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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孫

作者:東方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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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借刀殺人

第九章 借刀殺人

方振玉朗笑一聲道:「在下若是點他五陰絕脈之人,當時何不乾脆殺了他,還留下活口,讓他出面作證,指認在下,這不是自找麻煩嗎?今日之事,分明有人假冒在下……」
這不用誰指點,都看得出來,因為孫氏三英手中各仗兵刃,品字形遠遠的圍著方振玉,站在方振玉對面的是白塔寺住持木羅漢,只要看這位老和尚枯瘦的臉上,隱見汗水,分明剛才兩人動過手,由此可見這唯一的敵人,如果不是方振玉就沒有第二個人了。
鄧公樸又道:「小哥從那裏來,到鎮江有何貴幹?」
不!剛才從林中走出的八個壯漢,八成是他們鏢局裏的鏢頭,此刻也遠遠的圍了攏來,十六道目光,同樣一眨不眨的注視著方振玉的動靜。
方振玉心中暗道:「光天化日,在官道上,居然會有攔路搶劫之人,這幾個歹徒,忒也膽大包天了!」一面微哂道:「為什麼?」
三匹馬還未趕到,樹林中已在此時躍出七八條人影,一字排開,這些人個個身形壯健,有的已經拔刀在手。
「哈哈!」方振玉仰首怒笑一聲道:「在下明白了。」
方振玉近日對「無極玄功」,十六尊佛像,雖然只練到八尊,內功根基,已然精進甚速,因此這一陣工夫,看去似乎記記都遇上險招,卻依然保持著神定氣閒,舉止從容,聞言微微一笑,抱拳道:「今日之事,本是有人嫁禍於我,乃屬一場誤會,若是在下再出手和大師相搏,不論勝負誰屬,豈不更加深了雙方的誤會了?」
青衣少年的目光一轉,很快就落到方振玉的身上。
孫伯達回頭道:「為兄總得把那天的情形,跟師兄說清楚了。」
方振玉道:「在下從金陵來,路過鎮江,因久聞鎮江有『天下第一江山』之譽,昨日曾暢遊名勝,方才令嬡誤會在下,和老丈的殷殷垂詢,不知尊府發生了何事?可否見教?」
鄧公樸是六合門下名宿,當今六合門掌門人江千里,還是他的師弟,以一雙鐵拐,名震大江南北,昔年曾有「雙拐鎮長江」之譽。
大家硬把少林、武當二派,分成了外家和內家,因少林拳術,走的都是剛猛路數,故以外家目之。如論剛猛,少林寺七十二藝中,就數這記「鐵袖功」了,雙袖有如兩塊鐵板,雙掌有似兩把巨斧,劈出的力道,勢如排山,一個天生只有兩隻手,他卻有四記力道,和你硬拼,你說你能接得下來嗎?
他近日練習「無極玄功」,進境甚速,這飄身下馬,只是意念一動問的事,根本不見他踴身作勢,躍下馬來,就已站在馬前。
孫伯達道:「說了,他自稱方振玉。」
方振玉這回不再避讓,右手伸出三個指頭,一下拈住她右手長劍劍脊,輕輕向外一帶,使的巧撥千斤,把紅衣少女欺過來的。人隨劍帶出,口中說道:「姑娘且慢動手。」
只聽木羅漢狂笑一聲:「好個狂徒,接招!」
白髯老者怕女兒有失,急忙喝道:「蘭兒,你退下,為父有話要問他。」
回眼看去,那孫仲達和孫月華二人,在他說話之時,各自手按劍柄,四道目光,緊緊盯著自己,好像正在防備著自己會在他說話之時,偷偷溜走一般。
「住口!」
孫伯達瞪著方振玉,說道:「這廝臨走時,還口發狂言,要小弟把月華嫁給他為妻,否則……」
傳到過江龍孫伯達(為首漢子)的手中,因為他出身少林,有八大門派之首的少林寺這塊金字招牌做靠山,江湖黑白兩道人士,多少總得講點交情,就憑這一點,孫氏鏢局走南闖北,更是無往不利。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雙拐鎮長江鄧公樸聽得暗暗點了下頭。
木羅漢雙袖同發,這一擊卻是屏棄了虛招,全以實力拼搏,也就是說鐵袖在前,雙手在後,志在全力搏擊,一舉克敵!
他因長江流域,門派雜處,人物輩出,這「鎮長江」三字,豈不一下把人家全壓了下去,易遭人忌,再三聲明,不敢用這三個字,改為雙拐鄧公樸,這是四十年前的老話了,足見他名頭之響,身分之高了。
方振玉收好銀票,又在衣衫裏面,發現了一個緋紅色綢包,包得很小,但你只要看上一眼,就會體會到這個小包顏色很動人,尤其包上的同心結,打得很精緻,定是香閨少女親手打的了。
孫伯達接著道:「三天前的清晨,鏢局剛開門,就進來一個青衫少年,要找小弟,是局裏的賬房延見的,問他有何貴幹,那青衫少年口稱路過龍潭,要向鏢局借些盤川,這原是常有的事,敝局賬房看他頗為體面,也就捧出五十兩銀子,那青衣少年連瞧也不瞧,大笑道:『在下親自來貴局,貴局一向生意興隆,最少也得捧出八千一萬,才夠意思……』」
孫氏兄妹眼看木羅漢動了真怒,不敢違拗,只得默默退下。
鄧如蘭道:「長貴,我爹在問你的話呢?」
這是一記「鐵袖功」,也叫「袖裏乾坤」,是少林七十二藝之一,係以內功發出,雙手反隱在衣袖之下,兩隻衣袖上貫注了勁力,也蓄有凌厲的招數,敵人如果全神注意,拆解他匹練似的衣袖,他袖底雙手就可以反賓為主,出手襲擊對方,但如果敵人覷破底蘊,暗中留神他袖底雙手時,這拂出的一雙衣袖勁力可以立時加強,就像兩道捲湧的巨浪,一樣制敵先機,以袖力傷人。
方振玉問道:「朋友是說此人身上穿的是天青長衫,手中拿的是烏骨摺扇,但不知你可曾看清了他的面貌,是否也和在下一般無二?」
尤其此人年事甚輕,骨奇神秀,英華內斂,明明身手極高,卻又出人意外的謙和,和昨晚發生m.hetubook.com.com之事,似乎頗有出入!他原是久走江湖之人,這麼一想,頗覺此事大有蹊蹺,急忙喝道:「蘭兒,快住手。」
當先一匹馬上是一個胸垂花白長髯的老者,第二騎則是一個紅衣少女,雙肩交叉斜掛兩柄長劍,紅色的劍穗隨風飛揚,看去極為英武。
鄧公樸又道:「小哥身手極為高明,不知是哪一門派出身?」
原來枯瘦和尚乃是金壇白塔寺住持,法號明空,是少林空字輩弟子,人稱木羅漢的便是。少林方丈是「大」字輩,連同寺中四位長老、已只有五位,第二代空字輩中,也不過十多個人。
這是眾人平日難得一見的絕藝,也是木羅漢仗以成名的一套拳術,他每出一招,眾人便是一聲喝采!
這話自然太狂了些,鄧公樸雙眉微攏,心中暗道:「這方振玉畢竟少年氣盛,你焉知木大師乃少林第二代空字輩數一數二的高手?」
鄧如蘭不待她爹開口,忽然冷笑一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人證俱全,難道還不是你幹的嗎?」
但木羅漢這套「羅漢拳」,雖然練到精純無比,威力極強,舉手投足,無懈可擊,令人擊節嘆賞,但好像只是他一個人在表演拳藝,不像和人動手!
只聽那賬房先生大叫一聲,躺著的人,突然雙目凸出,四肢不住的牽動,全身也跟著起了一陣強烈的顫抖!
站在左邊的漢子唰的抽出單刀,冷喝道:「閣下最好下馬來和咱們老莊主說話。」
那賬房先生目光轉動,望了方振玉一眼,張口喘息著,道:「回總鏢頭……就……就是他……沒錯……」
方振玉道:「在下這些粗淺工夫,是家傳的。」
木羅漢口中連誦佛號,伸著一雙枯瘦的手掌,也似被傳染了一般,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倏地轉過身來,雙目精光迸射,直注在方振玉的臉上,沉聲道:「施主好毒辣的手法,好毒辣的心機,你竟然要貧僧替你殺人,替你當劊子手。」
方振玉也被方才這一幕,看得暗暗心驚,那賬房先生臨死時一口咬定自己,再加他這一死,自己是百口莫辯了,他緩緩後退一步,說道:「大師最好冷靜一點,此事只怕另有蹊蹺。」
第三匹馬上的,則是個身穿紫色衣褲的女子,紫紗包著秀髮,肩頭露出紫穗長劍,騎坐馬上,身段婀娜,看去已有二十三四歲。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他雙袖拂出之時,方振玉明明站在前面一動沒動,(凡是一個人要閃避或後退,也總會有晃肩、點足等預備姿勢,但方振玉沒有)等到他雙袖力道減退一瞬間,方振玉的人影忽然不見了。這下不但雙袖拂了個空,連抓出去的雙爪、也隨著抓空。
孫伯達臉色微變,嘿然道:「孫某早就知道朋友就是方振玉了,不然孫某兄弟,也不會專程趕來了。」
謝長貴道:「但我是第一個聽到小姐的慘叫衝進屋去的人,你正好退出來,自然會面對面碰上的了。」
如飛奔來,一眼看到躺在軟榻上早已氣絕的賬房先生,不由得雙膝一屈,跪倒在地上悲呼道:「爹!你老人家死得好慘,孩兒遲來一步,爹怎麼去了呢?」
一陣駕鈴和急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一共是三匹快馬,急馳而來!
孫氏兄妹三人個個氣憤填膺,孫仲達已從肩上撤下了一對虎頭鉤,孫月華也撤出了三尺青鋒,三人同時朝方振玉圍了上來。
木羅漢朝鄧公樸合掌一禮:「老施主請了,貧僧是應孫師弟之邀,匆匆趕來的。」
除了一包金葉,再看銀票,有五百兩,六百兩不等,一共是六張,計有三千六百多兩,心中暗想:「這些錢,大概是明珠的私蓄,她幹嘛都送來了,我一路上,也用不了這麼多呀!」
這一想,更堅信兇手必另有其人,極可能有人陷害於他,一時不覺起了惜才之念,一手捋鬚,徐徐說道:「老朽看少俠人品,絕不類淫惡之徒,尤其一身所學,更是出類拔萃,真要殺人滅口,亦只是舉手之勞,因此老朽深感義女遇害之事,其中必有隱情,此事關係少俠令譽,此處不是說話之處,少俠可肯屈駕敝莊一敘?」
他身在馬上,說話之時,目光飄動,發現右邊樹林中也隱隱有人影閃動,心中越發加了幾分戒意,這時只見左首林中緩步走出一個方面大耳,貌相嚴肅,胸垂花白長髯的老者,和一個紅衣少女,這兩人正是方才路上縱馬急馳的一老一少,他們居然也在此地出現!
鄧如蘭右手長劍一揮,叱道:「你要做什麼?」
為首的是一個四旬開外的漢子,暴聲喝道:「朋友請下馬。」
謝長貴眨眨眼,依然沒有作聲。
這一記雙袖同發,是木羅漢怒到了極點,才使出來。
孫伯達看到這位師兄,狀極恭敬,說道:「回師兄,小弟最近去了一趟保定,昨天剛回來,事情並不出在鏢局保的鏢上,而是出在鏢局子裏。」
孫月華嬌臉一紅,急叫道:「大哥……」
「不!」木羅漢口中吐出一個凝重的「不」字,接著道:「你們三個都退下,他假手貧僧,替他殺人,如此惡毒之人,貧僧非親手把他拿下,廢了他武功不可。」
鄧如蘭小嘴一噘,說道:「他害死了畫眉姐姐,爹還幫他說話呢!」
木羅漢合十道:「阿彌陀佛,孫師弟,孫氏鏢局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鄧公樸道:「女孩兒家,不准亂說。」
那賬房先生恨恨的道:「……我難道……還會看錯……你……你燒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喝聲甫出,右手一送,唰的一劍刺了過來。
各人心底不自禁暗暗發出贊聲:「木羅漢得享其hetubook•com.com名,果非倖致!」
那賬房先生那裏還說得出話來,他在這一瞬間,已是臉如死灰,雙腳一伸,嘴角間隨著緩緩流出血來,一看就知,他已氣絕身死!
「人證?」方振玉淡然一笑道:「姑娘說的人證,不知是誰?」
方振玉聽她說出「替姐姐報仇」這句話,心頭更是驚奇不止,一擺手道:「且慢,是誰害了令姐,姑娘總該說明白了再動手。」
「羅漢拳」少林寺僧個個會練,但在木羅漢使來,氣勢果然不同,每一拳都把拳中精要,發揮的淋漓盡致,遠看過去,好像真是一尊降龍伏虎的羅漢現出金身來,正在施展無邊法力,威勢之強,罕有其匹。
口中說著,功運雙手,在那賬房先生身上三處穴道上連推三把。
木羅漢一臉俱是激怒之色,雙手作勢,怒聲道:「那老施主已經認清楚是你了,難道還會錯嗎?」
方振玉只覺得這三人怒目相視,神色極不友善,還以為自己擋了他們的道,才觸怒他們,當下也並不在意,繼續策馬前了。
方振玉聽他說到青衫少年用的是摺扇,心中方自一動,接著又說出五張銀票和一包金葉子,心頭更覺震動!
方振玉看他如此說法,心中不覺有氣,本待後退的人,腳下不由一停,冷笑道:「大師可知出家之人,首戒嗔念,大師沒有把事情弄清楚,就認定是在下了嗎?」
方振玉隨手取出通天犀角扇,說道:「可是這把吧?」
木羅漢一雙精光熠熠的眼睛,打量著方振玉,覺得這年輕人神定氣閒,氣度從容,若說三天前闖孫氏鏢局的青衫少年,就是此人,倒是一個勁敵,不覺多看了他一眼,一面問道:「後來呢?」
方振玉只是朝他們報以微笑,也沒開口說話。
「你……」鄧如蘭睜大雙目,驚奇的說了一個「你」字,但接著粉臉一繃,櫻口輕哼了聲,舉手一掌,拍在謝長貴的肩頭,替他解了穴道。
木羅漢抽出兩記衣袖,有如匹練直捲,眼看對方依然毫無準備模樣,只是望著自己,連閃的身法也沒有,他本來雙袖後面,暗藏著一記「排山掌」,此時因方振玉不閃動,他心頭雖怒,究竟是少林寺出身,不願取對方性命,只得把蘊集在雙袖上的力道減弱,袖底雙掌也立即易掌為爪,身形前撲,閃電般朝方振玉雙肩抓去。
木羅漢道:「我佛如來也不會相信施主說的謊話,貧僧已經下定決心,今日任你施主說的天花亂墜,也非廢了你的武功不可。」
木羅漢更是怒不可遏,他身上一襲既寬又大的僧袍,脹的鼓了起來,雙手五指不停的伸屈作勢,大聲喝道:「狂徒,你準備了!」
方振玉拱拱手道:「老丈誇獎了……」
那老者緊接著說道:「閣下可是姓方嗎?」
方振玉暗暗奇怪,忖道:「這些人看樣子武功不弱,他們這般急著趕路,莫非前面發生了什麼事不成?」
就在他出城不久,只聽身後鸞鈴齊鳴,三匹健馬飛馳而來,馬上三人,一式青衣勁裝,年在三十以上的壯漢,回頭望望方振玉,突然縱馬急馳而去。
方振玉初出江湖,當然不知道少林寺這記「鐵袖功」可虛可實,也可以和你連續硬拼四記掌力,他目睹木羅漢雙袖鼓風,拂出兩道凌厲袖風,朝自己捲湧過來,勢道極強,本待和他硬接,忽然心中一動,暗道:「如果和他硬接,優勝劣敗,勝負立判,這和尚是少林寺的僧人,我敗給他不好,他敗在我手下也不好,不如和他保持個不勝不敗,也可不傷兩家和氣。」心念這一轉,就連手也沒舉,身形輕輕一偏,讓了開去。
鄧公樸早已看出方振玉器宇不凡,不是姦殺義女的兇手,此時看他又露了這一手隔空取穴,心頭是暗暗吃驚,忖道:「此子不過弱冠年紀,竟然練成了這等絕世之學,日後成就,必是武林一代人傑!」
孫伯達要兩人把軟榻放落地上,立即朝那賬房先生問道:「許先生,你看清楚了,那天在鏢局裏,搶走銀票,自稱方振玉的,可是此人?」
謝長貴道:「殺了人自然是兇手。」
這一來,大家本來是給木羅漢喝的采,卻也無異給方振玉喝了采。
方振玉聽得又是一怔,那人果然又把一隻黑鍋背到自己頭上。他因孫伯達已經說出自己名字來了,那是非開口不可了,這就含笑拱了拱手,說道:「孫兄說的方振玉,就是在下……」
孫伯達道:「賬房聽他口氣,分明是找碴來的,正待開口,那青衫少年已等的不耐,手中摺扇朝那封銀子一扇,五十兩子連同紅套射入棟樑,嵌入梁上,口中大笑道:『你既作不了主,在下那就只好自己動手了』,他一把抓起賬房,走入賬櫃,取走了五張銀票,共計一萬一千八百兩,和一包金葉子,大約有一百五十兩左右。」
他取過秀髮,輕輕吻了一下,又看了一會兜肚,更是香澤微聞,心頭自然也情不自禁,引起遐思,把玩了一陣,就十分珍惜的收了起來,然後解衣就寢。
木羅漢沒有作聲,緩步走到木榻旁邊,伸出一隻枯乾的手,在那賬房先生身上摸了一陣,他枯瘦的臉上,不禁微有怒意,看了方振玉一眼,才嘿然道:「方施主輕輕年紀,出手竟如此毒辣,你以『五陰手法』點閉了他三處經穴,無怪孫師弟找不到他受制穴道了。」
他究竟是多年老江湖了,發現此中另有內情,方振玉既非姦殺義女的兇手,決心要把此事弄個水落石出,一來替義女報仇,二來嘛,他心中還另有打算。
原來方振玉不想和她糾纏,輕輕一閃,已經脫出劍光之外,朗聲道:「老丈先請令嬡住手如何www.hetubook.com.com?」
方振玉少年氣盛,聽他罵自己「狂徒」,更是按捺不住,微哂道:「就憑大師,未必廢得了方某武功,你只管出手好了。」
方振玉雖然初入江湖,但看情形,也已感覺到事態不太尋常!
她說到這幾個字,已然目含淚珠,雙手一抬,鏘鏘兩聲,從肩頭掣出雙股劍來,閃身搶出,右手長劍一揚,指著方振玉喝道:「惡賊,你的扇子呢?不用假惺惺的了。」
這不用誰指點,都看得出來,因為孫氏三英手中各仗兵刃,品字形遠遠的圍著方振玉,站在方振玉對面的是白塔寺住持木羅漢,只要看這位老和尚的臉上,隱見汗跡,分明剛才兩人還動過了手,由此可見這唯一的敵人,如果不是方振玉就沒有第一個人了。
那白髯老者身為一派名宿,竟然沒看清他如何下馬的,心頭不覺暗暗震動,忖道:「此子身法奇特,可見武功極高,自己可得小心!」一手捋鬚,沉聲道:「閣下年紀輕輕,自己做了什麼,還用老朽說嗎?」
鄧公樸聽得更奇,問道:「大師說的,可是龍潭孫氏昆仲麼?」
方振玉奇道:「在下做了什麼?老丈應該說個明白。」
方振玉含笑道:「孫兄也許誤會了,在下叫方振玉,那是沒錯,但在下並非三天前向貴鏢局去借盤川的那位朋友。」
三人馳近身前,一躍下馬,為首的漢子走上幾步,朝鄧公樸抱拳一禮道:「鄧前輩也在此地。」
「謝畫眉」,方振玉忽然想起昨天盛明珠遣使女柔柔送來的一方白竣上,有「畫眉之愛」四字,不知是否巧合?一面驚疑的道:「老丈怎會懷疑到在下身上呢?」
木羅漢沉哼道:「果然狂得很,此人可曾說出他是誰來?」
方振玉劍眉軒動一下,本待發作,但繼而一想:「這位老者看去頗有身分,而且右邊林中還藏著人,他們糾眾而來,必有緣故,自己何不依言下馬,聽聽他們說些什麼?」心念一轉,怒氣也就平息,身形一動,飄然落到地上,含笑道:「諸位有話就請說吧!」
木羅漢左手幾乎就是貼著他腰際擦身而過,仍然連他身上長衫都沒抓到一點,這可把木羅漢逗得心頭狂怒,口中暴喝一聲,雙拳連環擊出,只見他雙臂直上直下,發出呼呼風聲,一個人進退如風,朝方振玉搶攻過去。
他說話之時,依然故意隨便一站,好似絲毫不作準備,其實暗中已經運集了功力,只是外貌沒看得出來而已!
孫伯達道:「那廝言道,若是咱們不答應這件親事,孫氏鏢局從此休想在江湖上走動。」
鄧公樸急忙還禮道:「孫總鏢頭久違了。」
他底下的話,還未出口,只聽樹梢間響起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說到這裏,伸手一招,只見兩名漢子抬著一張軟榻,如飛而來,榻上躺著一個五十出頭的老漢,睜著雙目,只是喘氣,那躺在軟榻上的,當然就是孫氏鏢局的賬房先生了。
那為首漢子道:「老爺子,就是他。」
方振玉道:「兇手是絕不會讓人認出面貌來的,對不對?」
翌日起身,他因明珠勸自己及早離去,就付了店賬,然後到牲口市場挑了一匹白馬代步,付過銀兩,就跨上馬鞍,出城而去。
木羅漢轉過臉來,徐徐說道:「施主不承認,總該有個說法吧!」
只聽木羅漢大聲道:「因是你種,果是你償,不用多說了。」
方振玉瀟灑一笑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也許有,但面貌卻未必相同,因此在下覺得鏢局中賬房先生,一定認得出那人的面貌,請他來看看是否在下,即可證明了。」
一道人影,疾如鷹隼,瀉落當場,那是一個身穿灰布僧衲的和尚,他身上布袖衣寬袖大,人卻生得枯乾瘦小,雙手胸前合十,站在前面,就像根木頭一般。
方振玉大笑道:「如果在下換了你,試問被人撞上了,會不會殺他滅口?在下能用摺扇敲你的『肩井穴』,同樣舉手之勞,怎不敲你『中庭』死穴,還留你這活口?」
方振玉道:「這麼說,大師認定了在下,對我說的話,那是不肯見信了?」
方振玉道:「在下一向做事,從不抵賴,但不是在下做的事,要在下如何承認呢?」
「不是他們還會有誰?」
白髯老者一拱手道:「老朽鄧公樸,小哥如何稱呼?」
方振玉叫他「憨頭陀」,原是氣不過他,認定了自己是殺賬房先生的兇手,說他無理可喻,那知這句話卻給他說對了,這位木羅漢年歲雖大,火性未混,是個剛愎自用的人,此刻心間雖是怒極,但他究竟出身少林,奉派出來住持白塔寺,是獨當一面的人,方振玉絲毫沒有準備的樣子,他自持身分,焉肯出手,大聲道:「你還不準備麼?」
青衣少年的目光一轉,很快就落到方振玉的身上。
方振玉雙手一拱,臉含笑容,說道:「在下這樣接你木大師幾招,有何不可?」
雙手忽然一抖,兩隻手大袖宛如兩道匹練,朝方振玉迎面激射過去。
鄧公樸聽了他和謝長貴的一番話,心中明白,兇手姦殺義女,可能是移禍之計了,因為江湖上都知道謝家莊的小姐謝畫眉,是自己義女,按常理是沒人敢向她下手了。此人姦殺了謝畫眉,其目的自然是為了把自己引出來了,那麼這年輕人所說,似有幾分可信之處……
方振玉道:「此人所以要點了那位賬房先生的五陰絕脈,好讓你木大師來解,他假手於你,殺了賬房先生,就可以激怒你木大師,因為大師是一位憨頭陀,激怒了你,就無理可喻……」
孫仲達冷哼道:「怎麼,朋友不承認了?」
第二匹馬上的漢子相貌和前面馬上的人極相近hetubook•com•com似,一望而知是同胞兄弟了。
大羅以睜首一雙深陷的目光,口中「唔」的一聲。
木羅漢木頭似的臉上裂起無數皺紋,伸手一指,說道:「孫師弟不是來了嗎?」
紅衣少女經他一帶,身不由主向方振玉身側衝出了一步,左手長劍自然也刺了個空。
紅衣少女眼看方振玉業已閃出劍圈之外,身如旋風,一振手中雙劍,使了一招「雙龍取水」,欺身飛刺過去。
鄧公樸低叱道:「你懂什麼?」
木羅漢在少林空字輩門人中,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一身武功,自然不是泛泛之輩,目光一動,看到方振玉還是那個老樣子,好好的站在自己左首,他趁著飛撲之勢,身形一個飛旋,化作「懶虎伸腰」,左手倏出,橫向方振玉腰際抓去。
因為方振玉自始至終,沒和他還手,你左拳打來,他向右側避,你右拳擊來,向他左讓開,沒有一記不是毫釐之差,就慢了那麼一點,本來明明就可以擊中的,記記都擦身而過,落了個空。
鄧公樸膝下只有一女,取名如蘭,自小拜在九華神尼清音師太門下。
這不過轉眼工夫,三匹快馬,已然馳近,當前一匹馬上,是個四十開外的紫臉漢子,生得濃眉如劍,目光充足,坐在馬上,自有一股逼人氣概!
方振玉看到老者身後的紅衣少女,臉含嚴霜,怒目瞪著自己,目光之中,似是有著極深的仇恨,心中雖覺納悶,但還是抱抱拳道:「在下和老丈素昧平生,不知諸位因何要攔住在下的去路?」
紅衣少女聽爹這麼一說了,只好收起長劍,惡狠狠的盯了方振玉一眼,才行往後退去。
木羅漢一怔道:「施主明白什麼?」
方振玉一臉驚異的道:「你看清楚了,是在下麼?」
紅衣少女哼了一聲,她右手長劍一招落空,身子一個輕翻,左手長劍跟著刺出。不,她手中分握雙劍,這一展開劍法,雙劍如輪,連續刺出八劍。
鄧公樸見他談吐雋雅,不似兇戾之人,心下更覺事有可疑,一手拈鬚,微作沉吟,才道:「此事發生在前晚……老朽有一義女,名叫謝畫眉,家在南門外謝家塘,前晚遭賊人先`後殺……」
方振玉看得吃了一驚,忖道:「這是她瀝血示愛,唉,明珠,你又何苦呢?」
方振玉道:「這就是有了蹊蹺,大師少林高僧,佛門中人,講究因果,應該查究因是如何起的,才會有此惡果,如能查出因來,事情不就可以水落石出了嗎?」
在這兩匹馬後面,緊接著又有三騎掠過身邊,趕了上去,馬上人個個都是身手極高的健兒。
鄧如蘭站在一旁,低低的叫了聲:「爹!」
孫伯達冷笑一聲,回身朝木羅漢躬身一禮道:「啟稟師兄,這就是敝局許賬房,被方振玉以獨門手法,點了經穴,只能說話無法行動,小弟無能,無法找到他被制經穴,還請師兄慈悲,救救許先生。」
謝長貴好好的站在那裏,對鄧公樸的話,恍如不聞,並未回答。
木羅漢發出獅子吼一般的一喝,說道:「同姓同名的人也許有,面貌則未必相同,這是施方自己說的,如今那老施主已經指認出你的面貌來了,你狡辯又有何用?」
謝長貴道:「你在匆忙之間,未必就能殺得死我?」
木羅漢低沉的道:「此人口氣不小,後來如何?」
無極門,本來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何況方振玉和他爺爺陸地神龍方鐵崖行走江湖之時,中間已經隔了數十年之久,在場之人,最多只聽說過陸地神龍之名,自然沒有人能識得方振玉使的身法。
方振玉道:「不錯,朋友有何見教?」
方振玉微笑道:「在下若要點你穴道,又何須待你近身?」
說話之時,用手指了指方振玉。
方振玉聽她一再說出要自己看看包裹裏的東西,心中不禁起疑,當下闔上房門,走過去側身坐在床沿上,解開包裹,裏面的幾件衣衫,果然是自己之物。
方振玉連避她十餘劍之多,始終沒有出手還擊,他原想讓對方知難而退,那知紅衣少女似是一心要替姐姐報仇,揮動雙劍那肯甘休?正在她越刺越急,已把方振玉一個人全圈入一片劍光之中,忽然人影一閃,不見了方振玉!
就在兩人說話之際,大路上出現了一個青衣佩劍的少年,口中叫著:「爹……」
突地伸手抹了一把臉上淚痕,倏然起立,雙目之中暴射出兩道仇恨的光芒,掃向眾人,厲聲道:「是什麼人害死我爹的?」
這一輪急攻,劍勢凌厲無匹,幾乎像狂風暴雨,緊密無隙,但方振玉「龍行九淵」身法,專避各種兵刃,只見他長衫飄忽,在閃電般的劍光之中,從容穿行,紅衣少女鋒利雙劍,竟然連他一點衣角都沒削到。
下面是一件水紅菱色的兜肚,繡著一雙並蒂蓮,針工精細,方振玉心頭暗自一怔,忖道:「成賢弟生性爽朗,她怎麼會把褻衣送給自己呢?」
鄧公樸急向女兒以目示意,要她不可插口,先看看情形再說。他已發現有人欲陷害方振玉,姦殺了自己義女謝畫眉,把自己引出來,意猶未足,又拉上孫氏鏢局,可以把木羅漢引出來。
過不一會,只聽身後又響起一陣鸞鈴之聲,兩匹馬急馳而來,超過自己,縱騎而過。
孫伯達有一弟一妹,弟孫仲達、妹子孫月華,都是家傳武功,江湖上就把他們兄妹稱做孫氏三英,因此也有人叫他們鏢局孫氏三英鏢局的。三十年沒有出事的老招牌,這回卻出了紕漏,無怪過江龍孫伯達連他師兄木羅漢也請出來了。
謝長貴看了摺扇一眼,朝鄧公樸父女連連點頭道:「就是這把,他就是用這把扇子敲在小的『肩井穴』上的。」
要知方振玉hetubook.com.com使出來的乃是無極門「龍行九淵」身法,是一種專避敵人兵刃拳掌的特殊身法,看來東一閃,西一側,毫無法度可言,實則暗含易理,綜九宮、八卦、河洛之數,施展開來,最強的敵人,也無法傷得了他。
本來這「袖裏乾坤」應該把雙袖連續拂出,才能虛實互見,是明暗相間,使敵人不明虛實,他卻可以虛實由心,才是「袖裏乾坤」發揮精妙之處。
方振玉被人家莫名其妙的指為「淫賊」,不但不肯說明真相,更不容自己有辯白的機會,心頭不覺大是氣憤,朗聲喝道:「姑娘住手,你們不把事實經過說個清楚,就認定在下是兇手嗎?」
這樣又趕了一、二十里路,到了牧馬口,道旁有一片縱深的雜林,一邊則是芊芊草地,相當廣袤,方振玉策馬而行,目光一掠,只見那片雜林中,好像隱藏著不少人影,心中方覺納罕,突然間從左邊林中閃出四個佩帶兵刃的漢子,在路旁一字排開,攔住了馬頭去路。
木羅漢點著頭,問道:「他怎麼說,否則如何?」
鄧如蘭低低的道:「爹,這姓方的花言巧語,強詞奪理,一定不是好人。」
木羅漢點頭道:「施主說的極是。」
方振玉從未在江湖上行走,自然也沒聽過雙拐鎮長江其人,只是朝鄧公樸抱拳一禮,說道:「原來是鄧老丈,在下方振玉。」
方振玉聽她罵自己「淫賊」,方才又說自己害死了她姐姐,心頭不禁大為震駭,身形輕輕一閃,便已讓開,口中急著喝道:「姑娘住手,諸位莫要認錯了人。」
他究竟是佛門高弟,這一陣工夫,心頭怒火已然漸漸消散,想起方振玉方才說的每一句話,也漸漸覺得其中似有蹊蹺,突然拳勢一收,沉聲道:「施主怎麼不還手?」
龍潭孫氏鏢局,開設已經有三十年歷史,正因地當金陵和鎮江之間,佔了地利上的便宜,一向生意極盛,信譽卓著。
引出木羅漢來,豈非又拉上了少林派了?由此可見此人這條借刀殺人之計,設想周密,心思極為毒辣。
方振玉含笑道:「在下剛才點了他『肩井穴』,姑娘不曾解開他穴道,他如何能開口呢?」
跨著沉重的步子,朝方振玉逼來。
為首漢子道:「閣下可是從鎮江來的?」
謝長貴躬身道:「回小姐,沒錯,就是他,小的絕不會看錯,他前晚穿的就是這件天青長衫,手中還有一把烏骨摺扇。」
白髯老者想不到方振玉的武功,比自己想像中還高出甚多,女兒自幼拜在九華清音師太門下,一手「清風明月劍法」,已得老師太親傳,施展開來,有如清風明月,無孔不入,無隙可乘,對方竟然視若無睹,從容進退!
紅衣少女切齒道:「爹!和這種江湖敗類,還有什麼說的,女兒立誓要把他拿下,押到姐姐靈前去,剜出他的心來,替姐姐報仇……」
方振玉暗暗奇怪,他們似是早已調查清楚自己來歷,不知在這裏攔著自己,有何用意,口中卻緩緩應道:「在下正是方振玉。」
紅衣少女眼看方振玉並未還手,就避開自己八劍,不覺微微一怔,但姑娘家生來就心高氣傲之人,鼻中冷哼一聲,雙手劍勢突然加緊,劍如風發,記記指向方振玉的要害。
鄧公樸一眼看到來人,不覺一怔,急忙拱拱手:「木大師請了,佛駕趕來,必有事故?」
為首漢子又朝木羅漢行了一禮,說道:「有勞師兄趕來相助,小弟這裏謝了。」
但他哪裏知道一個女孩子,如果全心全意的愛上你,恨不得把她所有,都給了你。
方振玉突然仰天長笑一聲,說道:「在下如果殺了你家小姐,那就是兇手了對不?」
孫伯達沉笑一聲道:「閣下以獨門手法點了許先生經穴,只能開口說話,無法行動,想以此話來拖延時間,好找脫身機會嗎?嘿、嘿,孫某早就料到你有此藉口。」
木羅漢把一百單八式「羅漢拳」,如今施展到了一半,眼看依然連方振玉一點衣角都未沾上,甚至對方閃避,始終未曾還手。
他微微點了下頭,回頭朝謝長貴問道:「你沒事吧?」
他瀟灑的疾退三步,朝謝長貴「肩井穴」上點去。
兜肚下面,還有一方白絞,中間有幾點殷紅的血跡,邊上寫著一行四個小字:「畫眉之愛」,像是用眉筆所書。
方振玉心頭微微跳動,這自然是盛明珠送給自己的東西,不知裏面究是何物?這就小心翼翼解開同心結,打開綢包,上面是一方繡帕,裹著一縷烏黑的秀髮,芳澤隱隱可聞。
紅衣少女柳眉挑動,叱道:「和你這種淫賊,有什麼好說的?看劍!」
在場之人,個個都是武林中人,立時看出木羅漢使出來的正是少林寺名震江湖的一百單八手「羅漢拳」。
方振玉抱定主意不和他動手,因此在木羅漢左手抓來之際,左足斜跨半步,避了開去。
鄧如蘭憤憤的一指四個莊丁中的為首漢子,說道:「他叫謝長貴,是謝家莊的總管,前晚二更,聽到我姐姐的慘叫,第一個趕到後進,就被你用扇子點了他穴道的人,難道還會認錯麼?」一面一指方振玉,朝那為首漢子說道:「長貴,你再仔細看看,是不是他?」
謝長貴倔強的道:「前晚月色很好,我怎會看錯,你這油頭粉臉的賊模樣,燒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方振玉後退三步,和謝長貴相距已有六七尺遠近,回身朝鄧公樸拱拱手道:「那謝姑娘遭人姦殺,兇手是否就是在下,老丈是明理之人,想必已可明白了。」
木羅漢似是被這一次突起變化驚得一呆,急忙收手,問道:「老施主覺得那裏不對?」
他在說話聲中,施展「龍行九淵」身法,巧妙的閃開了紅衣少女八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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