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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手無情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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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他想引自己上鉤!
有人問道:「那位鐵大爺,為什麼那樣恨歹人?」
那中年人也撮唇發出了一陣鳥鳴聲,只見一左一右,自樹上各躍下一個人來。
他立時沉聲道:「你快說,後來怎樣?」
氣氛立時又輕鬆了起來,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講著,笑著。
他在青石墟碰到了兩個正押鏢南行的鏢師,他說看到三個人騎著駿馬,飛馳而去,蹄印極深,那三人分明帶著極其可觀的金銀。
他站了起來之後,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泥土,慢慢向前走去。他才一走,就有人叫住他,道:「喂,那麼毒的日頭,你趕什麼路?」
那老者道:「可不是麼?吃這口公門飯,倒也不易啊!聽說鐵大爺是貼錢辦案的,他本來不是公門中人,他是因為恨透了那些江洋大盜,殺人越貨,所以才投入公門,專與他們作對的。」
老者搖了搖頭,道:「誰知道?鐵大爺也沒有朋友,平時,人家看到他,就先怯了三分,誰敢和他講話?也沒有人知道他是為了什麼!」
他不說被人家打劫,卻反認自己是盜賊!如果不是剛才鐵無情伸手要去撕他的衣服,他閃了一閃,使鐵無情知道他的傷是假裝的話,那麼,鐵無情此際,又怎會對一個自認了是盜賊的人,再起懷疑呢?
鐵無情仍然在路上飛馳著,每隔十里八里,他便飛身躍到另一匹馬上,讓馬兒休息一下,他不能再耽擱了,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雲溪鎮去!
那大漢忙道:「不,不必了,小的皮粗肉厚,一點兒刀傷,可不算什麼。」
而在他身形掠向前之際,負著破布包袱的左肩,總是微微地側著,那顯是在那破布包袱之中,有著十分沉重的東西。
鐵無情趕到的時候,火已經救熄了,鐵無情並沒有像四年前那樣,呆如木雞似地站在火場邊上一動也不動,他立即翻身上馬,向前急馳而出。
但是他的心中,卻仍在急速地轉著念,那大漢一開口就罵什麼「三個賊王八」,那簡直就是衝著他而來的!
他希望那三個人,會在前面打尖,最可能的地點,估計是離青石鎮六十里的雲溪鎮,那是一個魚集,相當繁華,如果他不能在雲溪鎮上追到那三個人,或是那三個人未在雲溪鎮打尖的話,那就難說了。
鐵無情絕沒有多停留,他立時又轉回身,向前飛掠而出,奔出了十來丈,在路邊的大樹下,又有七八人在乘涼,樹下也栓著幾匹馬兒。
在靜了好久之後,才有人道:「看他趕路趕得那麼急,一定又有什麼江洋大盜,犯了重案了!」
那大漢的臉上,突然現出了十分駭然的神色來,身子滾開了桌面,勉力站了起來。
因為他已有了那三人的消息!
鐵無情不由自主,陡地站了起來。
那大漢手一鬆,道:「替我……照料牲口!」
立時有人問道:「那你是怎麼一回事啊?」
就是那三個人!
那大漢卻在跪了下來之後,向鐵無情連連叩了好幾個響頭,一面口中還在哀告著,道:「鐵大人,你可別鎖我,我家中……有八十歲的老娘!」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只聽得一個老者「拍」地一聲,一手拍了一隻西瓜,大口咬了一口,道:「你們別亂說,可知他是誰?」
那大漢叫道:「天地良心,天地良心,我只想取一點盤纏就夠了,鐵大人明鑒!」
可是鐵無情一伸手間,那大漢卻身子一側,避了開去,道:「不,不用了,我自己會紮!」
所以,不論鐵無情怎麼調查,他所知道的只是一點:那是三個人,三個武功十分高的巨盜。
那大漢的臉色,看來十分蒼白,他在向前走出了三步之後,像是想站定身子,但是,卻又站立不穩,他晃了兩晃,終於,「砰」地一聲,整個人倒了下來。
只見一匹駿馬,飛也似地向前掠著,那匹馬看來已趕了不少路,馬身上的汗,順著毛滴下來。而馬身上的那人,也好不了多少。
那大漢咬牙切齒,道:「那三個賊王八……」
金掌櫃用心地聽著,可是等鐵無情講完,他卻搖了搖頭,道:「沒有,沒有這樣的三個人,我一早就坐在櫃上,就算hetubook.com•com未曾到小店來,街上來往的人,我也該見到!」
他在這根軟鞭上,足有十多年的造詣,但是近四年來,他卻未曾在人前用過這件厲害兵刃,人家只知道,鐵無情所用的兵刃,是一柄十分鋒利的單刀而已!
鐵無情冷冷地在望著他,心中暗道:好啊,你儘量做作吧,你有什麼戲做出來,我就有辦法應付,看你做些什麼戲!
這四年,他得了一個「鐵手無情」的外號,那是說,經過他這雙手抓起來的盜賊,不計其數,沒有什麼人可以逃得過他的鐵手。
日當正午,又是三伏天,路邊的樹下,擠滿了人,誰也不想在那樣的時候趕路,所以,當一陣馬蹄聲,自遠而近傳了過來之際,在樹蔭下聊天的人,都好奇地回過頭來望去。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們早上離開青石墟向西走,他們的目的地,一定是岳陽城,而要到岳陽城去,不論走哪條道,都得經過雲溪鎮的!
眾人七嘴八舌,那大漢抬起頭,只是定睛望著鐵無情,看他的樣子,像是想等鐵無情說話。
他和他們,只不過相隔三個時辰的路程,他一定要趕上去,他本來是預算在青石墟追上他們的,青石墟追不到,就只能指望雲溪鎮了!
鐵無情也不再去理會那兩匹馬,他抹了抹臉上的汗,向鎮上走去。
那大漢道:「我總算逃得快,才逃走了,我在逃走時,還聽得他們在轟笑著,說什麼他們也會遇到小毛賊,那實在是一等一的奇事。鐵大人,那三人,莫不是江洋大盜吧!」
那中年人卻並不理睬,他慢慢地走出了樹蔭,在大路上踽踽地走著。
旁觀眾人看到事情這樣收場,心中都十分滿足,又一齊笑了起來,有人道:「你怕什麼啊,看你個子那麼大,原來卻膽小,有鐵大人在,莫說三個大盜,便是三十個,也不必怕了。」
眾人「啊」地一聲,道:「原來是他,那多半又出了什麼重案,他要趕路!」
在人聲喧嘩中,一個中年人一聲不出地站了起來。
那大漢為什麼要假裝受傷?而且,又恰好闖進了雲香居來,倒在他的面前?
也有的道:「喂,你不是遭了劫麼?鐵大人正好代你緝兇出氣,將你失去了的金銀追回來,你怎麼反倒害怕起來了?」
但是也只在前天,他才得到了那三個人的信息:他恰好在長安驛附近辦案,當地的首富遭了盜劫,盜賊臨走之際,將那一家大小八十三口,個個五花大綁,綁在柱上,然後四面放火,等到火救熄時,八十三人,已經人人都成了焦炭。
而如果雲溪鎮再追不上那三個人的話,那麼……他不能再向下想去,因為那可能是他永遠也追不到這三個人了。
那三人,正安排下了一個羅網在等他投進去!
他只罵了一句,面上便現出了十分痛苦的神情來,緊咬著牙,再也罵不下去。
鐵無情面色一沉,道:「不行也得行,朋友,這是牲口的銀價!」
那是他心愛的坐騎,可是在一夜急馳之後,卻也不支倒地了。
那大漢還想支持著站起身子來,可是自他指縫中迸出來的鮮血更甚,將他半邊身子全染紅了,他也只好伏在桌上喘氣。
掌櫃的一到了鐵無情的身前,便點頭躬腰,道:「鐵大人,想打探些什麼?」
他身上的一件白布衣服,已被汗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他頭上戴著一頂竹笠,也看不清他的臉面,只見他連人帶騎,一陣風也似地捲了過去,帶起了一陣塵煙,漸漸地去遠了。
那大漢可能就是那三人的同黨,甚至於他可能就是三名巨盜中的一個!
他的視線因為雙眼被汗漿糊住了,看出去有些糢糊,他只知道在日頭正中的三伏天,是很少人趕路的,他不怕會撞著別的車馬,而更要緊的是,他必須拚命地追趕,因為他才探聽出來,那三個人是今天清早離開青石墟的,而他正午時分才趕到青石墟。
他必須拚命地策馬向前飛馳,他不住地鞭著馬,馬鼻中噴氣時所發出的聲音,簡直像是扯風箱一樣,突然之間,健馬也吃不住了,前蹄突然向下一屈,發出了一聲慘嘶和_圖_書,鐵無情的身子,立時向上拔起,「颼」地穿出了兩三丈遠近。
另一個面上神情,十分兇惡,身形高大,也一樣負著一個包袱。
那或許是這三名巨盜,在事後知道第三次,光顧的竟是一位武林高手的家!
因為雲溪鎮過去,便是岳陽城了。岳陽城四通八達,人又多,那三人一到了岳陽城,便等於是魚兒入了海,再想捕捉他們就難了。
馬一到,鐵無情便道:「你身上帶著傷,可要我扶你上馬麼?」
三次案子,都在洞庭湖南發生,被劫殺的,全是一等一的富戶,所以,鐵無情在自己被焚成廢墟的家邊,站了足足一個對時之後,便悄然離去,甚至未去料理他妻兒的後事。
如果那三人已經離開了雲溪鎮的話,那麼,他們離開了多久?
而且,他還恰好就在案發地方的附近,他可以一直追下去。
他伸手在腰際,按了一按,在他的腰際,盤著一條軟鞭,這條軟鞭的鞭梢之上,有一個極其鋒銳的尖鏃,那是緬鐵打造的。
那大漢突然雙腿一曲,「撲」地跪了下來。
可有人用「無情」這兩個字做名字的?鐵大爺就是,他真是鐵無情,只要你犯了案,不論你怎樣求情,只要一落在他的手中,那你就乾脆準備坐牢好了。
鐵無情心中叫出了那一聲「好」,那倒是由衷的稱讚,因為那大漢安排的詭計太妙了!
他剛才是站立不穩,跌倒下來,壓坍了那張桌子的。可是,此際鐵無情要伸手去撕他肩上的衣服。他那側身一避,卻是避得十分巧妙,十分靈活!
他的身子,壓在一張桌子上。那大漢身形十分長大,那一壓之力,自然也十分沉重,只聽得「嘩啦」一聲響,那張桌子,立時被壓坍了半邊。
那一個不服氣,道:「究竟是你損人還是我損人?」
他一落地,便立時轉過身來,伸袖抹去了汗,馬兒已全伏在路上,口邊在噴著白沫。
他是岳州府的捕快,但別府中出了難辦的案子,一樣行公文請他協辦,岳州府知府叫什麼名字,沒有人叫得出來,但是岳州府的鐵手無情鐵大爺,卻連在巷子裡玩泥沙娃娃,才學會講話的孩子都知道!
那大漢哭喪著臉,道:「誰知道那三個賊王八……他們竟是一身武功,我才上去,講了兩句話,這裡便被他們中的一個,砍了一刀!」
在眾人發怔中,又聽得有人指手劃腳地道:「那是岳州府的捕快,鐵手無情!」
那老者這一說,倒有七八張嘴一齊問他,道:「敢問老丈,這人是誰?」
鐵無情心中不斷地冷笑著,但是他卻立時道:「是,我正在找他們三人,你是在哪裡見到他們三人的,帶我前去,可以得到賞銀!」
馬還未到鎮口,他便翻身下了馬,那兩匹馬奔到了樹蔭下站著不動。
鐵無情的口唇已乾得快要裂開來了。他一伸手,在水缸中舀了一瓢水,骨嘟嘟地喝了下去,他倒得太急了,水順著他的口角,流了下來,他也不去抹乾,喝完了那一瓢水,他才鬆了一口氣,道:「金掌櫃,三個人,最遲是中午時分到的,三個人全騎著好馬,蹄印十分深,可曾落在你店裡頭?」
金掌櫃怔了一怔,但是他立時滿口答應著,不一會,便牽了兩匹健馬,來到了門口。而鐵無情和那大漢,也早已等在門口了。
等到他終於可以看到雲溪鎮的房屋之際,已是一個多時辰以後的事了。
鐵無情一面說,一面便伸手去撕那大漢肩頭上的衣服。
那中年人一襲灰布長衫,已洗得發了白,面色灰黯,看樣子,像是一個不弟秀才,落魄書生。
他也不多說一句,立時翻身上了馬,牽著一匹空馬,又向前疾馳而出!
鐵無情冷笑道:「你若是不肯替我帶路,我就將你枷在雲溪鎮上,示眾三日。」
老者又連吞了兩口西瓜,將瓜核慢條斯理地吐了出來,道:「他,他是大河南五省,最出名的捕快,是岳州府的……」
他知道那是三個人幹的事,是因為在事後,他聽得一個看更的老頭兒說,有三個陌生人,在黃昏時和圖書曾在他的宅外打轉兒,而他又曾去調查過第一宗案,和第二宗案,也都有人在黃昏時分,看到有三個人在踩盤子。
而更難的是,鐵無情只知道自己要捉的是三個人,至於這三個人是高,是矮,是肥,是瘦,他卻不知道,但是,他絕不能放過這三個人,為了容易打聽那三個人的下落,他改名換姓,投入公門,因為在公門之中,容易得到江洋大盜的信息。
如果不是金掌櫃錯過了未曾看到,那就是他反而趕在他們三人前面了,或者他們三人怕在雲溪鎮上歇腳,太過礙眼,所以才在半途上揀隱蔽的地方歇腳,等到日頭稍偏時再趕路?
他立時想到:那大漢的傷,是假裝的!
他才一進去,店掌櫃便也離開了櫃,一面吆喝著叫店小二小心伺候客人,一面也向後院走來,直來到了鐵無情的面前。
樹下的人本來就沒有什麼話題的了,那一人一騎疾馳而過,又給人帶來了話題,一個道:「嘿,趕得那麼急,莫不是死了爹娘,回去奔喪?」
他和那三個人,相差三個時辰的路程,如果是快馬的話,三個時辰,可以馳出五六十里,他必須拚命地追趕,才能趕得上去。
雖然他在避開之際,發出了一陣陣呻|吟聲來,但是鐵無情的心中,卻已然陡地一動!
但,如果他們不上岳陽城,那他們上哪兒去了呢?
但不論他們是抄小路也好,走大路也好,除非是自己料差了,他們根本不上岳陽城去,要不然,他們非經過雲溪鎮不可!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將所有雲香居中的人,全驚得呆了。有幾個膽子小,沉不住氣的人,已經大聲怪叫了起來。
而那中年人的武功又十分高,是以在他緩步行走之際,一點也看不出來,但是一到向前急掠而出之際,卻可以看出來了。
幾個人一齊嘆道:「看他趕得那麼急,不知道是要去捉什麼樣的大盜?」
只不過可恨的是,當時宅主人卻並不在家中,所以家中大小二十餘口,也都在巨盜的烈火下活活地被燒死了。
鐵無情已轉過身去,恰好金掌櫃已跨了進來,向鐵無情做了一個手勢,表示他一無發現。
金掌櫃說著,便向外走了出去,鐵無情又喝了一瓢水,除下了頭上的竹笠,當扇子撲打著,走進了店堂,望出店門,他可以看到金掌櫃正在對街的布莊向掌櫃的在問什麼。
那就是說,這大漢是傷在三個人手下的,而他要尋找的,也正是三個人!
他指著自己的左肩。鐵無情的心中,又叫了一聲「好」,又問道:「後來呢?」
鐵無情踏上了大街,大街足有里許長,直通出鎮尾去,和通向岳陽城的官道銜接,鐵無情腳步沉重地在大街上走著,他深沉的眼光,向四面打量著,他首先停在雲香居的門口。
鐵無情這時,也不能再不出聲了,因為對方在引他上,他必須要裝出自己已上了的樣子來,唯有那樣,才能反使對方上!
鐵無情揀了一副座頭,坐了下來。
鐵無情立時縮回了手來,在他的臉上,絲毫也看不出他的心中,已有了驚覺,他臉上仍然是那樣地刻板,看來有幾分陰冷。
那大漢這才委委屈屈地道:「好吧,鐵大人,可是……一見到那三人……我立時就走!」
旁邊有人笑了起來,道:「你起了賊心,是不是?」
四年來,連他自己也幾乎將原來的名字忘記了,他只知道自己是鐵無情,是一名最能幹的捕快,他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歹人!
然而那條小路,十分僻靜,兩旁全是起伏的山崗,樹木,以及比人腰還高的野草。
自樹上躍下來的那兩個人,一個五短身材,一身白布短衣,肩上也斜掛著一隻包袱,看來像是一個小買賣商人。
他來回踱了兩步,又道:「金掌櫃,你到鎮前鎮後,鎮頭鎮尾,小心地去打探一下,有那樣三個人的消息,立時來告知我,我在這裡等你。」
鐵無情仍然不出聲,但是他的眼光卻不像平時那樣冷峻了,而透出一股嘲弄的意味來。
旁邊看熱鬧的人卻奇怪了起來,有的道:「唉,鐵大人為什麼要鎖你啊,你又未曾搶未曾偷!」
但今天,m.hetubook.com•com他有可能遇上那三名巨盜了,這根軟鞭,也該可以大顯身手了!
老者才講到這裡,已有幾個人一齊叫了起來,道:「是岳州府的鐵手無情鐵大爺?」
他講到這裡,又向鐵無情叩起頭來。
他先翻身上了馬,鐵無情也上了馬,兩騎並轡,一齊向前,疾奔而出,馬蹄敲在青石板上,發出急驟的聲響,但轉眼間,聲音便遠至聽不見了。
剛才七嘴八舌的人都呆了半晌,「鐵手無情」這四個字,不但武林中人知道,便是販夫走卒,也全知道的,鐵手無情的名字叫什麼,人家早忘記了,聽說他姓鐵,就叫做鐵無情。
另外有人打趣那兩個馬主人,道:「你們也別發愣了,取下這錠銀子,足夠買馬有餘了,還和鐵手無情攀上了關係,你們家中,可也再不用怕盜劫了!」
那大漢站直了身子之後,啞著聲音道:「你,你就是鐵手無情鐵大人?」
鐵無情的心中,只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快意。實在沒有什麼再比識穿了敵人的詭計更值得高興的事了!
金掌櫃連聲答道:「是,是,鐵大人放心,鐵大人吃些什麼,我吩咐廚房加意去料理。」
另一個笑道:「你別損人了,死了爹娘奔喪哪有這麼急,多半是嬌妻有了急疾!」
他向金掌櫃點了點頭,然後大聲道:「掌櫃,替我找兩匹好馬來。」
鐵無情掠到了樹下,一掀涼帽,道:「幾位,借兩匹牲口。」
鐵無情嘆了一聲,未曾捉到那三名歹人之前,就算是龍肝鳳心,放在他的面前,他也一樣覺得味同嚼蠟,是以他揮了揮手,道:「隨便吧,你快去,那三人可能已在鎮上,他們全是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你可得小心些,別讓他們知道你在打探他們。若他們還在鎮上,得設法穩住他們!」
他足足等了四年,等那三人再出來犯案。
那是那三個人幹的事,鐵無情可以肯定那是他們幹的事,而他也知道,那是他們三人,幹同樣的案子的第四次了,以前三次,每一次相隔一年,但是第三次和第四次之間,卻隔了四年。
店小二連忙迎了上去,道:「這位客官……」
馬兒在向前急馳,他緊緊地伏在馬背上,馬身像是在發滾,從地上,又蒸起一股暑氣來,整個人就像是在火爐中翻滾一樣,熱得連氣也喘不過來,汗稠得像漿,沾在身上不往下滴。
但是因為是黃昏時分,所以看到過那三個人的人,也都說不上那三個人的相貌來,又或者是這三名巨盜的手段,實在大兇狠了,令得看到他們的人,即使記得那三個人的容貌,也再也不想記起他們來。當然,更不敢向打聽這件事的陌生人說起了。
他追了一夜,到青石墟的時候,他才知道那三人也是連夜趕路的,只不過清晨時分,在青石墟略歇了一歇而已。
身邊有了那麼多的金銀,自然要到繁華的去處去吃喝玩樂。而岳陽城就是一等一的繁華所在!
在樹下乘涼的那些人全呆住了,那兩匹馬的主人,望著嵌進了樹身中的那錠銀子,更是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麼才好。
他已經趕到雲溪鎮了,那三個人,是還在鎮上?還是已經離開了?
他端起酒壺來,斟了一杯酒,大口地吞了下去。
而接著,他又換上了一副無可奈何的神色,四面望著,發出了幾下苦笑聲,道:「列位有所不知,我……不是遭了盜劫。」
他心中在迅速地轉著念,自己自青石墟起,騎的是一等一的好馬,尚且在半路上趕得乏了力,不中用了,那三人的馬再好,可是他們劫的金銀多,馬負得重,自然更難以趕急路,可能他們是抄小路在走。
他們,一共是三個人。
他鬆開了馬韁繩,向前連跨出了三步,鐵無情看得十分清楚,那大漢的右手,搭住了左肩,自他的指縫之中,有鮮血在迸出來。
一聽得那句話,鐵無情的心中,不禁陡地一動:「三個賊王八!」
那大漢讓開了身子,扯下了一隻衣袖,草草地紮住了肩頭。鐵無情聲色不動地望著他,旁邊已圍了一大圈看熱鬧的人,有好事的指著鐵無情說道:「老哥,算你好運氣,看你的樣子,像是遭了強人和圖書搶劫了吧,在你身邊的這位,可就是岳州府的鐵大人!」
鐵無情立時沉聲喝道:「別大驚小怪!」
在樹蔭下的那些人,望著他的背影,全當他是一個瘋子。
那大漢一下跪,鐵無情身形一閃,便後退了幾尺,多年的公門日子,已令得他變得出奇的機警。他立時後退,便是為了怕那大漢的暗算!
那大漢嘆了一聲,道:「我投親不遇,窮途潦倒,人生地疏,只想趕到岳陽,或許還能在什麼鏢局中找一口飯吃,不料行過一條小路,看到前面三個人,騎著馬在趕路,那三騎蹄印甚深,分明是他們三人,都帶著十分可觀的金銀……」
鐵無情冷冷地道:「正是。」
金掌櫃一疊聲答應著,道:「鐵大人,你放心,我也不是第一遭幫你打探什麼的了,定然誤不了事,你店堂上請坐!」
而他們知道自己在這裡,一定是自己在催馬加鞭,趕到雲溪鎮來時,趕過了他們,所以他們知道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向前踏出了兩步,手已按在刀柄上,來到了那大漢的面前,沉聲問道:「你受傷了!」
在四次劫案中,被燒死的人,怕不在兩百名以上,而且,還有他的妻、兒和親人在內!
但是那中年人卻並沒有讓那些人在他的背後指手劃腳談論多久,因為他是慢慢地走出了半里許,便已經走進了一條小路之中。
他順手出一錠銀子,那錠銀子「叭」地一聲,嵌進了大樹的樹身之中,而在此同時,他五指一運勁,兩股韁繩,也一齊被他捏斷。
他一面說,一面已伸手抓住了兩匹馬的韁繩,有兩個人直跳了起來,大聲道:「不行!」
鐵無情吸了一口氣:「莫非那三個人,未曾到雲溪鎮上來過?」
可是在公門之中,他也足足等了四年!
那大漢臉上的神色有點焦急,但是那種焦急的神色,卻是一閃即逝,也是像鐵無情那樣,有著銳利精明目光的人,才能看出來。
這幾個人的問題,在樹下乘蔭納涼的人,當然答不上來,但是,在馬背上伏著,冒著烈日在向前疾馳的鐵無情,又何嘗答得上來?
鐵無情心中不禁暗叫了一聲「好!」
雲香居是雲溪鎮上最大的一家飯店,下午時分,雖然生意最清淡,但是也有三四成座頭上有客人在,鐵無情一腳踏進了店門,向櫃上望了一眼,立時將竹笠向下拉了幾寸,遮住了臉面,一直走了進去,穿過了店堂,來到了店後院。
那中年人在這條小路上掠出了兩三里,才突然停了下來,那地方是一片小小的榆樹林,那中年人才一停了下來,便聽得林中傳出了一陣鳥鳴聲。
可是,鐵無情卻只是冷冷地望著他,並不說什麼。
鐵無情又踏前了半步,道:「是什麼兵刃傷的?快將衣服扯了,我替你包紮。」
那大漢卻搖手道:「那……我可不敢,他們是江洋大盜,我……怎敢!」
鐵無情算來算去,那三人多半是還未曾到雲溪鎮,他反而趕在他們的前面了!
那種眼光,非但令得那大漢覺得十分不自在,而且,還令他感到喉頭有點發乾,他額上的汗,也多了起來,他抹了抹額汗,繼續道:「於是我……我……」
他幾乎以為那三個人不會再犯案子了,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他就再也沒有希望報仇了,但是,他終於又等到那三人犯案了!
老者點了點頭,西瓜汁順著他的口流了下來。
那大漢講到這裡,又向鐵無情望了一眼。
酒在他的喉嚨中,帶起了一陣熱辣辣的感覺。也就在這時候,他只覺得眼前突然暗了一暗。鐵無情連忙抬起頭來,只見一個身形十分高大的漢子,站在雲香居的門前,那漢子的一手,牽著一匹馬,一手搭在肩頭上。
那是早在鐵無情的意料之中的了,如果金掌櫃竟能帶什麼有關那三人的消息前來,那才是一等一的奇事了。
而才轉進小路,他的身形便立時快了起來,簡直叫人難以相信他就是剛才那個窮秀才,他身形向前飛掠而出,每一個起伏,少說也在兩丈左右!
而他,已經識穿了對方的陰謀,他正要設法,將羅網反罩過來,網住那三個人!
鐵無情仍然冷冷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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