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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青雙劍錄

作者:還珠樓主 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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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三仙二老 除魔大陣

第二十七回 三仙二老 除魔大陣

那綠袍老祖急怒之餘,雖未聽出傳聲示警,已看出三仙二老發動了陣法,他是南方魔教之祖,見識非凡,立時知道今日凶多吉少,一見藏靈子想要逃遁,立時有了主意,緊緊追去。兩下遁光俱都迅疾非凡,藏靈子駕著遁光在前,綠光在後,恰如飛星過渡,電閃穿雲,相隔也不過十丈左右。這裏三仙二老用千里傳音警退了藏靈子,見綠袍老祖元神也隨著退出,當時如將陣勢發動,玉石俱焚,又違了初意,否則,妖孽也要跟著逃遁。
當下除妙一真人與玄真子相換,去守生門,餘人也將地位分別站好,靜等時機一到,便即下手行事。
四人剛剛飛近,苦行頭陀將手往後一揮,吩咐不要上前,又聽破空之聲,三道光華,兩個自北,一個自西,同時飛到!現出三個矮子,西邊來的首先到達,生得最為矮小。一露面便高喊:「三仙道友,暫停貴手!我與老妖有殺徒之仇,須要親手除他,方消此恨!」言還未了,北面來的也現出身來,正是嵩山二老:追雲叟白谷逸和矮叟朱梅,同聲說道:「三位道友,我們就聽他的,看看藏矮子的道力本領!他不行,我們再動手,也不怕妖孽飛上天去!」
這種血箭,原是邪教中臨危拚命,準備與敵人同歸於盡的厲害邪法。非遇仇敵當前,萬分危迫,自己沒活路,連元神都要消滅時,從不輕易使用!綠袍老祖以為唐石已成甕中之鼈,又有自己在旁監察,妖物文蛛何等厲害,何況唐石又失了元神,豈是牠的對手,一時疏忽,萬沒料到唐石還敢施展這最後一招辣手!
原來四人正看妖物回穴時,笑和尚金蟬二人也未始不想乘機一試,猛然看見綠袍老祖又朝空指了幾指,穹頂上面忽然開了一個大洞,仰首望四外嗅了一嗅,發出一聲淒厲的怪笑,大手爪一搓一揚,先飛出一團煙霧瀰漫全洞。接著將手一招,綠光飛回,元神幻化一隻鳥爪般的大手,陡長數十丈,竟朝笑和尚等潛伏的壁洞飛抓過去!幸得他擒敵心急,下手錯了一步,以為有妖霧封鎖全洞,不愁敵人飛遁。不料石生有穿山透石之能,又有兩界牌護身,逃得異常迅速,一個也沒有遭毒手!
那妖物文蛛雖享受了許多殘屍敗體,因受法術禁制,方嫌不甚稱心,一旦回了自由,立刻活躍起來,先往綠袍老祖飛去,飛近綠光,不敢上前。正在氣憤不已,爪舞吻張,大噴毒氣,一眼看見唐石從綠袍老祖手上飛起,如何肯捨!連忙回身就追。
石生再也不能忍耐,手一起正要將法寶飛出,幸得金蟬眼明手快,一眼看到穹頂裏面有了變化,覺出石生手動,連忙拉住。急道:「還不施展隱身法寶快逃!」石生也看出異樣,四人互拉了一下,原打算仍隱身形,用法寶由壁上往來入口飛出,誰知對面煙光已如一片鐵牆飛至,祇聞奇腥刺鼻,頭腦昏眩!
藏靈子聽出三仙用「千里傳音」警告,此山已設下「生死幻滅晦明微塵陣」,這陣法乃是長眉真人當年除魔聖法,非同小可,如不見機退出,勢必連自己也一同消滅在內!再往上下四方一看,先前金光閃過幾閃之後,已然了無蹤影。祇覺到處都是祥雲隱隱,青濛濛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別的並無異兆,知道適才雷聲,陣勢業已發動,危機頃刻,不顧再和敵人爭持!
笑和尚聞言大喜,忙即答應了那妖人的請求。那妖人又道:「我名隨引,是老鬼門下第八弟子,除妖之後如能冒險相救,異日必報大德,那旛經老鬼傳授,我多年心血祭煉,恐被老鬼搜去,藏在洞外枯樹腹內,有法術隱蔽,外人不能取用。」
那人神情苦澀,道:「要進老鬼藏文蛛的山洞,非會我們本門法術和我們用的六陽定風旛不可。昨日老鬼處治我們,色蒙了心,竟會沒有收去我們隨身的法寶。那文蛛藏身的穴壁上面有一石匣,內中有十來根三寸六分長的小針,每根針上釘著一小塊血肉。你從右至左數到第六根針上,下面釘著的便是我的元神。你祇將針一拔去,我這裏雖然軀殼被陰火焚化,身遭慘死,元神卻得遁走轉劫。你祇答應我除了文蛛之後代我將那根針拔去,不但傳你那面六陽定風旛,萬一徼幸脫劫轉生,異日相遇必報大德!」
綠袍老祖獰笑一聲,罵道:「無知矮鬼也敢助紂為虐!今日叫你嚐嚐老祖的厲害!」說罷長臂搖處,倏地往主峰頂上退飛下去。
那妖人已自覺出有了生人進洞,忽然停了悲嘯,怪聲慘氣的說道:「來的生人莫不是想那綠袍老祖死的麼?你的隱身形很好,老鬼法術厲害,你也無須現身,如能應允我一件事,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笑和尚去後,妙一真人對眾說道:「我正愁除此妖孽須費不少手腳,會不會在我等行法時用他元神幻化逃竄,實無把握,難得藏靈子趕來湊趣,正好在他二人爭鬪之際下手埋伏。不過藏靈子雖是異派,除了任性行事外,並無大惡。這『生死晦明幻滅微塵陣』乃是恩師https://www.hetubook.com.com正傳,又有我三人多時辛苦煉成的純陽至寶為助,他如果見機先退還好,不然豈不連他也要玉石俱焚?莫如我和玄真師兄交替一下,由我來主持生門,給他留一條出路如何?」
四人走得迅速,又未飛出劍光現露身形,但盼不被妖人覺察,再來就省事了。妖法厲害,虛實已得大概,且等回去看完最後一封柬帖再作計較。當下四人仍隱身形,逕往來路上飛去。
二人方喜脫離虎口,後面綠袍老祖業已催動煙光電閃星馳追來。笑和尚知難脫身,正要返身迎敵,忽然一道五彩金光,金蟬同了莊易手持天遁鏡劈面飛到,放過笑和尚,直敵綠袍老祖!笑和尚石生見大功告成,金蟬莊易俱都得手無恙,不由精神大振。四人會在一起合力迎敵,百忙中彼此略說了兩句經過。
藏靈子在百忙中往下一看,九十九口天辛劍光華繞處,自己軀殼仍舊好端端坐在那裏。知是三仙二老不但給自己留了出路,連軀殼都未用陣法隱去,好讓自己全身而退。心中又感又愧,不敢怠慢,忙將手一指心靈劍,稍緩敵人來勢,運用元神如飛星下逝,遁回軀殼,剛合得體飛起身來,上面心靈劍抵不住玄牝珠,敵人元神業已追到!哪敢再作遲延,就勢收了心靈劍,使用遁法,忙往西北方飛去!
那唐石先前早已怵目驚心,心寒膽裂,這時一見這般情狀,自知不免慘禍,益發嚇得體戰身搖,一身殘皮敗肢,在令牌上不住掙扎顫動。綠袍老祖因取媚妖婦,急切間尋不出妖物的食物,門下妖人又揣知他的心意不善,望影逃避,恰巧唐石正用得著,慘毒行逕原是家常便飯,那有絲毫動心!妖婦更在旁慫恿快些下手,唐石連絲毫都沒敢抵抗,被綠袍老祖收了牌上妖釘,一把抓起,先回到位上抱摟妖婦坐定,然後將綠光收回,罩住自己和妖婦,將唐石扔出手去。
笑和尚見他覺出形跡,便喝道:「綠袍老妖凶狠毒辣,你是他門下,一有不對就受這種暴虐的非刑,想必已知悔悟,如能改過向善,向我等洩了機密,相助成功,我便救你脫難!」
笑和尚道:「既不能除他,你助我什麼?」
這時主峰上空的藏靈子正和綠袍老祖殺了個難解難分。藏靈子用白鐵精英煉成的九十九口天辛劍,祇管在那團畝許大小的綠光中亂穿亂刺,敵人恰似沒有知覺一般!適才又在三仙二老面前誇下大口,越俎不能代庖,豈不笑話?不由又愧又怒,想另祭法寶取勝時,那綠袍老祖早有計算,將藏靈子誘入重地之後,乘他一心運用飛劍,不及分神之際,暗中行使妖法下了埋伏!一切準備妥當,才將手往空中一指,空中玄牝珠那團綠光,倏地漲大十倍,照得天地皆碧!
這時綠袍老祖元神光華大盛,心靈劍雖然神妙,偏偏那些血團俱是妖人精血所化,誅不勝誅,祇管被劍光斬斷,並不消滅,反而由大變小,越來越多!緊緊纏定劍光不捨,下面軀殼雖有九十九口天辛劍護身,無奈這些受過妖法訓練的通靈惡蠱,見了生人勝似青蠅逐血,不得不捨!又秉天地奇戾之氣,不畏死,得空便鑽,見孔就入,不比別的法寶可以抵禦。大敵當前,自己元神不能兼顧,祇憑飛劍本身靈氣運轉,略有殊隙被惡蠱侵入了幾個,定遭粉身碎骨之慘!自己功行尚未圓滿,便將肉身失去,於日後修行,大是有礙!
同時看到金光影裏現出兩個仙風道骨的全真和一個清瘦瞿曇,正是東海三仙:玄真子、苦行頭陀與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駕到!笑和尚金蟬心中大喜,膽氣為之一壯,這時三仙的三道金光正與敵人那畝許方圓一團綠光鬪在一起,宛若三條金龍同搶一個翠珠,異彩晶瑩,變化無方,霞芒四射,照徹天空。
壁上旁觀四人都以為又有什麼慘況發現,還待往下看去,將妖物來去下落觀察仔細,以便下手。卻沒料到雅谷達適才從藏妖物的洞內飛出時已覺察出有生人在穹頂外面潛伏,一則壁上洞穴甚多,二則笑和尚等又隱去了身形,沒有被他看破。他見察不出形跡,來人既敢入虎穴,必非弱者,逕去告訴那綠袍老祖。
笑和尚石生按照隨引所說,果然尋著了石匣,依言行事,將第六根妖針剛才拔起,下面那團血肉便化成一溜火星,一閃不見。石生覺得好玩,隨手也拔起一根,笑和尚連忙攔阻,剛喊得一聲:「還不快走!」便見一團綠火劈面飛來!知道不妙,仗著隱住身形,逕從斜刺裏對面飛避開去,打算讓過綠光往外逃走。剛剛避開逃出穴外,那綠袍老祖已經追到!忽聞一股生人氣味從身旁飄過,知道敵人業已隱身遁走,心中大怒,狂嘯一聲,那團綠光倏地暴漲開來,比電還疾,頃刻照耀全洞!
藏靈子早有防備,連忙追將下去,剛墜落到主峰塌頂上面,綠光已自在前飛落。忽見下面綠光影中,一道紅光一閃,一陣血團黑煙劈面飛灑而上。知敵人又發和*圖*書動了埋伏,不知深淺,未敢深入。略一遲頓,綠光已隨血團飛出。藏靈子運用真靈,看出那血團中有好幾個陰魂厲魄催動,知道血團是綠袍老祖用同黨生魂血肉幻化,甚為厲害。便將心靈劍飛出手去,一團其紅如血的光華立刻長有畝許方圓,先將那陣血團黑煙圍住,然後再用元神去敵綠袍老祖。
綠袍老祖也自恃太過,才兩次中了敵人的道兒!軀殼已毀,日後又得用許多心力物色替身,空自痛恨,也無辦法。那藏靈子更是惡毒,將那綠袍老祖兩片殘餘頭顱拿在手內,口誦真言,用手一拍,便成粉碎。再將兩掌合攏一搓,立刻化成黃煙,隨風四散。眼看前面黃雲已漸被綠光消滅,知用別的法寶絕難抵敵,便將身往下一沉,落在岩石上面,將九十九口飛劍放出護住全身。然後將手往頭頂一拍,元神飛出命門,一朵畝許大的黃雲,擁護著一個手持短劍,長有尺許的小道士,直向天空升起!
藏靈子以為自己軀殼必毀在惡蟲毒口,萬不料到敵人起了內叛,居然保全,更是喜出望外!方在得意,忽聽西北方起了一個震天價的大霹雷,接著四外雷聲同時響應,六七道長虹般的金光倏從遠處飛向中央主峰上面,滿空交織。那三個妖人駕著煙雲和那成千上萬的金蠶,眼看飛出好遠,被這金光閃了兩閃,頃刻不見。正在驚疑,猛聽耳旁有人低語道:「妖孽凶頑,一時難以誅滅,貧道等奉了長眉真人遺命,已布下『生死幻滅晦明微塵陣』。將妖窟完全罩住,道友何必多費精神與他苦鬪?快請退出西北生門,且由貧道等來代勞吧!」
峨嵋掌教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齊潄溟從法寶囊內取出六粒其紅如火,有茶杯大小的寶珠,和十二根旗門,分給玄真子、苦行頭陀與嵩山二老。每人一粒寶珠,兩根旗門,自己也取了一副。剩下一珠二旗,交與笑和尚,傳了用法。吩咐帶了金蟬、莊易、石生三人,將此旗珠去往東南角上照所傳用法佈陣。
笑和尚見是時候,忙運玄功,將手一指,霹靂劍化成一道紅光,直朝妖物口中飛入。祇聽「呱」的一聲慘叫,飛劍業已洞穿妖物臟腑,飛將回來。那妖物靈氣一失,整個身子便落在穹頂上面,被妖火圍著燃燒起來。笑和尚見大功已成,想起妖人隨引所託之事,不願負人,更不怠慢,拉了石生逕往妖物出口的壁洞之中飛去。
眼看妖物長爪大鉗將唐石夾向口邊,忽然紅光一閃,一片血雨似電射一般從唐石口裏發出!知道不妙,忙將手一指,頭上綠光飛過去,妖物二目已被唐石血箭打中,想是負痛,兩爪往懷裏緊緊一抱,接著又是一扯,唐石竟被妖物扯成兩片!心肝五臟灑了一地,妖物一隻爪上抓著半片屍身,挾向口邊,闊腮動處,頃刻之間嚼吃了個淨盡。
藏靈子剛將法寶取到手內,忽見綠光大盛,飛劍雖多,竟祇能阻擋,無力施為,才知綠袍老祖玄牝珠真個厲害!大吃一驚,不敢鬆懈,也先將手往空中一指,正用全神抵禦之間,忽聽地下怪聲大起!鬼聲啾啾,陰風怒號,砰的一聲大震,砂石飛揚,整個峰頂忽然揭去!五色煙霧中祇見一個赤身露體的美婦影子一閃,一座玻璃穹頂,比飛雲還疾升將起來飛到半空,倏地倒轉,頂下腳上,恰似一個五色透明的玻璃大蒸鍋,由藏靈子腳下往上兜去,上面飛劍抵不住綠光,又被壓下來!
笑和尚知道妖物異常靈警,必是聞出生人氣息,又知妖人寢宮到處都是埋伏,一觸即發,不敢大意,祇得沿著洞壁一面飛避,那妖物也緊追不捨,圍著洞壁繞逐起來。畢竟妖物身軀龐大,追來追去,繞到第二圈上,因為相隔越近,笑和尚一著急,倏地往下一沉身,打算繞從妖物腳底往後反逃過去。身才轉側,忽見頭上一亮,有千百點暗赤火星飛起,不禁吃了一驚。恰巧身側壁間有一妖穴,連忙同了石生縱身入內,站定觀看。那千百點赤火星已將妖物包圍成了一團,四外彩氛也向妖物身旁聚攏。妖物飛逃到哪裏,火星彩氛也追到哪裏。彩煙之中祇見紅綠火星滾滾飛揚,煞是好看。
這時玄牝珠已將先前那朵黃雲沖散,劈面飛至,迎頭鬪將起來。藏靈子運用元神和多年煉就的心靈劍,想將綠袍老祖元神斬死。綠袍老祖又想乘機幻化,將殘餘的金蠶惡蠱放出來去傷藏靈子的軀殼。兩下用盡心機,一場惡戰,綠光黃雲上下翻滾,消長無端,變化莫測,直鬪了有個把時辰,未分勝負。鬪到後來那道綠光看似芒彩漸減。
苦行頭陀道:「齊道友言得極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藏靈子數百年修煉苦功也非容易,如被純陽真火燒化,身靈兩滅!不比兵解反倒成全。此事不可大意,因果相循,誤人無殊誤己,我等寧被妖孽遁走,再費手腳,也不可誤傷藏靈子性命,才是修道人的正理!」眾人聞言,俱都點頭贊可。
話說笑和尚、金蟬、石生和莊易四人飛回原住洞內,打開柬帖互相觀m.hetubook•com•com看。不但上面語氣較前兩次柬帖溫和許多,還指示了四人時期和下手之法,另外還附有四張隱身靈符。知道大功將要告成,不由又驚又喜。彼此商量了一陣,決定到時各人佩了苦行頭陀靈符行事。
四人遁後,綠袍老祖仍以為奸細隱身洞中不曾逃走,及至待了會,既未見敵人中毒現身,又未見敵人有何舉動,原是嗅著生人氣息所在下手,不曾看清敵人形跡。笑和尚等一去,漸漸聞不見生人氣息,雖疑敵人業已事前逃走,門戶封鎖又是好好的,出洞一看,也未見絲毫蹤影。
石生動手最早,先運用子母降魔針,宛如石沉大海,投入綠光之中,杳無回應,笑和尚金蟬雙雙冒險將霹靂劍放出對擋,劍光祇圍著綠光,怪手隨斷隨合,眼看來勢太疾,危機一髮,倏地三條匹練般的金光如長虹瀉地從空中往下直射!接著便是驚天動地價一個大霹雷打將下來。四人身軀好似被什麼大力吸住,直甩開去約有半里之遙,脫出了險地毒手,祇震耀得耳鳴目眩,搖魂蕩魄!知道來了救應,略一定神,往前一看,所有前面毒氛妖霧已被霹靂震散。
末後小人影子越來越淡,頃刻之間,火光純碧,小人卻不知去向,祇剩文蛛像鑽紙窗的凍蠅一般繞著穹頂亂撲亂撞。
穹頂中的妖婦正在假寐,忽然妖物飛出,因是司空見慣,又未見敵人蹤跡,以為綠袍老祖又弄玄虛,祇是旁觀,沒做理會。及見妖物觸動埋伏,飛到穹頂上面被妖火圍燒,方在驚異,猛見一道紅光比電還疾從側面飛來,直穿妖物口內,隨又飛回不見。看出那道劍光是正教家數,才知不妙!忙用妖法告警時,妖物已然墜落穹頂,被妖火燒死。
藏靈子久經大敵,這會功夫已看出玄牝珠的神妙,雖不能傷害自己,卻也無法取勝。一見敵人似感不支,便疑他蓄機遁逃。正在留神觀察,猛聽綠光中連連怪嘯,似在誦唸魔咒,半晌仍無動作。又鬪了半盞茶時,對面綠光倏如隕星飛瀉,直往下面墜落!
金蟬慧眼,先見妖物出來時,彷彿是一個紅衣人幻化。及至煙光散淨去了妖法,才看出這後來妖物並不是真,而是紅衣番僧雅谷達。現出全身之後,走近綠袍老祖座前,似在商量一件事情。妖婦卻橫躺在綠袍老祖長腕之上,蹺起一隻粉腿又去向雅谷達撩撥,雅谷達哪能禁受這種誘惑!好似按捺不住,又礙著綠袍老祖,有些不敢,臉上神氣,甚是難看!綠袍老祖想有覺察,倏地將妖婦推向旁邊,搖晃著一雙鳥爪般長臂,顫巍巍走下位來。漫說雅谷達,連妖婦都覺做過了火,有些害怕臉帶恐怖之容,分別倒退開去。
唐石元神受禁,本能已失,僅剩一些旁門小術,如何是妖物敵手!未容緩手施為,猛覺眼目昏花,一陣頭暈,已被妖物兩隻長爪大鉗包圍上來,夾個正著!唐石在半昏迷中望見妖物兩隻怪眼凶光四射,身子業已被擒,自知必死,當時也不假思索,忙將舌尖咬碎,含了一口鮮血,運用多年苦功煉就的一點殘餘之氣,直朝妖物頭上噴去!
到次日黎明,算計時辰快到,笑和尚同了石生先去探機密。二人走有半個時辰,金蟬莊易也隨後動身而去。笑和尚石生二人隱形飛往百蠻山主峰的南面落下一看,形勢異常險惡。叢林間到處都是毒嵐惡瘴,陰森森一片可怖的死氣。陽光射到谷裏都變成了灰色,除了污泥中不時遇見毒蟲惡蠍在那裏盤居蜿蜒外,靜蕩蕩的漫說人影,連個鳥獸之跡都無。笑和尚因為時光緊迫,拉了石生一同往谷的深處飛去。越往裏走越暗,眼看走到盡頭,忽聽一種怪聲自遠處傳來。側耳細聽,彷彿人語,尋聲追往,發現聲自一個山洞傳出,小心進去一看,那洞深廣約有數丈,當中洞壁上釘著一個妖人,認出是綠袍老祖門下叛徒之一。面前有四面小旛,妖火熊熊正在圍著那妖人焚燒,雖沒見燒傷那裏,看神氣卻是異常苦痛,不住呼號,掙扎悲嘯。
笑和尚石生仍想從原來石隙遁走,焉得能夠?綠芒射處,首先將隱身靈符破去,現出身形。笑和尚知道不好,忙用霹靂劍護身時,綠光中一雙數十丈長的怪手業已抓將過來!幸得石生機警,百忙中綠袍老祖一意生擒敵人,去了許多阻力,兩界牌一晃,一道光華,竟自破壁飛去!
笑和尚自是高興,照所指地點取了妖旛,忙不迭的同了石生直往百蠻主峰飛去。順順當當的尋著昨日出路,飛入寢宮。一見綠袍老祖並不在內,祇有妖婦赤身橫陳石座之上。二人隱住身形到了穹頂後面圓長玉壁之下,將旛一指,忙即縱過一旁。轉眼間煙雲起處,妖物嘯聲又由地底傳出,漸漸由遠而近,毒煙妖霧中帶起兩串綠火星,張牙舞爪飛將出來。才一出洞,似有覺察一般,竟往笑和尚石生面前飛去!
這來自西方的,正是青海教祖藏靈子,這時三仙已各向藏靈子舉手,道聲:「遵命。」退將下來。藏靈子手揚處,九十九口天辛飛劍如飛星和-圖-書一般飛上前去包圍綠光,爭鬪起來。
人到臨死時節無不存那萬一的希冀,唐石明知惡師拿他殘軀去餵妖物,穹頂封鎖緊嚴,逃走不出,還是不甘束手去供妖物咀嚼,把心一橫,竟和妖物一面逃避一面抵抗起來。逃了一會,暗忖老鬼如此惡毒,起初不敢和他抗拒,原想他稍動哀憐,早日將自己兵解。誰知臨死還要將自己葬身妖物口內,穹頂封閉嚴密,逃也無用,反正免不了這場慘禍,何不拚死將妖物除去,也好滅卻老鬼一些威勢?想到這裏,不由略遲了遲,妖物已疾如飆風趕將過來。身還未到,一口毒霧早和萬縷彩絲一般噴將出去。
矮叟朱梅道:「你雖好心,綠袍老妖豈有不知之理?倘或他也隨著遁走,我們竟投鼠忌器,萬一鬧了個前功盡棄,再要除他就更難了。」
那妖人道:「待我傳你取旛與入洞之法,你急速前往便了!」
妖物且鬪且逃,逃來逃去逃到穹頂上面,不知又觸動了什麼妖法,轟的一聲,穹頂上面,起了一陣黃煙。妖物周身的千百點暗赤火星也都爆散開來,化成一片烈火,連合下面黃煙將妖物團團罩住,脫身不得。祇燒得妖物口中毒氣直噴,吱吱怪叫,爪上兩串火星似流星趕月般舞個不停。
藏靈子那裏肯捨,大聲罵:「妖孽!還想誘我深入,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伎倆!」說罷將手一指,空中劍光恰似灑了一天金梭,電閃星馳般直朝綠光追去!三仙二老也不追趕,大家都會在一齊。
笑和尚低聲喊得一聲:「不好!」幸得石生機警,一見前面受阻不能飛越,忙即悄喊:「哥哥休慌!由我開路,往後試試。」說時遲,那時快,石生已一手持定兩界牌,默唸真言,將牌一晃,帶了笑和尚等三人竟從穴後石壁穿將出去。三人祇覺眼前一黑,忙用劍光護身,展眼已透石上升,驚魂乍定,各道一聲「慚愧」!低頭下視,足底百蠻主峰已是妖霧瀰漫!
那人道:「日前老鬼要將我們餵文蛛,我們雖當時逃走,但因元神早被禁制,事後全被追回,遭受非刑。現在他用陰火燒我,並非沒有破法,祇是此火一滅,他立刻現身追來,那時連你也逃不脫,要想救我,如何能成!」
綠袍老祖不由又驚又怒,方在查看敵人蹤跡,忽然一道光華從身後直射過來。連忙回身看時,一朵黃雲疾如奔馬飛馳過來,業已快將自己罩住。情知今日和藏靈子對敵,彼此都難分高下,絕非尋常法寶法術所能取勝,這朵黃雲定是藏靈子元神幻化,率性一不做,二不休,自己也用元神和他一拚死活!
綠袍老祖自恃妖法高強,縱有奸細混入,遲早被擒,不足為慮。一時大意,也沒往笑和尚等藏身之所觀察,祇用妖法暗將各處埋伏,以等敵人自投羅網。佈置就緒,同了番僧雅谷達逕往那藏養文蛛的壁洞內飛去不提。
四人見勢不佳,知道再若延爆下去,凶多吉少!一面由金蟬用天遁鏡去抵抗前面妖霧,各將劍光收回護身準備逃退時,那綠袍老祖早乘敵人慌亂分神之際,從煙光中用身外化身,將玄牝珠元神幻化成一隻數十丈長大手,綠光熒熒,飛將過來!映得天地皆青,眉髮盡碧,笑和尚等四人正待逃退,怪手已從煙光中飛臨頭上!
想到這裏,略一定神,無暇再收拾殘餘法寶。因捨不得本身這副奇怪軀殼,恐遭暗算,暗使隱身妖法往地下鑽去。同時精魄離身,與元神會合一體,直往黃雲中飛去。兩下一會合,那黃雲竟似無甚大力,暗笑敵人枉負盛名,竟是這般不濟,也敢和我動手!正待運用玄功將敵人消滅,倏聽地底一聲大震,黃光如金蛇亂竄,藏靈子從煙光中破空直上,手中拿著綠袍老祖兩半片怪頭顱,厲聲喝道:「該死妖孽,還敢逞能!你的軀殼已被祖師爺用法術裂成粉碎了!」
綠袍老祖忽又怪嘯兩聲,從穹頂後面壁洞中又飛出一個妖物,輕車熟路般飛到穹頂前面,煙光閃處,飛入穹頂。笑和尚一見那妖物生得大小形像與文蛛一般無二,祇爪上綠火星與圍身煙霧不如遠甚,不由大吃一驚。暗忖這物聽說世上祇有一個,哪裏去尋出這一對來?正在尋思,那妖物已飛到綠袍老祖座前,闊腮亂動。綠袍老祖獰笑了一下,將手一指,妖物身上煙霧忽然散淨,落下一個紅衣番僧。
藏靈子正後悔不該貪功好勝,將元神離身,鑄此大錯!忽聽下面怪嘯連聲,那金蠶後面的妖人,便停了飛行。金蠶原受那面妖旛指揮,也跟著不住前進,祇管在妖霧中亂飛亂叫,轉眼間從斜刺裏飛來兩道妖光,湧現出兩個妖人,一個斷了一隻臂膀,各持一面妖旛,煙霧圍繞。才一照面,便對那督隊妖人喝道:「老鬼劫運快到,現在青海教祖和三仙二老正在合力除他,還不趁他有力無處使時,急帶了這些惡蟲隨我們死中覓活,等待何時?」言還未了,三個妖人已然聚在一齊,呼嘯一聲,各將長旛一擺,煙雲起處,簇擁著那些金蠶便往東南方面飛去!
兩下才一交觸,猛然和-圖-書又聽異聲四起,吱吱喳喳響成一片,從後崖那邊飛起千萬點金星,漫天蓋地飛叫而來。一個妖人手持長旛,旛上面放出數十百丈的妖雲毒霧,籠罩著這些金蠶惡蠱,在後督隊,正要往自己存放軀殼的山崖飛去。才知敵人故意用妖法絆住自己元神同那口心靈劍,暗中卻將毒蟲放出去嚼吃自己的軀殼!
原來金蟬莊易,一路順利,已賴了幻化文蛛的番僧雅谷達,這時特意趕來會合。見妖法厲害,金蟬莊易率性將兩道靈符藏好,以免被妖法污損。四人劍光俱都不怕邪污,由金蟬用天遁鏡阻住妖氛,各人指揮劍光應戰。綠袍老祖見自己縱橫一世,卻在溝裏翻船,吃了幾個小孩的大虧,益發怒上加怒。暗忖上次因想生擒,行法慢了一步,被你們走脫,今日須饒放不得!知道劍光雖多,並不能傷自己,祇有天遁鏡厲害,毒霧煙光不能上前,獰笑一聲,長臂揮處,煙霧越濃,倏地分成數團,分向四人擁去!
綠袍老祖一聽雅谷達說洞中有了奸細,不禁暴怒,倒嚇了雅谷達和妖婦一大跳。那壁洞中潛伏的笑和尚金蟬石生莊易等四人見綠袍老祖走下位來,並未處治妖婦和雅谷達,祇將手朝妖物一指。一團妖光護定文蛛,煙光一閃,到了穹頂外面,怪聲吱吱,比箭還疾,轉眼飛回原來洞壁。
石生不耐,喝道:「你別單說廢話,如何除妖,照實說了,有你好處。」
再看妖物,仍在亂叫亂舞,兩隻怪眼凶光黯淡。知道受了重傷,恨到極處,將手往綠光指了一指,便見綠光中出現一個小人,相貌身材和唐石一般無二,祇神態非常疲倦。落地以後似要覓路逃走,逃不幾步,綠袍老祖將口一張,一團栲栳大的綠火噴將出去將那小人圍住燒將起來。先時還見小人左衝右突手足亂動,那綠火並不停住,小人逃到那裏,也追燒到那裏。
六個妖人待要下入穹頂,一眼看到穹頂裏面綠袍老祖神氣,各自狂吼了一聲,比電閃還疾穿出洞去。氣得綠袍老祖發狠頓足,嘯聲越厲,兩鳥爪般長爪不住亂伸亂舞,六妖人已想避去,始終不見再行進來。笑和尚等見這些妖人才一現身又行退出,正猜不透一群惡師徒什麼用意。那綠袍老祖見手下妖人竟敢不聽指揮,玄牝珠要照顧妖物,運用元神去追他們,又防妖婦被文蛛傷害,萬分暴怒,猛一眼看見身旁妖牌上面釘著的唐石,立刻面容一變,顫巍巍搖著兩隻長臂,慢騰騰搖擺過去!
那人聞言冷笑道:「我雖不知你們有何本領,要說除他,再也休想!救我脫難也非容易。我不過想和你們交換,少受些罪罷了!」
綠袍老祖所發妖霧隨消隨漲,不比尋常。寶鏡光芒一照便消,祇能阻住前進。金蟬天遁鏡祇照一面還可,四面揮照,便顯力薄,不能同時使它消散。飛出去的劍光明明繞到敵人身上,綠光閃處,依然不能損傷分毫!
綠袍老祖見敵人落網,心中大喜。忙將綠光往下一沉,罩在穹頂上面,以防遁逃。然後將手一指,正待將穹頂收小,催動陰火將敵人煉化,再去和三仙二老動手時,忽然,頂裏面霞光連閃兩閃,兩道五色長虹宛如兩根金樑,交錯成了十字,竟將穹頂撐住,不能往一處收小。接著「嘶嘶」微微響了一下,煙光四散,藏靈子已然不知去向!那座仰面的大穹頂,底已洞穿,恰似一個透明琉璃大罩子,懸在空中,自在飄揚,才知害人不成,反中了敵人的道兒,將多年心血煉成的法寶破去!
綠袍老祖見眾叛親離,又將費盡辛苦煉成的金蠶蠱失去,雖受過心血祭煉,靈感相應,無奈這三個妖人本領俱非尋常,駕馭金蠶又是自己所傳,元神禁治還不怕他們逃上天,如今他們元神被人解放,自己元神又被敵人絆住,眼看著奈何不得,祇急得嗚嗚怪嘯!
藏靈子先見峰頂震揭,煙霧迷漫中有一赤身美婦,祇疑是敵人使「穹女陰魔」前來蠱惑自己,並沒放在心上,祇注重迎敵頭頂上的綠光。百忙中見腳底煙霧蒸騰而上,隨手取了一樣法寶待要往下打去,猛一定睛運神,看出下面煙光中那座穹頂,才知綠袍老祖心計毒辣,知道自己也擅玄功,不怕那玄牝珠幻化的陰魔大擒拿法,為求取勝,竟不惜將多年辛苦用百蟒毒涎煉成的琉璃寢宮,孤注一擲使將出來!若是旁人,精神稍懈,豈不遭了毒手?在這一轉念間,早打定好了主意,拚著犧牲一些精血,不露一些驚惶,暗將舌尖咬碎,容到穹頂往上兜來,忽然裝作不備,連人常劍光竟往煙光之中捲去!
原來藏靈子適才飛入穹頂時,先以法寶將穹頂撐住,然後噴出一口鮮血,運用玄功破了妖法。知敵人凶狡,妖法厲害,自己本領未必能以傷他,猛生巧計,脫險以後,暫不露面。先使「滴血分身」,假幻作自己元神,裝作與他拚命。本人卻隱身在側,覷準綠袍老祖隱身之所,猜他必將軀殼潛藏地底,忙即跟蹤下去,祇苦於不知藏處深淺,姑且運用「裂地搜神」之法,居然將敵人軀殼震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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