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恩姨明知道。」
「為紀翠什麼事？」
風在樹梢，帶來了沙沙聲，還帶來了別的聲響。
「貝勒爺……」
「恩姨這麼說，更讓我汗顏。」
果然別處還有客房。
「咱們背後，十丈外。」
「少主，不管男女，人在這時候，有幾個能明白的？」
姑娘道：「這是又一次。」
「可想而知。」
「不管怎麼說，都怪我，太不小心。」
「貝勒爺，我叫李詩。」
「你怎麼會認為他是個鷹犬？」
「皇上到『五臺』來還願，有什麼怕人知道的，既怕人知道，這還不可疑麼？」
「那……」
李詩還想再說，可是就在這時候，他那敏銳的聽覺聽出有人進入了十丈之內，他立即揚聲道：「那位？」
「師父是不是也把我們問師父的事，告訴了東客房的那位？」姑娘問。
「貝勒爺，你能這麼想，我不能。」
姑娘取出了一些碎銀，道：「一點心意，添些燈油。」
「少主，你是個百姓，一襲布衣，打古至今，有那個百姓這麼受皇上看重的。」
賈姑娘還想再說。
「現在我再次告訴你，不必，你可以走了。」
小伙子臉又一紅，窘笑未語。
「他問皇上前兩天巡幸『五臺』，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文殊院』。」
「想在寶剎到處看看，不知道是否可以麻煩師父帶領。」
姑娘道：「恐怕已經遲了！」
姑娘抬手攔住：「又來了，沉住氣。」
「那麼，眼前的姻緣為什麼放棄？」
小伙子又步履輕捷矯健的上頭奔了下來，他似乎沒看見大帽黑衣客，邊跑邊叫：「姐，他們說是『文殊院』。」
「還不一定。」姑娘道：「你跟著我走就是了。」
玉貝勒卻抬手攔住了她。
她道：「貝勒爺知道，我不得已。」
小伙子沒再說話。
「那敢問少主，什麼才是成就？」
姑娘沒說話。
「是。」
「貝勒爺……」
小伙子道：「要往東邊兒去麼？」
姑娘霍地轉了過來，兩道清澈目光直逼過去。
小伙子一怔，忙又坐了下去：「怎麼一來就碰上這種事？」
她把碎銀交給小伙子，小伙子遞出，年輕和尚上前接了過去。
智圓忽然一笑道：「大半皇上前不久真巡幸過『五臺』了。」
「是的，可是我也早該來看看了。」
「恩姨是不是勸了她？」
「不管你叫什麼，就算你現在在皇上面前再紅，再得勢，你也不能非要管我『肅王府』的事，何況這件事說『不』的是你。」
「太年輕，經驗不夠。」
姑娘跟小伙子雙雙答禮，姑娘道：「這位想必就是慧通師父？」
姑娘道：「師父知道我們出去了？」
這是這麼多年以來，玉貝勒頭一次對賈姑娘這樣。
小伙子忍不住忙道：「姐……」
「不必非看見不可。」
望著賈姑娘、玉貝勒先得消失在夜色中不見，李詩站在那兒久久沒有動。
「恩姨，我跟翠格格彼此不適合，而且，我對翠格格只有感激之心。」
小伙子一伸舌頭：「下次不敢了。」
一個冷冷話聲傳了過來：「我。」
「別急，很快就知道了。」
「你又為什麼為賈姑娘著想？」
這一聲「我」，聽得李詩心神猛震。
玉貝勒話不好聽，可知他對李詩心裏是什麼的感受，賈姑娘為之不安，對李詩也無限歉疚，忙又叫：「貝勒爺……」
「難道恩姨認為我該接受？」
「難道這是巧合？」
「各位施主遠從各地來，都聽說皇上巡幸『五臺』，來了『文殊院』，貧僧這『文殊院』的弟子反倒毫無所知，真是怪事。」
「都可疑？」
「但願。」
「前些年，先皇帝在『文殊院』晏駕的事，師父知道吧？」
他說對了，不過只說對了一半，皇上不管作什麼決定，李詩不會不知道，他卻不知道他這條命是李詩保住的。
賈姑娘站在那兒也沒說話，她臉上沒表情，一點都沒有。
「怎麼處理，這種事是貝勒爺你能處理，還是我能處理？」
「咱們是做給『文殊寺』的和尚看的，他卻是要來看看，咱們究竟要幹什麼？」
這難免，任何人，此時此地看見這麼一位清麗如仙的姑娘站在這兒，都會一怔，都會不由自主的多看兩眼。
玉貝勒道：「賈姑娘，小妹的好歹，是咱們『肅王府』的事。」
「不為什麼，也不必為什麼，我只是認為我做得到，事由我起，我也應該做。」
姑娘似是沉醉在秋色裏，渾然不覺。
他這是問賈姑娘，想說什麼。
賈姑娘沉默了一下：「其實少主說的也是，我並不是不知道，無如……」
李詩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一問還真叫他難以回答。
姑娘瞅著智圓道：「只是，皇上究竟是為什麼來的，又為什麼這麼神秘呢？」
「不敢，貧僧智圓。」
「是。」
「我的ｈetubooｋ•ｃom•ｃoｍ情形恩姨最清楚，一事無成，惹一身情孽，實在愧對……」
「會不會是他派來的？」
現在就應該算是少的時候。
原來如此，人家顧慮周到。
「不，剛在路上碰見過。」
而這兩條人影來得可是真快，初見時還是兩條小而模糊的人影，不過一會兒工夫，卻已經到了跟前，腳下不但快，而且是不喘、不汗、面不改色。
「李豪……」
小伙子臉一紅，一直到聽見年輕和尚步履聲遠去了，他才又道：「怎麼那個人也……」
只聽李詩道：「賈姑娘，我來看格格。」
這厲害的兩位是一男一女，女的廿多，粗布衣裙，脂粉不施，但是清麗如仙，氣度高華，男的是個半大小伙子，看樣子只有十六七，也是一身粗布衣褲，長得眉清目秀，皮白肉嫩。
賈姑娘只苦在不能說實話，不能說真相，她忍下了：「貝勒爺，您怎麼來了？」
「呃，原來如此，那要等貧僧的慧通師叔安排，他正接待先兩位而來的另一位施主，兩位先請這邊坐！」
小伙子也低低道：「真的。」
跟著姑娘到處走，小伙子也只是跟著到處走而已，姑娘可著實飽覽了各處的秋色。
小伙子似乎沒這個雅興：「姐，『五臺』這麼多寺廟，究竟是那一座？」
「便宜他了。」
不過也只是兩眼而已，再多看就不好了，大帽黑衣客腳下只是頓了一頓，隨即又往前方去。
「恩姨，我不能害人害己。」
剛上臺階，裏頭迎出了一個年輕和尚，正是跟著知客慧通的那個，他合什微一躬身：「兩位施主回來了？」
智圓道：「施主是說……」
「不必，你不要去。」
她為李詩難過，只為一個「情」字，李詩在翠格格心目中，竟落到如此下場。
玉貝勒一雙目光，在暗夜裏像兩道冷電，緊緊逼視李詩，他沒動，也沒說話。
他回身就跑。
無如，為了恩姨，他不能不去，翠格格性子剛烈，萬一有點什麼，恩姨還真難跟肅王交代，如果恩姨是翠格格的生身之母，那倒還好，可是偏偏不是。
一路上，處處是美好的秋色，美得叫人不忍不看，美得叫人不忍離去，可是姑娘已經沒心情看了。
小伙子抬手指，他手指上方鬱鬱蒼蒼的綠蔭中，露一角飛簷狼牙：「那有一座，我去問。」
轉了半天，不在「大雄寶殿」裏，小伙子見智圓走了，要說話。
「任何人勸她，都不如一個人去看看她。」
年輕和尚也一欠身，出去了。
「許咱們來，不許別人來？」
「在前頭。」
李詩心頭一跳：「恩姨已經知道了？」
「這表示他在半路上聽見你說的了，也足以證明，他是個有心人。」
廊上一陣東彎西拐，來到一處，三間房相連，姑娘跟小伙子知道，這是書房所在，其中一間小一點，慧通就帶二人進了這一間。
姑娘見風轉了舵：「那許是到別的寺院去了，不是到寶剎來。」
「不是，是他絕瞞不了我，我希望是他，只要他這時候一出現『五臺』，那就是證明咱們懷疑的內情，絕不簡單了。」
很夠了，李詩見皇上也不過躬身為禮。
轉向賈姑娘：「賈姑娘，咱們走吧。」
「或許，可是不管他是原就要上『文殊院』來，或者是聽見了你說的話，這種不是一般遊客的人上『文殊院』來，都不尋常，都值得留意，同樣的，他也會留意咱們，因為他知道咱們會來。」
李詩沒點燈，就站在茅屋前，浸沉在濃濃的夜色裏，看碧空滿天星斗，聽樹梢沙沙風聲，他心頭沉甸甸的，他自己知道為什麼。
沒一會兒工夫，年輕和尚送來了茶水，道：「給兩位送茶水來了。」
「他答應了麼？」
話剛說到這兒，玉貝勒忽然目閃寒芒，雙眉揚起，閃身掠出堂屋。
「是。」
「時候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
「倒也沒什麼。」年輕和尚道：「香客是不少，但是投宿的並不多。」
他抬手先往「大雄寶殿」裏讓客。
「那就可能是別人真來遊山，趕巧了。」
玉貝勒冷冷一笑：「賈姑娘，您聽見了。」
「在不明了他的來意之前，他不惹咱們，咱們也不惹他。」
李詩像讓人在心上扎了一刀，她痛，痛得他說不出話來，也呻|吟不出聲。
姑娘一聲「走」，兩個人又往前行去。
天黑了，京城各處早上了燈。
「我敢保證，他一定聽見了。」
姑娘道：「或許他不肯說，或許他真不知道，不管是什麼，都可疑，這就夠了。」
「不許，可沉不住氣了，咱們茫然不覺，會消除他的疑心，至少會讓他以為咱們不如他，這對咱們有利。」
玉貝勒話鋒一頓，轉問李詩：「
www.hetubook.com.com這件事，我本來就不願意，可是皇上做主，我不能抗旨，不能不答應，現在你拒絕了，正好，我倒該謝謝你……」「我知道，我不是管……」
賈姑娘攔住了李詩，望眼前李家宅院，話聲有點顫抖：「少主，我彷彿回到了當年……」
智圓沉吟著點頭：「嗯，有理，貧僧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兩個人往回走著，小伙子道：「鷹犬裏有這樣的麼？」
小伙子臉色微一變：「不會是他吧？」
「是！」
「現在兩位是要……」
智圓道：「這就不知道了……」
「那倒不是，慧通師叔本來也要把兩位安置在東客房的，只因為兩位之中有一位是女施主，怕有不便，所以才把兩位安置在了西客房。」
「不要說什麼了，走，馬上走！馬上離開我『肅王府』。」
「是。」
姑娘坐在了炕上，道：「怎麼？」
小伙子笑了，不好意思的笑了。
兩個人又往前去了，一路走，一路指點談笑，完全一副探幽攬勝模樣。
小伙子夠機靈，學會沉住氣了，他一邊指點著眼前的秋色，一邊低低道：「看見是誰了麼？」
「先兩位而來的另一位施主」，這一句，聽得姑娘神色一動，道：「敢是位大帽黑衣客？」
「不要急，總有知道的，總有肯說的。」
「正是，兩位認識？」
回到了「文殊寺」，晚飯時候還沒到，姑娘道：「現在咱們該在『文殊寺』裏到處走走了。」
「聽說寶剎前不久來了貴人。」
他沒等姑娘說話，飛步奔了上去，步履輕捷矯健，轉眼間就沒入了那萬樹叢中。
姑娘趕到了，瞪小伙子一眼：「就是不聽話。」
她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兩個人，姑娘在前，小伙子跟在後，閒逛似的，先往「大雄寶殿」行去。
「少主為什麼拒絕？」
慧通道：「出家人修行之地，吃住簡單，只怕委屈兩位施主了。」
他微微欠了欠身。
「經一事，也可以長一次經驗。」
「因為我不是你們兄妹的生身之母，我也沒有辦法跟王爺交代。」
也許，在賈姑娘看來，這是最大的成就，其實，真說起來，十個人有九個人也都會認為這是最大的成就。
「廢話。」
「其實，紀翠是個很好的姑娘，她對你很真，也很癡。」
「走，咱們往前去。」
「師父好說。」姑娘道：「佛門清淨地，講究的就是簡樸，怎說委屈，倒是我們姐弟打擾了。」
「我知道。」
他們倆，應該是姐弟，不然不會結伴同遊。
跑出了二十多丈，他停下了。
「施主問那位呀，慧通師叔把他安置在東客房了。」
小伙子望姑娘：「您看這是怎麼回事？」
或許翠格格在小樓上看見了，沒聽她再說話。
漸漸的，李詩平復了：「謝謝恩姨，我知道。」
「賈姑娘，沒什麼可是，要怪只能怪小妹自己。」
玉貝勒道：「賈姑娘，您就聽我一次，行麼？」
一句話聽得玉貝勒不說話了，久久沒有說話。
他帶著年輕和尚走了。
步履聲傳來，由遠而近，剛才那年輕和尚跟在一個中年僧人之後進來。
賈姑娘雖然沒聽見什麼，可是她從玉貝勒的反應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她忙跟出去。
他一躬身，走了。
年輕和尚走了。
兩道冷電倏然斂去不見，玉貝勒冷然道：「你沒有想到還能見到我吧！」
「他這是什麼意思？」
「慢慢學吧，不過不要在什麼都沒學到之前，輕舉妄動，壞了大事。」
「如果這是咱們所謂的『事』，這是好徵兆，足證明有『事』，不是沒『事』。」
賈姑娘還待再說。
「就算是到別的寺院去，聖駕巡幸『五臺』，這是何等大事，本院也應該知道啊。」
姑娘以眼色示意。
大帽黑衣客登上來就看見了姑娘，他不由微一怔，也不由多看了兩眼。
「恩姨！」李詩忙叫。
小伙子忙又住口。
賈姑娘忙叫：「貝勒爺……」
這個人是個大帽黑衣客，中等身材，一頂寬沿大帽把臉都遮住了，不過從身軀跟步履看，這大帽黑衣客應該是個中年人，不但是個中年人，應該還是個相當沉穩的中年人。
「怎麼？」姑娘問。
小伙子以眼色指那已經看不見的大帽黑衣客：「他會不是一般的遊客麼？」
忽聽鐘聲響動。
賈姑娘忙叫：「貝勒爺！」
「有書兒在……」
的確，翠格格是肅王的女兒，現在肅王禁錮在「宗人府」，肅王府是由賈姑娘跟玉貝勒主持，萬一翠格格有點什麼，讓賈姑娘怎麼對得起肅王？
這倒真是，要是都能明白，世間就沒有為情而生的悲劇了。
正看著，姑娘忽然低低道：「不要回頭，不要亂動，有人跟蹤咱們。」
賈姑娘跟李詩都為之一怔。
「至少跟咱們不一m.hetubook.com.com條路。」
「東客房那個呢？」
只聽玉貝勒又道：「不，你應該想得到，皇上作什麼決定，你不會不知道。」
姑娘臉色微整：「足證不等閒，你不能再這樣了，不然我趕你回去。」
「你說是『文殊院』？」
「那是貝勒爺你的說法。」
李詩道：「賈姑娘，不要緊。」
「等貧僧問過慧通師叔就知道了。」
姑娘道：「原來就是知客師父，我姐弟在寶剎投宿的事，還要偏勞師父安排。」
「他要是沒聽見我說的話，怎麼知道咱們會來？」
「在那兒？」
「貴人？」年輕和尚居然一臉茫然。
「不，就這樣，這樣好。」
「我來找您。」
「貝勒爺，我知道你要面子，可是這時候不能講面子，面子也沒有人重要。」
話是說了，可是他沒動，顯然是等著賈姑娘走。
智圓又沉吟著點了頭：「可能……」
「姐，我想逗逗他。」
「施主別客氣，這是貧僧的分內事。」
賈姑娘忙叫：「貝勒爺……」
「可是……」
又過了一下，聽不見簌簌聲響了，才聽賈姑娘道：「少主為什麼一個人在住在這兒？」
「走吧！」
姑娘道：「其實，皇上巡幸『五臺』，特意到『文殊院』來，也沒有什麼。」
「不錯，現在『肅王府』我做得了主。」
「難道少主認為不該？」
「要是這樣他們就起疑竇，提高警覺的話，往後去咱們還怎麼打聽？」
「勉強算，不過他既可能是鷹犬，你也知道得小心應付，咱們就忍一忍吧。」
「少主，你糊塗了，他的兒女，永遠不能姓李。」
她一出堂屋就看見了，玉貝勒在翠格格所住小樓後的一棟屋子上攔住了一個人，那正是李詩，她忙跟著掠了上去。
李詩還是沒說話，因為他不必作答了，玉貝勒已經替他回答了。
也就在這時候，從那蜿蜒上升的登山路上，又上來一個人。
姑娘跟小伙子意不在此，找著機會，姑娘道：「還沒有請教師父上下？」
就在這時候，這一男一女停了下來，姑娘的一雙清澈目光從山上而山下，然後聽她喃喃說：「真的，『五臺』的秋色真不錯，來對了，趕上了。」
「走！」
玉貝勒也沒說話，不過他臉上浮現著一絲出了氣，解了恨的得意。
「他們主子來過的地方，他們不能不提防點什麼，事實上咱們不就來了。」
姑娘道：「真是，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不得已，我說過，這是咱們『肅王府』的事，咱們自己處理……」
「恩姨怎麼來了？請屋裏坐，我點燈。」
可是漸漸的，他不再怪這位玉貝勒了，他認為那是生長的環境使然，他認為，他李家不該有這樣的孩子，出這樣的人接下來的另一個難題，就是他要不要去看翠格格了。
聽不見步履聲了，小伙子道：「您瞧見了麼，另兩間客房是鎖著的。」
進了「文殊院」寺門，迎面一個年輕和尚，雙掌合什，微微躬身：「恭迎兩位施主。」
「可是貝勒爺你沒有為賈姑娘著想。」
李詩定過神道：「沒想到貝勒爺會在這時候蒞臨，草民見過貝勒爺。」
「那麼現今這位皇上巡幸『五臺』，特意到『文殊院』，一定跟先皇帝晏駕『文殊院』有關，是不是？」
「我來請他去看看格格。」
「不要急，我不說了麼，總有肯說的。」
各洗了把臉，喝了點茶，兩個人出了客房，小伙子以為是要在「文殊寺」走走，那知姑娘直往「文殊寺」外走去。
姑娘道：「難怪剛在外頭，遠遠看見個人像他。」
「我剛才問年輕和尚的那些事，只要他跟知客慧通一說，他們一定會起疑竇，而且提高警覺，咱們不能不出來走走，以減輕他們的疑竇。」
賈姑娘回身向小樓叫道：「格格……」
姑娘道：「看，他也聽說皇上是來了『文殊院』。」
「兩位施主是隨喜參禪，還是……」
小伙子看見了姑娘的目光，也看見了那已然遠去的大帽黑衣客背影，忙住口不言。
「少主，你的責任重大。」
「這麼說，鷹犬全不是李公子的對手，不是因為他們沒好樣兒的，而是因為他們碰上的是李公子。」
玉貝勒冰冷道：「我告訴過你，不必。」
「恩姨來就為告訴我這個？」
玉貝勒道：「聽見了麼，賈姑娘，他都不在乎，您又何必。」
「不行啊，少主，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他說走就走，長身而起，飛射不見。
小伙子臉色一變：「我去看看。」
「是的。」
他道：「賈姑娘，我走。」
「或許他們別處還有客房。」
李詩為之心神震動，一時沒能說話來。
「怎麼？」
「格格怎麼樣？」
李詩道：「恩姨？」
姑娘跟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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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遞一個眼色，道：「智圓師父讓咱們回客房去，走吧！」
姑娘一欠身：「有勞師父！」
賈姑娘說了：「我是怕紀翠有個什麼，我愧對肅王爺。」
「也對，跟您出來這一趟，真學了不少。」
姑娘「呃」了一聲，她沒等年輕和尚走，便轉了話鋒：「寶剎是『五臺』第一叢林，香客眾多，師父一定很忙。」
李詩道：「我會去看格格的。」
就在寺門裏邊上，有間清靜禪房，那是供善男信女暫坐歇息，飲用茶水的地方，年輕和尚陪著兩人進了禪房，讓兩個人坐下，給兩個人倒了茶，然後才說：「兩位請稍坐，貧僧去請慧通師叔。」
話鋒一頓忽又道：「可是，皇上要真駕臨了『文殊院』，貧僧怎麼會不知道，也沒聽誰提起呢？」
只聽翠格格又道：「賈姑娘，讓他走，我不要見他，我不認識他，我不要見他。」
「呃！」年輕和尚沒再說什麼，再次抬手讓客。
中年僧人道：「貧僧正是慧通，職司『文殊院』知客。」
李詩跟賈姑娘都一怔，賈姑娘道：「貝勒爺……」
小伙子臉色一變，不過他沒說話。
「恩姨……」
「不錯，貧僧剛去知會他的時候，他也不在。」
約莫盞茶工夫，「文殊院」到了，望著「文殊院」的外貌，姑娘低低道：「難怪挑上這兒。」
「小妹她自找的，活該！」
「他會不會是個鷹犬？」
「貝勒爺，我知道你說的是理，可是……」
「不敢，貧僧的分內事，只是今天天色不早，恐怕已經看不完了，就先看幾處吧，明天再陪兩位繼續看，請！」
他擔心紀翠，他希望紀翠能明白，能接受，能泰然，不過他知道，那真不容易。
小伙子上前接，姑娘站起道：「有勞師父了。」
「要是我沒有料錯，咱們得小心應付。」
忽聽翠格格的話聲從小樓裏傳了過來，冰冷：「賈姑娘，我哥做的對，讓他走，馬上離開咱們『肅王府』。」
賈姑娘沒留意，不然她就不會再在意眼前事，而會為玉貝勒臉上的神色痛心、擔心。
姑娘這是為小伙子在掩飾，這樣就不會讓人在意，小伙子為什麼要問了。
「客房還有分別麼？」
「我不能不承認，你說的是理。」
「恩姨……」
賈姑娘無奈，只有轉身掠去，消失在黑暗中。
姑娘道：「我們姐弟久仰寶剎為『五臺』第一叢林，也想遍覽『五臺』秋色，打算在寶剎借住兩天……」
賈姑娘沉默了一下：「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覺得少主可以接受，但我又不能勉強少主，事實上這種事本就不能勉強。」
他微一欠身，轉身行了出去，姑娘跟小伙子跟了出去，年輕和尚跟在最後。
說這一間小，只是跟另兩間比，其實這一間並不小，而且窗明几淨，點塵不染。
「原來是智圓師父。」
登臨「五臺」遊賞的人，多的時候真多，可是少的時候也真少。
中年僧人合什微躬身：「兩位施主。」
他又一次的傷了紀翠的心，恐怕紀翠的心要碎了。
姑娘沒有收回目光：「傻子，當年浩浩蕩蕩絕瞞不了人，隨便找一座，打聽一下不就知道了。」
「少主，我不是安慰你，我說的是實話，你的成就，無人能及。」
「我們見時候還早，所以到處走走。」
「在那兒？」
一進堂屋，玉貝勒就發了脾氣：「您去找他幹什麼，您怎麼會去找他？」
一條人影翩然出現在跟前，是賈姑娘，她一身黑衣：「少主！」
慧通道：「貧僧已經知道了，請兩位施主隨貧僧來。」
「你是不是想逼我動手？」
「呃！」
「貧僧剛往西客房知會兩位晚齋的時刻，兩位不在，現在又見兩位剛進寺門，是以知道兩位出去了。」
又走了一會兒，小伙子低聲問：「還跟著咱們麼？」
「知道啊，那時候貧僧還是個沙彌。」
「那是因為李公子一身修為高絕。」
李詩很難過，但他表面上一點也沒帶出來，事實上，他想：這樣也好，這樣翠格格的悲痛或許因為恨他可以減輕一點。
他自己不願意去，不為別的，正如他所說，既然不接受這份情意，拒絕了這門親事，說什麼有用，還能說什麼？相見不如不見，而且，玉貝勒也不願意讓他去。
這條登山路，是條累人的登山路，一般遊人總得歇上好幾歇才能登上。
「不可能，他沒人可派，真要是內情不簡單，他也絕不放心派別人來。」
「那位？」他淡然問。
「姑娘，這算不算惹咱們了？」
姑娘沒動沒說話，索性利用這等的工夫，把遠近的秋色看個夠。
小伙子幫著他把茶水放下，姑娘則又道：「聽師父說，比我們早來還有一位。」
姑娘道：「皇上既是微服出京，想必不願讓人知道，一是寶剎，和-圖-書上下都不知道，再不就是只有幾位知道，得到告誡而不敢說。」
人美，話聲也好聽。
小伙子對姑娘恭恭敬敬，看樣子似乎又不像是姐弟。
李詩的心一揪：「她應該明白。」
「您又怎麼會來找他？」
「是我。」一個女子話聲傳來，熟悉的女子話聲。
「少主，我想哭，想大哭一場！」
「是啊！」智圓笑道：「他問貧僧的時候，貧僧告訴了他，他說『知道的人真不少啊』。」
「是。」
「姐，怎麼沒有……」
「別小看他們，鷹犬裏好樣的多得是。」
「呃，那就難怪沒人知道了。」
他回身不能說不夠快，可是他卻沒有看見什麼，姑娘明明說還在後頭，她絕不會聽錯，可是怎麼就沒看見。
等到出了「文殊寺」，小伙子趕前一步：「咱們怎麼出來了？」
「他白跑這一趟了。」
慧通合什欠身：「多謝兩位施主，兩位請稍作歇息，茶水隨後送到。」
他就要往起站。
小伙子一陣快奔，他跑得也夠快，可卻就是什麼也沒看見。
「那大帽黑衣客呢？」
玉貝勒已經平靜多了，說話也柔和多了：「賈姑娘，我承認我是要面子，可是您不會不知道，在這種情形下，李豪來說什麼都沒有用，除非他能點頭，而以小妹的性情，恐怕他這時候再點頭都沒有用，還讓他來幹什麼？」
郊外沒燈的地方夜色濃，西郊李家宅院這一帶，夜色更濃。
「恩姨，我不認為受皇上看重，就是成就。」
這一聲「我」，也使得賈姑娘脫驚呼：「貝勒爺！」
「您看，他會是那條路上的？」
他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要是我沒看錯，他絕不是一般遊客，而你也讓他知道，咱們不是遊客了。」
「恩姨，就因為只我一個人。」
帶著一陣微風，一條頎長人影閃現，不是玉貝勒是誰！
「紀翠又進宮了。」
小伙子忙把到了唇邊的話又咽了下去，跟著姑娘出了「大雄寶殿」。
小伙子忽叫：「姐，我先跑了，看咱們誰先到。」
「當今皇上。」
「我是為格格的事來的。」
「照這麼看，他已經盯上咱們了。」
「我無意惹恩姨傷感。」
他心裏很難過，他不明白，弟弟書兒怎麼會這樣，受過了一次這麼大的教訓，還不知道悔改，皇上仁德寬厚，給了他最後一次機會，這是異數，再這樣下去，不是自己毀自己麼？
賈姑娘轉過身望李詩，沒有說話。
小伙子道：「師父，東客房的那位，是不是也出去了？」
「我知道……少主，一代換一代，這是一定的，只要少主早一天成了家……」
「據說皇上是微服巡幸『五臺』，人也不過只帶了一兩個。」
那聲響極其輕微，常人聽不見，卻沒能瞞過李詩。
李詩忍不住叫道：「恩姨，不要難過了。」
「那怎麼會不是李公子的對手？」
「賈姑娘。」玉貝勒道：「你放心，我不會怎麼樣的，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我不是他的對手，他現在也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我要是招惹他，那不是自取其辱麼？」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受皇上看重還不是成就，什麼才是成就。」
「不只是兩位問，東客房的那位施主也曾問起。」
賈姑娘心裏難過，不過還好，玉貝勒能這麼問，足證他沒有聽見她跟李詩的談話。
姑娘跟小伙子在年輕和尚的陪同下，進了「大雄寶殿」，年輕和尚不但陪著兩個人到處看，還一一解說。
姑娘、小伙子一起答禮：「不敢！」
「不，少主，你不能說一事無成，大仇已經雪報，沒有你，李家也不會有今天……」
李詩知道這個人是誰，他心又一揪：「恩姨認為我該去？」
姑娘「嗯」了一聲。
慧通道：「不敢，兩位施主真客氣。」
「我知道。」
「我去了，又能說什麼？說什麼有用，既然已經這樣了，相見不如不見。」
這兩位厲害。
「恩姨，人、物俱非了。」
玉貝勒這才也一閃不見。
「為什麼您不能？」
「現在離晚齋還早，洗把臉，喝口茶，咱們出去走走。」
「我一點都沒有想到。」
「皇上？」年輕和尚更驚訝的叫出了聲：「那有這回事，貧僧怎麼不知道？」
姑娘輕「呃」一聲道：「他是怎麼問的？」
那蜿蜒上升的登山路上，半天才看見兩個人影。
智圓一定神，忙道：「晚齋了，兩位請回客房等候，齋飯馬上送去，貧僧失陪！」
賈姑娘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她怕玉貝勒聽了動氣，不能說李詩沒答應，可又不能說李詩答應了，她正為難。
「那幹嗎跟咱們分開？」
賈姑娘沒說話，但聽得見，她一身衣裳簌簌作響，顯見得她顫抖得很厲害。
但是他自問，他做錯了麼？他不能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