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手在招著,但他眼睛,就是捨不得離開小孔,生怕看不住藍衫公子,這些寶貝,就會缺了一件似的。
紅衣姑娘抿抿嘴,笑道:「他們倒來得好快。」
白建中雖是臉色蒼白,微有病容,但在這一瞬間,他雙目中突然射出兩道冷電般的光芒,冷冷說道:「閣下總該知道,一個人只能死一次。」
早有一名青衣使女替兩人送上茶水。
刀劍交接,又是「嗆」的一聲,三才刀立被削斷,冷中鋒口中哼一聲,往後疾退了兩步。
說完,轉身往裏行去。
白建中傲然一笑道:「正是。」
上首正中間,是一張紫檀雕花大坑床,中間放一張矮几,把坑床隔成左右兩個座位。
有了錢,自然有勢,南昌府上自府臺大人,下到縣衙胥吏、捕快、皂隸,莫不經常在戴莊走動。
紅衣姑娘小嘴一嘟不依道:「有熱鬧,你就不讓我插手。」
在東天王面前,他們三人自然不敢多言。
白建中道:「在下兄妹臨行時,家叔一再交代,木箱中是兩件稀世奇珍,不但路上須得小心,就是到了地頭,必須送到伯父書房裏去。」
他藍衫身上根本沒帶長劍!
小老頭白福道:「不,咱們老爺吩咐過,這裏面有兩件稀世奇珍,是給大老爺上壽的,要老奴一路小心,這一路行來,上車下車,都是老奴親自抱上抱下的,不敢放得稍重,還是老奴自己來吧。」
白建中一字一字說道:「南昌府戴老爺子。」
由長廊折入一道月洞門,但見一片花園,種著不少花木,中間是一條走廊,兩邊放著十數株黃菊,秋意盎然!
他下首是一個身材魁梧,濃眉粗眼的漢子。
原來那花布包中,竟然是一大包寶物、珍珠、瑪瑙、珊瑚、翡翠,經燈光一照,珠光寶氣,耀目生輝!
白建中道:「小侄白建中。」
他臉如巽血,目光直掃視藍衫公子,冷聲道:「宋某人認栽,白公子報個萬兒,是那一門派高人?咱們後會有朋。」
白建中道:「家叔到南陵去了,可能和任二伯父同來,小侄兄妹,從沒來過南昌,正好逢到大伯父花甲大壽,原想跟隨家叔來給大伯父拜壽,家叔說:『你們既然想去,那就給我押運兩件東西,先到南昌去好了。』」
白建中一個箭步,掠了過去,問道:「妹子,怎麼了?」
這一潑,可就潑在兩個猴著身子站在窗前的黑衣大漢身上。
冷中鋒右手撩起長衫下襬,往腰帶上一束,嗆的一聲,撤出了三才刀,仰天狂笑道:「你是說冷某插下手,就得送命?」
賀德生摸著他一把山羊鬍子,點點頭道:「公孫丑醫道是不錯,目前江湖上,也只有他一個了,只是鬼名堂多。」
坑床右首空著一個位子,那自然是主人東天王的座位,此人能作東天王座上客,自然不是無名之輩了。
左首黑衣漢子心頭不禁有些冒火,忍不住回頭看去,只見同件挨著身子,站在右首窗角下,一動沒動!
但見兩條黑影,輕快的躍落中庭!那是兩個夜行人,臉上還蒙著黑布,只露出兩個眼孔,背後還插著明晃晃的鋼刀。
當地人,叫它戴莊。
紅衣姑娘皺皺柳眉,說道:「我不喝酒,伙計,你給我來飯。」
大笑當中,伸手拍拍宋興仁的肩膀。
只要看兩個伙計提著箱籠,顯得十分沉重,只怕不是黃金,也是銀兩。
伙計連連點頭說道:「是、是,小的馬上去拿。」說著很快地出去。
黑夜過去,黎明跟著就來,住在客店裏的,當然全是行客。
「哈哈!」戴天行大笑道:「賀老哥對人一向很少稱許,這兩個娃兒,老夫第一眼就覺得他們不錯。」
藍衫公子也急匆匆奔了出去,問道:「妹子,賊人在那裏?」
藍衫公子道:「車上只有舍妹一人,另外是些隨身行李,和一箱送人的小禮物。」
白建中含笑迎了上去,說道:「劉總管好。」接著道:「在下兄妹,奉家叔之命,押送壽禮來的。」
兩名伙計提著沉重的箱籠,送上車廂,藍衫公子和紅衣姑娘也跟著上車。
白建中一呆道:「會是人頭!」
後院,頓時變得一片黝黑,寧靜得不聞一點聲音!
那劉總管才一跨出側門,目光一掃,立即趨步下階,拱著手道:「在下劉寄生,見過白公子、白小姐。」
右首椅子,則是紫臉精幹漢子,穿著勁裝,外披斗篷,雙目峻光逼人,白建中目光掃動之間,腳下跟著一緩,伸手指指入門處,回頭朝身後白福吩咐道:「白福,你把箱子放在這裏就好。」
他翹著大拇指,說得口沫橫飛,奸像他就是大司務一般!
那青衣漢子聽說是淮陰白家的公子、小姐到了,果然不敢怠慢,立即點點頭道:「老人家請白公子、小姐稍待,小的立即進去報訊。」
東西送到了戴莊,經戴天行過目之後,還要送入庫去!
這是消磨時光,因為他等的人,還沒有來。
藍衫公子和紅衣姑娘就住進了左首兩間客房。
在座諸人全都聽得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白慧咭的笑道:「是啊,叔叔只說是兩件很難看到的東西,臨行時還一再交代,不許我們在路上偷看,非要當著大伯父面前才能開啟,這一路上,我真想偷偷的打開來瞧瞧。」
藍衫公子道:「我妹子不會喝酒,給我來二斤花雕。」
站在門口的劉總管聞聲急步走入。
天還沒黑,就掌上燈來,一個伺候著道:「公子,小姐,可要叫什麼酒菜?小店掌廚師傅,從前是安慶府楊知府的廚師,他老家就在咱們景德鎮,楊知府調到北方去,他沒跟著去,就給小店重金禮聘了來,只要在小店住過的達官貴人,沒有一個不說小店大司務的手藝,是城裏第一的。」
紅衣姑娘看得只是冷笑,依她的脾氣,恨不得追上去,摑他兩個耳括子。
白慧睜大雙目,望著戴天行,喜孜孜的問道:「大伯父要不要這時候就看,鑰匙就在侄女身上。」
冷中鋒、路傳廣、鐵凌霄三人,因白建中兄妹是北天王白天義的侄子,倒也不敢怠慢,一齊起身答應。
白慧道:「不是尋仇,難道殺人是為了好玩?」
白建中、白慧兄妹,似是給突然而來的變故,看得呆住了,只是站著沒動。
宋興仁巴結的道:「白公子賢兄妹如有興致,還請駕臨敝寨,好作鄱陽之遊,路寨主和在下竭誠歡迎,」
白建中目光迅快一掠,但見入門處是一間佈置精雅的客廳。
話聲m.hetubook.com.com方落,突聽一個宏亮的聲音笑道:「你們家裏的蟹爪菊,就是老四從老夫這裏帶回去的。」
正因為時間逐漸接近黃昏,許多人趕著出城,也有許多人趕著進城,街道上行人車馬,也顯得特別匆忙。
這一來,他才知對方兄妹,果然身懷絕藝,無怪兩名兄弟,會在景德鎮客棧,不知不覺,被人定住了穴道,足足站了大半夜,也無怪人家車上載著價值連城的珠寶,連保鏢的都沒有。
紅衣姑娘低聲說道:「大哥,這幾株蟹爪菊,和我們家裏的差不多,只是花大得多了。」
白慧一臉俱是好奇之色,輕輕揭起紅絨,這一揭,突然間,她生似看到了毒蛇一般,口中尖叫一聲,隨手蓋上紅絨,急急往後連退!
紅衣姑娘道:「他們今晚可能會有行動,你怎麼還要喝酒?」
在南昌府,只要提起戴老爺子可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戴天行道:「兩位既是為了報仇而來,總該先報個萬兒吧?」
話聲一轉,問道:「只不知貴寨寨主,是哪一位?」
接著但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白臉漢子,身穿天青長衫,手中輕搖著一柄摺扇,緩步從樹林中走出。
北大街轉角上,興隆客棧門口,正有兩名伙計,在賠著笑容招呼客人。
冷中鋒是長江上下游十八舵的總舵主,二十年來,幾曾受人這等輕視,一張白臉氣得通紅,雙眉陡豎,手中三才刀一緊,喝道:「你亮兵刃!」
兩人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身穿古銅長袍的高大老者,隨著話聲,緩步從門內走出。
話聲出口,人已倏地欺了過來,鐵骨摺扇一招「天魁點元」,直向藍衫公子眉心點來。
鐵凌霄道:「正是公孫先生。」
白建中冷笑道:「鄱陽湖接近南昌,居然會有強梁出沒!」
在座幾人自然都想瞧瞧箱中之物,但郝陽水寨的路傳廣、九嶺山寨的鐵凌霄兩人,是東天王的手下。
左首黑衣漢子立即湊上眼睛,往裏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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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成名十數年,一個精擅打穴的人竟然被人家點制穴迫,無法解開。
他這一招快如流星,出手極準,藍衫公子身子沒動,頭朝左首一歪,就避開了對方點出來之勢,右手竹扇,趁機在二寨主脈門上輕輕敲了一下。
這天,他們趕到萬年縣,找了一個大店住下。
白建中微微一笑道:「在下從淮陰來的。」
那十幾個青衣漢子一個個把胸脯挺得筆直。
藍衫公子知她童心未泯,是個急性的人,巴不得點子就來,當下點點頭道:「好吧,但你不可太早出手。」
二寨主道:「在下宋興仁。」
戴天行拂鬚笑道:「大概你也等不及了。」
藍衫公子和紅衣姑娘結過客賬,重賞了伙計,車把式小老頭早已駕著車在店門口伺候。
左上首,是個四十多歲的白臉漢子,身穿一件錦袍,顧盼之間,神情冷傲。
白建中朝他略微拱了拱手,就一手掀簾,跨進車廂。
白慧笑吟吟的躬身道:「賀老爺子誇獎了。」
戴天行緩步走到坑床右首坐下,含笑說:「白賢侄、賢侄女,遠來辛苦,先坐下來,老夫替你們引見引見。」
那六名漢子一齊清醒過來,挺身站好。
二寨主嘿的冷笑一聲,鐵骨摺扇倏然張開,隨手一招,十幾名青色短靠的漢子,立時一擁而上,朝馬車圍了上去。
二寨主淡然一笑道:「在下想請教白公子一件事。」
劉總管應了聲「是」。
冷中鋒更是怒火中燒,厲笑道:「冷某倒要試試如何一個非死即傷?」
白建中看了他一眼,才道:「在下兄妹要找的是四大天王,閣下以及在座的諸位,都是不相干的人,最好置身事外,不要多管閒事。」
這是八月初頭,秋高氣爽!
白建中道:「在下報了姓名,二寨主似乎也應該亮亮字號吧?」
藍衫公子頷首道:「兩間清淨上房。」
面目冷傲的錦袍漢子是長江上下游十八舵總舵主冷中鋒。
有人說,只要戴老爺子跺跺腳,南昌城就會震塌上一半。
白建中道:「宋兄回去,請向路寨主致意,咱們還要趕路,失陪了。」
伙計又應了聲「是」,才行退出。
宋興仁喝道:「你們還不快向公子謝罪?」
藍衫少年聽得微微一笑,點頭道:「咱們趕了一天路,也懶得出去,你這就關照廚下,酒菜揀他拿手的做來就是了。」
矮几上放著兩盞茗碗,左首踞坐著一個頭盤小辮,身穿土布大褂的瘦小老頭,看去也有五十出頭。
坑床左右兩邊,是兩排紫檀雕花椅几,分坐著三人。
那知同伴依然並沒理會,他自己卻因噓了口氣,突覺背脊上,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一個人頓時動彈不得。
白建中(藍衫公子)道:「且慢!」
更深人靜,旅客們自然全已進入了睡鄉。
白建中應了聲:「是。」
伙計忙道:「有,有,小店上房,最是清淨不過,公子爺請隨小的來。」
藍衫公子淡然一笑道:「在下白建中,精通拳腳,不屬於那一門派。」
翌晨,用過早點,繼續上路,走了二十來里,車到將軍嶺,前面是一座陡峻的山嶺,右邊是一片密壓壓的松林。
藍衫公子沒待她說下去,微微一笑道:「師妹吃飽了,只管返房去睡,我要等他們來。」
這位仁兄左腳擱在左首一張墊著錦墩的方凳上,鞋幫子還沾滿了泥土,他居然毫不在乎,左手掌心,不住的轉動著兩顆鐵膽。
藍衫公子一臉惘然道:「沒有啊,小弟那晚喝了幾杯,睡得很好,貴寨有兩位兄弟,吃了金針菜中毒之事,小弟倒是沒聽說。」
小老頭白福雙手捧起朱漆木箱,隨著公子、小姐身後,進入側門。
白建中也笑道:「在下兄妹沒到過南昌,這回借大伯父壽辰,向家叔討了個差使,順便好一覽贛中之勝。」
紅衣姑娘聽得一愣,問道:「這為什麼?」
白福答應一聲,把朱漆木箱,小心翼翼的輕放到門口右首。
青衫漢子目光一掠馬車,手中摺扇一指,平靜的道:「叫他們下來、」
任二爺,正是南天王任天壽。
雞鳴早看天,天色剛吐魚白,住在左首第二間房裏的紅衣姑娘早就起來了。
大家根本沒有看清對方用的是什麼厲害暗器?m.hetubook.com.com剩下的人不約而同紛紛往後躍退。
白慧道:「叔叔不是再三交代我們,這兩件東西,是稀世珍物,要我們見了大伯父,就先讓大伯父過目,好送入庫去。」
趕車的小老頭是老江湖了,看到響箭,不慌不忙把馬車靠邊停住。
冷中鋒冷笑道:「戴老爺子的事,也就是咱們的事,冷某插手管了,又如何?」
這天午牌方過,戴莊前面一條鋪著青石板的平整大路上,馳來了一輛半新不舊的雙轡馬車。
戴天行笑道:「誰知道,老四就喜歡故弄玄虛。」
車前踞坐著一個頭戴氈帽的小老頭,伸手挺了挺氈帽,含笑道:「有勞哥兒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是淮陰白家堡的公子、小姐來了。」
白建中、白慧一一抱拳行禮。
這時,從大街上傳來的一陣得得蹄聲,由遠而近,一輛半新不舊的馬車,馳到興隆客棧門口,緩緩停住。
另一個客人道:「大家先檢查檢查,看看掉了什麼東西?」
他話聲出口,就有兩名青衣漢子走了上來。
二寨主宋興仁賠笑道:「這都怪敝寨幾個線上上踩盤的弟兄不好,他們異口同聲的說,公子行囊之中,攜帶了價值連城的珍寶……」
這一剎那,興隆客棧的兩名伙計,已經滿面堆笑,急步趨了上去,車廂中第一個跨下車來的是身穿天藍夾袍的少年公子,看去約莫二十出頭,生得劍眉鳳目,只是臉色稍嫌蒼白。
就是那一串珍珠吧,一顆顆都有桂圓那麼大小,渾圓潔淨,散發出柔和的亮光!
這一下,他敲得雖輕,但二寨主已經吃不消了,只覺右腕一麻,掌中鐵骨扇脫手飛出,「篤」的一聲,墮落地上。
藍衫公子笑道:「小腳色栽了觔斗,才會引出大的來。」
就在藍衫公子和紅衣姑娘剛進入店堂之際,從對街走來兩名身穿藍布短靠的大漢,跟著跨進客店,朝店伙說要住店。
客店裏的人,全已入睡,後院更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白建中目光一抬,問道:「在下想請教二寨主一個人,不知你知不知道?」
白建中負手而立,冷然道:「閣下要插手,只管進招,但在下有言在先,此事實與你無關,在下長劍出匣,就得有人非死即傷。」
只有那土老頭神彈子賀德生左手依然盤著兩枚鐵膽,大剌剌的點點頭道:「戴老大說的不錯,白老四這對侄少爺、侄小姐人品武功,在小一輩裏,可說是千中挑一之選了。」
壽禮變成了人頭!
藍衫公子笑道:「你要插手可以,但不能出聲,也不可露了行蹤。」
藍衫公子豁然大笑道:「他是府臺大人的廚師,那還錯得了?」說話之間,店伙送飯進來。
藍衫公子站著沒動,直等那趕車的小老頭從車廂搬下一隻朱紅木箱,和一個大包袱來,分由兩名伙計提著,在的引路。
白建中俊目之中,閃過一絲異采,目注宋興仁,問道:「宋二寨主是……」
戴天行問道:「再看看是誰的?」
劉總管笑道:「白管家遠來是客,請到裏面待茶,這東西讓他們來搬,也是一樣。」
大家舉目看去,但見木箱裏面,覆蓋著一塊紅絨,不知究竟是什麼寶物?
駕車的小老頭低聲朝白建中道:「出來的是劉總管。」
二寨主憤然道:「你還待怎的?」
白慧披披嘴,抱著道:「一定要有人派我們才能來麼?」
第二個是位二九年華的姑娘家,一身紫紅衣裙,秀髮如雲,風姿綽約,兩人剛一下車,一名店伙立即迎了上來,賠笑伺候道:「公子是要住店?」
心中更是有氣,嘬起嘴唇,胡同伴輕「噓」了一聲,還勾著手指,耍他過來。
駕車的小老頭不待吩咐,長鞭朝空一揚,響起「噼啪」一聲,兩匹馬四蹄翻騰,沿著山腳馳去。
藍衫公子道:「二寨主好說。」
白建中頷首道:「劉總管請便。」劉總管急步的進去,白建中和妹子就在廊前站停,觀賞著菊花。
因為現在已是八月裏了,如果不是拿扇子作兵器,根本就用不著再拿摺扇,因此,他特別注意藍衫公子手上這柄摺扇。
二寨主宋興仁神色恭敬,站在路旁,目送著馬車遠去才揮了揮手,率著弟兄們回去。
這樣又行了一天,除了後面有人馳馬遠遠跟蹤,也不見有何動靜,當晚在東鄉歇宿。
這兩人躍落中庭,互相打了個手勢,一左一右,迅捷的掠上石階,沿著牆壁,緩緩朝窗前移去。
興隆客棧的第三進,有一個小小院落,天井兩旁,放著不少盆栽花木,和盆景假山之類。
劉總管雙手托起任二爺的人頭,底下果然又是一顆用油紙包著的人頭,他小心翼翼的打開油紙,驚顫的道:「回老爺子,這顆是白四爺的。」
白建中冷傲的道:「你以為還有別的麼?」
賀德生道:「鐵寨主說的是鬼醫公孫丑?」
白建中兄妹並沒有坐下,只是在下首垂手站停下來。
白福手中捧著沉重的朱紅木箱,緊隨著兄妹兩人,舉步走進書房。
宋興仁忍無可忍,怒聲道:「閣下這話什麼意思?」
戴天行道:「那麼任二弟、白四弟都是你們殺的了。」
戴天行神情一震,詫異的道:「老四殺了老二?」
棉紙沾上水,自然一點就破。
戴老爺子的事業,也夠大的,諸如銀號,當舖、綢緞莊、糧食行、光是南昌城裏,就有十三家之多。
白建中口中輕哦一聲道:「兄弟好像聽說過。」
白建中爽朗的笑道:「這倒不假,因為這個月月底,是戴大伯父花甲大慶,在下兄妹奉家叔之命,先期把禮物送來,順便也好一覽贛中名勝。」
藍衫公子托著茶盅,輕輕喝了一口,才道:「自然看到了。」
說它客廳,其實只是書房的外間——起居室而已。
車中兩人,自然也看到了。
只有左邊藍衫公子住的那一間房裏,窗櫺上還透著燭光!
藍衫公子跟她低低說了幾句。
金黃色的太陽,斜掛在城頭上,滿城俱在晚霞映照之中。
路傳廣大喝一聲道:「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不是故意裝蒜?佔山立寨的大爺們,幹什麼來的?你還會不知道?
二寨主臉色鐵青,鐵骨摺扇一擺,示意大家住手,然後沉哼一聲道:「閣下果然真人不露相,宋某討教了。」。
戴天行目光深沉,緩緩投注到白建中兄妹身上,嘿然道:「你們果然不是和*圖*書老四的侄子。」
冷中鋒雖非東天王手下,但他是長江上下游的總舵主,十八處分舵,至少有一半在江西境內,也算得是東天王勢力範圍之下,因此他雖是客卿,也算得是半個屬下。
他目光朝眾人一瞥,接著問道:「二寨主帶著這些壯士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戴天行變了臉色,霍地從坑床站起身來沉聲道:「劉總管,你看看是什麼人物的?」
小老頭躍下車轅,打起簾子,白建中和紅衣姑娘相繼下車,剛從車廂中把一隻沉重的朱漆木箱,放到地上。
戴天行看得心頭暗暗一凜,忖道:「這年輕人一身內功,倒是精湛得很,無怪他口出狂言了。」
白建中回頭道:「白福,你把箱子搬進去。」
冷中鋒、路傳廣、鐵凌霄依次坐下,白建中兄妹也在下首兩張椅子上落坐。
白建中道:「如有餘暇,定當造訪。」
說完,側身引著白建中、紅衣姑娘往裏行去。
一閃身,開門走了出去。
他目光打量著藍衫公子,一面說道:「是在下區區。」
莊主戴老爺子,是個樂善好施的大善人,南昌附近,只要鬧災荒,戴老爺子賑濟救災,從不後人。
藍衫公子笑了笑道:「妹子吃過晚飯,只管去睡,我要逗逗他們。」
這句話,說到後面,已是聲色俱厲!
就在此時,突聽「嗚」的一聲,從林間射出一支響箭,落到了馬車二丈來遠,奪的插入地上。
倏地跨上一步,右手往前一推,三才刀泛出一片寒霜般的刀鋒,直遞出去。
接著抬抬手道:「大家請坐。」
戴天行道:「閣下請問吧!」
他臉色尷尬,囁嚅的道:「在下該死,不知白公子是淮陰白家堡來的,適才冒犯之處,還望公子恕罪。」
藍衫公子站在一旁,高聲說道:「我早就告訴過你們,別驚動了我妹子。」
二寨主武功原非庸手,一招之間,就被人家震脫兵器,他一條右臂,垂了下去,再也舉不起來。
宋興仁連稱「不敢」,才道:「咱們鄱陽水寨,就是戴老爺子的屬下。」
就在此時,屋簷間,像風飄落葉般,響起了兩聲極輕微的聲音!
戴天行依然平靜的道:「初生之犢不畏虎,兩位膽子不小,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但看來看去,藍衫公子手中,只是一柄一尺多氏的普通竹骨灑金摺扇,根本不像是隨身兵器,(用作兵器的鐵骨摺扇,少說也要比普通扇子長出一倍有奇,)
那二寨主看他手中也搖著摺扇,心中暗暗嘀咕,尋思:「自己這柄鐵骨扇,乃是隨身兵器,此人莫非也以摺扇作兵器不成?」
紅衣姑娘咭的笑道:「白師哥,你這計策真絕,咱們就這麼辦。」
白建中恭敬的應了聲「是」,便和妹子一起跟著他身後,進入書房。
劉總管含笑道:「老管家,辛苦你了,請到外面待茶。」說完,引著白福,往外而去。
一排五間,加上兩邊廂房,自成院落,果然十分清淨。
戴天行忽然悠然一嘆道:「老夫縱橫江湖三十年,現在已到花甲之年,老四縱然沒有子女,但有這一對侄兒女足以繼承他的一番事業,反觀老夫,自從老伴去世之後,留下一個弱女,今年也十七歲了,一向孱弱多病,實在使老夫心煩得很。」
紅衣姑娘嫣然笑道:「你當我還會客氣?」
左首黑衣漢子心中暗道:「這小子八成是喝醉了!」
白建中道:「不知宋二寨主是那一座山寨的好漢?」
藍衫公子道:「昨晚那兩個漢子,大概已經趕回去了,這人依然只是踩盤子的而已。」
紅衣姑娘臉上還有驚悸之色,用手指著庭前,說道:「兩個蒙了面的人,身上還有鋼刀,我開窗的時候,還站在院子裏,後來給我一嚷,就往外逃跑了。」
戴天行一手撚鬚,呵呵笑道:「老四叫你們押運來的,是兩樣什麼東西?」
藍衫公子又拱拱手道:「小弟久仰了。」
心中想著,目光一轉,就落到床邊那隻朱紅大木箱上:「只要等這小子睡下去,箱裏的東西,不是輕而易舉,手到拿來?」
那伙計拉開椅子,哈著腰,滿臉堆笑,說道:「公子爺,小姐,請用酒菜了,這幾個菜,是小的特別關照大司務做的,兩位嚐嚐就知道了。」
紅衣姑娘甜甜一笑道:「我叫白慧。」
這一下雙方一觸即分,實在太快了,大家根本沒看清楚白建中是如何出手的?
大家給他一語提醒,果然紛紛回房檢點去了,客人們當然沒有遺失什麼,只是一場虛驚。
淮陰白家堡,正是四大天正中北天王白天義的府上,鄱陽水寨,只不過是東天王戴老爺子手下水陸兩寨之一,這叫宋二寨主如何不驚?
正待舉掌劈去,戴天行一擺手道:「傳廣且慢動手,老夫想先問他們幾句話。」說到這裏,回頭朝白建中問道:「你們找老夫兄弟,是為了尋仇?」
濃眉粗眼魁梧的是鄱陽水寨寨主分水獸路傳廣。
二寨主寒著臉道:「閣下制住他們穴道,還要令妹用冷水潑了他們一身,難道還是假的麼?」
迎面五間精舍,敞開著一排長窗,老遠就聽到有人在高聲談笑。
這時,天還沒有大亮,紅衣姑娘敢情已經梳洗好了,兩扇紙窗,呀然開啟,一盆洗臉水,跟著朝窗外傾來。
戴天行又道:「老四呢,他什麼時候來?」
他雙手一活絡,立即一個箭步,竄到左首漢子身邊,伸手拍開同伴穴道,兩人那裏還敢停留,飛身朝外衝了出去。
冷中鋒突然大笑一聲道:「小子,你賣狂大概賣夠了吧?戴老爺子不想自己出手,來,冷某倒要掂掂你有多少斤兩?膽敢如此目中無人?」
白慧一下撲到白建中身上,驚悸的道:「人頭!」
白建中聽了一怔,接著大笑道:「如此說來,真是大水沖倒龍王廟,全是一家人,兄弟方才得罪了。」
因為他同伴身上帶著「五更雞鳴香」,此時再不動手,更待何時?
白建中忽然朗笑一聲,傲然道:「你現在才知道。」他此話一出,路傳廣、鐵凌霄已經作勢欲起,但沒有戴天行的指示,一時不敢妄動。
紅衣姑娘驀地裏可看到兩個蒙面黑衣人,心頭一驚,雙手發軟,連銅面盆一起朝右首黑衣漢手身上砸去,口中同時尖叫出聲:「有賊!」
藍衫公子讚了聲:「好酒!」一面舉筷道:「師妹,你不喝酒,先吃些菜。」
這一陣工夫,右首那片密林中,已經躍出十幾個青布包頭,身穿青色短hetubook•com.com靠,手持鋼刀的漢子,一字排開,擋在路上。
江西景德鎮,居昌江南岸,唐宋以來,即以瓷器聞名,居民殷實,市肆櫛比。
白建中道:「除了報仇,我還有話要問你。」
還有色如火紅的珊瑚,晶瑩碧綠的翠玉,幾乎沒一件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白建中早已走了過去,俯下身子,朝躺在車前地下的六名漢子身上,每人拍了一掌。
「是、是。」劉總管又連應了兩聲「是」,才抬抬手道:「老爺子就在書房裏,白公子,白小姐請。」
姑娘的尖叫聲,和銅面盆猶墮地發出們一聲巨響,登時驚動了後院所有的客人,大家紛紛開出門來。
說著,依然在前引路。
紅衣姑娘紅菱似的小嘴一披,說道:「兩個毛賊,有什麼好逗的?」
北天王白天義這箱壽禮之中,不知究竟是兩件什麼稀世奇珍,竟然說得如此鄭重。
果然,沒過多久,過去的那匹馬,又回頭趕了上來,馬上漢子意氣飛揚,從馬車右旁掠出,追風馳電般朝前馳去。
藍衫公子腳下漸漸後退,吃驚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快別驚動了我妹子!」
宋興仁道:「敝寨大寨主姓路,名傳廣,人稱分水獸的便是。」
車把式放下車簾,手中長鞭一抖,在空中打起了「噼啪」之聲,馬匹用不著你叱喝,就馱著馬車,朝大街上馳去。
伸手從懷中取出一把鑰匙,嬝嬝婷婷的走到朱漆木箱前面,開啟鐵鎖,隨手打開箱蓋。
戴天行點著頭道:「好、好,你叫什麼名字?」
藍衫公子和紅衣姑娘對面坐下,取過酒壺,在自己面前斟滿了酒,輕輕喝了一口,酒是溫的,入口甚是香醇。
店伙唯唯應是,迅快的打了一盆臉水,放到窗下面巾架上,便自退出。
伙計連聲應「是」,接著又道:「公子爺要什麼酒?」
這時早有一名漢子,撿起鐵骨扇,送到二寨主面前。
戴天行含笑道:「好吧,你去打開來讓大家瞧瞧也好。」
左首一個已經沾著口水,用手指輕輕在紙窗上一戳。
這話倒也不假,戴老爺子真要跺跺腳,只怕連江湖也會震動一半,因為戴老爺子,正是昔年名震武林的四大天王之首,東天王戴天行。
那六名漢子簡直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但二寨主叫他們「謝罪」,他們自然不敢違拗,一一齊朝白建中躬身為禮,齊聲道:「小的向白公子謝罪。」
「正是、正是。」劉總管道:「四老爺什麼時候來?」
舉筷吃了一口,果然味極鮮美,不覺讚不絕口,說道:「白師哥,這裏大司務手藝果然不錯,菜做得真好。」
一盆冷水,加上一隻銅面盆一下砸到他身上,右首黑衣漢子但覺身上一震,穴道不解自開!
藍衫公子吩咐道:「伙計,這裏不用你伺候了,你只要給我打一盆臉水來,放著就好。」
白慧坐在下首,朝她大哥低低的說道:「大哥,那兩件東西,要不要這時候取出來,讓大伯父過目?」
離開景德鎮,中午打過尖後,但聽一聲鸞鈴,由遠而近,迎面馳來,馬上是一個身穿青布短靠的漢子,經過馬車之時目光一斜,似有不屑之色,揮鞭疾馳而過。
藍衫公子認為今晚可能會有動靜,但這一晚卻居然平安無事。
紅衣姑娘裝了一碗飯,邊吃邊道:「白師哥,今晚……」
那知他招了半天,他那同伴兀是沒湊過來。
紅衣姑娘立即跟在大哥身後,襝衽道:「大伯父在上,侄女給你叩頭。」
這時正有四個人坐在那裏,喝茶談天。
紅衣姑娘接口道:「家叔到南陵去了,他說要和任二伯一起來呢。」
他雖在拱手,目光卻只是打量著兄妹二人。
紅衣姑娘回頭笑道:「師兄儘管放心,我記住了。」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十幾名青衣漢子蜂擁般撲近車前,車簾未啟,但最先撲近車子的五六個人,忽然間,無聲無息的到了下去,這下,賊人陣中,頓時起了一陣混亂。
神彈子賀德生摸著山羊鬍子,忍不住問道:「白老四送來的究竟是兩件什麼東西?」
二寨主早已得到報告,不但箱籠十分沉重,就是那一大包珠寶,也是價值連城的珍物,一時不覺呵呵笑道:「白公子果然是個爽快的人。」
木箱內裝滿了石灰,人頭是用油紙包著,鮮血雖已凝結,但還是血淋淋的十分可怖。
劉總管伸手翻動了一下,說道:「下面好像還有一顆!」
去了南陵任家莊,那自然和南天王任天壽一起來了。
但藍衫公子可並沒躺下去,他伸手從枕頭底下,取出一個花布包,小心翼翼的打了開來!
車簾掀處,藍衫公子好整以暇,緩緩跨下車來,他手中也輕搖著摺扇,笑容可掬,拱拱手道:「白某遵命下來了,不知那一位是二寨主?」
戴天行道:「你妹子呢?」
白建中低聲攔道:「妹子也太性急了,大伯父正在說正經事呢!」
這幾個字聽到二寨主宋興仁的耳中,臉上神色,不由得一變,急忙要待拱手,但他右手依然舉不起來,望著白建中問道:「白公子和戴老爺子是……」
白建中道:「聽家叔口氣,好像是兩件極為珍貴的東西,給大伯父上壽,普通禮物,家叔也不會叫小侄兄妹押運的了。」
這老者貌相威武,兩鬢微見花白,滿臉紅光,雙目炯炯,雖然含著微笑,依然使人有不怒而威之感。
紫臉精幹漢子是九嶺山寨主魁星鐵凌霄。
二寨主摸不透對方虛實,依然沉著的道:「白公子車上還有什麼人?」
白建中含笑道:「大家原是誤會,諸位不可多禮。」
最先開門出門的,是住在右廂的客人,他接口道:「不錯,是有兩個人,方才我也看到了他們的背影。」
白建中道:「不錯,今天該輪到你姓戴的了。」
宋興仁道:「什麼人?」
戴天行目射奇光,豁然厲笑道:「如此說,你們是沖著老夫來的了。」
穿行長廊,到了東廂,劉總管腳下一停,回身朝白福道:「老管家,這箱子就放在東廂房好了。」
藍衫公手道:「不敢,二寨主請說。」
紅衣姑娘等伙計走後,眨動一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低低說道:「大哥,你沒看到兩個點子盯著咱們下來麼?」
宋興仁道:「鄱陽水寨。」
路傳廣總是一寨之主,給一個小女孩當面叱喝,那還忍耐得住,勃然變色道:「小丫頭,路某先劈了你!」
二寨主左手接過,吩咐道:「你們背起負傷的兄弟,咱們和_圖_書走。」
菜餚量不多而精,這只要看盤中每一個菜,色香俱佳,味當然也不會差到那裏去。
踞坐在紫檀坑床上的土老頭神彈子賀德生低低的道:「好大的口氣!」
姑娘出門,總比男人要起來的早,那是因為姑娘們梳洗打扮,就得花上老半天時間,要是和男人起得一樣晚,就會趕不及。
藍衫公子一個人斟了一盞酒,慢慢的喝著酒。
劉總管心裏暗暗嘀咕,忖道:「這木箱中不知是兩件什麼稀世奇珍?四老爺說得如此鄭重。」心念轉動,不覺點點頭道:「既然四老爺吩咐過,那就送到老爺子書房裏去好了。」
心頭驀然一驚,急急往後退出數步,左手迅快的在右腕脈門上推動,但任你如何推捏,右手依然若廢,無法解開被制的穴道,連一點氣力都使不出來,要知他外號鐵扇相公,使的兵刃,乃是鐵骨扇,江湖上凡是以鐵骨扇作兵刃的人,都精擅打穴。
百花洲西首,是一片蔥鬱的樹林,白色高牆,圍著一座大莊院,高大的門樓,氣勢宏偉。
北天王白天義沒有兒女,江湖上盡人皆知,但白建中話中已經表明他們兄妹是白天義的子女了。
東天王戴天行一雙精芒逼人的目光,直注著白建中兄妹,問道:「你們就是老四的侄子?」
「淮陰來的」,這四十字,聽到宋興仁耳中,比方才更為吃驚!
鐵凌霄接口道:「老爺子但請寬心,據說前幾天有人在龍虎山看到公孫先生,屬下已經派人去請了,如果他還在龍虎山,這一、二天內,可以趕來了。」
劉總管道:「四老爺子也太費心了,老爺子花甲大壽還早著哩。」
說到這裏,指指踞坐在他左首的上老頭是神彈子賀德生。
車把式是個戴氈帽的小老頭,他舉手挺了挺氈帽,迅快躍下座頭,打起車簾。
白建中心中一凜,趕忙趨上幾步,作了個長揖道:「小侄白建中,見過大伯父。」
一陣得得蹄聲,早已傳進門房,馬車剛馳近莊前,左首側門內就走出一個青衣漢子,大聲問道:「那裏來的車子?」
二寨主臉上笑容忽斂,徐徐說道:「敝寨有兩名兄弟,在景德鎮興隆客棧,遭人以金針定住穴道,大概是白公子的傑作了。」
藍衫公子早已剔亮了燭火,熒熒燭光之下,自然看得清楚。
城中東湖湖畔的百花洲,煙波嵐光,景色宜人,每當春秋佳日,士女如雲,為贛中的名勝之一。
戴天行連聲說「好」,回身道:「你們隨我進去,裏面用茶。」
二名伙計打臉水、送茶,忙個不停。
他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立時有兩個漢子大吆喝著道:「嘿!車上的小子、小妞兒聽著,咱們二寨主叫你們下來。」
他們兄妹說得雖輕,但在坐的都是江湖上一等高手,兩人的話,大家自然全聽到了!
這大概是專門用來招待上房貴賓的餐具,如果普通房間,那只有竹筷粗碗罷了。
戴天行道:「只要他治好小女的病,老夫不惜代價。」
左首黑衣漢子看得眼紅心跳,連呼吸都感到有些急促,右手沒命的朝站在窗右的同伴打著手勢,意思是叫他快些過來。
房中,一張小桌上酒菜羅列,藍衫公手還在自斟自酌,但他本來蒼白的臉上,此刻已經兩頰通紅,醉態可掬,看情形,少說也有七八分酒意,只見他忽然放下酒盞,一個人搖晃晃的走近床沿上坐了下來。
南昌府城當鄱陽湖西南,贛江東岸,是全省的交通樞紐,商業鼎盛。
藍衫公子口中驚啊一聲,腳下連退兩步,吃驚的說道:「你說那兩個賊人?你們是一夥的?你……原來是賊人的頭兒……」
江湖上,誰不知道四大天王之名?
這一打開不打緊,直把黑衣漢子看得一顆心幾乎要從口腔裏直跳出來!
白建中冷笑一聲道:「好!」「好」字出口,但見他右手揮處,登時響起了一聲龍吟,一道青光,從他袖中飛出,手中已經多了一柄一泓秋水般的長劍!不,劍光一閃,已經迎上冷中鋒的三才刀。
白慧不屑的披披嘴,冷哼道:「你是什麼東西,窮吼個屁!」
鄱陽水寨和九嶺山寨這兩位寨主均是東天王戴天行的左右手,江湖上人卻叫他們東天王手下的哼哈二將。
宋興仁連聲應「是」。
客店裏的伙計,眼睛比狗眼還亮,他們一眼就看得出這位公子爺,手頭闊綽,油水絕不會少。
他身後緊跟著劉總管,不用說自然是東天王戴天行無疑。
小桌上,放著兩副牙箸,兩個描金細瓷的小酒盞,和一把銀壺,就是八個盛菜的盤子,也是景德鎮的名瓷,白淨如玉,花紋細緻!
戴天行一手撚鬚,朝在座四人含笑道:「他們是老四的侄少爺、侄小姐,老四到南陵去了,要他們先押運一箱壽禮來的,哈哈,這兩個娃兒,倒是生得不錯。」
過沒多久,一名伙計進來在房內一張小桌上,擺好兩副杯筷,接著另一名伙計端來了酒菜。
劉總管走近階前,腳下一緩,回身道:「白公子,白小姐請在此稍待,容在下進去向老爺子稟報一聲。」
白慧道:「侄女遵命。」
戴天行不愧是經過大風浪的人,這一剎那,他已經鎮靜下來,緩緩的道:「是老四的。」
藍衫公子就坐在床沿上,一件件的拿著把玩!
只見側門中已經走出一個身穿青綢夾袍的人來,這人中等身材,看去約莫五十出頭,生得面目深沉,一望而知是個城府極深的人。
宋興仁欠身道:「白公子請上車,這幾天路寨主正在南昌。」
藍衫公子和紅衣姑娘跟著兩人身後,朝店堂中走去。
劉總管含笑道:「老管家這麼說,這就讓老管家偏勞吧,你們去把馬匹車輛拉到後面去。」一面轉身朝白建中兄妹道:「在下替兩位引路。」
她吃完飯,站起身,用茶漱了漱口,低低的道:「白師哥,時間不早啦,我先回房去了。」
這時藍衫公子房裏,燈火忽然熄去。
劉總管答應一聲,走近木箱,一下掀起紅絨,目光一注,臉上神色立時為之一變,躬身道:「回老爺子,是任二爺的人頭。」
白建中伸手一指在座幾人,冷冷說道:「你先叫他們出去。」
說也奇怪,方才宋興仁推拿了半天,依然解不開穴道,垂下無法動彈的一條右臂,此時經白建中輕輕拍了兩下,登時血脈舒通,伸展自如,心頭對這位白公子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自然不會懷疑他的身分,除了四大天王的嫡傳子弟,誰會有這份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