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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劍飛虹

作者:雲中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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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涯浪客

第一章 天涯浪客

四海遊僧曇永,天下四兇之一。這位兇僧什麼都戒,就是不戒酒色財氣。
「你找死!」少女冷叱,一閃即至,纖掌再揮,驀地勁氣如山洪暴發,傳出隱隱風雷聲。
「咱們轉回蒲州返河南。」千幻夜叉向三個同伴大聲說:「免生閒氣。天長堡是不饒人的,北面是他們的勢力範圍,那位少堡主工於心計,辦事時不希望樹我這個強敵,爾後他就可以全力對付我們了,走!」
片刻,仍然沒有人挺身而出。
怒火沖昏了靈智,慓悍騎士不假思索地一耳光拍出。
「無量壽佛!」老道也裝模作樣:「千幻夜叉霍紅姑,不要管呂梁天長堡的閒事好不好?女施主即使有翻天覆地之能,遠來山西畢竟有如龍游淺水。女施主真要管,貧道不才,以見笑方家的太乙魔罡,領教天玄神罡是否其有毀天滅地的威力。」
這個坑很大,埋三五十個人綽綽有餘。
篷車內的旅客共有十五位,其中有三位婦女。所有的旅客,都是年在三十左右,似乎頗有身分的男女,分為三桌進食,三位女客佔了另一桌。
萬曆年間的山西,幾乎可以用遍地萑苻四個字來形容,帶了兵刃走路是絕對合法的,官府不會過問。有了兵刃,至少可以對付一些小毛賊。
祝龍知道自己犯了有眼無珠的錯誤,把一個威震江湖的夜叉,當作初闖江湖的少女,錯得不可原諒。
「老天爺!我那配和大人物高手名宿打交道?就算他的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他是老幾。」
「我是受僱調查西山三霸的人。」他強作鎮定,心中不住思索自救之道:「西山三霸,是京都西山的三個土霸頭頭。」
四人並沒打算入店,在店外向北眺望,似被大群健馬所吸引,好奇地駐足觀看。
千幻夜叉粉臉一變,傲氣消失了一半。
慓悍騎士當然知道這種禁忌,可是騎虎難下,當這麼多人面前受到一個少女的指責,臉往那兒放?
一個半老徐娘,化裝易容再高明,被捉住之後,必定原形畢露,江湖朋友的查驗與迫供手法,可不介意什麼道德禮俗。
啪一聲暴響,慓悍騎士暴退了三步。
壓架住他的兩個騎士,一個一掌拍在他的天靈蓋上,一個在他的腰背踢了一腳,架起再抬了便走。
「南無阿彌陀佛!」和尚先稽首唸佛號,鷹目炯炯再冷冷意笑:「洞靈觀主好造化,造就了這麼一位超絕門人,名滿江南七載,很少駕臨此地,想不到居然出現在山西,委實令人莫測高深。」
坑底,已躺了十七具被打昏,還有呼吸的人體,有幾個已經斷了氣。
「小姑娘,你們的確不能往北走了。」一名店伙計惶然勸告:「踏出解州北境,一定會有人行兇的。天長堡的人橫行霸道,打手眾多,剛才姑娘留經說下了狠話,那些打手……」
千幻夜叉心中雪亮,目下她是勢弱的一方,天長堡的三十餘名高手,對付她並非難事,即使一僧一道不干涉,她也將付出可觀的代價。
「姑娘午膳後再動身南返,還來得及。」
千幻夜叉,就是這一代後學新秀中,名號響亮的風雲人物,真才實學也佼佼出群。她不但不屑做俠義英雄,反而專向一些俠義英雄挑戰,有些消息靈通人士,甚至知道她是一個極為兇殘的隱身大盜。
其他四人是王屋散仙、四海遊僧、百毒真君、九州神眼南天祿。四人都是天長堡主玄天絕劍的好友,也是這次追緝天涯浪客與玉面狐的主力。
他也是一定要死的,除非有奇蹟出現。
擄來的人全擺放在一旁,逐一審問查驗的人才用解藥把人弄醒,逐一處理慢慢來。
「唔!看你也不像一個對付得了西山三霸的人。你姓禹?吃這門飯多久了?禹秋田是你的真名?」
「放你的狗屁!」北人屠投箸而起,禿腦袋一陣油光,表示冒火了:「大爺從山東殺到河南,一向獨來獨拄,憑手中刀稱雄天下,從不低三下四聽人使喚。為禍山東的馬監馬欽差,肆虐淮揚的陳欽差陳奉,大爺都曾經宰了他們不少泯滅天良的爪牙,所以才浪跡天下,依然過自由自在的快活日子。呸!梁剝皮是什麼王八東西?他配要我北人屠,向他投奔?去你娘的!」
她固然自命不凡,威震江湖,但與這三個位高輩尊,武功超絕的名宿相較,仍然差了那麼一點分量,何況身在對方的勢力範圍內,強龍難壓地頭蛇,她如果不肯罷休,後果是極為嚴重的。
「老三,你是真不懂呢,抑或是裝糊塗?」二哥冷冷地說:「只要留下一個活口,日後可能出大紕漏,再說……再說……」
馬包不大,身上也沒帶兵刃;馬鞭卻與北方人使用的一柱一綹皮馬鞭不同,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柳枝,軟軟柔柔地,可知裝飾的作用比鞭馬多,不適宜鞭馬。
大車是三匹馭馬,俗稱三套車,貨運車則用三匹騾,一匹馬,稱四套車或騾車,不能用來趕路。
一個老江湖,身上必定有備用的空由路引。
老道的威脅性警告,應該很有效的,可是,所有的食客皆無動於衷,驚惶依舊,恐懼依舊。
一陣大笑,有許多旅客也跟著大笑。
「你是幹什麼的?」祝龍冷然盯著他,像清官大老爺問案,精明銳利的眼和*圖*書神,幾乎可以看穿犯人的肺腑:「從實招來。」
連一把小刀也是削樹枝用的單刃四寸刀,根本不可能作兵刃使用。
「人家是用毒的大師級人物,當然了得啦!」抬腳的人一面說,一面向同伴點頭示意,將人向坑底一拋,轉身匆匆走了。
年輕旅客不理會店堂的衝突,吃完最後一塊肉脯離座,取荷包準備會賬。
「前面是歇腳站。」大掌鞭扭頭向篷車內的旅客招呼:「歇息半個時辰,客官們可以用膳。水囊裏多添些水,下一站三十里才能有地方供應茶水。」
「但小人物有時也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只怪你運氣太差,恰好闖入是非場,認命吧!」祝龍神氣地說,舉手一揮:「把他處理掉。」
「你是說……」
「柏亭阜,名字很不錯。」旅客順口敷衍:「這裏到解州還有多遠?」
「你認識天涯浪客嗎?」
福星遠去,太歲就當頭。這是說,福去禍來了。
「這傢伙是大名鼎鼎的北人屠山東褚安平,知道身分來歷,還有什麼好問的?所以快啦!」抬雙腳的人一面走近一面說:「這傢伙是一條好漢,所以沒給他服用解藥,沒用刑,認出身分就抬來了。」
「是的。」他語氣肯定:「混了三四年,還沒混出自己的局面。我正在努力,我還年輕,本錢足。」
「那不是我能耐所及的事,我只負責證實他們與黨羽會合,便通知當地與鏢局有交情的朋友,便沒有我的事了。」
他身上的物品,皆被一一攤放在地上:百十兩金銀,制錢,寶泉局的幾張小額官票,旅行者的必需物品,相當完備。
「大少堡主真有耐性。」那位仁兄說:「要是我,乾脆一起殺掉,一埋了事,反正全殺掉,定有那兩個狗男女在內,是嗎?」
強梁並不僅指強盜,地方的土霸官紳都可以稱為強梁。後一種強梁,比強盜更為可怕。
「不必了,座騎並沒乏力,先走了再說,我怕他們轉念折回來行兇。」
和尚眼看要鬧僵,必須出面打圓場啦!
天下洶洶,群雄並起,各門各道人才輩出,高手名宿與後學之秀各爭雄長,每個人都以風雲人物自居,真正身懷絕技的人,名號反而沒有敢殺敢闖的人響亮。
「同道又怎樣?滅口重要。」二哥撇撇嘴:「他殺的人也夠多了,這樣糊糊塗塗死去,也算是他的造化,他應該挨刀的。」
祝龍帶了八個人,威風凜凜進入食廳,虎目炯炯,搜視所有的食客。食客們驚疑不安,一個個心驚膽跳,驚恐畏縮,等待大禍臨頭。
太歲代表人君,率領天上神祇(星主),統正方位,斡運時序,所以不論起造房屋,甚至建築城池,都不能向著這顆假設的星,這就是所謂沖太歲。太歲所在的方位,是不可沖犯的兇方。起房子沖了太歲,大災大難永無窮盡。
任何人稱可以看出,他要下令揮劍擒人了。
當然,他不是女人改扮的。
隱隱傳來急驟的蹄聲,有大群健馬來自北面,不像是走長途,而是策馬趕路。
他終於從一片空茫中魂魄歸竅,這才發現身上加綑的牛筋索,束縛得全身發痛,五花大綁的滋味真令人受不了,稍一掙扎,脖子便被勒緊得呼吸困難。
「目下他已經福星遠去,太歲當頭。」北人屠冷冷地說:「不知從那兒冒出一個叫大刺客林彥的人,正在逐一鏟除他那些禍國殃民的爪牙,鬧了個烈火焚天,他的腦袋即將旦夕不保。回去吧!諸位。這天殺的雜種太狠了,連我北人屠也看不慣他那泯滅人性的作為。我北人屠的刀,殺英雄好漢顯得特別利落,要我去殺那些良民苦百姓,我實在下不了手,去他娘的混蛋加三級!」
天涯浪客與玉面狐,都是大名鼎鼎的超等高手,憑大少堡主祝龍與三十二名打手,那敢遠出數百里追緝?論機智與經驗更是差遠了。
「但還有其他旅客……」
這剎那間的快攻,旁觀的十餘名騎士根本無法看出招式,一個個目定口呆,似乎還不相信領隊人被擊敗了。
從北面來的三匹馬和一輛客車,三位騎士的馬包就像販貨的單幫客那麼大,一眼便可看出是走長途的外地旅人,所穿的羔皮外襖卻不像是單幫客。
「往西二里地,便是鹽池的北澤。」店伙往店門外一指:「在這裏看不見,土崗樹林擋住了。咱們這裏,客官問解州不會有人知道,咱們稱喊州,柏亭阜就屬喊州管轄。往南還有五十里左右,客官今晚一定可以趕到喊州落店投宿。」
這一僧一道,顯然與天長堡的人一同前來的。
一僧一道向千幻夜叉用手勢致意,跟著祝龍進入食廳分別堵住兩側的通道。
「再說什麼?」
「咦!你問這有何用意?在下家住京師昌平州。」旅客眼中有警戒的神色。
慓悍騎士別無抉擇,提高警覺用避實擊虛技巧接招化招,剎那間連封七掌,換了九次方位,最後右臂挨了一掌,乘機衝出丈外,臉色冷青,右手有點抬不起來了。
可是,對方並不因為滿足虛榮而放任何人一馬。
少女反應快逾電光石火,也一掌揮出。
語氣依然強硬,而且充滿不甘休的意昧。
店堂氣氛一緊,旅客人人變色。
眼看要撲上各和-圖-書展絕學,外圍十餘名騎士突然中分,放出一僧一道。騎士們對兩個年已半百出頭的僧道頗為尊敬,欠身讓路像是恭迎主人。
「是呀!聽說他監礦兼監稅……」
「不錯,很壯觀,好久沒見過這種大型涼亭了。」
「北人屠,說起來是同道呢!」老三搖搖頭苦笑:「想不到他……」
「山東褚安平。」
日色近午,前面里餘路右出現一座三家村,一座有棚的食店,一座滿像樣的歇腳亭。另一座房舍前廣場很寬闊,設有駐車場拴馬樁,方便旅客停車駐馬。
「他還監兵呢!」北人屠冷笑:「關中人叫他梁剝皮,括得天高三尺,地流三尺血水。諸位,不要去。」
沒有人能忍受這種當面臭罵的侮辱,西山三霸當然受不了,三人一腳踢開長凳,變色而起。
「沒什麼。」二哥支吾以對:「我這位三弟想偷懶睡一覺,他認為逐一問口供浪費時間,三十二個人,不知要問到什麼時候呢!」
前面的三騎士,已經在食店前下了座騎。
四人上馬走了,四匹座騎的確精力充沛,不像是曾經從解州北上,趕了五十餘里長程的疲馬。
三月天在這條山西南北大官道上行走,天氣的確令旅客極感不便,時雨時晴,雨時寒風刺骨,晴時就得脫衣。往北走,愈走愈冷;往南行,天比一天暖和。所以帶的衣褲不能少,雨具也必須準備不能不帶。
崗上,不時傳出受刑者的短促厲叫聲。
看氣勢不對,旅客們便知道來了強梁。
「從關中來,往北面訪友。」北人屠打斷對方的話:「你們京都西山三霸混得很不錯,在京都有你們的地位,怎麼離巢這麼遠,出了什麼事?」
天涯浪客與玉面狐,都是年已四十上下的人,年輕騎士渾身散發出健壯強韌的年輕活力,筋骨並不特別壯實,勻稱、強韌、線條柔和有如一頭健美的豹子,當然不可能是天涯浪客。
西山三霸如果想挽回面子,只有一條路好走:拔劍拼命。
山西南部總算治安還不差,至少沒有嘯聚的盜群。這三位騎士帶了劍,小股盜匪真不敢撒野。
天長堡主到底有幾個兒女,外人無從知悉。眼前這位慓悍騎士,就是祝堡主的兒子祝龍。
已經先有四名騎士,從後門進入佔據了食廳,四支劍扼守住四方,監視食廳的二十餘名食客,連店伙計也禁止走動,有效地控制了食店,等候主事人進入。
片刻間,三十二名食客全被五花大綁,一名騎士扛一個,店堂一空。
由於四人手中都有精製的馬鞍,可知必定是乘座騎而來的。少女穿裙,騎馬如果飛馳,裙袂飄揚,必定大有可觀,路人側目。
這位騎士年輕力壯,二十餘歲正壯年,身材修長,穿的墨綠騎裝是夾緞製品,相當名貴。外面加了一體同色的油綢大氅,既可擋雨,也可保暖。
店伙走了,中年旅客的鄰桌,一位年約半百出頭,禿頂凸肚佩了潑風刀的旅客,找上了中年人。
江湖朋友對三種人必須小心:出家人、婦女小孩、殘廢者,碰上這些人,有理講不清安全堪慮。
三位佩劍騎士也叫了酒,但一口口慢慢品嚐。
「哦!大名鼎鼎的北人屠。」中年旅客臉色一變:「久仰久仰。褚兄居然遠來山西……」
「是不錯。」
拍天靈蓋那一掌力道可怕,足以震碎他的腦髓;腰背那一腳同樣兇狠,足以震散他的脊椎骨。
「我知道。」千幻夜叉淡淡一笑:「就算那位祝少堡主不計較,他那些打手也不會善了。我是很聰明的,不會再給他們耀武揚威的機會。」
崗上人影再現,另兩名騎士抬了一個赤條條的人走來。
大車後面,也有一人一騎。
大車是太原山西騾車行,行走南北的定期客車,終站是蒲州,往返蒲州太原,每逢一三五發車,整整要行駛半個月,天候惡劣就不知到底要走多少時日了。
「閉上你的嘴,沒有人會認為你是啞巴。」二哥不耐地大聲呵責:「你那些悲夫憫人的廢話,如果讓大少堡主知道,會招禍的,哼!」
「我們投奔祝莊主,已經四年多一點了,我知道大少堡主心狠手辣,但今天似乎比往昔更狠。」老三低聲嘀咕,怕被不遠處的其他用伴聽到:「依我看,八成兒是牛鼻子老道的毒主意,他修什麼仙?簡直就在造孽,哼!早晚會遭到報應的。」
「受誰的僱?」
「哦!你們來投奔梁欽差的?」
「不是,在下只受僱調查,其他不關我的事。」
話說得驕傲凌厲大膽,十餘名聲勢洶洶的騎士,全都臉色一變,大感意外。
「二哥,少莊主為何要把這些人都埋掉?」一名騎士向同伴問,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憐憫神情:「其實沒有必要,不是嗎?」
蹄聲震耳,三十餘匹健馬到了店前,三十四名騎士兩面一分,下馬迅速堵住了食店。
每個丟下坑的人,身上精光赤條條。
四個人,一個穿紅衣裙,外加雪白披風,風華絕代的年輕少女,兩位中年男女隨從,一個同樣穿了朱紅短衫褲的十一二歲俏丫頭、少女佩劍,男女隨從佩刀。
食客們你看我,我看你,弄不清這位氣勢洶洶的強盜,所https://www.hetubook.com•com要找的「兩位」是誰。
「大和尚,你並非管閒事,而是你們是一夥的。」千幻夜叉咬著銀牙說:「好,本姑娘認了。山西是天長堡的地盤,本姑娘這就折返河南不再北行。山與山不會碰頭,人與人早晚會再見的,咱們日後江湖上見。」
食廳原有十二位旅客,各自進食似乎不是結夥而行的,有老有少,有幾位穿了騎裝,顯然有座騎代步。其中有四個人帶了刀劍,神色與舉止,皆流露出濃濃的江湖味,隨時皆表現出慓悍精明的江湖好漢氣概。
他被抬起時,已成了氣息漸絕的死人。
晉南的春天,仍然是寒風刺骨,春來得晚,中條山的一些山頭,仍是白皚皚地冰封未解,罡風挾著陰雨掃過平原,地裏的麥子拼命往上長,田野一片青綠。
天涯浪客很可能在太歲頭上動土,向天長堡敲詐,難怪天長堡出動了如此浩大的陣容,遠從汾州追到此地來,顯然志在必得。
鴉雀無聲,所有的旅客皆變色顫慄,有如大禍臨頭,連一聲大氣也不敢喘。
片刻間,三十餘名食客全倒了,倒下便失去知覺,僅有三四個人掙扎了幾下。
「兩位如果不自行站起來,休怪在下不尊重江湖禮數。」祝龍一字一吐,精光四射的大眼,逐一凌厲地搜視每一個食客:「可要用粗野的手段對付你們了。你們都是大有名氣的人物,最好不要自取其辱。」
年輕騎士也不例外,會了賬卻走不了啦!
「別提了,京都愈來愈難混啦!似乎天底下的牛鬼蛇神全往京都擠,每個都似過江的強龍,咱們西山三霸再也抬不起頭,沒得混啦!只好向外發展。聽說御馬監的梁永梁欽差,在關中神氣得很……」
年輕騎士是第三十一個受查驗的人,他身上任何一處肌骨都是正常的。
官道上旅客零零星星,午間進食時光,所以路上旅客甚少,都已經先找地方歇息了。
「問題不在貧道,和尚。」王屋散仙陰笑:「洞靈觀主稱太上真仙,天玄神罡號稱降妖伏魔絕學。她的門人號稱千幻夜叉,在江湖聲威遠播,在這裏碰上無意中開罪她的人,她豈肯善罷干休?貧道總不能袖手旁觀,眼看好友的子弟任由夜叉吞噬宰割吧?」
那些長行的旅客,乘馬的馬包也就特大。徒步的旅客更糟,背或挑的行李也就又大又沉重。
他這些話,等於是承認強權,等於表明自己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通常可以滿足對方的虛榮心,得意之餘會放他一馬。
「聽說產鹽……」
死囚犯上法場,如果逞英雄或扮狗熊大吵大鬧,押解的劊子手只消一拉索繩,死囚就吵鬧不起來了,這就是五花大綁的功效,十分管用。
「解州?這裏沒有……哦!客官府上是……」
十餘名騎士站在坑上方,準備用打木樁的方式,把黃土崖壁的土向下撬。
從外貌看,這位洞靈觀主的愛徒,的確像年華雙十的少女,但既然名滿江南七載,那就絕不可能是二八芳華的少女了;但是,十三四歲便聞出名號的人也不少。
「在下聽說過你們二位。」禿頂旅客笑吟吟地說:「三位從京師來,怎麼走山西道?」
三十餘位食客,捉人將大費手腳。
「小二哥。」那位最年長的濃客,用帶有京腔的嗓音叫住了送菜來的店伙:「這裏天氣不錯,哦!路上旅客不多,這裏是什麼地方?」
千幻夜叉臉色一變,有點不安。
年輕旅客不笑,劍眉深鎖,注視出現在店外涼棚中的幾個新到旅客。
山坡長滿了松樹,坡側是一條有雨才有水的斷崖溝,溝旁有不少崩坍的崖坑,正是埋屍滅跡的好地方,人往坑中一丟,挖崖土掩埋十分方便省力。
少女也用爪功,她的手像貓爪。
「霍姑娘,在下錯了認錯。」祝龍當然不願樹下強敵,日後他還要在江湖揚名立萬呢,大方地上前抱拳行禮賠不是:「多有得罪,姑娘海涵。只因為情勢急迫,在下也是情急大意,事出意外,姑娘恕罪。」
但太歲怕福星,所以建造房屋的人,慣例掛上「福星高照」的紅布,希望能讓太歲滾蛋。
「謝謝姑娘海量,感激不盡,告便。」祝龍極有風度地行禮道謝,舉手一揮。
問口供的人相當小心,先解綁將人剝光,不論男女一視同仁,重新上綁之後再服解藥,兩個孔武有力的騎士,將人壓跪在地,由主事人問口供。
「噗通……」兩名食客無緣無故栽倒。
剝光一個人檢查是非常容易的事,一定可以查出那一塊骨頭,那一條肌肉是經過改裝的,一鬚一髮是否加飾一驗便明。
「四周古柏圍繞,晉南百里內,沒有比這座更好的涼亭了。」
「對,外地人稱解州,咱們叫喊州,解字讀叫喊的喊,不讀解。至於為什麼,我也不知道,要問喊州的故老,才能解答這個謎。小的是平陽府人氏,不知道。」
兩位騎士從崗上的松樹中,又抬來一具女屍,向同伴略打招呼,將赤|裸裸的女屍往坑底一丟,重新返回崗上的松林,他倆是負責送屍的人。
他腰帶上所佩的名貴精繡荷包,就是豪門子弟時興的飾物,肋下掛著的旅行用革囊,也比m•hetubook.com.com江湖人常用的百寶囊精巧名貴多多。
「這就難怪了。」店伙毫不介意微笑:「客官要問的,是產苦鹽的那座州。」
「那就讓和尚調解吧!四海游僧自信還有調解的分量,畢竟和尚我與洞靈觀主是同一輩的人,而且不算陌生,霍姑娘不會計較老衲多管閒事吧?」
接著進來了兩個面目陰沉的中年騎士,外表像不起眼的二流打手,兩面一分,繞食堂與堵住兩端的騎士會合,死寂的食廳,可清晰地聽到兩人的腳步聲。
呂梁山天長堡在山西名氣極大,天長堡堡主玄天絕劍祝天長,更是天下七大劍客之一,經常在天下各地走動,所經處腥風血雨相隨而至,背地裏有人稱他為嗜血鬼王,大有取代玄天絕劍綽號的趨勢。
十餘名騎士有站有坐,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對坑底即將被活埋的赤條條人體,無動於衷毫不介意,天災人禍頻仍,民不聊生,死的人成千上萬司空見慣,人的心腸都變硬了,硬了便失去人類的尊嚴。
「天涯浪客與玉面狐,都是化裝易容的一代宗師。」王屋散仙接口:「武功超塵拔俗,名列當代的風雲人物,扮膽小鬼實在有失身分。而且,一旦被制住,任何高明的化裝易容術,在查驗之下無所遁形。站出來吧!貧道保證給你們公平了斷的機會,不要錯過了。」
當然,他並不知道少女的來歷,更不知道眼前這位看似明艷照人,風華絕代的少女,到底是不是「少」女?反正外表的確像一個含苞待放二八年華的少女,絲毫不帶成熟|女人的風情,這種剛出道沒幾天的小姑娘,是很容易對付的。
車後的年輕騎士不急於趕路,一直就優哉悠哉任由健馬自由馳騁,健馬樂得偷懶,一步一頓慢慢走步。
但如果碰上大群嘯聚的強盜,假使逃不快,帶了兵刃反而會送命,一二十把刀劍,絕難擋住蜂擁而至的盜群,結果只有一個:死而後已。
「賢侄不可魯莽。」老道及時相阻,聲如洪鐘中氣充沛,顯然意在示威,字字入耳如受巨鎚悶聲:「乾元真氣應付不了女施主的天玄神罡。」
「叫柏亭。」店伙用充滿自豪的神情說:「所以,咱們這裏就叫做柏亭阜,亭東的土丘就有更好的柏樹林,更東就是小村。」
「京都威遠鏢局。」他充分表示合作的誠意,對答如流:「三個月前,威遠鏢局接了一筆紅貨,沒出京都便神秘失蹤,賠了七千兩銀子,幾乎關門大吉。我聽到一些風聲,暗中釘牢了西山三霸,他們月前悄悄出關,繞大同走上這條路,所以跟來了。猜想他們必定將紅貨請人另帶,在某一地方會合,已經知道走漏風聲,所以繞道出關遠走高飛。」
天下各地都在鬧官逼民變,真的人命不值錢。
「寧可錯殺一百,不可縱走一個疑兇,你懂不懂?真是少見識。」
「哈哈哈哈……」和尚大笑,點了點手中的禪杖以吸引眾人的注意:「情勢急迫,祝少堡主並沒存心招惹霍姑娘。一時魯莽,情有可原。冤家宜解不宜結,祝少堡主,解鈴尚需繫鈴人,向霍姑娘道個歉,豈不皆大歡喜?老道,你就別煽風撥火好不好?」
「閉嘴!」二哥沉叱。
「從五合山動身時,當然是走山西道。」中年旅客瞥了對方一眼,眼中戒意重現:「你知道咱們結義三兄弟?咱們眼拙,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食廳寬敞,有十二副座頭,兩位車夫不在食店進食,駐車的房舍是車行特約的歇腳站,有人照料車夫,另有人照料車馬。
「你有能耐將紅貨追回?」
「進去!」為首的慓悍騎士,向在店門外的四位男女沉聲發令,態度極為強橫惡劣。
扭頭一看,一旁還躺著十一個昏迷不醒的人。
王屋散仙已經是江湖朋友畏如蛇蠍的人物,四海遊僧更令人聞名喪膽。
「你練了乾元真氣,難怪受得起打擊。」少女其實也來不及乘勝追擊,全力快攻耗了不少真力:「準備了,本姑娘要用絕學讓你後悔一輩子。」
車內大概有十至十六名旅客,車把式有兩位,普通旅客花不起這種高貴車資,所以乘客絕不是窮苦的百姓,至少必須付得起三十餘兩銀子的車資和食宿費。那年頭,三十兩銀子可以買六七畝地。
西山三霸只剩下一個,是老三章成梁。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千幻夜叉很高興能爭回面子,對祝龍能屈能伸的氣度頗有好感:「既然你的事情勢急迫,我就不干擾你,你辦你的事好了。」
他沒帶有兵刃,也沒繫有皮護腰,不像好勇鬥的豪門子弟,也不像老實純樸的士農工商人士。
三騎士都是粗眉大眼,健壯慓悍的中年人,三二十個毛賊,看了他們的外露英氣,想打劫還真缺乏勇氣,不會冒失的用大本錢做這筆小買賣。
引人注目的是,前面的鞍袋是名貴的精品。更引人注目的是:三人都佩了防身的劍。
「誰也沒見過天涯浪客與玉面狐的真面目,只知道他們化裝易容,扮旅客乘山西德車行的下行客車走了,誰知道那兩個是他們?」
星相家根據歲星(木星)繞天的一周(十二年),把天分為黃道十二宮,以歲星所見的部分為歲名。但歲星運行的方向是自西向東,與黃道所分十二www•hetubook.com•com宮相反,所以為了計算方便,便假設出一顆太歲星,與歲星的運行相反,以便用來紀年。
天長堡主玄天絕劍,名列天下七大劍容之一。
強者相遇,勢將定上不是你就是我的絕路。
「碰上疑犯了。」有人大聲說。
年輕騎士沒流露出江湖味,倒像一個在外看世面的豪門子弟。
這幾天總算天清氣朗,暖洋洋的太陽從雲縫中露出笑臉,趕走了寒氣,可愛的陽光給旅客帶來了歡愉。官道上的爛泥逐漸乾實,車馬行走不再寸步難行,旅客們的老羊皮大襖不必再穿在身上了。
幾個店伙也垂頭喪氣,敢怒而不敢言。
「百毒真君武元真的散魄毒香,的確了不起。」二哥接口說:「名稱上說毒香,其實無色無臭,入鼻必倒,如無他的獨門解藥,三十六個時辰才能魂魄歸體,真可怕。」
砰一聲響,他被扔入屍坑底,壓在一具赤|裸裸的女屍上。坑底已有了二十一具死屍,雖則其中有幾具還沒斷氣,但那是一定會死的。
他與兩名先來的中年旅客共桌,叫來羊肉泡漠,再加上一盤美味的神仙肉(驢肉脯),一壺汾酒,先一口便咕嚕嚕把一壺酒喝乾,再慢慢撕著悠閒地進食。這種進食的粗野吃法,還真引起一些人好奇的注規。
毫無疑問地,她極難闖過一僧一道任何一關。
看了陳列在地上屬於他的物品,他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怎麼到北地來了?」年輕旅客喃喃自語:「總不會是江南的糜爛生活過膩了吧?」
千幻夜叉當然知道天長堡的威望,但她在江南的名頭同樣響亮,情勢不容許她退縮,她不是不重視名利的魔道小人物,而是名滿江南的名女人。
三位騎士佔了一副座頭,也流展出江湖豪客的霸氣,說話中氣充沛,虎目神光炯炯,說的話帶有濃濃的京腔,一聽便知不是山西河南一帶的人,是不折不扣的浪跡江湖豪客。
「道長想必是王屋散仙乙休仙長了。」千幻夜叉手徐徐按上劍靶,隨時可能拔劍相向:「本姑娘從不多管別人的閒事,我千幻夜叉不屑做俠義英雄。我不管這個冒失鬼是何人物,是他愚蠢地向本姑娘挑釁侮辱的。你王屋散仙唬不了我夜叉,呂梁山天長堡也只能嚇唬山西人。今天理字當頭,本姑娘必須要求還我公道,哼!」
「你該向大少堡主建議呀!」
「你老兄別話中帶刺好不好?」西山大霸臉色一陣紅一陣青,要惱羞成怒了:「你從關中來,八成兒是投奔梁欽差被拒絕了,所以……」
「哦!這一個這麼快?」一名中年騎士信口問。
如果沒有這四個人同來,祝少堡主就很難應付得了千幻夜叉。
兩個車伕叫苦連天,旅客全被擄走了,如何向旅客的家屬交代?山西騾車行怎惹得起天長堡?
「你這種小人物,這世間實在太多了,有你不多,沒你不少。」
「畢竟太慘了,二哥。」老三黯然嘆息:「這些人都是老老實實的……」
「哦!你就是江湖道上的獵賞人?」
主事人有五個,並排席地而坐。中間是主要負責人,大少堡主祝龍。
玉面狐喬嬌,也名震江湖十餘年,據說是天涯浪客的情婦,兩人都是化裝易容的專家,名列宗師級的人物,兩人的年紀都在四十上下了。
蹄聲如雷,馬群漸近。
目送大群押了三十二名食客的天長堡人馬遠去,千幻夜叉沖人馬的背影冷冷一笑。
「在下也要用絕學打發你。」慓悍騎士咬牙說,不再用掌,雙手十指不住扣抓,傳出像是金石相擊的骨節響聲:「誰後悔立可分曉。」
另一半人,控制住停車場。
「在下不會妨礙諸位的事……」
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千幻夜叉不但不好惹,而且心狠手辣含笑殺人,對是非黑白認定與眾不同的兇魔,口碑相當差的怪女人,冒犯她的人結果相當淒慘。
總算給足了面子,其實他大可頑強到底的,情勢對他有利,只要他再點上一把火,一僧一道一定可以幫他擺平夜叉的四個人。
「呵呵!真是無獨有偶。」旅客大笑:「咱們京都真定府,有一座柏鄉縣,地當南北大官道。那個柏樹的柏不讀柏,讀搬鄉縣。你這裏叫柏阜,最好改叫搬亭,會不會被人把亭子搬走?呵呵!」
「喊州?」旅客笑了。
忙碌了片刻,旅客們都聚集在食店的店堂進食。
「哼!休怪在下心狠手辣了。」祝龍終於發威了,兇狠的拔劍出鞘。
「你說什麼?命令我?」風華絕代的少女黛眉一挑,鳳目帶煞:「你們這麼一大堆人,是晉南那一路的強盜?斗膽!」
「客官看到路邊那座涼亭吧?」店伙計含笑反問。
唯一可疑的是路引,有五張是空白的。
人長得一表人才,劍眉虎目,留了兩撇小鬍子,以增加成熟老練的氣概,雖流露出三分英氣,但氣勢並不迫人,反而給人有和氣、坦率、爽朗等等良好印象。
可是,所有的騎士皆沒有衝上動手的打算。
「咦!你兄弟倆幹什麼?」坐在不遠處的另三位同伴,不約而同訝然問。
天涯浪客雷雨,在江湖享譽二十餘栽,算是黑道人物中的名人,神出鬼沒專向黑白道大家敲榨打抽豐,知道他廬山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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