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少俠萬勿誤會，老朽等就是天膽也不敢有此不敬念頭——」
柳含煙目中神光一閃，探懷取出自己身藏那本「玄玄真經」贗品，挑眉說道：「二莊主請看在下這本——」
柳含煙面色一變，星目神光一閃地挑眉說道：「『虛空摘物』，功力竟能遠達五丈，家師稍遜半籌，柳含煙更難望其項背，這人功力足能睥睨宇內，但卻不知為誰，二莊主請往下講。」
柳含煙雖然心中早已不同意狄仁杰這種只知逞一時血氣之勇而不計後果的打算，但他到底是人家客人，卻也不便說出些什麼。
微微一頓說道：「那怪人一把將那隻斑斕猛虎吸入手中，一聲恍若鬼哭的淒厲怪笑，左掌向著虎頭微微一拂，那顆虎頭便自應手而碎，然後那怪人即捧起虎頭一陣狂吸，直到那虎腦漿吸盡，血液乾涸，他方始振手一拋，將虎屍擲入群獸之中，隨即群獸倏起一陣騷動，嘯吼連聲地向虎屍一擁而去，不到片刻虎屍便已毛骨無存，那怪人如此這般地一連吸食五六隻獸血後方自罷手，他本就猙獰可怖令人望而生寒，如今，再加上滿頭滿臉地渾身血跡，更是令人望而膽落——」
柳含煙方一張口，狄仁杰一笑又道：「少俠敢是要問老朽等自何處遷來，為什麼遷來麼？」
此言一出，不但是狄仁杰父女驚上加驚地難以自持，即是那敘述此事的狄英杰也自心神狂震地張口結舌做聲不得。
柳含煙突然一聲朗笑，挑眉說道：「二位好意柳含煙心領，雖然凡我武林中人，人人均應以武林為己任，但是在下適才已經說過，此事有關在下師門恩怨，在下必須一人前往，而且適才二莊主說過，此人曾聲言出世以後只找兩個人算帳，並非欲禍亂整個武林，假如這兩個人如今正是橫行霸道十惡不赦之輩，我等貿然行事，豈非助紂為虐，鑄下無窮遺恨，是故，必須在下一人前往，也好見機行事，是惡，在下自知功力不敵，但卻必須一試，也必須想盡方法將他除去，一條蟒兒，不值一顧，再加上他自稱被鎖於洞中，雙足俱失，在下沾這麼點光，也許能僥倖成功！是善，有道是『不打不相識』，在下此去也許和他交個朋友也未可知，柳含煙斃敵之把握毫無，但自信自保卻是綽綽有餘，三位但請放心。」
「少俠雖然有此悲天憫人，豪氣萬丈的心意，但卻不可貿然行事！」狄英杰心神震撼之餘，也忙說道：「少俠此舉固然是我輩武林中人應有之天職，但是老朽以為少俠還是先向老神仙請示一下，較為妥當！」狄仁杰略一思忖之後，強捺心中激動地說。
此言一出，狄氏三人臉色不由微微一變。
隨即轉向狄英杰說道：「二莊主確是看到那本什麼經是色呈淡黃的一本小冊子麼？」
狄仁杰突然一笑說道：「這些個不成氣候的些微末技，難登大雅，貽笑大方，在少俠面前提及，無殊班門弄斧，不值一笑。」
話未說完，柳含煙已自微微一笑說道：「大莊主亦請勿誤會，在下知道三位不致心生誤會，柳含煙素來說話一言九鼎，但因茲事體大，有關在下師門恩怨，在下只有做一次背信之人，不過此事一了，柳含煙必然趕來拜謁，尚請莊主諒宥在下苦衷。」
狄映雪心中一喜，暗忖一聲，「對啊！我怎麼未想到跟他一齊去呢？」秀眉一挑，方待開口欲言。
話聲至此，面上陡地掠過一片驚容，神情甚為激動地端起面前一杯「雪蓮梅花露」，一仰而乾，然後長吁一口氣，接道：「由小弟隱身之嵯峨怪石算起，約莫五六十丈外虎，豹、熊、羆、狼、鹿，小弟一時說也說不完，總之咱們常見的野獸都全了，按說，這批東西絕不可能如此相處在一起的，然而事實竟是如此，說來也令人難以置信，這批東西不但相處在一起，而且俱是趴伏在地，連那些咱們平日最感扎手的虎豹一類也是垂頭低吼，威猛盡失——」
狄映雪聞言一怔，隨即恍悟，滿面嬌羞，倏然低頭，暗罵自己糊塗不已。
狄映雪秀眉淺蹙，妙目深深地凝注深思中的柳含煙。
屋中片刻沉寂之後，狄仁杰滿面愁容一嘆說道：「事已至今，你我兄弟還爭論這些做甚；我也不知為何，今日腦力如此遲鈍，但拋下祖先遺留下來的基業遠徙此地，而事情原因又是如此，叫我心中如何能夠釋然，而且聽二弟你適才所說那怪人再過五年便要功成出世，由昔至今已三年有餘，年把光陰更是轉瞬即至，由二弟你描述中他卻又不似善類；將來一旦出世，武林恐將又是一片血腥，重淪魔劫啦，唉！」
倏地！
狄映雪突然聲音微帶顫抖地嬌聲問道：「叔叔，你隱身石後偷窺了這半https://m.hetubook.com.com天，難道未被他發覺麼？」
狄仁杰一怔說道：「少俠之意敢是說其間有什麼蹊蹺？」
狄映雪嬌笑一聲，雙眉一挑，又繼續道：「這一場比試中，我爹爹只是用十幾根青竹分插地面，聲稱如果有人能從這十幾根青竹的此方走過彼方，這莊主一職便拱手讓於這能夠通過之人，結果參加角逐莊主寶座的數十名本莊俊彥，悉數被圍在這十幾根看似平淡無奇，雜亂無章的竹陣之中。」
此言一出，連那狄仁杰父女也祇得忍住心中疑問，惑然不解地凝注柳含煙靜聽下文。
狄仁杰父女臉色一變，神情大震，脫口齊齊一聲驚呼。
至此一頓，微吁一口氣，目光一注狄仁杰接道：「這即是小弟三年多來一直隱藏在心中的一件秘密，大哥請想，小弟若是當時將此事告知大哥，以大哥性情，必然會不顧一切地冒險前往探視，恕小弟斗膽，若以那人一身功力，柳少俠如果所言不虛，大哥恐怕是絕難生還，莊上不可一日無主，加以事情傳出後勢必鬧得人心惶惶，一亂不可收拾，如果再進一步揣測，引出那怪人，則後果更是不堪設想，為公為私，小弟只有將此事強隱心中，而謊言一無所見。」
柳含煙星目神光凝注狄英杰問道：「二莊主可還記得那本小冊約有多大？」
狄英杰話聲方落，入耳乃兄一聲驚呼「玄玄真經」，心中又是猛地一震，濃眉一軒，方待再次欲問。
「不錯，就是這本，少俠你是怎麼——難道——」
狄仁杰雙眉一挑，沉聲說道：「怎麼？你大哥欲為全族捨身忘己，為保全祖宗基業不惜一死的心意難道錯了麼？」
柳含煙道：「大莊主想是——」
話聲一落，身形倏起，一閃不見。
柳含煙略一思忖，挑眉問道：「莊主可曾派人察看過鳥獸逐漸絕跡的原因麼？」
柳含煙星目神光一掃三人，心中瞭然，略一蹙眉，淡淡一笑，說道：「三位請勿誤會，柳含煙雖然擔當不起什麼頂天立地，蓋世奇男，但也自信不是三位此刻心中所想像的那種貪心小人，在下之所以必須奪得那本『玄玄真經』真品，實有萬不得已之苦衷，否則以在下為人，斷不會做那掠人之美的不仁不義之事。」
狄映雪身為晚輩自也不便批評乃父不是。
狄映雪聞言一顆芳心更為驚悸，忙不迭地將一雙焦慮目光向乃父射去，希望乃父能設法阻止自己心上人的隻身涉險。
狄英杰面上驚容未退，方一張口。
話聲甫落，狄仁杰便自神情肅然地點頭說道：「二弟說得不錯，若以你大哥性子，聞訊之下必然會不顧一切地前往探視，為了保全狄氏祖先歷代茹苦含辛，赤手胼足所創下的基業，就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三人默然垂首中入耳此言俱是一怔，同時抬頭。
狄仁杰入目乃弟悔恨神情，心中頗感不忍，面色稍霽地一嘆說道：「事已至此，悔恨無用，你儘管說吧，愚兄不怪你就是。」
狄映雪經此一笑，嬌靨紅霞更濃，螓首倏然抬起，無限嬌羞地佯嗔，白了乃父一眼，轉向狄英杰說道：「叔叔快講嘛。」
狄英杰點頭說道：「『亡魂谷』形勢險惡，一向列為禁區，小弟自然知道，不過小弟當時認為此事既然來得奇突，而且前所未有，就應該往從未有人到過而且一向視為畏途的地方去找，也許能找出端倪——」
狄映雪入目乃父眼色，心知乃父必已智珠在握，略一思忖，祇得默然住口。
柳含煙歉然一笑，接道：「茲事體大，二莊主先請答覆在下所請教的事兒，稍時即可明白真相。」
「『玄玄真經』！」狄仁杰首先瞥見真經黃絹封面上的四個篆體字跡，心神大震之餘，不由脫口一聲驚呼。
「多謝三位關注！」柳含煙神色感激地一掃三人，微笑說道：「照說在下應該與家師或者幾位師叔輩仙俠做一番慎密商議後再行採取行動，不過現在情勢已經燃眉加以此事有關在下師門恩怨，故而在下必須一人將他除去，而且勢必奪得他那本『玄玄真經』真品。」
「什麼？一個人。」
狄映雪心頭如遭千鈞重擊，芳心為之盡碎，一怔之後，突然掩面失聲痛哭。
狄英杰目光凝注乃兄，微一點頭。
柳含煙入目斯情，一張冠玉般俊面上倏地掠起一片異采，微微一笑道：「三位且莫擔憂，柳含煙此刻可以斷言，那怪人絕不可能再行出世，為禍武林。」
柳含煙神色自若地淡淡一笑，說道：「此事不必再提，二莊主但請往下說罷。」
「什麼？」狄仁杰一怔，詫聲說道：「難道說那些個已經絕跡的走獸都跑進了『亡魂谷』不成？」
狄映雪突hetubook.com.com然嬌笑一聲，挑眉說道：「爹爹不必擔憂，那怪人既然聲言欲出世找兩個人報仇雪恨，而且非等五年期滿不可，這不啻說明他此時功力尚不足與那兩個人為敵，唯一所靠的不過是那本什麼經罷了，只要趁他功力未成，五年未至之際將他除去，不就永絕後患了麼？」
柳含煙略一沉吟，星目異采一閃，暗一咬牙，毅然說道：「在下本欲在貴莊打擾數日，無奈刻下已獲知真經所在，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前往，故而只有辜負三位盛意啦。」
表面上微微一笑，又道：「大哥，有道是『識時務者呼為俊傑，知進退者方算高人。』又有道是『大丈夫能伸能屈』，大哥一份心意無非是為全族計，祖宗基業，但是大哥請想，設若大哥真的為全族犧牲了自己，於事有補麼？全族生計有得解決麼？再進一步來說，如果萬一不幸，將那怪人引出『亡魂谷』，若以他一身功力，再加上那條罕見的蟒蛇，狄氏一族恐將無一倖免，到那時，欲促其益，反促其害，基業全毀，全族俱亡，大哥，你對得起誰？是歷代祖先抑或是死難族人——」
「怎麼？」狄仁杰神情一震，脫口說道：「二弟，你進過『亡魂谷』？」
「少俠！」狄映雪花容失色，芳心狂震地一聲驚呼，急急說道：「少俠，你萬萬不可冒此奇險——」
此言一出，狄氏三人神色齊齊大變，互視一眼，默然低頭。
柳含煙強蹙劍眉，陷入苦思，似在用他那超人智慧找出個中原委。
「什麼？」狄仁杰目射神光一按桌沿突然站起，但瞬間卻又怒態一斂地倏然坐下，輕嘆一聲道：「好罷，你說罷。」
狄英杰哪能不知自己這位寶貝姪女兒心意？聞言微微一笑，說道：「丫頭不必著急，叔叔這就為你解圍。」
狄仁杰一怔，訝然欲絕地方自一聲：「二弟，這——」
話鋒一頓，目中異采連閃地又道：「小弟一入谷口不到半里，不但鼻間嗅出一股濃烈野獸特有氣味，而且耳邊還可清澈地聽到群獸叱嘯之聲——」
狄仁杰暗地裡向愛女遞過一個眼色，搖手說道：「丫頭，少俠這種悲天憫人，捨己為人的心胸，我們敬佩猶恐未及，怎好再行加以阻攔。」
「住口！」狄仁杰突然一聲大喝。
說罷，又是喟然一嘆，顯似不勝愧疚，不勝感慨。
狄英杰一怔，失笑道：「傻丫頭，叔叔若是被他發覺了，如今焉能坐在這兒敘述此事？」
「啊！」狄仁杰父女驚駭欲絕，不由齊齊失聲驚呼。
這一番話兒，只說得狄氏三人瞪目相視，啞口無言，人家既是言明此事有關自身師門恩怨，自己等當然不便再行插手。
「對！這樁事兒，咱們絕不能讓少俠一人隻身涉險！」狄英杰濃眉一軒，也自說道。
柳含煙神情微微一震，劍眉雙挑地突然說道：「二莊主可曾記得群獸離那人盤坐處有多少距離？」
狄映雪暗中正自埋怨，柳含煙突然說道：「大莊主，在下適才突然想起一事，欲向莊主請教，只是不知當不當說出。」
狄仁杰略一思忖，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少俠不可只聽老朽談話而不動手，咱們邊吃邊談好啦。」
話未說完，狄英杰便自神色不安地說道：「小弟當然有理由在，不過在理由未說出之前，還請大哥原諒小弟隱事不報之罪。」
柳含煙略一沉吟，神色頗為凝重地挑眉說道：「這個在下倒不敢妄下定論，不過若以常理推論，貴族居於原土並非一朝一日，而是時經數百寒暑，數百年來均是平靜無事，而單單在莊主任職以後，卻發生這麼一樁怪事，不謂不令人費解，啟人疑竇。」
柳含煙淡淡一笑，說道：「因為在下知道有人要乘他未將『玄玄真經』練成之前將他除去，而且要奪他那本『玄玄真經』。」
狄仁杰卻是心神緊張之餘，聞此一言，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狄仁杰淡淡一笑，尚未接話。
一番話兒聽得柳含煙不由心折，方自暗一點頭。
這麼一來，屋中緊張氣氛，無形中為之減少許多。
狄仁杰滿面怒容地瞪目凝注乃弟片刻，突然怒態一斂，一嘆愧然說道：「二弟，不要說了，你是對的，大哥錯了，看來你比大哥我強得多。」
柳含煙神色也自微微一變，星目神光一現即隱。
此言一出，狄英杰臉上倏又掠起一陣抽搐，神色愧疚地一注乃兄，說道：「小弟昔日奉大哥之命，帶領本族數十精幹青年入山後，即將他們分為數批，分頭展開搜索，小弟則獨自一人由『霧嶺』翻山欲住『亡魂谷』一帶搜尋究竟——」
狄英杰一震住口，狄映雪花容一變，柳含煙卻是神色自如，面掛微笑地凝注狄仁杰。
話鋒一頓，舉和圖書箸夾了一塊鹿脯，說道：。「老朽這二龍莊上百戶人傢俱是狄姓，且彼此均有血統關係，乃是一個甚為龐大的家族，莊主一職，每五年選舉一次，因老朽這家族中，自來以打獵為生，故而無人不諳武技，是以莊主一職亦由公開比武選出，老朽兄弟不才，已連任十三年莊主之久——」
說完，又是一聲慨嘆，緩緩低下頭去。
此言一出，諸人均是一陣默然。
「啊！」
狄英杰話鋒一頓，一注乃見一臉不悅神色，暗一搖頭，忖道：「大哥人稱『小諸葛』，一向智慧超人，今兒個怎地懵懂如此——」
狄映雪花容微微一變，嬌軀不由自主地向乃父身旁靠去。
「丫頭，高明，高明，看來你已足可繼承你爹衣缽啦。」
狄仁杰冷哼一聲說道：「高明什麼？難道你叔侄二人適才未曾聽得柳少俠說那怪人功力較『一尊』老神仙猶高出半籌？分明那什麼經上的武功他已練成幾分火候，只是尚未克全功而已，那麼試問此刻誰能將他除去？」
話聲至此，臉上倏起一陣抽搐，及一片悔恨神色，鬚髮皆動，顯然心中激動異常。
話猶未完，狄英杰已自神情一震，訝然欲絕地說道：
狄仁杰一怔之後，方自詫然一聲：「二弟，你這話是——」
狄英杰猛一點頭接道：「不錯，當時小弟心中想法也與大哥此時一般，詫異之餘頓忘所以，展開身形循著獸聲飛馳而進，轉過一塊碩大無朋的嵯峨怪石，五六十丈外一幕令人難以置信的駭人景象嚇得小弟倏然止步，隱身石後，由石縫間偷窺——」
柳含煙輕「哦」一聲，頗感興趣地道：「莊主可曾親自察看過？」
狄英杰也是深蹙濃眉，神色陰沉地停杯不飲，似也為乃見這一席話兒說得酒興全無。
柳含煙略一思忖，微笑挑眉說道：「在下在未拜謁莊主以前，曾在對岸『百家村』一位徐老丈家中做客，聽徐老丈說貴莊乃是三年前方自別處遷來，不知——」
柳含煙聞言方自略表詫異地輕「哦」一聲。
狄英杰適才入耳一聲「茲事體大」不敢貿然發話，思忖片刻方始蹙眉說道：「這一點因為當時距離過遠，未能看得清楚，不過這本冊子不大這一點倒是絕對錯不了的。」
話鋒微頓，倏地雙眉一挑，又道：「本族原土地處黃海，只是一個不知名的小島，由魯境下海，筆直向東只須三日便可到達，那『亡魂谷』位於此島南方，少俠只須找到『霧嶺』便必可找到『亡魂谷』——」
半晌，狄氏三人神色方始漸漸趨於平靜。
狄仁杰一怔說道：「少俠心中若有疑問請儘管垂詢，請教一字殊不敢當。」
「什麼？什麼人有此功力？」狄仁杰首先瞪目驚呼。
狄仁杰一怔，說道：「這倒未曾，不過最後一次老朽曾命舍弟帶領四五十名精幹族人遍察全區，仍是茫然不知所以，故而只有委諸天意，忍痛遷徙了。」
狄英杰「嗯」地一聲，點頭說道：「不錯，一個人！一個足以令人望而喪膽的人，其實與其說他是個人，倒不如說他是個形態像人的怪物來得恰當，衣衫破碎，皮包骨，乾癟得幾乎找不出一絲肉來，一頭白髮長垂及地，兩隻鬼爪般手掌，指甲幾有半尺，這只是小弟先前看到的側面，一直俟他進洞時方始看到，這個人身旁不到五尺處竟然還蜷伏著一條見所未見的紅鱗巨蟒，一顆漏斗般大的蟒首高高昂起，紅信吞吐足有數尺之長，碧綠目光正自虎視眈眈地凝注趴伏群獸，那顆巨大蟒首上還頂著一本色呈淡黃的小冊子，小弟正自偷窺間，突聞那人仰首發出一聲令人毛髮驚然，刺耳難聽已極的低嘯，嘯聲甫發，谷內趴伏群獸倏起一陣顫抖，似是甚為畏懾，吼嘯之聲立止，剎那間寂靜得一絲聲息也無，那人嘯聲一落，右邊鬼爪般手掌突然向前一探，只是遙空微微一招，牛犢般一隻斑斕猛虎竟然隨一抬之勢倒飛入手——」
「大哥！」狄英杰濃眉一掀，突然說道：「柳少俠卓見不差，此事確是內有蹊蹺。」
此言一出，三人心中猛地一震，狄仁杰倏地抬頭急道：
柳含煙雖然難以忍俊，但畢竟是忍住了，饒是如此，冠玉般俊面上也突然掠過一絲難忍的笑意。
話猶未完，狄仁杰便自一笑說道：「少俠那位友人說得不錯，敝莊上百戶人家只是三年前從別處遷來此地。」
「爹爹！」狄映雪入耳乃父這麼一句不加勸阻反而表示不便勸阻的話兒，心中一急，脫口一聲嬌呼。
狄英杰軒眉一聲：「老朽遵命。」
柳含煙已自神色凝重地微一點頭，挑眉說道：「不錯，『玄玄真經』，不過，在下此時手中這本乃是贗品，如果二莊主看得不差，那怪人手中的那本絹黃小冊和圖書也是『玄玄真經』，而且由他那一手『虛空摘物』能達五丈的功力說來，他手中那本『玄玄真經』必然是真不假，一年多後，怪人睥睨宇內，稱尊武林該是意料之事，果如是，武林勢必一片血腥，再論魔劫。」
話雖如此說，但是狄仁杰仍不死心，沉吟片刻，挑眉說道：「少俠，請先恕老朽斗膽，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怪人怎會與少俠師門結有恩怨？再則，聽少俠適才之言，分明至今，尚不知怪人善惡，怎地——」
此言一出，柳含煙依然凝神靜聽，神色絲毫不變。
狄仁杰當然明白愛女心意，略一沉吟，突然面色一莊地肅然說道：「少俠既然心意已決，老朽敬佩之餘，自是不便再說什麼——」
狄英杰一雙濃眉微微一軒，說道：「大哥，不是小弟事後為自己辯護，大哥之言固然不無道理，但是小弟卻不敢苟同——」
狄英杰聞言一怔，隨即點頭說道：「不錯，那本什麼經確是一本色呈淡黃的小冊子！少俠問此——」
狄仁杰雙眉微蹙，苦笑說道：「少俠高見自是深有道理，無奈本族已是察遍全區，仍是看不出一絲端倪，智窮之餘，只有委請天意了。」
狄仁杰點頭說道：「老朽也曾多次命人至狩獵山林中暗中勘察，但卻找不出絲毫道理來。」
狄仁杰、柳含煙、狄映雪三人正自陷入深思中，被他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大哥，叫得心中方自一驚，聞言卻不由又是一怔。
他話聲才說至此，柳含煙面掛微笑靜聽中。腦中靈光倏地一閃，心中怦地一跳，突然說道：「大莊主，請恕在下打個岔。」
此言一出，狄氏三人不由各感面上一熱，互視一眼、默然垂首。
狄仁杰雙眉一軒，轉向柳含煙說道：「不過，老朽以為那怪人既然將來出世之後，為害整個武林，那麼凡屬武林一份者，個個都有捍衛武林安危寧亂的責任，那麼但請少俠允許稍候兩日，容老朽將此事通告天下武林後再作道理，再不，就要請少俠見允狄仁杰等與少俠同進共退。」
柳含煙赧然一笑，微一點頭。
試想，柳含煙已是技絕天人，蓋代奇才，「一尊」更是功參造化，宇內共欽，而此人功力竟然還高出「一尊」半籌，此話又是從「一尊」唯一愛徒柳含煙口中說出，必然是真不假，狄氏三人怎會不驚駭得恍如天地崩裂，宇宙毀滅。
狄映雪突然嬌聲說道：「少俠，本莊莊主雖然以前俱是公開比武選出，但這最近一次卻是在一場極為文雅的比試中產生的呢。」
話鋒微頓，不等柳含煙開口，便自長眉微軒地一嘆又道：「說來慚愧，狄氏一族歷代遠祖均能平安無事，安居樂業地住在狄氏自己一塊原土上，唯獨傳至老朽這一代，卻扶老攜小地輾轉遠徙此處，說來也是天數，數百年來，原土之上那些飛禽走獸一直取之不盡，獵之不絕，唯獨自狄仁杰任莊主以來，那些飛禽走獸卻越來越少，甚至幾近絕跡，少俠請想，本族既以打獵為生，飛禽走獸即是每日生活所必需，民以食為天，食之來源既然已絕，本族就不得不另覓佳處以謀生活啦。」
然而，狄氏三人卻對這位蓋代奇才的這份泰山崩於前而顏色不變的超人鎮定，各自暗感慚愧之餘，更是益發地敬佩不已。
狄英杰一抹額上汗漬，揮手說道：「大哥且莫忙，容小弟慢慢說——」
柳含煙沉思片刻，突然蹙眉說道：「若以在下看來，此事頗不單純。」
至此一頓，目光一掃各自默然的乃弟、愛女一眼、一嘆又道：「看來這又要委諸天意了，這本什麼經，雖然不知經名，也不知它載有何等曠古絕今的深奧武學，但那怪人一句『舉世夢寐難求』，是委實不差，才幾成火候，便——」
狄英杰略一思忖，說道：「據老朽當時估計雙方距離不下五丈。」
輕吁一口氣，目光一掃三人，又道：「小弟詫異之餘，再一細看，這批東西竟然全是頭東尾西地向著峭壁趴伏，小弟順著方向再一細看——一樁奇事又將小弟震懾得若不是掩口的快，險些驚呼出聲，說不定還會賠上一條性命，那峭壁之下有一個人高大洞，洞口竟然盤膝坐著一個人。」
狄仁杰神色一變，急道：「什麼事兒，可是與此事兒有關？」
片刻之後，神態方始漸漸恢復平靜，一嘆接道：「其實說來也是小弟不是，當時未加深思後果，否則小弟，也不敢將此等大事隱瞞不報。」
狄映雪雖然年歲尚輕，見聞不如乃父那等淵博，不知玄玄真經為何物，但是她適才已分別聽乃父乃叔提及這本黃絹小冊乃是舉世夢寐難求之物，再一見乃父此時震撼神態，自然也知此事甚不尋常，不由地心中也自一震，忽地站起嬌軀。
話猶未https://m.hetubook.com.com完，柳含煙已自莊容軒眉說道：「在下心知大莊主必然有此一問，實不相瞞，在下之所以堅持隻身前往，旨在那本『玄玄真經』真品，至於是否除去此人，要視此人善惡而定。」
狄仁杰一怔詫聲說道：「二弟，『亡魂谷』一帶形勢之險，族人一向視為畏途，裹足不前，你是知道的。而且『亡魂谷』一帶歷代莊主一向列為禁區，嚴禁族人進內，你到那兒去做什麼？莫非你在『亡魂谷』內發現令你隱瞞三年的神秘事兒？」
柳含煙微微一笑，由衷地說道：「莊主高人，能者多勞，技壓群倫，足為貴莊造福良多贏得連任，該是當然之事。」
狄仁杰兄弟四眉緊蹙，深注狄映雪一眼，一聲長嘆，默然垂首。
狄映雪心中一涼，悔恨欲絕地暗忖道：「柳含煙，我看錯你了，原來你只是為了一本『玄玄真經』，原來你竟是這麼一個人！」心中一淒，方欲起身離席。
狄英杰目光一注面色不豫的狄仁杰，一嘆說道：「大哥請暫息雷霆之怒，小弟之所以隱事不報，乃是有不得已之苦衷，這件秘密舉族唯小弟一人知曉，也在小弟心中一直隱藏三年，小弟也曾多次想對大哥報告，但是話到口邊卻又將之吞入腹中，加以你我兄弟走火入魔，四肢殭化，為恐增添大哥心中煩惱，小弟也就未敢貿然說出，今日若非柳少俠提及，你我多年沉痾痊癒，小弟仍將一直隱瞞下去，讓它成為一個永不為第二人所知的秘密——」
柳含煙突然站起身形，一揖肅然說道：「多謝大莊主成全，柳含煙永銘心中。」
端起面前那杯雪蓮梅花露一仰而乾，一抹嘴，接著說道：「那怪人飽餐一頓之後，一將那隻鬼爪般右手，往胸前碎衣片片的殘破衣衫上一陣亂抹，然後微一抬手，又將蟒頭上那本色呈淡黃的小冊子吸入手中，略一翻閱，突然以一種恍如嬰兒般的聲音狠聲說道：兩個該死的畜生，爾等將老夫鎖在此洞幾近五十多年，大概以為老夫早已物化，宇內任爾縱橫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爾等做夢也不會料到老夫不但未死，而且因禍得福地竟在此洞中發現這本舉世夢寐難求的——至此突然一聲虎嘯恰好將這句話兒掩過，小弟僅隱隱約約地聽到一個『經』字，『經』字以下又聽他說，過五年，老夫只要將這本小玩意內的東西練至諳熟，老夫就要二次出世，爾等若命大未死，就等著罷。怪人說完這句話兒後，突然揚起一陣甚為得意的桀桀怪笑，笑聲中也未見他作勢，一個骨瘦如柴的身形竟忽地冉冉飄起，然後向身後洞中盤坐之勢未變地倒飛而入，就在他即將隱入洞中的一瞬間，小弟耳中傳入一陣輕微的金鐵相擊之聲，更看到那怪人一雙腿竟已齊膝斷去，至此，小弟方始暗暗地透了一口大氣，那還敢在『亡魂谷』多加停留？祇得懷著一顆驚駭欲絕的心情悄悄退出『亡魂谷』——」
如此一來，不但狄英杰神色一怔地倏然閉口，即是心中也想一問的狄仁杰也自不便再行張口了。
狄映雪入耳一番話兒，芳心暗暗悲淒欲絕，一聽柳含煙要走，心中一急，方欲站起阻攔，忍羞解釋，柳含煙已是一閃而沒。
狄英杰一笑說道：「大哥怎地還是這大火氣，大哥這種心意不但沒有錯，而且千對萬對，可歌可泣，不過這是說用在別的事兒上，若是用在這件事兒上，小弟斗膽，敢說大哥你是錯了。」
狄英杰卻吃乃兄一句話兒說得一聲苦笑，一時無言以對。
狄英杰冷冷一笑，狠聲說道：「豈止與此事有關！重要關鍵簡直可說完全在此。」
狄英杰目中異采一閃地咬牙點頭：「大哥猜得不錯，小弟就在進入『亡瑰谷』內不到半里之處，發現了一樁不但奇突而且足以令人心膽欲裂的駭人事兒！——」
星目神光一注狄映雪，又道：「今日之事，柳含煙不欲多做解釋，柳含煙是君子，是小人，狄姑娘日後定當自知，言盡於此，告辭。」
柳含煙雙眉一挑，目射神光地說道：「柳含煙雖然自知無此功力，但卻必須一試。」
狄仁杰猛一點頭，說道：「二弟這話不錯，但是你可是在此處發現——」
柳含煙、狄映雪二人暗吁一口大氣，對望一眼後，又將目光移注在狄英杰一張濃眉輕蹙的老臉上。
狄仁杰雙眉一挑，方待開口。
狄仁杰略一遲疑，黯然一嘆，說道：「既是少俠如此說，老朽也不敢再行多言勸阻，不過有一點萬請少俠不可誤會，老朽等絕不敢有絲毫不敬念頭。」
話聲甫落，狄英杰便自濃眉一軒，拇指雙排地說道：
微微一頓，莊容又道：「請莊主告知貴族原土所在。」
狄仁杰首先訝然說道：「少俠怎可斷定那怪人不可能再行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