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欲擒故縱
「好的，咱們一面走一面商量。」
凌雲燕卻愛強壯的、知情趣肯在她面前低聲下氣、百依百順的男人。而玉樹公子卻是不可一世的、妄自尊大的男人。
「哦！你什麼時候，敢在老娘面前說大話的？」飛天夜叉嘲弄地說：「大概你躲藏的幾年中，練了幾招絕學，自以為可以對付老娘，所以說起大話來了。好，我答應你。不過，我得警告你，我這些都是萬中選一的，第一流中第一流的高手，心如鐵石本性殘忍，你如果妄想逃走，落在他們手中，嘖嘖！我可真的要可憐你了。」
「爬行遊竄。」他在對面坐下苦笑：「你們這些絕世高手自命不凡，眼睛長在頭頂上，只能看到站著的人，不屑理會我這種三流人物。我可不在乎爬，這就是我比你們絕頂高手強的地方。」
「這……」
「咦！你……你的手怎麼啦？」他抬頭反手摸摸頸後的手訝然問：「你……你像是受了風寒，好涼。」
「雙花姐妹追人去了。」一名侍女欠身答，偕同伴匆匆退出。
「在你的感覺中，我是個已無知覺的死人。但在我來說，神意已集中壓縮在某一點上，一旦發出去，有如石破天驚，天地神奧之門在我面前洞開。」
地下，被掌勁震倒的無影刀不見了。
「雷霆劍的死活，與我無關痛癢。」他伸左手搭住了右肩上那溫暖膩滑的纖手，扭頭回望，抬臉便看到凌雲燕那雙明亮無比，又媚又含情的眼睛，兩人的臉，相距近得快要貼上了：「但是，要我去殺，我實在沒有這份勇氣，我和你是截然不同類型的人，姑娘。」
「一隻鷹！」無影刀訝然叫：「我曾經聽說過，以殺手為業的三隻鷹，可能潛身在廬山……」
一位侍女大概剛從店堂返回，經過走廊走向通往獨院的月洞門。
「老前輩怎麼語無倫次起來了？還沒完全清醒？」
「看你的刀！」飛天夜叉在第三掌出手時怪叫。
「你膽氣不夠而且短視，這是美中不足的地方。」凌雲燕離座在室中緩步往復走動，最後到了他身後，熟絡地伸右手按住他的右肩，在他耳畔吐氣如蘭：「你們這些莽夫，只會聽信不實的謠言。那雷霆劍即使不會參加九江天地會香壇，也有包庇山東漏網逆犯的罪嫌，等捉到他之後，不怕他不認罪，山東漏網逆犯逃逸無蹤，線索全在雷霆劍身上，我們非捉他不可。他的家小已經落網，目下囚禁在城守營死囚牢，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追出他的下落了。」
兩人默默地離開屠場，走上了登山小徑。
「這人是誰？」國華問。
這盪|婦的爪功，似乎並不比他的天狐爪差多少，護體氣功抗拒排雲袖夷然無損，他幾乎走了眼，估錯了這盪|婦的造詣。
「現在我該正往黃泉路上趕了。小伙子，老夫欠你一條命的情。」他老眼一翻：「你練的是什麼鬼內功心法？渾身冰冷沒有呼吸，沒有脈息，臉色蒼白，全身毫無活象，不折不扣是一具死屍，是僵屍功嗎？」
「你……」
「這些人到底是不是逆犯？」
「我是老昏了，你並沒死。」他苦笑，在一旁坐下：「那麼，是你救了我了。」
「噗噗噗！」飛天夜叉屹立如山，不閃不避，鳥爪似的左掌連劈三記，劈在棍頭上木屑飛濺，劈一掌棍便短了八寸，最大的木屑不會超過一分大小。
「你是怎樣擺脫老鬼婆的？」
「不見得。哦！老夫有件事不明白。」
凌雲燕半裸的身軀，平貼在牆上，呼吸發生碰撞的聲息，眼神一變，伸展一下手腳，方離牆站穩。
黑袍人咦了一聲，身形乍閃，眨眼間便消失在房門外，驀爾失蹤。
另兩位侍女，挺劍急衝而入。
店伙早就知道貴賓的底細，乖乖地領了兩位歌妓匆匆離開。
「成了個死人，還管用？」
凌雲燕表現得更為親暱了，左手也落在他的左肩上啦，這表示他的後腦，已經靠在凌雲燕的胸口了。
片刻工夫，凌雲燕已嬌喘吁吁，鐵爪似的雙手，正徐徐地鬆弛。
砭骨陰寒的勁流，如排山倒海般湧到，及體時其冷徹骨，潛勁兇猛直逼內腑，護體真氣經受不起這種勁道的壓迫，先是一窒然後散逸，脫體洩散毫無抗拒之力。
那雙手應該是溫暖，柔軟、可愛的傳遞情意、給與他震顫快樂的手，卻有冰冷的、死硬的、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怪異勁道，傳入他的身軀。
他想起了柳依依，但這念頭在他的心底一閃即逝，像電光石火。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想到柳依依。任何與情慾相反的意識變化，皆會直接傳入凌雲燕的心中，都會引起這位冶盪|女人的警覺。
每一間上房皆門窗緊閉，房內燈火搖曳透過明窗，映出搖搖人影，透出隱隱人聲。
兩位侍女很識趣，相對一打眼色，會心地一笑，悄然向房外退。
國華也表現出風流浪子的面目，抱起了凌雲燕走ｈｔtps://ｗｗｗ.ｈｅｔubooｋ•ｃom•ｃom近大床，並肩在床口坐下，激動地上下其手。
「你……你的一雙手好……好厲害。」他欲言又止：「原……原來……你一直就準備用爪功來……來對付我，我好傻。」
「這……」
淡淡的人影貼地斜掠而出，乍現乍隱一閃不見。
他有把握在對方變成赤|裸之前，這種不妙的情勢定會有所改變，因此，他狂野地先在那醉人酥胸間，施展祿山之爪，誘發對方的情慾是最佳的策略。
他忘了一件事，凌雲燕上床，竟然沒除去小蠻靴，未免不合情理。
「流雲劍客鍾千里。」
江州老店這天晚上真熱鬧，玉樹公子大張筵席，歡宴協同辦案的白道英雄。
糟了，先機立失。飛天夜叉又冷哼一聲，踏進一步一掌虛按。
「不知道。」
侍女已一腳頂住了門，掩不上啦。
「第三掌！」飛天夜叉厲叫，一閃即至。
一雙玉臂蛇一樣纏住他的頸脖，香噴噴柔而韌的胴體緊貼著他堅實的胸膛，凌雲燕激|情地、大膽地、肆無憚忌地親他。
「那……這人……」
「給了她一泥塊，嚇了她一跳。」
「我飛天夜叉井綃紅，改邪歸正投效狂龍，主要就是可以利用他的人手。他的耳目遍天下，所有的人在天下各地通行無阻。你能躲得了一時，絕難躲得永久。你隱身九江潛身剃頭匠，我的人在去年就透過五爪蛟，找出你的可疑徵候了。」
「貧僧出家人，不問血光不理凡俗。即使想管，也無能為力。」
凌雲燕格格蕩笑，也伸雙手抱他。
這家上等的、第一流的客店，不是普通的販夫走卒敢於上門的老號旅舍。
「施主看看這個人，或許明白。」僧人往屍堆裏走，在一具血肉模糊，相貌難辨的屍體旁止步。
「他們是陰謀聚眾造反的逆犯，罪有應得，只有心懷不軌的人才會心驚膽跳。」
「我……我並不想拒絕，可是……」他的俊臉出現掙扎的神情：「姑娘，給我一段時間冷靜思量好不好？」
他心中又是一驚，猛然記起了一些事。
「看不出你倒是怪精靈的。唔！身上不太舒服……」
「我如果跟著你們，說不定第一個遭殃的人就是我，我是你們這些人中，武功最差勁的一個，也將是倒霉得最快的一個。」
「這……程燕，我可是真心對你的。」
「大師怎知他們拼至最後一個人？」
測心術則靠觀察對方的眼神和表情的變化，再藉其他聲響和視覺的引誘，來發現對方是否在說實話，以及意識、心念、行動的變化。
「姓張的公子爺，叫張奎。」店伙據實答。
不久，店伙帶了兩位歌妓，踏上至客房的走廊。
「雷霆劍的家小？」
野蠻人對男女私情，比咱們漢人的假道學不一樣，他們喜怒分明，直接了當純真得多，敢愛敢恨不講含蓄，這是生活條件所使然，禮教的束縛他們連聽都沒聽過。
一陣好搜，白費工夫。
「你就別管啦！還不脫衣上來？」
他也抱緊了這迷人的胴體，心潮一陣洶湧。
國華坐在他身旁不遠處，沖他咧嘴一笑。
他吸入一口長氣，眼前一清。
「這畜生也會用心計。」國華突然說。
「我要去看看。」國華撒腿便跑。
「匡陽村住了些什麼人？」
而他，也沒脫靴。
國華跳下床，心中暗懍。
定神一看，心中略定。先前國華的臉蒼白得像死人面孔，現在卻出現紅潤，怎會是屍變？
擺放的屍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已經有兩百餘具，有些還埋在火場中尚未發掘出來。
「這些才是反抗被殺的。」另一名僧人放下一具焦臭的屍體說：「他們拼至最後一個人，沒有一個人投降，玉石俱焚。」
那雙像鐵爪似的玉手，一隻搭在他的頸後，一隻搭在他的脊心。
客店裏一點也不寂寞，越高尚的旅店花樣越多，只有高尚的旅客才能花得起銀子，有銀子可使鬼推磨。
「公子爺放心，小的會辦得妥妥當當。」是店伙的說話。
可是，一部分塵埃卻從掌勁所形成的氣柱外緣，乘迴旋的氣流捲入，撲向天夜叉的太官。
狂龍仍然在子城的城守營落腳，從匡陽村擒回的十二名俘虜，押入城守營的死囚牢，由城守管備妥公文，照會九江衙門了事。
「屍變……」他駭然驚叫，想一蹦而起，卻又感到全身無力，蹦不起來。
一間上房中，突然傳出清晰的人聲。
國華就給她所希望獲得的反應，這方面，國華的道行比她高深。
最後一名侍女尚未跨出房門口，凌雲燕已嬌軀一滾，滾入床內鑽入冷冰冰的被窩內。
「幸好我練的內功，也屬於陰柔的一種。我已經用推拿八法與真氣驅脈術，替你把陰煞驅出來了。老鬼婆那一掌已動了殺機，幸好你機警未擊實，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擊實了……」
他的房間仍然保留著，和-圖-書因為他已將五十兩銀子交了櫃。
「你是說……」
「真的？我是個死屍嗎？」國華笑問：「或者是像一具死屍？」
其實也沒有甚麼了不起的嚴重衝突，玉樹公子喜歡漂亮女人，而且喜新厭舊，到手的美女，過不了幾天就膩了，膩了就甩。
「老弟，我不如你。」無影刀由衷地說。
「砰！」餘勁及體，把他震得倒地滾翻。
狂龍曾經派人來檢查他的行囊，一無所獲，但也不敢妄動他的行囊，在未能證實他的正式身分前，真不敢放肆得罪瓜爾佳三貝勒家的門下貴族子弟。
已由不得他退縮，他一咬牙，木棍一探，虛點脅肋，再斜身側進，化實招老僧撞鐘。棍長八尺，又粗又重，反手這一撞力道千鈞，大石頭挨一下也將撞裂。
「我真的不知道。唔！天涯怪乞經常在廬山鬼混，也許他有點眉目。走，咱們先去找他談談。」
大林寺的貴賓已經撤走了，據說已經返回府城。
勾心鬥角，成敗決於一念之間。
「他們屠了匡陽村？」
「我想，有幾個人可以試試。」無影刀說。
「跟著我們走，平步青雲指日可待。」凌雲燕鼓勵他：「你的武功其實甚有根基，機智也高人一等，再像這樣混下去，混不出甚麼局面來的。」
是時候了，他往床上一鑽……
假使他這幾天未能參透定靜心法的神髓，必定在對方一觸之下，完全洞悉他的心念，暴露他的弱點和意圖。
纖雲小築的姑娘們，以及芝蘭秀士一群俠義道名宿高手，全是玉樹公子的貴賓。
「天地會的藍鷹崔瑞雲。」
「兩位施主還是趕快離開吧，府城的檢驗和仵作，很快會帶同班房的人前來檢驗了。」老僧好意地請兩人離開。
房中有一張方桌，距床頭不遠。
三位女郎迎面擋住去路，劈面攔住了。
「嫌我高攀了？」
「我知道跟著你們有好處，可是……」他欲擒放縱：「江湖朋友對你們的風評並不佳，好處是很快就可以名利雙收，相當誘人。我覺得，我這混混生涯並不壞，至少不必奉命操刀去殺一些無辜的老少婦孺，活得比較心安些。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
「哎呀……」
國華拾起散落的衣裳，溫柔地幫助凌雲燕穿著。
「你我兩個人，成不了事，必須與那些高手名宿聯手，咱們來大幹一場！」
凌雲燕的手壓力稍減，但勁道並無變化。
一個有心，一個有意，他只不過輕輕一牽一挽，本來靠在他背後的凌雲燕，已被牽到前面來了，一挽之下，凌雲燕已格格嬌笑，扭身倚坐在他的膝上了，暖玉溫香抱滿懷，幽香中人欲醉。
一個在旅店夜召歌妓的江湖混混，絕不是甚麼守身如玉不近女色的人。凌雲燕闖了幾年江湖，閱人多矣！她看透國華，對自己的量心術有信心。
「你的意思是……」
無影刀扭體引掌，好不容易閃過一掌，第二掌已一湧即至，勁道比第一掌兇猛三倍，壓力加了三倍。
「聰明？你……」
「好，恭敬不如從命。沈老哥，你有沒有三隻鷹的線索？」
「老狗用泥塊戲弄老娘。」飛天夜叉怪叫，向前一躍而上。
「算了吧，姑娘。」他笑笑：「你們要捉雷霆劍范大鵬的事不算秘密，在九江人的心目中，范大鵬只是一個地頭龍，吃江湖飯的響噹噹漢子，不是甚麼心存故國聚眾謀反的所謂反清志士，他還沒有這個分量。請教，你們把他的家小捉來，九江的人怎麼說呢？
「你是說……」
他清晰地記得，老鬼婆第二掌突下殺手，他僅來得及閃過掌勁中心，餘勁及體似乎受到萬斤重鎚撞擊，強猛的勁道擊散了他的護體先天氣功，把他震倒在地，加上兇猛的著地碰撞，驀爾昏厥。
「他不算厲害，厲害的是武昌的三霸天神龍常宏。常宏留下了檔案，狂龍不過按線索靈活運用而已。藍鷹在常宏眼中，根本不成氣候，懶得理睬，利用藍鷹這條小魚來釣大魚。狂龍貪功心切，利慾薰心，只知一味蠻幹，嗜殺成癖而已。也許，他真的逮住了天地會江右的香壇重要人物呢。」
「貧僧站在大漢陽蜂下，親自目擊此事的發生和結束。」
「副統領不是已經將他擊倒了嗎？」遠處一名隨從高聲答，一躍而至。
「那玩意入體，還能舒服？」
「不是，姑娘看錯人了。張公子比王公子早來兩天，不過很少在店久耽，他公忙，好像是吃公門飯的人。而王公子卻是遊歷的書生，口音一南一北，不一樣，雖然面貌有六七分相像。」
「老前輩，你就把我看成花拳張奎了。哦！你怎麼被那老鬼婆找到的？」
無影刀從寒氣襲人中悠然甦醒，睜開老眼挺身坐起，只感到一陣暈眩，身軀麻麻地。
壓在肩上的纖手有壓力，玉枕所靠處也有壓力。
「哦！可能真看錯人了，謝啦！」侍女居然相當客氣，道謝後走了和圖書。
「狂龍。」
「大師請了。」國華抱拳行禮：「這裏是怎麼一回事？這些被殺的人……」
「我在乎。」國華平靜地說。
「我不想要你去殺人，也用不著你去殺雷霆劍。」凌雲燕媚笑：「我只要你陪在我身邊。」
凌雲燕住進了潯陽老店，成為潯陽老店的貴賓。
國華站在屍堆旁，臉上木無表情。他不認識范大嫂母子，如何辨認？
「是的，該了結了。老鬼婆，叫你的人退下，你我公平一決，你不反對吧？」
「程姑娘，不要這樣好不好？」他賠笑：「在下不是有意……」
他是行家中的行家，一瞥之下，他看出凌雲燕的纖纖十指，突然變成了繃緊鉤曲的鐵爪。
老和尚正在清查屍體，不時認真地辨認屍體的相貌。
「事情已經發生了，過去了。你必須絕對的冷靜靜而後智慧生，智慧會讓你決定你該做的事，該走的正確道路。我告訴你，我見過無數的死人，見過很多慘烈的事，擁抱過被殺的愛侶……我如果激怒得發瘋，下一批屍體中就一定有我在內了。」
「血洗匡陽村的人中，就有纖雲小築的俠女們參與。之外，我還認識一個人。」
「說，說你願意。」凌雲燕嬌媚地搖他，催促他。
凌雲燕信手一揮，把國華掀倒在床後端，同時飛躍而起，由於外裳裏衣胸圍已大部分卸除，躍起時亦隨之褪落，她成了赤|裸著上身，雙乳怒突春色無邊的半裸美人。
「一隻鷹，但不是三隻鷹的一隻鷹。」國華說：「三隻鷹作案時，僅留下鷹的圖案信記而已。他們這種人身上不會有特徵供人追索，所以這隻鷹不是三隻鷹的一隻。」
「你倒是夠風流愜意呢。」凌雲燕笑吟吟入室：「你不是要歌妓嗎？我替你帶了兩位來。」
「謝謝。」國華信口說，舉步向一位高年的老僧走去。
「你……你不是死……死了嗎？」他硬著頭皮問，全身仍感到涼涼地，汗毛直豎。
「你……你們……」他只好後退。
「我不瞞你，我對你不能無疑。」凌雲燕的神色柔和了許多：「疑心你是那個神秘的王一鳴。」
「你是怎樣找到老夫的？」
「是的。」
凌雲燕本來也住在江州老店，她本來就是玉樹公子的妻子，但兩人卻是水火不相容，見面不吵好像就活得沒意思，標準的親家兼冤家。
「沒事了，你們出去，有人追去了沒有？」凌雲燕寒著臉問。
掌剛要向下拍出，驀地眼前看到快速接近的物體，倉促間顧不了攻擊倒地的無影刀，沉肘升掌向迎面飛來的物體一掌拍去。
「你的意思……」
接著砰然一聲，房門與簾子一同倒下。
「哎呀！會不會是范大嫂母子？」國華變色而起。
「滿城的密使，帶了官兵圍剿逆犯。」老僧冷漠地說：「這些人反抗，被殺死了。」
「你……你知道這怪人是何來路？」他怯怯地問：「他……他為何而來？是……是不是狂……狂龍……你的公公來……來捉……捉姦……」
「但你的神情，一片漠然，無動於衷。」
假使他動手，對方必然先他一剎那發難，勝負難料，與一個精通量心術的女人打交道，所冒的風險相當大。
「我不認識他。」
「老鬼，你好好多說幾句挖苦的話吧，因為不久之後，你再也沒有說的機會了。」
「請別多問，我要找范大嫂母子的下落。」
「嗤」一聲裂帛響，大袖被凌雲燕抓裂折斷了，但也被可怕的強勁袖風，震得斜飛丈外，撞向堅硬的床尾青磚牆。
「你卻疑心我……」
九江的歌技，幾乎全部會唱江州司馬自居易的琵琶行，會唱幾首柳屯田的情詞艷曲，和男歡女愛的地方小調，靡靡之音處處可聞。
黑袍人大感震駭，大喝一聲，一袖拂出。
僧人伸出沾血的手，拉開屍體沾滿鮮血的胸襟。
飛天夜叉吃了一驚、閃身急退。
凌雲燕包了一棟獨院，她手下的老媽、使女、丫鬟，真可以湊成一隊女兵，她自己可充任十夫長或者小旗長。
「喂！等我一等……」
國華按住了她的掌背，等於直接將意念傳入她的芳心，意念中有喜悅，有興奮，有情慾，有……
房門開處，張奎送店伙出房。燈光明亮，房門開合之間，面貌看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
緊要關頭，驟生意外。
「他那些親朋好友和徒子徒孫，又作何想法？我覺得你們這件事做錯了，殺范大鵬的家小對你們毫無好處，反而激起江湖朋友的反感，很可能受到他們的報復。
兩人去找天涯怪乞，白忙一場，最後不得不暫且放棄，辦正事要緊。
眼神也變了，原本充滿情慾的媚眼，放射出陰森的冷電寒芒。
這一抓之力，委實駭人聽聞。
「是的，我抓m.hetubook.com.com住你的小辮子拖走，好在你耳乾又瘦，拖起來毫不費力。」
「老弟，你……你一點也不介意？」無影刀淒然問。
「好，試試看。不過，我要光用全副精神，來尋找范大鵬母子的下落，絕不能讓他們落在狂龍手中。與天涯怪乞聯絡的事，請老哥多費點心。」
「小老弟，你能不能叫我一聲沈老哥？」
他吃了一驚，趕忙搶著掩門。
他的無影刀無用武之地，近不了身威力無從發揮。
「我得去看看。」
「拔劍？你太瞧得起你自己了，少臭美，上啦！」
天一黑，喝酒猜拳行令聲，樂器聲，歌詠聲，燕語鶯聲……在各室各院間傳出。
「罷了！那老鬼婆果然精明。我碰巧經過馬耳峰，看到狂龍一群獵狗屠了康王谷的匡陽村，大隊豬狗押著俘虜離開。我親眼看到這老鬼婆模糊的身影，隨在狂龍身後撤走的。沒料到她帶了個半途躲起來，反而釘在我身後，我明她暗，幾乎死在她手下，幸虧碰上你，也許是我命不該絕吧？」
但他已經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緒，心中叫苦，臉上神色絲毫不變。
「不是，是一種正宗的玄門心法。」國華笑笑、當然不便詳說：「不過，我在練我自己參悟出來的定靜心法，想不到還真管用。」
「老鬼婆所練的邪門內功，你該知道吧？」
「老衲不知道。」
他心中一驚，暗暗叫苦，想不到范大嫂母子，果然不幸落在他們手中了。
「好，我會向他們討公道的。」國華平靜地說。
「你逃走的功夫相當高明。」凌雲燕在桌旁大方地坐下：「你是怎樣逃走的？」
她的兩個情夫許玉振和楊龍，被國華打成重傷，留在一家醫館調治，復原期長得很！好在她不在乎，世間英俊強壯的男人多得很呢。
侍女悄悄退走，趕兩步擋住了店伙。
「散開來搜，他逃不掉的。」飛天夜叉暴跳如雷：「小心些，有人在暗中助他。」
叛逆案規定，城方方官衙門不得過問，只能協辦查封、追產、除籍、沒收、追拿等等善後瑣事，大權在城守營手中。
「哦！你聽到了些甚麼風言風語？」
「哈哈！我無影刀沈廣真算是完了，被你看看扁啦！再不振作些，就會被人當作蟲豸一樣，放在腳底下踐踏了。來吧！老鬼婆，拔劍！」
「咦！老狗呢？」飛天夜叉驚呼。
人續向前飛撲，發出一聲憤怒的尖叫，像一頭怒鷹，手抓腳蹬向黑袍人撲落。
「他知道有人暗中呵護范大嫂母子，有不少高手名宿在山區出沒無常，因此他佈下和尚橋農舍范大嫂曾經潛藏的地方，裝腔作勢擺出陣勢，安下陷阱圈套，以吸引那些人的注意，暗中卻大集人手，出其不意清除了天地會隱藏在匡陽村的江右香壇。天殺的！我也上了他的當。」
他終於恍然，但似乎仍然有點不放心，掙扎著站起，走近探索國華的脈門。
「哪些人？」
燭火搖搖，房內突然出現一個戴黑頭罩僅露雙目，穿寬大黑袍的怪人。
房外傳來奔跑聲，吶喊聲。
「哎呀！狂龍這混帳東西好厲害。」
「雷霆劍不是天地會的人，這點我敢拍胸膛保證。」無影刀說：「我在九江耽了好幾年，我瞭解他這個人，他不可能成為天地會吸收的對象。」
「哦！我……我幫你……」他的激|情又恢復了，氣息漸粗，粗暴地替凌雲燕寬衣解帶。
「是狂龍要找他們，準備了一萬兩銀子收買他們。因此，咱們要小心些，那三個殺手十分可怕，被他們釘上，可不是好玩的。」
「聽到了？恐怕整座九江城的人都知道了，匡陽村死了三四百人，哪一個人不心驚膽跳？」
「陰煞大潛能，早年七陰門玄陰老怪的傲世邪功。」
「厲害，難怪你一到九江，五爪蛟就成了你們的忠實爪牙，原來你們早就有勾結了。」
「哎呀！芝蘭秀士的人。」國華驚呼。
「好，我不問，反正你有滿肚子秘密，我無影刀是江湖人，知道禁忌。喂！要不要我幫上一手？」
無影刀表面上輕鬆，口中談笑自若，其實心中恐慌。假使他真不怕飛天夜叉，就不會躲起來甘心做剃頭匠了。
「老身發誓要找到你，將你化骨揚灰。」飛天夜叉獰笑著說：「當年常州道你行兇殺了我那位小兄弟……」
怪人手一抬，方桌飛起向床上猛砸。
「甚麼？你要找他們？」
「他不是天地會的人，但卻是被天地會連累的倒霉鬼，藍鷹並不是江右香壇的人，而是湖北地區的負責人。」
「你要拒絕我嗎？」凌雲燕嬌媚地白了他一眼。
一位侍女叩響張奎的房門，裏面的張奎應了一聲，剛拉開擋風的門簾，房門已被推開了。
「你們不要去了。」一位侍女將一錠銀子交到一位歌妓手中：「趕快走。」
無影刀本來想乘機貼身出刀時和-圖-書，聽到喝聲心中一虛，百忙中斜掠八尺。
「叫我程燕，好嗎。」
掌勁一湧，迎面飛來的掌大物體在單前三尺爆散，成為無數塵埃回頭反飛。
「先不要一廂情願，慢慢來。哦！老前輩……」
兩者不同的是，量心術靠觸摸，可從對方肌肉的顫動與血液的脈動，來探索對方是否在撒謊，高明的甚至可以知道對方的想法與行動。
「你和雷霆劍有交情。」
「一點都不好。」凌雲燕放蕩地輕撫他的臉頰暱聲說：「我要你做一個大丈夫，當機立斷才有大丈夫氣概，稱雄道霸，這種氣概是不可或缺的。」
這人右助和腹部，共接了四刀，但胸膛仍是完整的。僧人信手將胸口的血跡抹了兩抹，退在一旁。
「什麼事不明白。」
「哎呀……你是……」是侍女在門外所發的驚叫聲。
兩男一女三隨從遠在十餘步外，根本看不見隱在草中的人。
「程姑娘……」他含糊地、激|情地抱住了凌雲燕，狂野地親吻這瞬息變化莫測的盪|婦的雙頰、鼻翼、小嘴、耳根……再往下……
昏厥的前一剎那，他感到頭上的辮子被人抓住，一拖之下，腦中更是昏沉，隨即人事不省。
「喀嚓！」十隻纖指深深扣入寸半厚、堅硬如鐵的桌面，接著兩面一分，方桌被拉裂向兩面飛分。
著手溫暖，毫無先前死冷的感覺。
「鬼劍張道和天涯怪乞，可惜他兩人彼此有成見。之外還有一個神秘的王寄，和一個相貌和你差不多的王公子王一鳴。這些人都是狂龍要對付的人，只要碰上了，不難說服他們與咱們聯手。」
「大師有何感覺？」
百餘名僧侶，攜有鉤叉斧鋸，正在餘煙裊裊的瓦礫場中，收集血肉模糊以及燒焦的殘破屍體，將屍體擺放在村外的田野裏。出家人四大皆空，對遺世的臭皮囊不動感情，一面唸佛號，一面勤奮地工作。
無影刀站在另一邊，老淚縱橫，不住發抖，似乎被血腥和焦臭熏得受不了，或者是冷得發抖。
「那位要歌妓的旅客是甚麼人？」她向店伙打聽。
「那你……」
真要想找一個人，踏破鐵鞋也無處覓；但有時卻在無意中，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綽號稱無影刀，與人交手時，沒有人能看出他的刀藏在何處。
「你說誰呀？小老弟。」無影刀問。
「程姑……」
幸而雙方都對兒女私情看得開，彼此各行其道，各有所求，各取所需，誰也不干涉誰。這些漢軍旗人，生活在關外許多年代，與滿人的生活已無多大分別。
量心術，一種近乎不可思議的邪門奇術，與測心術同源而旁支，是道術的一種。
兩侍女左右一分，兩面堵住了。
「也許，我的決定是對的。」他下定決心了，立即付諸行動。
他的手伸出了，伸向凌雲燕的粉頸，只消一抓一握，另一手點向氣海，就算這女人練成了十成氣功，也來不及運功護體束手成擒。
「咦！他不是前進院上房的王公子王一鳴嗎？」
「哼！全是些浪得虛名、沽名釣譽的白道狗熊。」無影刀憤然咒罵。
「老夫那時，並不知道那傢伙是你的小姘頭小情夫。」他的話相當刻薄：「老鬼婆，誰知道你有那種喜歡吃嫩草的好德性呀！」
王一鳴曾經以王公子的身分住進來的，次日便上了廬山，從此去如黃鶴，音訊全無。
「我要一位唱得好，而且有一具好琵琶的，不能濫竿充數。」是花拳張奎的聲音：「如果有伴嘛，來兩位也成，要最好的。」
「你少胡思亂想好不好？」凌雲燕滿臉陰霾：「天下間練了袖功的人為數不少，這人的袖勁比鐵袖功更為霸道。哼！我會查出他的根柢，我饒不了他。」
「這……誰？」
「如果我激怒如狂，那就不夠聰明了，老前輩。人在激怒中，會做出不可想像的笨事來。」
「那是因為我聰明。」
「不錯，這次我們南下，名義上是緝拿山東道犯漏網餘孽，其實目的卻在另一批久緝不獲的重要逆犯。當然，公私兩便，順便了結個人恩怨，大家弄一筆足夠養老的財寶。現在，你我的仇恨也該了結了。」
「但你……」
「那裏除了死屍，已經沒有活人。等官方的收屍人趕到，屍體也看不到了。」
「這……」
穿過隔開院子的月洞門，右首便是上房的院子。天氣寒冷，院子、走廊皆不見有人枯坐喝西北風。
「與那些高手名宿聯手？你是不是在做夢？哼！你是妙想天開。」無影刀憤憤地說。
「傻瓜！外行。」凌雲燕眼中的怪異光芒消失了，但手上並無變化：「受了風寒應該發燒，手可以感覺得出熱氣。」
「咦！你……你真是花拳張奎？」無影刀大吃一驚：「你這種洞察幽玄的論調……」
「你的鬼門道還真不少。」凌雲燕嫣然一笑：「怎樣，有意思在江湖逐鹿一番，出人頭地嗎？」
「這些小孩也反抗？」國華指不遠處一排童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