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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青雙劍錄

作者:還珠樓主 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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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三重劫難 六賊天魔

第三十四回 三重劫難 六賊天魔

玉清大師笑對靈雲道:「昨晚我略露口風,她便警覺,祇生性太急了些!」靈雲便問何故?
玉清大師笑道:「你們想去建這一功,相助余仙姑麼?」二矮連忙跪伏,玉清大師閉目不語半晌,才道:「好,你們前去相助,要見機行事。」說罷,望著米矮,道:「那阻礙行事之人,與你大有淵源!」米、劉二矮當時也不知玉清大師此言何意,領命逕去追趕英男。
八姑布置剛完,風勢愈大,浮雲蔽日。煙霞中飛來了許多奇形怪狀的鬼物夜叉,個個猙獰凶惡,口噴黑氣。為首是一個赤面長鬚、滿身黑氣圍繞的妖道。左手持著一面白麻長旛,長約兩丈。右手拿著一柄長劍,劍尖上發出無數三稜火星。到時好似並未看見八姑在彼,領著許多鬼物夜叉一窩蜂似的直往寶相夫人以前所居的巖洞中飛去。
還算那妖道本領並非尋常,所帶鬼物夜叉又是有形無質,一見腳下發軟,知道越避越險,口誦護身神咒,用盡妖法抗拒,往上硬衝,費了無窮氣力,吃了許多苦頭,才行逃出。一見八姑高喝,迎面飛來,知是寶相夫人請來幫手。剛在行使妖法抵敵,一聽來人自報姓名是「女殃神鄧八姑」,正是昔年的對頭冤家!越發又愧、又怒、又恨!仇人對面,無可逃避,祇得潑口大罵道:「你這賊潑賤,原是一樣出身旁門,偏與旁門作對!這些年來,聽說你獨自逃往雪山潛伏,走火入魔,不死不活的苦受苦挨,不知又被那個賊黨救將出來與自家人作對,天狐不在,定然被你弄死了撿了便宜,趁早將那元丹獻出,免得死無葬身之地!」
到了戌末亥初,司徒平與紫玲寒蕚姊妹三人已在潛心運氣,靜候天魔降臨,忽聽懷中寶相夫人道:「我今日所受之災,以末一災最為難過。天魔有形無質,而含天地陰陽消長妙用,來不知其所自來,去不知其所自去,休說心放形散,微一應聲,元精便失!我的元神由賢婿元靈遮護,元靈不散,天魔不能侵入,此魔無法可退,非挨至三仙出洞,不能驅散。此時吉凶已非道力所能預測,雖有倖免之機,而險兆尤多,但看天心能否鑑憐而已!」
自那日司徒平等四人走後,陸續又來了不少兩輩同門,洞中之事已由髯仙李元化代為主持。因為開府在即,來的人一天多似一天,接待一切俱都派有專司,這都暫且不提。
道與魔原是此盛彼長,迭為循環,過不一會,魔去道長,元神光輝益發朗照,所以空中諸葛警我與鄧八姑見了十分驚異。這時祇苦了紫玲姊妹!自知誤了乃母大事,一面跪地呼天、悲號求救,一面籲懇三仙出洞救難。驚急憂惶中偷眼一看司徒平,神儀內螢,寶相外宣,二目垂簾,呼吸無聞,不但空中星輝不減,臉上神光也自煥發,那嬰兒也是盤膝貼坐在司徒平懷內,若無聞見。雖看出還未遭劫,畢竟不能放心。二女正在呼籲求救之中,猛聽四外怪聲大作,適才所見怪聲幻相忽然同時發動!
霎時鼻觀去了侵擾,口中異味忽生。酸甜苦辣鹹淡澀麻,各種千奇百怪的味道一一生自口內,無不極情盡致。哪一樣都能令身受者感覺到百般的難受,一時也說之不盡。容到口中受完了罪,身上又起了諸般朕兆,或痛、或癢、或酸、或麻,時如春困初回,懶洋洋情思昏昏,時如刮骨裂膚、痛徹心腑,這場魔難比較以前諸苦更是厲害!
諸葛警我看得怵目驚心,祇見那團銀光,忽然漲大約有十倍,那風被這絕大漲力一震,「叭」的一聲,緊接著噓噓連響,所有風柱全都爆裂,化成縷縷輕煙四散。不一會便風止雲開,清光大來,一輪斜日遙擁海際波心,紅若朱輪,碧濤與天半餘霞交相輝映,清麗壯闊,無與倫比。如非見了高巖地陷沙沉,斷木亂積,海岸邊魚屍介殼,狼藉縱橫,幾疑置身夢境,哪想到會有適才這種風雷鉅變!
且喜第二關雷風之劫要交申時才到,還有半時餘閒,連忙飛身過去救援。飛臨切近,各唸歸魂咒語,將雪魂珠取出,放出一片銀光,罩向那最高一顆青星上面,緩緩壓了下去,到離司徒平頭頂不遠才止。再一細看,紫氣圍繞中的三人一個個閉目咬牙,面如金紙,渾身濕汗淋漓,盤膝坐在當地。因四圍俱有紫氣圍繞,恐防有害,不敢近身。
紫玲以為元神一散,母女夫妻就要同歸於盡,心中一急,元神倏地歸竅。知道不妙,忙運玄功想再飛出時,誰知平時雖能神遊萬里之外,往返瞬息,無奈道淺力薄,又遇上這種最厲害的天魔,哪還有招架之功,用盡神通,竟不能飛起三尺高下。
八姑早長嘯一聲迎了上去,妖道這才看清敵人,不由大怒!一擺手中長旛,旛上黑煙如帶,拋起數十百根,連同那些鬼物夜叉一起向八姑包圍上去。八姑罵道:「不知進退死活的妖道,連這點障眼法兒都看不透!被我略施小技,便將你這群妖孽差點沒有活埋在浮沙底下,怎配覬覦寶相夫人的和-圖-書元丹!你吃了苦頭,可還認得當年的女殃神鄧八姑麼?」說時將手一揚,先飛起一道青光將那些黑煙鬼魅逼住。
這時,英瓊見英男口中雖稱無事,卻有些神不守舍,連連追問,英男也不說什麼,祇是道:「我想遊山,可能將佛奴、袁星借我作陪麼?」
八姑雖是近多年道心平靜,也不禁勃然大怒道:「無知孽障,到處為惡,欺壓良善,今日犯在我手,我且先不殺你,讓你嚐嚐活埋的滋味,再伏天誅!」說罷將手一指,妖道立忽覺腳下一軟,知道不妙,方要騰空飛起,猛見頭上灰濛濛一片壓將下來。待使遁法逃避時,已被八姑早在暗中行法困住,地下似有絕大力量吸引,頭上又有數千百萬斤東西壓下,身不由己連人帶那些鬼物夜叉全都陷入地內。
諸葛警我雖然在小輩同門中功行比較深,到底沒有八姑見聞廣博。聞言往四外一看,遠近林木山石仍然如舊,樹葉仍是青蔥蔥的了無異態,雖覺言之稍過,也未回問。到了磯頭上面,因第二關有用著自己之處,先將五雷真火葫蘆從身後摘下持在手內,靜候申時風雷一到,便即迎上前去下手。先時乾天純陽之火來自西北,此時巽地風雷卻該來自東南。那釣鼈磯恰好坐西南、朝東北,與三人存身的陣地遙遙相對,看得一清二楚,二人便站向東南方一同注視。
這時海上剛剛日出,滿天盡是霞綺,被這金光一照,奇麗無與倫比!諸葛警我知是三仙開洞,心中大喜,眼看那道金光將司徒平等三人捲起往回收轉。就在這時,東北遙空星群如雨,火煙亂爆,挾著一片風雷之聲疾飛而來,煙光中翼道人耿鯤展開雙翼,疾如電掣般直往金光中三人撲去!
原來司徒平剛將六賊次第抗過,忽又同時襲來,眼看危急萬分,正趕上三仙修煉仙法功行圓滿出來,首由玄真子與苦行頭陀用先天太乙妙術驅散天魔。再由乾坤正氣妙一真人用長眉真人天籙玉笈中附賜的一口降魔仙劍,借本身純陽真氣化成一道金光,接引三人入洞。偏巧耿鯤在北海陷空島取出了白眉針,修煉復原趕來報仇,原想乘隙使用毒手傷害三人性命,正值苦行頭陀與玄真子除了天魔,用無形劍將他趕走。
司徒平卻並不因此得意,以為來既無覺,去亦無知,本來無物,何必魔去!神心既是這般空明,那意魔來襲自然便不易攻進。中間雖有幾次難關,牽引萬念,全仗他道心固定,旋起旋滅。先還知道有己,後來並己亦無,連左右二衛星的降落俱未絲毫動念,不知不覺中漸漸神與天會,神光濯發,比起先時三星同懸,其抗力還要強大!
好容易才耐過,忽然情緒如潮齊湧上來。意馬心猿,怎麼樣也按捺不住。以前的、未來的、出乎料想之外的、遠近富貴賤憂樂苦厄鬼怪神仙佛,六慾七情,無量雜想,全都一一襲來!此念甫息,他念又生,越想靜,越不能靜,越求不動,他偏要動!
諸葛警我疑是風雷將至,忙作準備。八姑先運慧目四外一看,說道:「道友且慢,此風雖也從東南吹來,不特風勢並不甚烈,又無雷聲。而且遠處妖雲瀰漫,那些林木裂散,並非風力,乃是適才乾天之火所燬。一切生物已然全滅,因為先前微風都無,所以尚存一些浮形,遇風即散,並無足異。現距申時還有刻許,祇恐別的異派邪魔乘隙來侵。請道友仍在此磯上防守,以禦雷火。貧道此來未出什力,且去少效微勞,給來犯邪魔一個厲害。」說罷便往三人坐處飛去。
一會,萬幻皆空,鼻端又忽聞異味。時如到了芝蘭之室,清香襲腦,溫馨蕩魄,時如入了鮑魚之肆,腥氣撲鼻,惡臭薰人,所有天地間各種美氣惡臭次第襲來。最難聞是一片暖香之中雜以極難聞的騷膻之味,令人聞了頭暈心煩,作噁欲嘔,三人祇得反神內覺,強自支持。
寶相夫人再行拜謝,妙一真人又道:「我不久即往峨嵋準備群仙聚會、開府大典,此番魔劫祇司徒平一人無礙,道心堅定,甚是可嘉!你二人俱受魔侵,元神虧損,尤以寒蕚為甚。須俟回山開府先取了太師極兩儀微塵陣中所藏仙丹,方可復元。你母子多年未見,方得重逢,又要久違,可同到峨嵋聚上二三日,再照仙札修為便了。」
這時已離申初不遠,諸葛警我方在和八姑笑說翼道人耿鯤幸是先來受了重傷而去,若在此時來犯豈非大害!一言未了,忽然狂風驟起,走石飛砂。風頭才到,挨著適才天火飛揚之處的一片青蔥林木,全都紛紛摧斷散裂,彷彿浮沙薄雪堆聚之物,一遇風便成摧枯拉朽自然癱散一般,聲勢甚是駭人。
妙一真人便取出一封仙札,交與寶相夫人說道:「我三人奉了先師遺敕,閉洞開看玉笈,修煉法寶,笈中附有封仙札。吩咐你持此札去往峨嵋前山解脫庵舊址的旁邊,那裏有個洞巖,直通金頂。可在裏面照札中仙示修煉,直到三次峨嵋鬪劍方許出面。事完www.hetubook.com.com之後,功行便自圓滿,飛升仙闕。積修外功由你二女代為,千萬不可離開,自誤功課!」
八姑方要飛身上前,忽然天魔的一派幻聲幻相一齊收歇。從下面三人坐處飛起一個慈眉善目的清瘦瞿曇,另一個仙風道骨的星冠白衣羽士,雙雙將手往空中一指,也未見發出什麼劍光法寶,將翼道人耿鯤兀自在空中上下翻飛,兩翼間的火星和暴雨一般紛紛四散墜落,灑了一天的火花。過沒半盞茶時,忽然長嘯一聲,仍往東北方破空飛去。下面三人就在雙方鬪法之間,隨著那道金光到了三仙洞中。
連紫玲姊妹修道多年,竟不能澄神遏慮、反照空明。眼看姊妹二人一個不如一個,首先寒蕚先是一個失著,心中把握不住,空中元神一失主宰,眼看就要散消!寒蕚哪知這是魔鏡中幻中之幻,心裏剛一著急,恐怕元神飛逝。此念一動,那元神便自動飛回。元神一經飛回,所有妄念立止。等到覺察想再飛起防衛,卻不知自己大道未成,本無神遊之能,祇是神駝乙休靈符妙法的作用。神散得一散,法術便為魔力所破,要想再行飛起,焉得能夠!紫玲雖比寒蕚要強得多,無奈天魔厲害,並不限定你要走邪思情欲一關才致壞道。祇你稍一著想,便即侵入。紫玲關心寶相夫人過切,起初千慮百念,俱能隨生隨滅,未為所動。最後不知怎麼一來,念頭轉到寶相夫人劫數太重、天魔如此厲害!心裏著想一動,魔頭便乘虛而入。惟她道行較高,感應也較嚴重,也和寒蕚一樣,猛覺出空中三個元神被魔光一照,全快消滅。
卻說英男得了玉清大師預示機宜,暗想英瓊那口紫郢劍,費了多少辛苦,干莫神物,豈能隨便到手!久聞玉清大師占驗如神,決定前去試一試。便問明了大師劍的方向,想背人先和英瓊商量一下。到了後洞一看,同門好幾個在彼,不便將英瓊喚開說私語,祇好暫時祕而不宣,省得徒勞,不好意思,便借騎鵰飛行閒遊為名,帶了袁星同去。
二人聞言,便由八姑持珠在前,諸葛警我緊隨身後,一同上前。果然雪魂珠光華照處,紫氣分而復合,到了三人面前。八姑先用手向紫玲身上一摸,竟是火一般燙。將雪魂珠持在手內,在紫玲身上滾轉了兩週,立時熱散,臉色逐漸還原。諸葛警我也將玄真子預給的靈丹塞了一粒在她口內,然後再救寒蕚與司徒平。不一會兒,三人一齊復原,頭上元神依舊光明活潑,才行離去。
八姑道:「那妖道也非弱者,煉就許多成形魔鬼,遇到危急,隨便擇一,可以替身逃遁。他名叫風梧,人稱百魔道長。論貧道本領祇能將他趕走,要想除他,卻是萬難。也是這廝惡貫滿盈,他未來前,巖洞附近一片山地盡被純陽真火化煉成了朽灰,借著這現成的浮沙將他陷入地內,又並那一座巖朽灰移來與他壓上。他縱然精通法術,或可脫身,也須掙扎些時!這種惡道留在世上終須為害,不如趁此極巧機會將他除去。少時巽地風雷便到,正好利用風雷將這群魔鬼化為灰煙!」
這日英瓊若蘭與紫玲姊妹四人,奉命在飛雷捷徑的後洞外面接候仙賓,米劉二矮與袁星神鵰俱都隨在身側。等了一陣,芷仙忽然同了余英男來到後洞。英瓊便問二人出洞則甚?
寶相夫人將仙札跪領過去,默謝長眉真人,這才起身率了眾人向三仙拜辭。玄真子道:「諸葛警我在此無事,也隨了一同去吧。」當下寶相夫人與諸葛警我、鄧八姑、司徒平夫妻三人拜別三仙,出了仙府。各駕遁光法寶齊往峨嵋進發。到了凝碧巖前落下,靈雲同了一干小輩同門已在引頸相候,互相見禮稱謝之後,問起寶相夫人脫劫之事,俱都驚喜非常。
八姑、諸葛警我知那團主光乃是五火之原,疾如電飛,瞬息萬里!一見被司徒平的元神撞碎,便知大功將成,卻不料餘火消滅得這等神速,說滅便滅。再往陣中一望,陣法已是早被乾天真火破去。三顆青星,一個已離開紫氣圍擁,像人工製成的天燈,懸在空中浮沉不定,並無主宰,料是受創已深,元神無力歸竅。
那妖道未離土前,還在想尋仇對敵。一眼看到前面三顆青星,貪心又起,未及上前,猛見頭上一朵濃雲,金蛇亂竄,業已兩下爆發!這一震之威,休說雷火下面的妖道與鬼物夜叉之類化為飛煙四散,連諸葛警我與鄧八姑俱耳鳴心怖、頭昏腦眩。那海上許多大小魚介,被這一震震得身裂體散,成丈成尺成寸的魚屍隨著海浪滿空飛舞!
三人初聽風雷殺伐、萎靡淫|亂之聲,因是學道多年,心性明定,還能付之無聞。及至一聽後來怨苦呼號之聲與繁音淫樂遙遙相應,不由滿腔義俠,心念痌瘝,心神搖搖,不能自制!幸而深知此乃幻境,真事未必如此之甚,這同情之淚一灑,便要神為魔攝,功敗垂成!祇是那聲音聽了,兀自令人肌慄心跳,甚是難過。正在強自和*圖*書挨忍,群響頓息,過不一會,又和初來時一樣,大千世界無量數的萬千聲息,大自天地風雷雨之變,小至蟲鳴秋雨鳥噪春晴,一切可驚可喜、可悲可樂、可憎可怒之聲,全都雜然並奏。
這時妖道陷身之處已成一片灰海煙山,塵霧發揚直升天半。那妖道在灰塵壅埋中領了那一群鬼魔沖將上來。恰巧罡風疾雷同時飛到,一過妖道頭上,便要往司徒平等三人打去。轟轟隆隆之聲驚天動地,雷後狂飆已吹得海水高湧,波濤怒嘯,漸漸由遠而近。諸葛警我用手一指,一道金光將那葫蘆托住,直向那團飛雲撞去。一面忙將金光招了回來。耳聽「砰」的一聲,二雷相遇,成團雷火,四散飛射!
三人看到那至淫至穢之處,紫玲道心堅定,還若無睹。司徒平雖與寒蕚結過一段綺緣,乃是患難之中情不由己,並非出於平時心理。惟有寒蕚生具乃母遺性,孽根未盡,看到自己與司徒平在紫玲谷為藏靈子所困時的幻影,不禁心旌搖搖起來。這元神略一搖動,渾身便自發燒,眼看那萬千幻想中隱現一個大人影子,快要撲進紫氣籠繞之中!知道不好,上了大當,連忙拚死鎮攝寧靜時,大人影子雖然退去,元神業已受了重傷!
那寶相夫人原不甚放心寒蕚,打算脫劫以後母女三人同在一齊修煉,就便監管。不料又奉長眉真人仙札,祇能相聚二三日便須分手往解脫庵側巖洞之內修為。知道運數如此,這全日裏默觀眾小輩同門之中祇有英瓊不但根器最厚,前途造就更是難量。又見她和寒蕚頗投契,越發心喜,再三叮囑寒蕚對於英瓊務要極力交歡。自己又當面向靈雲英瓊重託,說二小女劫重魔深、緣淺道薄,務望隨時照應等語。
這時諸葛警我鄧八姑雖也一樣聽見,因是置身事外,心無恐怖,不虞魔侵,仍自盤空保護,以防魔外之魔乘機潛襲。一聽眾響回了原聲,下面紫氣籠繞中三點青星仍懸空際,光輝不滅,便知第一番天魔伎倆已窮!
三人因為時辰快到,連心中悲急都不敢,祇管平息靜慮,運氣調元,使返光內螢,靈元外吐,以待天魔來降。約莫有半個時辰過去,已交子時,月光如水,碧空萬里,哪看出一絲毫的警兆!正在希奇,忽聽四外怪聲大作,時如蟲鳴,時如鳥語,時如兒啼,時如鬼嘯,時如最切近的人在喚自己名字。其聲時遠時近,萬籟雜呈,低昂不一,入耳異常清脆,不知怎的,以司徒平夫妻三人都是修道多年久經險怪的聽了這種怪聲兀自覺得心魂搖搖,入耳驚悸,幾於脫口應聲!
那空中銀光早隨了鄧八姑飛上磯來,八姑已是累得力盡精疲,喘息不已了。這第三次天魔之災應在當晚子夜,除了當事的人冥心湛慮、神與天合,無法抵禦。八姑與諸葛警我二人自是愛莫能助,除了防那別的邪魔而外,惟盼三仙早時開洞出臨而已。
且說苦孩兒司徒平,與秦紫玲姊妹,護著寶相夫人法體元神,已連過兩關,這第二關風雷之災雖比乾天純陽真火厲害得多,僅祇受一番虛驚,平安渡過,好不暗中各自慶幸。三劫已去其二,祇須挨過天魔之劫,便算大功告成。因為前兩關剛厲,最後一關陰柔而險毒異常,心神稍一收攝不住,便被邪侵魔害,越發不敢大意!
尤其女殃鄧八姑,想起自己以前走火入魔,還沒有今日天魔厲害,已是不死不活,受盡苦痛。眼看寶相夫人就要遭劫,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更為難過!暗忖自己那粒雪魂珠乃是天地精英、萬年至寶,除魔雖未必可以,難道拿去保護三人,還無功效?一時激於義忿,正要往下飛落,忽聽諸葛警我道:「怪事!」定睛一看,論道行司徒平還跟不上紫玲姊妹,起初紫玲姊妹元神一落,便料他事敗祇在頃刻。誰知就在二人沉思觀望這一會工夫,不但那朵青星不往下墜落,反為光華轉盛起來,一毫也不因失了左右兩個輔衛而失卻效用!二人看了好生不解。
迅雷甫過,罡風又來。神雷既破,風勢已減,尚吹得海水群飛,山石崩裂,樹折木斷,塵霾障目!八姑見罡風的翼略掃磯頭,磯身便覺搖搖,似要隨風吹去,哪敢怠慢,忙將雪魂珠放出手去,然後飛身上空,身與珠合,化成畝許一大團光華,罩在司徒平等三人頭上。這萬年冰雪凝成的至寶果然神妙非常,那大風力竟自不能搖動分毫。風吃珠光一阻,越發怒嘯施威,而且圍著不去,似旋飆般團團飛轉起來。轉來轉去,轉變成數十根風柱,所有附近數十里內的灰沙林木全被吸起,一根根高約百丈,粗有數畝,直往銀光撞來。一撞上祇聽轟隆一聲大震,化作怒嘯悲喧而散。諸葛警我在磯頭上當風而立,耳中祇聽一片山岳崩頹、澎湃呼號之聲,駭目驚心,難以形容!相持約有個把時辰,銀光四圍的風柱散而復合,越聚越多,根根灰色,飆輪電轉。倏地千百根飛柱好似蓄怒發威,同時往那團畝許大小的銀光撞上去。
光小和_圖_書風柱太多,互相擁擠排盪,反不得前,發出一種極大難聽的悲嘯之聲,震耳欲聾。
這裏淫聲熱鬧,那西南角上同時卻起了一片匝地的哀聲。先是一陣如喪考妣似的悲哭過去,接著萬眾怒號起來,恍如孤軍危城,田橫絕島,眼看大敵當前,強仇壓境,矢盡糧空,又不甘降賊事仇,抱著必死之心在那裏痛地呼天,音聲悲憤。響有一會,眾聲由昂轉低,變成一片悲怨之聲。時如離人思婦,所思不見,窮途天涯,觸景生悲。時如暴君地上,苛吏莫訴,宛轉哀鳴,皮盡肉枯,呻|吟求死。這三種悲聲,雖然激昂悲壯,而疾痛慘怛各有不同,俱是一般的哀號。尤其那萬眾小民疾苦之聲,聽了酸心腐脾,令人腸斷!
正在驚嘆心服之際,那一火光忽然大減。同時那三顆青星,除當中一粒光華轉更強盛外,其餘二顆都已漸晦暗。方暗道一聲「不好」!當中那顆青星忽往下一落,然後朝上沖起,直往火叢中一團較大的主光撞去。才一碰上,那團主光便似石火星飛,電光雨逝,立刻消逝。主光一滅,所有空中千百團成群火光像將滅的油燈般,一亮一閃,即時化為烏有。
星群墜雨一般,直往陣中三人坐處飛去。到離三人頭頂丈許,那三顆青星連那一團紫氣,便飛上去將那火光托住。
司徒平等三人到了洞中叩見三仙之後,寶相夫人多年苦修,業已煉體歸原,嬰兒可大可小,三仙早向妙一夫人要了一身仙衣相贈。紫玲姊妹見母親仍和從前一般模樣,祇是添了一身仙氣,好不悲喜交集。寶相夫人更衣出來,先向三仙謝了救命之恩,又同二女司徒平跪謝諸葛警我與八姑相救之德。
正說之間,諸葛警我一眼見東南角上有一片黑霧疾如奔馬,雲影中時見數十道細如游絲的金光亂閃亂竄,忙喊:「八姑仔細!」一面舉著手中葫蘆,口誦真言,準備下手。八姑知那風雷來勢甚快,耳聽雲中轟轟發動之聲越來越響,不俟近前,便將手朝下一指,連禁法與陣中三人隱身匿形之法一齊撤去。
英男走後,英瓊總覺英男神色有異,命米、劉二矮到洞中去請示。米、劉二矮來到太元洞,見了玉清大師和靈雲,說起英男借了佛奴、袁星他去一事。
二人正要商量離開,忽聽司徒平懷中的嬰兒開目細聲說道:「他三人因救難女,已被乾天之火所傷。如今小婿雖然不致有害,兩個小女已是不可支持。雖不送命,還有兩重劫難難以抵禦,望乞二位道友救她一救,將此寶珠向他三人命門前後心滾上一遍,再請諸葛道友將令師預賜的靈丹每人給一粒便無害了。」
原來苦孩兒司徒平幼遭孤露,嚐盡磨難,本就沒有受過一日人生之樂。及至歸到萬妙仙姑許飛娘門下,雖然服役勞苦,比起幼時已覺不啻天淵。後來因自己一心向上,未看出許飛娘私心深意,無心中朝餐霞大師求了幾次教,啟了許飛娘的疑忌,備受荼毒。末一次若非紫玲谷二女借彌塵旛相救,幾乎被許飛娘毒打慘死!人在萬分危難冤苦之中,忽然得著其美如仙的紅粉知己,既救了他的性命,還受盡溫存愛護之恩,深情款款,以身相許,哪能不浹髓淪肌的感激施恩。
到了第三日,不能再延,打開仙札拜觀,便又囑付了紫玲姊妹與司徒平三人幾句,才行辭別各位老少同門,逕往解脫坡巖洞之中潛修去了。寶相夫人走後,紫玲姊妹自是心酸難過,大家不免又勸勉一陣。
三人方一聞聲,便知天魔已臨,連忙滿心默慮,鎮攝元神。一會工夫,怪聲忽止,明月當空,毫無形跡,正揣不透是何用意,忽然東北角上頓作巨響,恍如萬馬千軍殺至。一會又如雷鳴風怒,山崩海嘯,石破天驚,悸心動魄。那東南角上卻起了一陣萎靡之音,起初還是清音細打,樂韻悠揚,一會淪樂競奏,樂聲匯呈,濃艷妖柔,蕩人心志。
諸葛警我知道大功告成,忙約八姑跟蹤過去到了洞前落下。一同入內一看,三仙正與司徒平等三人說話,連忙上前拜見。玄真子便命諸葛警我到妙一真人房內取來妙一夫人日前遺留的一身道衣,然後吩咐紫玲從司徒平懷中抱過嬰兒,拿了那身衣服入室與寶相夫人更換。等到紫玲出來,寶相夫人已成了一個妙齡道姑了。
寶相夫人的左右護翼一失,那天魔又是個質定形虛、隨相而生之物,有力也無處使。這一來休說紫玲姊妹嚇得膽落魂飛,連空中的諸葛警我與鄧八姑一見空中三朵青星,倏地少了一朵,天還未亮,不知三仙何時出洞,雖然司徒平頭上那朵青星依舊光明,准料定道淺魔高,支持稍久,絕無倖理!二人都是一般心驚著急,愛莫能助!
兩人一同回釣鼈磯,諸葛警我道:「這乾天純陽真火,祇聽師長說過,不想這般厲害!如無道友雪魂珠,三位道友不死也重傷了。」
這次更不比剛才,八姑存心與他為難,用魔教中最狠毒的禁法,暫時也不傷他性命,祇教他在地下無量灰沙中左衝hetubook.com.com右突上下兩難。八姑將妖道困住,一望日影已入申初,暗恨妖道,言行可惡,把心一狠,收轉適才劍光,飛回釣鼈磯上。諸葛警我連讚八姑妙法,頃刻除了妖道。
紫玲姊妹固是驚惶,在空中的八姑、諸葛警我也看出兆頭不對。如果所有六賊之魔同時來犯,休說一個司徒平,任是真仙也難抵禦!
果然不消頃刻,群噪盡收,萬籟俱寂。方代下面三人慶幸無恙,忽見繽紛花雨自天而下,隨著雲幢羽葆中,簇擁著許多散花天女,自持舞器,翩身而來,直達三人坐處前面舞了一陣,忽然不見。再接著又是群相雜呈,包羅萬眾,真使人見了目迷五色,眼花撩亂!
玉清大師道:「英男師妹因開山盛典在即,門下弟子祇她一人道淺力薄,連口好劍都無。雖有英瓊妹子送她的一口,偏又本質不佳,我曾代她占過,知道她應得一口好劍,雖非紫郢青索之比,卻也相差不甚遠,經她一磨,我又給她占了一卦,卦象竟是甚奇,大有一出門便可到手之象,當時再三勸她不要心急,以她一人之力,難免有險,她竟不聽!」米劉二矮知道英男是英瓊至交,在一旁聽了,急形於色。(註:下文一大段,寫余英男得達摩老祖遺下的南明離火劍,頗能表現原作者在書中表示的主旨:前緣注定。本書中人物的遭遇,在很多情形下,全都擺脫不了「前緣注定」的影響,對於中國的人生哲學「命裏有時總需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的說法,演繹得頗為生動,更強調了就算是前緣注定,也要經過努力才得的積極想法。)
英男笑道:「我自身子復原以後,好兩天也沒見你的面,心裏頭怪想的,請裘師姐帶了我回來與你談談,別的也無什事。」英男劫後重生,大家因她生具仙根,又是三英之一,十分愛重。她的性情又是英爽之中夾以溫和,個個投緣,俱都搶著傳她劍法口訣,功力也頗有精進。
這時巖前這一片山地連受真火風雷重劫,除了司徒平四人存身的所在周圍二三畝方圓,因有紫氣籠護巍然獨峙外,俱已成沙海巨坑。月光之下,又是一番淒慘荒涼境界。
英瓊笑道:「那有什麼不能!」英男立時面有喜色,跨上神鵰,振翅便飛,袁星嚷著追趕前去,也上了鵰背。
諸葛警我先見來勢凶惡,也甚注意,準備上前相助。眼看那妖道同那一群鬼物夜叉煙塵滾滾,剛剛飛入巖洞,便見八姑將手一指,口中長嘯兩聲,那般高大的危巖倏地像雪山崩溶一般塌陷下去!碎石如粉,激起千百丈高,滿空飛灑,塵空中隱隱聽得鬼聲啾啾,甚是雜亂,過有一會,才見那妖道帶領那一群鬼物夜叉從千丈沙塵中衝逃出來,頭臉盡是灰沙,神態甚為狼狽。
此番到了東海,論道行法術還不如寒蕚,比起紫玲更是相差懸殊。也是司徒平該要否極泰來,悟到寶相夫人已和自己同體,那天魔祇能傷夫人而不能傷我,我何不抱定同死同生之心!自己這條命原似檢得來的,當初不遇二女,早已形化神消,焉有今日!要遭劫率性與夫人同歸於盡,既是境由心生,幻隨心滿,什麼都不去管他,哪怕是死在眼前,有何畏懼?主念拿定,便運起玄功,一切付之無聞、無見、無覺,一切眼目耳鼻舌身的魔頭來侵時,一到忍受難禁,便把他認為故常,潛神內照,反諸空虛,那魔頭果然由重而輕,由輕而滅!
諸葛雙我眼見八姑飛離三人里許之遙,將手一揚,一道青煙過處,司徒平等三人連那紫氣青星全都不見。祇剩八姑一人浮坐地上,手足並用,劃了幾下,知她用魔教中「匿形藏真」之法將三人隱去。
八姑、諸葛警我正在憂急,忽見西南角上玉笏峰前三仙洞府門首,飛起一道千百丈長的金光,直達司徒平夫妻三人坐處,宛如長虹貫天,平空搭起一座金橋!
八姑先時坐在地上,生得矮瘦形如骷髏,又穿著一身黑色道服,遠望與一株矮的樹樁相似。妖道又是志在一到便搶了寶相夫人的元丹遁走,所以沒有在意。一入洞便吃八姑使了禁治,一座已被真火燒成石粉的灰山壓下去,怕沒有幾千百萬斤重量!雖然妖道妖法厲害,一時也難以逃出。何況周身俱被灰塵壅堵,五官失用,上面又有那般重的壓力壓下,無論仙凡,也難承受。
兩下光華強弱不一,此盛彼衰,相持有個把時辰,不分高下。八姑有過以前經驗,先時甚代三人擔心懸念,及見這般光景,知道那「乾天真火」乃是一團純陽至剛之氣,來勢異常猛烈,先被仙陣借用地底純陰之氣抵擋了一陣,已緩減了不少威勢。難得陣中三人俱能同心如一,將生死置之度外,堅毅捱忍,拚受薰灼,居然將它敵住!祇須捱過未正,頭一難關便逃脫了。
八姑道:「昔年隨侍先師,曾經身預其難,那火所燒之處不但生物全滅,連那地方的巖谷洞壑,全都不顯一絲焦灼之痕而化為灰爐。此時晴日無風,看去不覺,少時巽地風雷一到,便看出那火的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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