆的呼吸持別深長。
「跑得了道士,還跑得了道觀麼?走著瞧就是。」廷芝瓊鼻一聳,恨恨地說。
神鞭伽藍為人不失豪爽,不由暗地點頭稱許。
文俊嘆口氣說:「一言難盡。總之,我是失手打傷人命,目前是有家歸不得,實際我也不想歸去,只好在外流浪了。」
「我知道,六位老前輩叫『一僧三道無雙老』。」小姑娘接下去說:「一僧就是伏魔大師雷音,九如玉珮的主人。三道是蓬萊三仙,共兩男一女,在江湖現跡三十年,始終未讓仙顏給凡夫俗子們看到。據說他們已經修至地仙的境界了。」
遠聽身後傳來奪魄神劍的大吼聲:「王八蛋!是好漢給我姓沙的滾出來見過真章,不然休怪沙某嘴皮子損你,抓住你剝掉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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