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現在,他又在笑了,他笑聲和以前沒有甚麼不同,他一面笑著,一面還在說些甚麼,甄飛鳳聽不清楚。但是甄飛鳳卻知道,他正在一步一步,走向一個陷阱,那些現在對他笑臉相迎的人,心中都對他恨之切骨,恨不得他立刻就死。
呂不凡被她突然之間一叫,手臂一搖,手中的那杯酒,陡地灑出了一小半來。那小半杯酒,落在地上,發出「嗤嗤」的聲響,有幾縷青烟,冒了起來!
但是這件事,自己難道能不加理會麼?
甄飛鳳自然也是聽到過鐵劍老妖的名頭的,她心中吃驚,道:「原來是鐵劍——」
這一來,他劍招以後的變化,便難以再使下去了,他大吃一驚,連忙向後退了開去。
而在丁烈向後一退間,使巧勁彈出的第二股力道,也已發作!
丁烈自然知道這一杯毒酒,非同小可,就算不是喝下去,只被沾到了肌膚,也是天大的麻煩,是以他一見毒酒灑到,立時向後,躍了開去。
她絕不能見他,她只能將那一段往事,深深地放在心中,她是那樣了解他,以致她可以肯定,如果他知道自己已嫁了人,那將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甄飛鳳急得頓足,道:「你們怎知他以後會為害江湖?」
可是她只講了五個字,下面的話還未曾講下去,剎那之間,她的心頭猛地一震!鐵劍老妖!鐵劍老妖!她的面色突然變得蒼白無比!
丁烈本來已是怒不可遏,一看到呂不凡竟然直向自己的妻子走去,他如何還按捺得住,一時間,也顧不得鐵臂金龍汪雷對他連使眼色,便霹靂也似大喝一聲,道:「呂不凡!」
丁烈本來已將劍收回來了,可是突然之間,手臂又猛地一震,長劍又向上揚了起來!
他連忙一鬆手,那柄斷劍,「颼」地離手飛了起來,「叭」地一聲響,射入樑中。
甄飛鳳穿過了幾重院子,身形倏地落在大門口上。
呂不凡面上的怒容,越來越甚,使得大廳中的所有人,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感到了一陣寒意。
甄飛鳳心中亂成了一片,只聽得丁烈道:「來,我們該出去了,若是這廝來了,你千萬別將我們定下的妙計透露出來。」
在那兩盞燈籠的照映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出,丁烈的面色,鐵也似青!甄飛鳳立即知道,那絕不是因為他找不到自己而發急。
丁烈看到呂不凡竟然這樣無禮地直視著自己的愛妻,心中的惱怒,實在是難以形容的!
丁烈輕輕地拍著甄飛鳳的臉頰,道:「飛鳳,你放心,在汪府上,由汪老爺子做主,害了鐵劍老妖的傳人,不論用甚麼方法,武林中人,只有讚汪老爺子做得好,絕不會說咱們做得不對的。」
甄飛鳳的心中,這時亂到了極點,她知道如果自己要說下去,那丈夫一定要起疑心了。
而在大廳中,則已傳來了汪雷「呵呵」的大笑聲。聽來,鐵臂金龍汪雷正在竭誠歡迎這個剛勝過了他的青年人,但是甄飛鳳卻知道,他們這一切,全是一項卑鄙的奸謀!
甄飛鳳身子凝立著不動,她望著呂不凡和丁素娥兩人的背影,他們兩人並肩走進了大廳,甄飛鳳的心中亂到了極點,她不知道呂不凡是不是對每一個少女都是這樣的,可能,他早已將自己忘記了,只有自己還記著他,他是鐵劍老妖的弟子,自己是不是要進去提醒他呢?
那果然是一杯劇毒的毒酒!
兩人這一招,全是用盡了力氣攻出的,兵刃相交,冒出了一蓬火花來,兩人各向後退出了一步。
剎那之間,甄飛鳳實是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陡地吸了一口氣,道:「汪老爺子也栽了?那來的……卻是甚麼人?」
她不知道那年輕人是誰,那年輕人也不知道她是誰,可是他們兩人,卻並排而臥在青石上,數遍了天上的星星。她幾乎可以記得他們在一起時的每一句話,她自然更不會忘記,他們之間,並沒有用言語表達出來的那股似水柔情。
丁烈苦笑著,搖著頭,道:「我倒還算好,未曾受傷,但是汪老爺子的腿上,卻還帶了傷!」
婚後的日子,對甄飛鳳來說,是十分之甜蜜的,丁烈是名聞天下的大俠,而她是丁烈的妻子。丁烈的脾氣不管多麼壞,但是在她的面前,總是百依百順,甄飛鳳受著每一個人的歡迎和丈夫的百般呵護。
火燄劍丁烈的臉上,頓時紅了起來,紅得像是火燒一樣,他忙道:「飛鳳,你別忘記,他是鐵劍老妖的徒弟,而且,他的武功,比鐵劍老妖更高,如果不設計將他除去的話,那麼,以後他為禍江湖,不知有m.hetubook.com.com多少人要死在他的手中,對付這種人談甚麼手段?」
她深深地吸著氣,想像著他在大廳上受到眾人稱譽的情形。
丁素娥失聲叫道:「你!她!」
在鐵臂金刀汪雷的府上,只有那一個小院落是沉靜和幽黑的,幾乎甚麼聲音也沒有。而即使在大廳方面,隱隱地有些聲音傳來,伏在那株大樹上的甄飛鳳,也是聽不到的,因為甄飛鳳的心,早已回到了兩年之前,在泰山之中和那年輕人相遇的事。
他心中一凜,向甄飛鳳指了一指,道:「這位姑娘——」
他一躍開,于武和汪雷兩人,立時一聲大喝,一個手抖處,金光一閃,金鞭已然出手,另一個一橫手,「鏘」地一聲,金刀也已出鞘,兩股金虹,一股自左,一股自右,電也似疾攻到!
可是他卻不知道,呂不凡剛才那一彈,實是武學之中,頂兒尖兒的功夫,一指之中,蘊有三股力道,這三股力道,次第發作,卻是一股強似一股!
呂不凡「哈哈」地笑著,他的笑聲,旁人還聽不出甚麼來,但是在甄飛鳳的耳中聽來,那不是笑聲,那是一下又一下的哭聲!
可是呂不凡的身手之快,實是難以形容。
他只知道有一件兵刃在自己的頭上,那令得他一動也不敢動。
丁烈恨聲不絕,道:「就是那賊子!」
三人一齊笑了起來,呂不凡堅不肯先上座,但是卻不過眾人你一句,我一句,仍然坐了下來。
大廳中,在呂不凡和丁素娥走進去的時候,和根本沒有事情發生之前是一樣的。汪老爺子和丁烈兩人,笑容滿面,向呂不凡行著禮。
甄飛鳳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不敢再想下去,因為那實在是不堪設想的事情。
而她也立時知道,毛病就在這杯酒中,他們一定在這杯酒中,下了極烈的毒藥!
兩年之前,在月色下,在大雨中,在古松旁,在溪流前,他也曾對她笑過,他的笑,像是在嘲弄著世上的一切,但是漸漸地,甄飛鳳卻可以在他的笑聲中,聽出他心中對自己的情意。
可是甄飛鳳卻並沒有回答她丈夫的叫喚,她的身形,也跟著向外掠了出去!
呂不凡聽出丁烈的口氣,嚴厲無匹,他連忙一回頭,只見丁烈的臉,已漲成了紫薑色,雙眼睜得老大,幾乎要噴出火來!
如果自己衝了進去,揭穿了他們的奸謀,那他們會怎樣呢?自己的丈夫會怎樣呢?
那兩個人,都是甄飛鳳再熟悉也沒有的,那女的,是她的小姑丁素娥,那男的,正是兩年來,一直深藏在她心底深處的那神秘青年人!
甄飛鳳終於陡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腳步沉重地走進了大廳!
甄飛鳳道:「照你這樣說,他的武功如此之高,就應該殺了汪老爺子才走,何以他又只是傷了汪老爺子就算,而且你敗在他的手下,也絲毫沒有受傷?」
丁烈才講到這裏,甄飛鳳已經不由自主,身子簌簌地發起抖來,問道:「你們……你們準備暗算他?」
甄飛鳳勉力站定了身子,道:「那麼,你們定下了甚麼計策來對付他?」
但是,也就在此際,只聽得甄飛鳳一聲尖叫,道:「呂俠士,別喝這杯酒,喝不得!」
整個大廳之中,在剎那間,靜到了極點!
她連忙向前走出了幾步,而在她心神寧貼了下來之後,她才發覺自己的雙眼已在不知不覺中潤濕了!
她看到呂不凡下了馬,丁素娥就站在他的身邊,而金鞭于武則相讓著,請他們兩人進大廳去。
而這時,一開始之際,為逃毒酒而退開去的丁烈,卻又已仗劍直攻了上來,「颼」地一劍,直刺向呂不凡的後心,劍勢十分毒辣。
這令得她陡地一呆,在一呆之後,她立時身形一閃,避了開去!
而在一旁的丁素娥,一見到這等情形,立時發出了一下尖叫聲來,而其餘的所有人,連呂不凡在內,都呆住了一聲不出!
丁烈這時已後退了一步,還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他唯恐出醜,連忙手腕用力向下壓了歷。
汪雷身形立時僵凝不動,他一生闖蕩江湖,可是這時候,他卻無法判斷在自己的身上,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
呂不凡毒酒一出手,短劍已掣在手中,只見他身子陡地向前,直欺了出去。
丁烈瞪大了眼,道:「唉,他是鐵劍老妖的弟子,他這次特地來對付汪老爺子,便是鐵劍老妖的遺命,這種人還怎麼會做好事?」
整個大廳之中,只有兩個人可以看得出,呂不凡這種安詳的神態,是故意竭力裝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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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飛鳳緊緊地咬著下唇,剛才,鐵臂金龍汪雷,向金鞭于武使眼色,于武立時斟酒,而且,于武將酒斟滿之後,立時將酒壺移過一邊,這一切,甄飛鳳全是清清楚楚,看在眼中的。
那銹跡斑駁的短劍。
呂不凡這時,也已向前走了過去,但甄飛鳳立時偏過頭去,不敢和呂不凡的目光相接觸。
丁烈敗在呂不凡的手下,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是以他心中的難過,實是到了極點,可是,他卻也想不到他的妻子,突然間會昏了過去!一直到甄飛鳳倒了下去,他更是吃驚,叫道:「飛鳳!」
呂不凡身子緩緩轉動著,轉到向著丁烈的時候,突然伸劍,向丁烈指了一指。
他這一低頭,總算低得十分及時,只聽得「唰」地一聲,呂不凡的短劍,平平地貼著他的頭頂,掠了過去,將他頂門處的頭髮,齊著頭皮,削下了一綹來,在汪雷頭髮散落之際,呂不凡的短劍,突然向下一沉!
那幾個參與合謀的高手,人人面色慘白,僵立不動。
甄飛鳳緊蹙雙眉,道:「呂不凡?這……不是武林高手的名字啊。」
而現在,他來了,他的兵刃還是那柄銹跡斑駁的鐵劍,而她,卻只好躲在深院之中!
那神秘的年輕人。
呂不凡走了!
金鞭于武一頓足,道:「丁兄,不是我說你,全是尊夫人誤了事!」
最先打破寂靜的還是丁素娥,只聽得她發出了一下叫喚,也陡地向外掠了開去。丁素娥一走,甄飛鳳的身子卻猛地震了一震。
他短劍平伸,劍尖向前指著,慢慢地向前,走了出去,在他前面的數十名高手,都已執了兵刃在手,可是一看到他過來,都紛紛向後退去,沒有一個人敢阻攔他!
她的動作十分快,身形一閃間,十來匹馬已一齊衝進了大門,馬上的人紛紛下馬,甄飛鳳貼牆而立,也沒有甚麼人注意她。
甄飛鳳正在這時,走進大廳來!呂不凡整個人都呆住了,他實是想不到,會在這裏,在這樣的情形下,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在那一剎間,他只是望定了甄飛鳳,不知該說些甚麼才好。
是以每一個人都在全神戒備,都伸手握住了兵刃。
等到呂不凡的鐵劍,完全離開了他的頭頂,他知道自己剛才不斷地在鬼門關前打著轉,這時,總算又回到人間來了,呂不凡說不殺自己,那是絕不會出爾反爾的了。可是,極度的驚恐,卻令得他的身子,仍然在不住地發著抖!
丁烈看到甄飛鳳突然昏了過去,只當甄飛鳳聽到了自己敗北的消息,心中難過,所以才昏倒的,他哪裏知道是另有原因?
丁烈不等他講完,又發出了一聲長吼,道:「那是我的妻子」
火燄劍丁烈這時心中的難過,實是比他自己吞了這杯毒酒更甚!
丁烈那一劍,本來是刺向呂不凡的後心的,及至被呂不凡一指彈中,他只覺得劍尖之上,一股大力一撞,長劍已不由自主,變得劍尖向上,揚了起來。
那時,她已來到了院子外的一扇月洞門前,在門上懸著兩盡燈籠。
丁烈在大聲叫著,呂不凡倏地轉過頭來,他的臉上,滿是怒容,令人望而生畏,使得丁烈不由自主,又再向後退出了一步。
這時,他的鐵劍,擱在鐵臂金龍汪雷的頭頂之上,他要取汪雷的性命,可以說是易如反掌。
倚著那株大樹,甄飛鳳痴痴地想著,她不知道已過去了多少時間,更絕不知道在大廳之中,已經發生驚天動地的事情。
甄飛鳳走時,丁烈的面色已是鐵青,這時更近乎紫黑色,只聽得他狂吼一聲,也向外奔了出去。
他這一沉,若是劍刃向著汪雷的頭頂,那麼等於是一劍將汪雷的頭劈開來了,可是他卻是劍脊向下沉去的,剎那之間,變成了他的短劍,平平地壓在汪雷的頭頂之上!
汪雷和于武一看到呂不凡反向前衝來,兩人的手臂皆立時一縮,招式一變,突然之間變成打橫攻出!
他發出了兩下十分乾澀的笑聲,道:「丁大俠,你錯了,先師在生之日,絕不能稱為俠義之士,但是當時武林高手,對付他的手段,卻也是下流之極。你如今判定我定然會做壞事,更是愚不可及,我不會濫殺無辜,連鐵臂金龍汪雷,我也不殺!」
這一下斷喝之聲,實在是驚人之極,是以呂不凡雖然一看了甄飛鳳,便自神魂不屬,但是被丁烈一喝,還是身形一凝。
她只叫出了那兩個字,在旁人聽來,全然不知道是甚麼意思,但是在甄飛鳳和呂不凡兩www•hetubook.com.com人聽來,卻知道丁素娥已經明白一切了。
呂不凡的身形一震,那是突如其來的,因而也引起了大廳中每一個人的注意。
甄飛鳳可以肯定,呂不凡絕不是壞人,倒是她丈夫和汪老爺子設下的陷阱,顯得太卑鄙了些。
而呂不凡的身形,剛一在兩人的中間掠過,立時一個轉身,劍隨身轉,劍尖已直指向鐵臂金龍汪雷的後頸。汪雷畢竟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聽得頸後傳來了勁疾無比的劈空之聲,立時一低頭。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聽得丁烈大聲呼叫的聲音,傳了過來。那令得甄飛鳳陡地一怔,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多久了,自己如果在這裏太久的話,那不是太失態了麼?
而她的父親,也立時帶她離開了泰山,和無敵神掌,一齊到了江南,一路之上,她和父親吵鬧了不知多少次,一定不肯嫁人。
汪雷頂門的那一绺頭髮,已然被呂不凡削去,短劍的劍脊,是架貼著他頭皮的,當短劍緩緩向外抽去之際,他只覺得涼颼颼的劍身,在他頭頂之上移動,一股寒氣,自頂至踵而生,忍不住簌簌發起抖來。
甄飛鳳向外奔去的目的,便是要阻止呂不凡再回到汪府來的,可是她卻全然未曾料到,一到了大門口,便遇到了呂不凡!而且,她更料不到的,是呂不凡竟然會和丁素娥在一起!
甄飛鳳雖然早知道呂不凡在大廳中,可是呂不凡突然轉過了頭來,甄飛鳳和他四目交投,當她看到呂不凡還是和兩年之前一樣,可是,眉宇間卻有著幾分憂鬱之際,她也呆住了。
火燄劍丁烈雖然敗得面無人色,但是,他畢竟不失是一條漢子,立時大聲道:「是我們大家的主意!」
呂不凡的鐵劍,仍然壓在汪雷的頭頂之上,他也不轉過身來,只是左手倏地一翻,中指「啪」地一聲,向後疾彈而出!
甄飛鳳一聽得丁烈的那樣講法,不由得陡地吸了一口涼氣,道:「你……你胡說甚麼?我只是為你們這些人的名聲著想!」
而汪雷和于武兩人的兵刃,卻不能在剎那間收住勢子,「錚」地一聲巨響,金刀、金鞭已然相交!
他在剎那之間,發出了一下撕心裂肺的巨喝聲,長劍陡地捲起一股勁風,已然向前疾攻而出,呂不凡五指一運勁,那杯毒酒,向著丁烈劈面飛了過去!
他一直走到了門口,仰天發出了一下驚天動地的長嘯聲,在那一下長嘯中,實是充滿了悲愴的意味,令得人聽了之後忍不住鼻子發酸,泫然淚下。
他是想對丁素娥說,竹竿飛花,他賽過丁素娥,令得丁素娥失去了和汪老爺子同席的機會,但現在,她卻不妨也在這一席上坐下來。但是,他剛一回頭,便像是遭到雷殛一樣,整個人都怔住了!
甄飛鳳大吃了一驚,好端端地在壽宴上,為甚麼會動起手來?她忙道:「你,你可曾受傷?」
丁烈咬牙切齒,道:「那廝喚著呂不凡。」
而呂不凡雖然走了,大廳之中,卻仍然一點聲音也沒有,一片寂靜。
丁烈已然是驚弓之鳥,一見劍到,立時又向後退了開去,呂不凡哈哈一笑,道:「憑你們這些人也想攔住我,那豈不是做夢麼?」
當甄飛鳳看到,呂不凡手中的真是一杯毒酒之際,她只感到一陣昏眩,向後退了一步,要依住了一根大柱,方始能夠站定身子。
他連忙伸手,將甄飛鳳扶住,道:「飛鳳,你別難過,我雖然敗在那廝的手中,但是我們已定下妙計,殺那廝為武林除害了!」
她並不埋怨父親硬要將自己嫁給火燄劍丁烈,丁烈實在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可是在甄飛鳳的心中,卻一直不能忘記那個神秘的年輕人。
于武端起了酒杯來,遞給了呂不凡。呂不凡接杯在手,仍然不斷地笑著,他將酒杯向甄飛鳳一揚,一字一頓,叫道:「丁夫人,這杯酒,算是我為敬你而喝的!」
每一個人都在想:他一定要大開殺戒了,汪老爺子是最先遭殃的一個!
丁烈也聽出了妻子的聲音,十分有異,他呆了一呆,面上略有慚色,口中吶吶道:「是的,他武功高……」
雖然是一柄斷劍,可是入木還有數寸之深!
丁烈皺起了眉,若是換了別人說這幾句話,他一定早已怒不可遏了。但既然這一番話,是出自他的嬌妻之口,他卻只是有點不耐煩,道:「飛鳳,你怎麼啦?老是幫著這廝說話,倒像是你識得他一樣!」
這時候,汪雷和于武兩個高手,正在向他夾攻而出,他非但不向後退避,反倒向前直衝了出去,招式之怪異,實是難以言喻!
丁和-圖-書烈的聲音,立時變得十分低沉,道:「我們派金鞭于武,帶著幾個人去找他回來,只說汪老爺子仰慕他年輕,武功高,要與他結識,然後……」
而他們兩人,都精於弈理,沒有十七八天,是絕決不了勝負的,所以她自己一個人便獨自遊玩,結果在一個極其幽邃的山谷中,遇到了那年輕人,渡過了那一段難以忘懷的時光。
但是她父親回答她一句話:我已經答應歐陽神掌了!
丁烈更是大吃了一驚,而在他吃驚間,第三股力道,又已發作!
兩人的兵刃才一變招,「颼」地一聲,呂不凡的身子,已經在兩人之間,疾穿了過去!
丁烈厲聲道:「呂不凡,你想做甚麼?」
然而他一面說,一面慢慢地將劍脊貼著汪雷的頭頂,抽了回來。
丁烈道:「是的,他是當年被群雄殺得狼狽而逃的鐵劍老妖的徒弟!」
立即地,她全明白了!
那股從地上冒起的青烟,嬝嬝升了上來,帶起一股刺鼻的辛辣味道,呂不凡仍然握著那半杯酒,緩緩轉動著頭,向汪雷、于武、丁烈等人看去。
他手腕下壓的用意,是在使長劍不再揚起來,可是他不沉手腕還好,一沉手腕,一上一下,兩股力道一錯,「啪」地一聲響,那柄長劍,承受不起兩股相交的大力,竟在離劍尖尺許處,斷了下來!
丁素娥立時也轉過了頭去,她看到了她的嫂嫂甄飛鳳。在開始的那一剎間,丁素娥全然是莫名其妙的,但是那只是極短極短的時間。
可是他卻並不轉過頭來,眼光仍然停留在甄飛鳳的身上,道:「甚麼事?」
第一股力量,將丁烈的長劍,彈得向上揚了起來,丁烈立時撤劍後退,那表示丁烈的武功,也是非同小可,換了尋常人,長劍早已把握不住,飛向半天了。
本來,甄飛鳳是想在和父親一見面之後,立時就向父親說起那年輕人來的。可是,才一和父親見面,卻見到在日昇道長和父親的身邊,另有一個老者,那老者竟是峨嵋俗門掌門人,無敵神掌歐陽柏,而且,無敵神掌,是向她做媒來的。
他聽聲辨位,認得極準,那一指彈出,不偏不倚,正彈在丁烈疾刺而來的劍尖之上!
甄飛鳳還幾次想偷偷溜走,但都未曾成功,而到了江南不久,她就成了火燄劍丁烈的夫人。
汪雷一面行禮,一面還道:「呂俠士不記前嫌,慨然肯來,當真難得,令人欽佩,今日理應請呂俠士上座!」
呂不凡哈哈地笑著,道:「原來是丁夫人,我失禮了,我失禮了,該罰我一大杯!」
甄飛鳳呆了一呆,才道:「你,你怎麼啦?」
然後,才聽得呂不凡緩緩地道:「為甚麼?汪老爺子、于大俠、丁大俠,這究竟是為了甚麼?你們為甚麼要用那樣卑劣的手法害我?」
甄飛鳳身不由主地向外走去,到了外面,立時有人來找丁烈商議事情,甄飛鳳趕忙向大門口奔去,她心中只在想著:要去告訴他,要告訴他,絕不能再回到汪府來,絕對不能!
而火燄劍丁烈也在這時疾聲叫道:「飛鳳!」
呂不凡心中的少女,就是她的嫂嫂!
呂不凡的面色,仍然是那樣地慘白,可是他的神態,看來卻已十分安詳。
她是和她的父親一齊到泰山去找觀日峰的日昇道長的,而她的父親,一見到了日昇道長,便相對而弈,甄飛鳳知道這兩人除非不對弈,否則,天坍下來,他們也是不會理會的了。
而甄飛鳳被丁烈扶住,自然也難以將自己忽然跌倒的真正原因講給丈夫聽,她聽得丁烈那樣講,喘著氣,道:「那呂不凡,可是使一柄銹跡斑駁的短劍?就是今天勝了素娥妹子,得以和汪老爺子同席的那人?」
他為了訂下的計劃,還未曾實現,唯恐此際一發作,便壞了大事,是以竭力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可是他的一張臉,卻已幾乎氣得成了紫薑色!在呂不凡身邊的丁素娥,看到呂不凡剛一轉過身來的時候,分明是準備對自己講話的,可是突然間,卻望向自己的身後呆住了。
而且,幾乎是立即地,甄飛鳳也從呂不凡的眼光中看出他絕不是不記得她,而且和她一樣,將對方的影子,深深埋在心中!
但就在她剛一落到大門之際,只見十來匹馬,在七八個明幌幌的火把照映之下,已然直衝到了門前,在最前面,並轡而馳的兩匹馬上,正騎著一男一女兩人!
他手臂一縮,酒杯已然將要碰到他的口唇了,知道這個計謀的一干高手,人人緊張得屏氣靜息地等著,等呂不凡喝下這杯酒去。
剎那之間,他的臉變得比紙還白,他陡www•hetubook•com.com地向後退出了一步,口唇顫動著,但是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丁烈臉上怒意越來越甚,金鞭于武偷偷拉了拉丁烈的衣袖,汪雷也立時來打圓場,只聽得他「哈哈」笑道:「丁夫人美麗無匹,丁老弟,你可不能怪人家吃驚的啊,呂老弟,這位是火燄劍丁烈的夫人,女俠甄飛鳳!」
呂不凡一聲冷笑,道:「你們這些人,全是在武林中有名的大俠,有的更是俠名遠播,可是竟使出了這樣卑鄙的手段來,不覺得臉紅麼?」
甄飛鳳突然尖叫了起來,道:「他武功高,你們打不過他,於是你們就暗算他,你們……你們好一群名頭響亮的英雄俠士!」
她應了兩聲,丁烈已經掠到了她的近前,陡地站定。在丁烈站定之後,甄飛鳳也陡地吃了一驚。
但是她雖然閉上了眼睛,她卻仍然不能逃避現實,在汪老爺子的笑聲之後,呂不凡的笑聲,也傳了出來,他的笑聲,和兩年之前,是一模一樣的!
她不知那年輕人是甚麼人,但是她卻知道那年輕人用的兵刃,是一柄銹跡斑駁的鐵劍。她曾聽那年輕人好幾次撫劍而嘆,說是這柄鐵劍,大有來歷,但是甄飛鳳年紀究竟還輕,她並未曾認出那柄劍的來歷。
鐵臂金龍汪雷一聽,心中立時大喜,連忙向金鞭于武使了一個眼色,于武拿起酒壺來,滿滿地斟了一杯酒,道:「確然該罰!」
兩人一叫,人叢之中,有十來人已經跳了出來,可是丁素娥在這時,也是一聲尖叫,道:「哥哥,你到現在,還是不講理?」
呂不凡慢慢地退了開來,丁烈這時,已緩過神來,他和于武兩人,不約而同,齊聲叫道:「大家一齊上!別讓他走了!」
火燄劍丁烈發出了一聲慘笑,道:「飛鳳,我栽啦!」
緊接著,只聽得一陣急驟無比的馬蹄聲,自近而遠,迅速地傳了開去!
這一句話,丁烈怒叫而出,聲音自然極其驚人,但是呂不凡心中所受的震動,如此之劇,卻絕不是為了他這句話的聲音驚人,而是為了他那句話本身!
火燄劍丁烈大聲道:「你是鐵劍老妖的弟子,將來必然為害江湖,我們設計將你除去,那有甚麼不對?」
她再也不要見他,即使他心中因永遠找不到她而茫然若失,也比見了他好得多!
他坐下之後,回頭向丁素娥望去。
甄飛鳳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那一件事,那是為了要將這件事深藏在心底,在沒有人的時候,慢慢地回憶。
丁烈在劍斷之後,斷劍之上,忽然又生出了一股大力,斷劍再度揚了起來,這時候,丁烈心中的吃驚,實是如見鬼魅!
隨著那一聲長嘯,他的身形突然向外掠起,「颼」地一聲響,帶起一股勁風,掠出了兩丈開外,落在一匹駿馬的背上。
他的武功雖然高,但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金鞭于武若將他請了回去,那他一定要遭到不幸了!自己雖然不願意再和他見面,可是那卻絕不能不理的!
甄飛鳳本來是絕不捨得離開他的,直到她看到了她父親找她的信號箭,她也還多留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才悄然離去。
甄飛鳳只覺得一陣昏眩,在她面前的那扇月洞門,在突然之間,團團打起轉來,她只覺得雙腿發軟,突然之間,身形一側,便向下倒了下去!
他們的計謀敗露了,而計謀之所以敗露,是因為他的妻子,他最心愛的人,提醒了對方!而他的妻子,又顯然是早已和對方相識的!
因為如果是那樣的話,他一定早已問甄飛鳳剛才是在甚麼地方的了。可是此際,他卻是不出聲,面色鐵青,額上不斷地在沁汗。
她一面向外奔去,一面心中還在想著:原來他叫呂不凡!那正是一個不平凡的名字!
她匆匆地用紗巾抹著眼,然後才應道:「我在這裏!」
當火燄劍丁烈奔出汪府的大門時,天際一抹艷紅,已然是天明了,汪府大門前的那四盞大紅燈籠,在朝陽之下,顯得黯然無光!
這時候,大廳之上,卻是沒有一個人臉紅,反倒是人人面色發青。
丁烈身子向後退去,面無人色,呂不凡直到這時為止,他的一柄短劍,仍然壓在鐵臂金龍汪雷的頂門之上,他冷冷地問道:「是誰的主意?」
但是,令人窒息的靜默延續著,呂不凡臉上的怒容,卻在漸漸褪去,過了一盞茶時,他臉上只有一種十分寂寥的惘然之色了。
他的劍法竟然那樣高超,削下了五十一朵花,連丁素娥鬢邊的那一朵黃菊也削了下來!
呂不凡也抱著拳,道:「汪老爺子,丁大爺,剛才,多有得罪,實是先師遺命難違,尚祈原諒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