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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針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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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揚究竟到哪裏去了呢?
百步飛針李維揚不住地冷笑,心中暗忖,不管你玩甚麼鬼花樣,我非得將這個出手偷襲的無敵俠女黃小玉逼出來不可,抱玉莊就算是龍潭虎穴,我又怕甚麼?是以他一挺胸,道:「好!」
在石坊之上,有四五個勁裝大漢站著,一看到李維揚策著白馬,疾馳而至,齊聲喝道:「來的朋友,請道大名,以便通報!」
然而他究竟年少氣盛,想起頰、腿上的傷痕,心頭的怒意,仍是難以壓得下來,一聲冷笑,道:「也沒有甚麼,只不過還想向無敵俠女,討教幾招!」
李維揚倒確然未曾想到,自己來到抱玉莊的同時,這個大魔頭,也會來抱玉莊生事!
那一撞,撞斷了三五根椽子,撞碎了十來塊大瓦,李維揚的身子,卻破瓦而出!
那少女又是一笑,她笑容之美,令得李維揚目眩神馳,只聽得她道:「是麼?」
但是,誰也找不到李維揚。
是以他自床上一躍而起,背負著雙手,來回踱了幾步,推了推房門,但房門竟被鎖住,李維揚心中不禁有氣,身形疾拔而起。
他的身形沒入黑暗中之後,七手劍黃山威夫婦,帶著才兩歲的幼子,遍天下尋找,整個武林之中,人人都知道黃大俠在尋找百步飛針李維揚,要報殺女之仇,誰都想助黃大俠一臂之力。
在簡氏雙俠的身子向後疾退而出之際,令狐黠的身子搖了兩下,可是卻仍然站在原地不動!
他還是將一個素不相識的少女逼下山崖去了!
那駝子滿是皺紋的臉上,現出十分恐懼的神色來,道:「黃老爺,小可……沒說甚麼。只不過黃老爺夫婦兩人,天下馳名,荊山抱玉莊,也是無人不曉,小可向少爺提及抱玉莊上的風光,少爺吵著要回家去看看。老爺,你在外已有八年未歸,也應該——」
駝子才講到這裏,荊山抱玉莊莊主,七手劍黃山威的神色,已然劇變,只聽得他發出了一聲怒喝,震得丁駝子的身子,向後連退出了好幾步,幾乎跌倒在地。
那蒼老的聲音道:「黃莊主何必明知故問,自然是天河令狐黠,帶有些小禮物,有事相商。」
他兒子令狐海剛好一個轉身,身子還未轉過去,李維揚的那一枚飛針,已然射中了他的左目!
而且,黃夫人也到這裏來接應黃小玉了,如何不見有人?
本來,李維揚的腿上,雖然帶有劍傷,這一腳之力,仍然可以將對方踹得心脈斷裂而亡的。但是他究竟不是奸惡之徒,只不過因為吃了黃小玉的虧,心中發怒而已,是以並未全力以赴!
黃小玉自幼練劍,到了十六七歲,不但艷麗無比,劍法已得父母兩家之長,她生性好動,自劍術有成起,便不肯再在抱玉莊中居住,跟著她父親開設鏢局的友好,到處闖蕩。一則,是她武功造詣,真的極高;二則,她是黃山威和虞素娘的女兒,黑白兩道的人,誰不要忌憚著幾分?是以她在江湖上走動了大半年,竟未遇到一個敵手!
剎那之間,在「轟轟」的掌風聲中,只聽得「啪啪」兩下巨響,四掌已然相交,只見簡氏昆仲的身子,騰騰騰連退出了三步!
接著,又是一陣腳步聲,來的那些人都散了開去。
就在此際,李維揚的長劍,已然刺到了她的面前,但是,也就在那一剎,李維揚突然一呆!
但黃山威究竟行走江湖,非只一朝,見識非凡,氣度自也不同。
但是他們一滾跌下來之後,卻立時在地上站定了身子。
李維揚在天花板之上,見了這等情形,幾乎忍不住大聲叫起好來!
那時,已來到了抱玉莊之前了。
若換了別人,定然已破口大罵了,但是大俠氣度,究竟不同,黃山威止住了笑聲,冷冷地道:「令狐教主在武林之中,何等聲威,小女怎配得上,還是請令公子去尋他家女兒吧。」
但是,令得李維揚心中暗自吃驚的,是他聽出,那笑聲十分耳熟!
胖大漢子一聲冷笑,道:「我卻不知師妹識得你這樣的人!」
令狐黠「嘿嘿」冷笑著,道:「黃莊主,我們還是做親家,不要做冤家的好。」
他在江湖上行走,只不過兩年多,但是聲名鵲起,連不少成了名的武林前輩,也以與之相識為榮。
那男子的神情,漸浙回復了正常,道:「娘子,我們遍天下尋找仇人,卻苦了鷹兒,也跟著我們到處顛沛流離,我曾發誓,未將敵人生擒,不踏入荊山半步,你帶著鷹兒回家去將鷹兒交給他祖母,還有老丁,這七八年來,多虧他照料著鷹兒,也該好好地歇一歇了。」
那漢子中了這一腳,身形向後連退出了七八步,仍然未能站定,「咕咚」一聲,坐倒在地。
而他們兩人,俱是滿面風塵,而且,臉上都帶著一股憂鬱的神氣。
只不過這時,李維揚的身子,既然已向上躍起來,黃山威那兩掌之力,便變得反而在幫他的忙了,兩股強大無比的掌力,向上一托,令得李維揚的身子,「砰」地撞在瓦面之上。
「黃莊主,有客人來了,何以未見有人出莊相迎?莫非黃莊主好客之名,只是虛傳麼?」
他一提真氣,身形拔起,一伸手,已然拉住了簷角,身子接著,向上翻了起來,已到了屋頂之上,到了屋頂上,他身子伏著,又輕輕地揭起了幾塊瓦來,身子鑽了進去,伏在天花板之上。
李維揚來抱玉莊,本來當然是準備以禮相見的,但這時,他在路上吃了虧,他的心中正怒火中燒,一聽得石坊附近的大漢,向自己喝問姓名,他在馬上,身子陡地向旁一側,手掌連閃兩閃,「啪啪」兩聲響,兩掌已摑在兩名大漢的臉上。
那兩掌之力,當真不輕,直打得那兩名大漢的身子,在地上骨碌碌地打滾,李維揚的白馬,則已向前,直衝了過去!
那兩騎馬,直來到一座石亭之前,才停了下來,馬上的一男一女兩人,一躍而下,不約而同地奔到了石亭之前,停了下來。
那少年昂首闊步,走了過去。
他勒住了馬,定睛看去,才看到那是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少女,一身綢衣,更襯得她目如秋水,臉如芙蓉,美麗之極。
李維揚一看便認出,那是峨嵋派中一等一的高手,簡氏昆仲。
那少女則道:「你少來管我!」
那中年人望了駝子一眼,道:「老丁,你對孩子,又說了些甚麼?」
他這裏身形剛一拔起,那少女的長劍,也已遞到,「嗤」地一聲響,劍尖在他的大腿上,又劃了一道口子。
李維揚的話,說得極其尖刻,連黃山威那樣氣度的人,面色也為之一變。
他想到就做,扣了一枚飛針在手,覷得真切,輕輕一彈,那枚飛針,了無聲息,電射而出!
那胖大漢子雖已滿臉怒容,但是講話,卻仍是十分有禮,他沉聲問道:「閣下何人?」
李維揚的身子,還未曾下落,便聽得又一陣馬蹄聲,奔了過來。一個中年婦人,自馬上飛身而起,落了下來,停在李維揚的面前,撕心裂肺地問道:「你是誰,小玉呢?我女兒呢?」
李維揚舒了一口氣,接連幾個起伏,出了抱玉莊,想起了還在路上相候的那些朋友,他心中不禁暗叫了一聲慚愧!
那聲音道:「還說不緊張?莊外的樹上,有了令狐老賊的題字,莊主說那傢伙就是令狐老賊派來的,要我們和你一起看住他。」
那一老一少兩人的聲音,似乎在迅速地自近而遠,傳了開去。
黑白兩道,正邪各派,不到幾天,就會人人都找尋他的下落,不論他躲在甚麼地方,他都會被揪出來,天下雖大和-圖-書,已沒有他容身處了!
丁駝子身形連連後退,退到了和那少年並肩而立,那少年偷偷地拉了他的衣襟一下,低聲道:「老丁,我姐姐究竟是死在甚麼人的手中?何以我們到處找都找不到那人?」
黃山威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竟然有隻身在抱玉莊中,含有敵意地住上幾天的勇氣,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一拂手,道:「憨子,你好好招待這位李少俠,你師妹一有了回來的訊息,便立時報與他知道!」
但是他卻沒有辦法,他簡直沒有選擇的餘地,他需要這樣生活下去。
那的確是他聽來十分熟悉的聲音,然而,他卻又絕未和那個大魔頭會過面,而且,一時之間,他也想不起究竟是在甚麼地方聽到過這笑聲來了。
李維揚如何還敢回頭,只是見路便奔,他自從藝成以來,還未曾如此狼狽過。
那男的突然一揮手,「錚」地一聲,掣出了長劍來,狠狠兩劍,向石桌之上砍去,火光四濺,石屑四飛,那張石桌,立時被砍成三段,他聲音嘶啞地叫道:「八年了!我們日夜不停地找了他足足八年,他……躲在甚麼地方?他……」
令狐黠「哈哈」一笑,向身後一招手,道:「進來!」
只見那年輕人,面色蒼白,雙眼之中,也是充滿了邪氣,油頭粉臉,人像是殭屍一樣,偏偏一身衣服,卻是華麗之極!
要不然,他就會被黃大俠夫婦發現,他就活不下去了!
他突然發出一聲怪叫,身形疾拔而起,雙足在那塊大石之上點了點,又拔起了丈許,流星也似斜落在三五丈開外,沒命向前奔著。他一面奔,一面心中在封自己叫著:逃吧,逃吧,躲起來吧。你殺了抱玉莊黃莊主的女兒,你還不逃命?你還不逃命?
緊接著,他手在石上一按,身子疾騰了起來,一劍向前疾刺而出,口中喝道:「無敵俠女,也叫你嚐嚐被偷襲的滋味!」
一則,由於暮色已濃,二則,馬奔得快,李維揚也看不清那少女的臉面,但既然是一個少女,那自然是黃小玉了!
她講到這裏,已然泣不成聲,那男子轉過身,雙手緊緊握著拳,望著外面。
令狐黠的話,令得所有的人都為之一呆,連躲在天花板上的李維揚,也未能例外,李維揚認為令狐黠之來,當然是尋事生非來的,卻不料他居然講出了這樣的話來。
這時候,倒是黃夫人已漸漸止住了哭聲,她徐徐地道:「山威,鷹兒的年紀也不小了,他姐姐的事,也不該老瞞著他。也許……我們這一輩子都找不到那……賊,那麼,找尋仇人的責任,就在他的身上了!」
他曾誇下海口,可以將無敵俠女黃小玉手中的長劍奪下來的,但如今落得兩處帶傷,狼狽而逃!
李維揚想不到自己躲在上面竟可以看到這樣一齣活劇,心中也不禁好笑。
在那兩年中,李維揚在江湖上做了許多轟動武林的事,他獨力掃蕩君山七妖,與嵩山派掌門,合戰金沙幫的一干高手,所向無敵,黑道上人,提起「百步飛針」四字,便不寒而慄。
令狐黠狡笑道:「聞得莊主有一名愛女,人稱無敵俠女,貌美如花,犬子不才,想來量珠以聘,天兒,快來見黃莊主!」
黃小玉究竟年紀還小,如何知道天高地厚,一聽有人叫她無敵俠女,大是高興,欣然接受,更刻意繡了一套金繡的勁裝,在長劍的劍柄之上,則鑲上各式寶石,華貴絕倫,更令得江湖上的少年子弟,又愛又恨。
李維揚怪笑道:「你不敢讓你女兒出來見我,我自然要進莊去找!」
李維揚一聲長笑,冷冷道:「那我要進莊去找一找!」
他和那少女的距離,本就不遠,而且,這一劍的來勢,實在快疾之極,等到李維揚覺出不對時,劍氣森森,已直撲面門了!
那笑聲來勢十分快,轉眼之間,便已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
李維揚知道,那一定是黃山威派來監視他的人,李維揚只是冷笑著,這時他還不想有所動作,他自然有這個自信,他若是有所行動的話,看守他的人再多,只怕也是阻不了的。
過了不多久,突然聽到一陣蒼老的笑聲,自遠而近,傳了過來。
那輛車子,迅即來到了石亭之前停了下來,那駝子動作緩慢地攀下了車,恭恭敬敬地,道:「黃老爺!」
但是李維揚卻沒有留意到那少女正在刻甚麼,因為他第一眼,就被那少女的美麗吸引住了,他根本沒有心思再去注意別的。
莊中的人,似乎早已得到了信息,是以李維揚所遇到的人,全是充滿了敵意的,李維揚也心知自己這一番,若是栽在抱玉莊中的話,那麼以後,也就絕不用再在江湖上行走了,是以,他也格外小心,一言不發。
那少年身手卻十分矯捷,自車座之上,一躍而下,叫道:「爹,媽!老丁說,我們家就在離此只有數十里的荊山山麓,爹,是不是?我們可是要回家了,不再到處趕路,到處投店了?」
簡清、簡潔,人稱川中雙俠,聲名之著,不在黃山威之下!
他人自天而降,來得突然之極,劍氣如虹,向前疾攻了出去,那匹馬首先人立了起來,馬上那少女被馬一顛,一聲驚呼。
李維揚一面說,黃山威的臉上,便一路現出驚訝莫名的神色來。
他一字一頓地道:「八年了。」
李維揚一聲冷笑,道:「當得起得很,黃莊主請看,我臉上,腿上的傷痕,不全是令千金留下來的麼?只不過令千金猝不及防,出劍偷襲,贏得有點不很光彩,我也輸得不怎麼服氣而已!」
他們默然半晌,女的才長嘆了一聲,道:「山威,我們離家,已有多久了?」
他又亡命也似向前奔了出去,他的身形沒入了黑暗之中,看不見了。
在他們左右雙耳的耳墜之上,各穿著一枚三寸來長的金針!
黃山威身形略退,掣劍在手,剎那之間,只見劍影縱橫,「錚錚錚」七下響處,每一劍刺出,都刺在虎爪之中,將令狐黠的攻勢,盡皆擋住。令狐黠身形後退,滿面怒容,厲聲道:「黃莊主,我兒子又不是五官不齊之人,好意前來求婚,你如此對付,哼哼!」
李維揚一驚,實是非同小可,趕緊上身向後一仰,身子跟著向後倒去。可是他這裏身形才倒下去,左頰之上已然陡地一涼,分明是已被對方一劍削中。李維揚既驚且怒,一聲怪吼,身子著地便滾。
這倒令得李維揚大是不安起來!
他一到了半空之中,立時身子一翻,疾竄了下來,耳際只聽得黃山威和簡氏昆仲,齊聲大喝,道:「好賊子,往哪裏走?」
胡憨子的聲音,就在李維揚的門口傳了出來,道:「我很好啊,咦,你們甚麼事?何以神色如此緊張,氣急敗壞也似?」
只見他們的身子,一齊幌動起來,一幌,再幌,三幌,令狐黠的身形不穩,「騰」地後退了一步,但是黃山威身形凝立,卻是巍然不動!
黃山威面色一變,道:「此言何意?」
只見他們一齊伸手,向耳朵上摸去,一摸之下,兩人面如死灰,呆若木雞!
那石桌缺了一角,而且桌上有許多裂縫,分明是被人用手掌重重的一擊,擊成那樣的。
但是剛才,雙方皆在疾馳,對方的暗器,竟發得如此之準,那實是駭人聽聞之極,兩人如何還出得了聲?
李維揚一聽,心中不禁一喜,心想那定然是黃小玉母女兩人來了,不管是黃小玉在前,還是在後,自己一定也出其不意,偷襲她一招,照樣攻向她的頰上,就算她母親護短,是她偷襲在先和圖書,也是無話可說的!
李維揚的心中,不禁暗自佩服。他心想,自己來勢,如此不善,但是對方的神情,竟絕無驚惶之色,一樣這等客氣,可算難得。
馬影才現,李維揚便已輕輕將劍,拔了出來。
那漢子倒退了一步之後,身形尚未站穩,這一腳的來勢又是如此之突兀,他如何避得開去?「砰」地一聲響,已被一腳踹個正著!
胡憨子吃了一驚,道:「真的?那卻是糟糕,師妹今晚可能回來,若是在半途上叫令狐老賊遇上了,那可如何是好?」
李維揚忙道:「我,我——」
簡清簡潔兩人,早已忍不住,同聲大喝,道:「自然是不允婚事了,何必多囉嗦?」
那少年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下去。
另一個「哈哈」笑著,道:「快步,停在這裏作甚?」
但是,在他房門外,卻不斷地有腳步聲在來回走動著。
他拔起了兩丈高下,已伏在樑上,伸手頂起了一塊瓦,將那塊瓦攪了下來,輕輕拋在床上,一連摘下了六七塊瓦,屋面上已現出一個足夠容人鑽出去的洞口了,李維揚已探出了頭去。
姓令狐的人本就不多,而足以令得抱玉莊中的人也為之緊張起來的姓令狐的人,可以說只有一個,那便是天河妖叟令狐黠!
另一個「呸」地一聲,道:「別見鬼了,頭頂三尺有神明,你可別胡言亂語。」
他怒火未熄,在馬上大叫道:「這便是我的姓名!」
他的全身都為汗濕透了。
黃山威身形微挫,舌綻春雷,厲聲喝道:「看掌!」
可是他卻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必需活著,不論活著是如何痛苦,他都要活著。因為他一直還未曾弄清,在抱玉莊外,對他偷襲的那個妖媚艷麗,令人蕩魂蝕魄的少女是甚麼人!
有時候,當他一身冷汗地驚醒過來之際,他也會自己問自己:這樣活著,有甚麼意思?
他必需躲起來,將他自己緊緊地包裹在絕望和恐懼的硬殼之中。
李維揚呆若木雞地站著,他的手中仍然執著那柄長劍,他的臉色也是白得像紙一樣,他的心中在對自己說:不,那少女絕不是黃小玉!
黃山威出掌,快疾無倫,但是令狐黠的還擊,也快到了極點,剎那之間,只見兩人的身形,微微一幌,根本還未及看清他們兩人,是怎樣出掌的,便聽得「啪」地一聲巨響,雙掌已然相交。
恰好此際,天河妖叟令狐黠一聲大喝,道:「我們走!」
只見奔來奔去的人不絕,每一人帶來的消息,都是說天河妖叟令狐黠,已然愈來愈近了,黃山威只是揮手令他們退去。
來人和胡憨子的對話,李維揚一字不減地全都聽了進去,他在乍一聽到「令狐老賊」四字之際,心中也不禁大吃了一驚。
一看到這兩人,李維揚便知道抱玉莊上,有恃無恐,令狐黠來得不是時候了。
這一陣笑聲,極之雄渾,一傳了進來,像是整座大廳,都在震動一樣,天花板之上的積塵,也簌簌地落了下來!
黃山威轉過頭來,道:「李少俠,只怕你弄錯了,小女遠出未歸,而你頰上的傷痕,卻是適才留下的,只怕不是小女之過罷!」
他這兩句話,表明他雖然武功比黃山威略差一籌,但是對於這件事,還是絕不肯善罷干休的,李維揚的心中,不禁對之大生鄙視之念,他究竟年紀還輕,好玩的心靈,心想你明明輸了,卻還在說甚麼自己的兒子不是五官不齊,我就叫你的兒子,作個五宮不齊之人!
那人看來是不過四十上下年紀,若不是他自報姓名,說是令狐黠的話,李維揚當真還不敢相信。
李維揚接連避開了她的四劍,人已滾到了路邊上,恰好有株大樹,擋住了他的去路,逼得他在地上一按,身形疾拔了起來。
黃山威聽得臉上的肌肉,不斷地抽搐著,他沉默了片刻,才道:「鷹兒,你過來。」
黃山威笑道:「黃某固然好客,可也不能開門揖盜!」
他緊緊地咬著牙,突然提起劍,待向自己的脖子抹去,但是,他的手背卻軟了下來,他喘著氣,沙著聲叫道:「我要逃!我要逃……我要逃!」
李維揚心中驚怒交集,那少女不但猝然出手,而且出手的招數,狠辣之極,若不是他躲得快,此時如何還有命在?
抱玉莊莊主,七手劍黃山威,是武林中盡人皆知的大俠。黃夫人虞素娘,又是峨嵋掌門的師妹,峨嵋派乃是天下七大劍派之首,黃夫人的劍法,自然也是出類拔萃,非同小可。
李維揚翻身下馬,柔聲道:「在下百步飛針李維揚。」
只見七手劍黃山威,坐在正中一張交椅之上,在他的兩旁,還坐著兩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那兩人面貌酷似,氣度不凡,一望而知是武林高手。
聽那聲音,分明是還在半里之外發出的,但是傳了進來,卻仍是字字清晰。
他的心中顥是怒極,要不然,也不會滿口利齒,挫得山響了。
他突然停了下來,像是突然之間洩了氣一樣,變成喃喃自語,道:「他究竟躲在甚麼地方?照理說,天下雖大,也沒他立足之處,這八年來,他究竟躲在何處?」
在一聲大喝之後,又過了許久,才見他漸漸恢復了那種蒼青憂鬱的紳色,道:「老丁,你跟了我已有七年了,八年前,我離開抱玉莊之時,就是在這涼亭之中遇到你的,是不是?」
是以他決定先看看動靜再說,若是抱玉莊真的應付不了,那自己再出手,也還不為遲!
兩騎快馬,在建陽驛前石橋驛的古道之上飛馳。正是深秋時分,古道兩旁的樹木,落葉紛紛,馬蹄過處,將落葉踢得飛了起來,隨著秋風,在路面上打轉,益發令人覺得秋意蕭瑟。
那少女足尖點地,身形向後疾退而出,長劍揮動,「叮叮叮叮」四聲,將四枚飛針,一齊擊落,「哈哈」一笑,嬌聲說道:「你果然是那百步飛針李維揚!」
他本來是想找到了七手劍黃山威,突然在他的面前出現,聲明他絕不是大魔頭令狐黠的同黨,而且,若是抱玉莊中人手不足的話,他還可以出手相助!
黃山威伸手,在他的頭頂上,慢慢地撫摸著,道:「我們在尋找的仇人,姓李,名維揚,他有一個外號,叫百步飛針。」
李維揚也未曾看見自己這一劍,究竟是不是刺中了對方,他只是看到,那少女身形拔起之後,卻已然脫出懸崖之外了,她身形下沉,雖然曾拔了一拔,但是總抵不住下沉之勢,已然向崖下疾墮下去了!
在那一剎間,他自然看不到下面發生了甚麼事情,他只是聽得那少女在講了這一句話之後,便是一個相當蒼老的聲音道:「放著正事不辦,和這小子開甚麼玩笑?」
李維揚拔起了丈許高下,右手一伸,抓住了一根樹枝,左手一抖,四枚三寸來長,金光閃閃的飛針,已然電射而出!
李維揚仍然單足立在棍上,他本來年少英俊,以這樣美妙的姿勢,立在棍尖之上,應該如玉樹臨風才是的,但是此際,他心中怒極,雙眼圓睜,再加上頰上的傷痕,血雖已止,臉上卻仍有一大片血痂,以致他的樣子,看來竟變得凶神惡煞一樣!
他望著前面的兩條路,心中想:我向哪一條路逃走,比較好些呢?可是,當他想到了這一點的時候,他又禁不住不寒而慄起來!他向哪一條路逃走好呢?他還有哪一條路可以逃呢?他殺了七手劍黃山威的女兒,傷了天河妖叟令狐黠的兒子,天下雖大,他還有哪一條路可走呢?
另外兩三名大漢一見這等情形,略呆了一呆,立時大m.hetubook.com.com喝了起來,兩名漢子,飛身上馬,隨後便追。但是李維揚的白馬,極其神駿,那兩人也追不上,只是跟在後面,大聲呼喝。李維揚連聲冷笑,略一回頭,反手射出了四枚金針,那四枚金針,才一射出之際,只見一溜金光,到了半途,突然一分為二,射到兩名大漢的近前,又二分為四,只聽得馬上兩人,各自發出了一聲驚呼,自馬上滾跌了下來。
「是的,是的,那時,是大小姐才被……」
胡憨子道:「是了,那可保無虞,那小子極有可能是令狐老賊同黨,你們得小心些,快散了開來,將院子全部包圍。」
那四人立時將手中的金漆盒放下來。
那人答應著,又奔了出來。
那胖大漢子正不知道「那也好」三字是甚麼意思間,李維揚的身子,已飛身離鞍而起!
李維揚正在想,何以她的笑,竟笑得如此艷麗,如此之媚惑,這似乎不應該是一個大俠之女所應有的笑容,但是另一方,他卻又希望對方多笑幾次,因為那種笑容,實在是太令人陶醉了。正當他心猿意馬之際,那少女「是麼」兩字,也已出口,他也跟著點了點頭,卻不料他剛一點頭間,眼前突然劍光一閃,「颼」地一聲響,那少女已然一劍,向他的面門,刺了過來!
他悶悶不樂地向前走著,順著一條山路,延綿來到了一個山崗之上,那山崗十分雄偉,就在那條山路之旁,便是百十丈高的峭壁!
李維揚道:「我來抱玉莊,就是想會一會黃姑娘的。」
那蒼老的聲音道:「好一個開門揖盜——」
李維揚的動作快,那漢子的反應,也是不慢,李維揚的身子才一離鞍向上拔起,那漢子手中的棗木棍已向上「唰」地一聲,搠了上來。
那中年婦人長嘆一聲,道:「你不回去麼?你又怎知小玉在九泉之下……不想念你……你到她墳前去……看看……」
李維揚策著一匹雪也似白的白馬,向前飛馳著,馳出了兩三里,突然轉向西,那是一條兩旁全是極其高大的樹木的直路,是直通向抱玉莊去的。
只見向前望去,林木掩映之中,全是十分精緻的房舍,李維揚並不下馬,只是一聲冷笑,道:「去告訴黃小玉,我來了!」
令狐黠「嘻」地一笑,道:「我想和黃莊主做親家,兩位怎可越俎代庖,代黃莊主回答?」
那男的仰起頭來,他仰起頭來,並不是亭子的頂上有甚麼好看的,而是他眼中淚花亂轉,他抬起頭,是為了不使淚水落下來。
但是,不是黃小玉又怎樣呢?
那幾個朋友,全都敗在黃小玉的劍下,自知不敵,便不斷地在李維揚的面前,說黃小玉的了得,說黃小玉的美麗,說黃小玉的不可一世,是小一輩武林中人內,武功最高的一個。
那少女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這時也正望著他,在那一雙美麗的大眼睛中,似乎有著一種異樣的神情,使被她望定了的人,感到一顆心像是在懸空蕩著一樣,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那四人一進來,令狐黠便道:「放下!」
李維揚打定了主意,立時閃身躲在大石之後,蹄聲自遠而近,只見一騎,轉過了山角,奔了過來,馬上騎的,乃是一個少女。
他們兩人,手掌一交,便立時縮了回來。
他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他無時無刻不準備接受最壞的命運,幾乎每一個晚上,他都會汗流浹背地驚醒,那是他夢見自己被黃山威當胸一把拉住,提了起來之後的事。他會在黑暗中喘著氣,而自他身內流出來的汗是如此之冷,冷得他時時以為自己是被浸在冰水之中。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左右,李維揚忽然聽得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奔了過來,一個人叫道:「憨子師哥,你沒有事麼?」
馬上的確是一個極之美麗的少女,但是那卻絕不是他曾見過的黃小玉!
他額上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流了下來。
他一路閃縮著,不一會,便來到了抱玉莊的聚事廳之前,伏在窗外,只聽得聚事廳中,一個人道:「莊主,他……已來了,離莊兩里,所有的樹木,全被四個天神也似的人連根拔起!」
那一男一女兩人,男的約有五十上下年紀,身形魁偉,器宇非凡,腰懸長劍,一望便知是武林高手。女的眉目如畫,雖已中年,但是,仍然十分動人。
那一個還在咕咕噥噥,道:「我確然覺得好像有東西略過也似,多半是……一頭鷹。」
當他右足在向下踏去之際,內力疾運,已然使出了上乘「千斤墜」功夫,等於是千百斤重的力道,向下疾壓了下去一樣,那漢子只覺得一股大力,撞了過來,虎口發麻,五指不由自主鬆了開來,身子也騰地向後,退出了一步,而他的身子才一退出,只聽得「啪」地一聲響,那根棗木棍,竟插|進了五尺有餘!
李維揚卻像是早已知道自己這四針發出會有甚麼結果一樣,是以他根本不回頭,又疾馳向前,直到前面,有一個胖大漢子,手中持著一根長可丈許的棗木棍,舞起一個棍花,將他的白馬攔住為止。
令狐黠是西域魔教教主,他西域魔宮,窮奢極侈,富比王公,其人又好色如命,雖已年近花甲,但是姬妾極多,全是年輕貌美的邪派中盪|婦淫|娃,此人在武林中的惡行,可以說擢髮難數,但是一則他武功高,二則他黨羽多,是以正派中人,也對之無可奈何。
他只求快一點趕到抱玉莊上,可以向無敵俠女黃小玉指名挑戰,是以將駿馬策得飛快。可是,在突然之間,他卻一勒馬韁,那匹白馬發出了一聲急嘶,人立了起來,向後連退了兩步,方始停下。
那少女的面色一變,道:「嵩山金針老人,和抱玉莊間並無來往,你來作甚?」
他見機極快,一看到黃山威面色不善,身子向上跳了起來,恰在此際,黃山威兩股排山倒海的掌力,也已然湧到,撞破了天花板,仍向上疾湧了上來!
「無敵俠女」的聲名漸漸傳了開去,「百步飛針」便被引到抱玉莊來了!
江湖上各門派的少年弟子,有不服氣的,全敗在她的劍下,有要向她討好的,便贈了她一個「無敵俠女」的外號。
他才站定,自然也看到了簡氏雙俠,只見他雙眉向上微微一揚,道:「原來簡雙俠也在,好極,好極!」
兩人在石亭前略停了一停,便跨了進去,在一張石桌上,坐了下來,又一齊伸手,向石桌上慢慢地撫摸著。
只聽得莊門外有人,答應一聲,不多久,便已見一個一身華服的年輕人,大搖大擺著,走了進來,向黃山威作了一揖。
在那一剎間,李維揚才知道,自己做錯事了!
兩人的攻勢極快,只見令狐黠的身子,微微一矮,雙掌齊出!
那時,李維揚只不過剛二十出頭年紀,正是意氣飛揚,聲名大噪之際,一則好勝,二則好奇,再加上受不住朋友的激將,慫恿,一拍胸口,聲言定要將黃小玉用的那口劍奪了下來,也好叫普天下的武林中人知道,究竟小一輩的人物中,是誰的武功最高!
一轉上了那條直路,雄偉的山影,便頓時像是近了許多,山巒起伏,氣勢極其雄偉,令人胸襟大開,李維揚在馬上,忍不住長嘯了起來。
李維揚一聽,心中更是大怒,一聲冷笑,道:「這倒好笑了,我就在離此不遠的路上遇見她的,豈會有錯?黃莊主想是護短,也不怕有累俠名麼?何況,黃姑娘家學淵源,難道還不敢出來和我動手麼?」
他連忙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氣度雍容,已然www.hetubook•com•com向前,慢慢走來,來到了他近前站定,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道:「閣下剛才那一腳,看來乃是嵩山金針老人所傳,那麼閣下定然是武林中近來,爭相傳說的百步飛針李少俠了?」
他一面奔逃,一面向後連灑了三把飛針,直到躍過了一道圍牆,聽不到身後有腳步聲,他才略停了停神,抬頭看去,已奔到抱玉莊的後面來了。
接著,便是黃山威的聲音,他的聲音,聽來仍是十分沉著,道:「那是他手下四大煞星,這四人,只是以蠻力取勝,不足為道,傳令下去,不必驚懼!」
他說著,突然一掀衣襟,一抄手,已取了一件奇形兵刃在手,那兵刃,乃是一隻虎爪,他一取兵刃在手,便連發數招,招招攻向黃山威的要害。
李維揚一聽得那幾句話,心中也是陡地一凜,因為那幾句話中,中氣充沛,一聽便知道是一個內功修為極高的人所發出來的。
而她臉上的神情,又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益增嬌媚。
令狐黠笑道:「不敢,想來和抱玉莊結一個親家,意下如何?」
一個「盜」字才出口,只見一條長大的人影,已然突然進了大廳,李維揚連忙定睛看去,只見那人十分清瘦,在相貌上看來,卻像是一個世外高人,絕不像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
那女的用十分同情的眼光,望著她的丈夫,道:「山威,我們總會找到他的,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
像如今這樣,若是見了那干朋友,說不定要被他們怎樣取笑,而事情傳了出去,自然也不免加油添醬,江湖上傳事極快,他百步飛針李維揚,在抱玉莊栽了觔斗一事,不難天下皆知!
在他的下面,恰有兩個人走過,其中一個陡地一怔,道:「咦,剛才我頭頂上,像是有甚麼東西掠過!」
李維揚聽得心中好笑,他等那兩人走開去,輕輕落下樹來,向外走去。他才走出了不多遠,便發現抱玉莊中,顯得十分緊張,莊丁個個十來個人一組,刀出鞘,弓上弦,來回巡弋著,李維揚要左閃右避,才不致被人發現。
他一咬牙,一抖韁繩,白馬撒開四蹄,向前疾馳了出去,大半個時辰之後,已然看到路上,豎著老大的一個石坊,坊上打橫題著「抱玉山莊」四個朱字。
再向前去,立時可以出抱玉莊,前面山勢連綿,看來有山路可以通向前去。
男的身子在微微發抖,呆了好一會,才又還劍入鞘,就在這時,馬蹄聲和車聲,自遠而近,傳了過來。
那少女像是一呆,但接著便嫣然一笑,那一笑,更是笑得李維揚的心頭,怦怦亂跳,只聽得她道:「你認識我麼?我卻不認識你啊!」
八年前,這是一個武林中人爭相傳說的少年英雄的名字,他是嵩山金針老人的唯一傳人,一手飛針功夫,百步之內,可取蚊蚋,的確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黃山威一聽,劍眉微蹙,道:「江湖上的朋友也未免太好事了,小女如何當得這樣的一個外號,李少俠切勿見怪。」
當黃山威向上發出兩掌之際,他是仰頭向上的,李維揚自上而下看下來,恰好可以看到他鐵青的臉,那顯然是他已然怒極!
黃山威大聲喝道:「閉嘴,別胡說!」
李維揚當然不會真的睡著,他心知這時,自己身在龍潭虎穴之中,與其步步為營,現出一副緊張過人的神態,那還不如裝裝傻的好。
她的神色,在暮色中看來,白得像是塗了厚厚的一重粉一樣!
但是,細看一雙眼睛,卻見他雙眼之中,邪光畢露,看了之後,令人心悸!
這種日子,真不是人過的,而且,也不是人所能忍受得下去的。
一時之間,只見坐著的黃莊主和簡氏雙俠二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最後,仍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令狐黠沉聲道:「黃莊主意下如何?」
路上,一輛馬車,正自東駛來,那輛車上,坐著一個駝背老人,和一個十歲左右,眉清目秀的少年,由那駝子趕著車。
在離開荊山抱玉莊還有三十里之際,和他一齊來的那三四人,便留在路旁的石亭中,再也不肯向前去了。
他正在想著,已聽見「嘚嘚」的馬蹄聲,傳了過來,同時又聽得一個婦人聲音叫道:「小玉,我知道對你說了,你一定急於趕回去的,其實,有你爹和簡家兩位叔叔在,還怕甚麼?」
那人答道:「是啊,師父,師娘也都在為這事著急,師娘已提著劍到抱玉崖去了,師妹若回來,定然經過抱玉崖的,有師娘在,那就不怕了!」
在令狐黠的狂吼聲中,只聽得黃山威也是一聲巨喝,道:「下來!」
李維揚抬頭望了望,議事廳的牆壁高,但是他還是可以竄得上去的。
簡氏雙俠,乃是一胎雙生,兩人心意相合,這時,不等令狐黠講完,便雙雙一聲大喝,離座而起,一出左掌,一出右掌,掌聲「呼呼」,向令狐黠疾襲而出!
那少年立時點了點頭,道:「我記得了,百步飛針李維揚!」
是以,他望了李維揚半晌,才冷冷地道:「你定要小女向你討教,請在莊中暫住幾日,小女去襄陽,不數日定可回來。」
他也慶幸自己,幸而改了主意,若是逕在黃山威面前現身,聲言可以助抱玉莊一臂之力的話,豈不是班門弄斧之極了?
胡憨子將他領到了一個院落中,自有莊丁伺候他,李維揚自然不信黃小玉不在莊中,但這時他卻也不做甚麼,倒頭便睡。
李維揚突然停下馬來,是因為他突然看到,一株古樹之下,站著俏生生的一個佳人之故。
李維揚在天花板上,一見這等情形,心中陡然一驚,心想這老魔頭果然名不虛傳,一人力敵簡氏雙俠,居然還佔了上風。就在這時,只見黃莊主已霍地站了起來,道:「簡氏兄弟的意思,也正是黃某人的意思!」
他們夫婦兩人,結褵甚早,便生了一個女兒,因為抱玉莊是在荊山抱玉巖之下,相傳就是卞和得寶玉的所在,是以將女兒取名小玉。
李維揚呆呆地望了她好一會,才陡地想起,自己來抱玉莊,原是為領教黃小玉的劍法而來的,這一位少女,當然便是黃小玉了,自己何以如此失態,不論勝與不勝,這樣子失態,傳了出去,總是笑話!
但就在此際,在那漢子的後面,響起了一個十分沉穩平和的聲音,道:「憨子,你還想和人動手麼?你應該多謝人家不殺之恩才是!」
他的身子,向外滾了出去,那少女出手,卻是絕不留情,剎那之間,又連刺了四劍,若不是李維揚滾動得快,那四劍,劍劍可取李維揚的性命!
他右手按在天花板上,內力源源而出,過不多久,掌心突然向上一提,帶起一蓬木屑,天花板上已出現了一個掌心大小的圓洞。
黃山威一揚手,一股勁風,向前直迫了過去,將丁駝子的話,一齊迫了回去,他沉聲道:「那你就該知道,我未尋獲殺女仇人,絕不會回抱玉莊去的!」
而那少女一見長劍已刺到了面前,大吃一驚,身子突然向後仰去,離鞍而起,向外躍去。
胡憨子道:「沒有啊,師妹跟著柯總鏢頭,到襄陽去了,沒有回來。」
是以他連忙收斂心神,在馬上一欠身,道:「黃女俠,幸會,幸會。」
那女的苦笑了一聲,道:「是啊,八年了!」
但是簡氏雙俠卻因為力道在椅子上失去,他們兩人中,得維持坐著的姿態,不再倒下去,而他們也立即挺直了身子!
他一聲「進來」才出口,便聽得沉重之極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只見四個身形高大之極,裝束異https://m•hetubook.com•com特的波斯胡人,各自一手托著一隻金漆盤,走了進來。
那少女手中持著一柄長劍,劍尖正向著那枝樹的樹身,看她的情形,像是正在樹幹上劃著甚麼。
那中年人,正是抱玉莊主,七手劍黃山威,只聽得他「呵呵」一笑,道:「我這位小徒,武功也頗有造詣,閣下一招之間,便能勝他,若是再不知李少俠光降時,還算是有眼之人麼?不知李少俠光降,有何指教?」
李維揚一笑,道:「無敵俠女黃小玉大名,武林中還有誰不知道的?」
黃山威冷冷地問道:「令狐黠,你在鬧甚麼玄虛?」
令狐海發出了一聲慘叫,手捂著左目,令狐黠突然回過頭來,一伸手,拉開了令狐海的手,一見兒子左目受傷,又驚又怒,狂吼起來。
是以他雖然倒在床上,卻是豎起了耳朵,細聽著莊上的一切動靜。
而李維揚仍然一足以「金雞獨立」之勢,站在棍尖之上,棗木棍向下一沉間,李維揚的左腳,已然直飛了起來,踹向那漢子的胸口!
但是,他又想起黃小玉的可惡處,焉有自己的傷尚未癒,便幫著敵人之理?
但是李維揚自己卻知道,這個「幸運」得來,卻是絕不容易的。
李維揚向下看去,大廳之中的情形,已然可以一日了然了!
李維揚一見棍勢來得猛,心中也喝了一聲采,心想抱玉莊上的弟子,果然非同凡響。他看得真切,右足猛地向下踏去,正踏在棍尖之上!
那幾個人,也是名家子弟,平日鋤強扶弱,也頗有俠名,李維揚實是未曾想到他們會對一個少女,害怕到那樣的程度。他將眾人嘲笑了一番,吩咐他們在亭中相候,他快馬而去,六十里來回,再加上奪劍,只怕不到天黑,就可以回來了!
百步飛針李維揚倒也不是自己想來,而是被幾個朋友慫恿來的。
而且,那少女也不可能不是黃小玉,她的母親就跟在她的後面,那麼,自己在抱玉莊大門之外遇到的那個,向自己偷襲的少女又是誰呢?他心亂如麻地站著,突然之間,只聽得黃夫人發出了一下尖利之極的怪叫聲,道:「你,你殺了我的女兒!」
那分明是對方只是存心警告,不想取他們的性命!
令狐黠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道:「黃莊主如此說法,可是不允婚事了?」
那漢子姓胡,叫憨子,乃是一個直性漢子,這時一回頭,見說話的正是他師父,只得低頭道:「是!」
李維揚來到了峭壁邊上,陡地一抬頭問,只見在暮色蒼茫之中,一塊巨大的山石之上,刻著「抱玉崖」三個大字。李維揚一看到那三個字,心中便不禁陡地一動,暗忖自己不是聽說過,黃小玉定然會經過這裏的麼?
黃山威一聽,面色更是難看,一聲冷笑,道:「李少俠,就算令師金針老人前來,只怕也不敢如此放肆!」
然而,他除了發出一下大叫聲之外,卻一點別的事也不能做,因為他是身在半空,疾躍向前的,在那樣的情形下,武功再高,也不能收得住勢子!
胡憨子又答應了一聲,黃山威冷冷地道:「李少俠請自便!」
很多人都以為在這八年來,百步飛針李維揚能夠躲過黃大俠夫婦普天下的追尋,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天色已然是黑下來了。當李維揚在山中亡命飛奔,不知跌倒了多少次,也不知爬起來多少次,直到他奔出了山口,看到前面有條路,他才喘著氣,停了下來。
那少女的眼珠一轉,道:「是麼?那你呢?」
天河妖叟令狐黠一聲冷笑,道:「好,果然名不虛傳!」
等到李維揚在樹上穩住了身子,向下看去,路上卻已人跡杳然了。
只見在院子的四周圍,都有人在巡邏著,但是卻並沒有人注意屋面上的動靜,李維揚的心中冷笑了一聲,一縱身,便已上了屋頂。
他本來還想為自己辯白幾句的,但是他只講了兩個「我」字,便想起自己縱使有十張口,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也是辯白不清的了,不趁著還有一絲逃走的機會時逃走,更待何時?
他們連退出了三步,可是身形仍然站不穩,向下坐去,幸而這時,他們已然退到了剛才他們所坐的椅子前面,是以一坐了下去,便坐在交椅之上,只聽得「嘩啦」,「嘩啦」兩下響,兩張紫檀木交椅,頓時碎成了木片!
等到李維揚講完,黃山威轉頭道:「憨子,你師妹回來了麼?」
要知道武林中人,最重聲名,往往將聲名看得比性命還重,他百步飛針李維揚,近兩三年來,俠名頗著,可是此際,卻被抱玉莊中人當作是和令狐黠一樣的貨色,此事若是不加辯白,傳了出去,以後如何見人?
那漢子跌倒在地之後,一挺身站了起來,還待再向前衝來。
他被安置的地方,顯然是處在抱玉莊的十分僻靜的一角,因為他幾乎聽不到甚麼聲音。
這四字聲若洪鐘,內家功力,也是非同小可。
李維揚身形一沉,自棍尖之上,落了下來,一抱拳,道:「黃莊主好眼力!」
那一天,當他轉身在黃夫人面前逃走之際,他的心中便在狂叫著:躲起來!躲起來!
自己被黃小玉偷襲,這口氣未曾出,就此離開抱玉莊,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那四個人,自然是波斯國一等一的力士,他們的衣服有一臂袒露在外,只見他們的手臂之上,肌肉盤虯,極之駭人。
李維揚發出了四枚飛針之後,身子再向上一翻,已然翻到了樹下。
當下他只是冷冷道:「這其中定有誤會,小女確然不在莊上。」
胡憨子頓足道:「不行啊,在抱玉崖之前,難道她就不會遇上令狐老賊了麼?」
自己一心想傷令狐海,代他出一口氣,也免得老魔頭以後再來糾纏,可是卻偏偏未曾想一想,七手劍黃山威乃是何等身份之人,豈能容人在他抱玉莊之內,暗箭傷人?自己再要不走,只怕死無葬身之地了!
隨著這「下來」一聲巨喝,黃山威雙掌向上,猛地擊出,剎那之間,大廳之中,勁風排蕩,「轟轟」兩聲響,天花板大幅塌了下來。
李維揚「哈哈」一笑,道:「原來你是黃小玉的師兄,那也好!」
百步飛針李維揚!
當李維揚和那漢子動手之際,四周圍了許多人,此際一見那漢子被李維揚踢倒,人人都大聲吶喊,但卻又沒有人敢以圍近來。
李維揚怒道:「少廢話,去問你們莊主的女兒,她自然知道!」
一到了屋頂之上,他身子便伏了下來,看了一會,仍不見有甚麼動靜,他覷定了不遠處的一株大樹,陡地真氣一提,「颼」地一聲,身形掠起,已從屋面上掠到了那株大樹之上。
他一個轉身,走進了莊中,李維揚帶著冷笑,也跟在胡憨子的身後,走進莊去。
百步飛針李維揚來到抱玉莊上,是十分偶然的事。
李維揚在剎那間,不禁發出了一聲大叫!
他伸手向頰上一摸,頰上的傷並不重,血已凝結,倒是腿上的傷痕,鮮血還在汩汩流出,李維揚扯下了一幅衣襟,敷上了隨身攜帶的傷藥,緊緊地裹好,撮唇一嘯,那匹白馬,直奔到了樹下,他身形一縱,自樹上躍了下來,恰好落在馬背之上。
那人笑道:「師兄,你也是關心師妹太過分,以至於忘了,令狐老賊既已在樹上留字,那就表示他人已在五里之內了,而抱玉崖離此七里,自然不怕。」
簡潔冷冷地道:「是好極還是壞極?」
黃山威一笑,道:「來者是誰?」
黃山威身形凝立不動,目射|精光,他心中也已極怒,但是以他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而言,自然沒有和李維揚動手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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