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謎樣一團
「好說！」聶小倩道：「我想請貴分舵幫我打聽一下，這個人姓什麼，叫什麼，在巡撫府是幹什麼的，明天中午我等回話。」
抖手一拋，那錠銀子「篤」地一聲，嵌入船板之中，接道：「閣下，挖船板，那會毀了這條船，只要閣下能夠用手把它拿出來，我就收回，不然就該閣下笑納。」
眼見著朱漢民走近來，幾個要飯化子先後站了起來，一起向朱漢民伸出破碗，還有那髒兮兮的手。
朱漢民道：「娘指是李俊所說那……」
朱漢民道：「娘，你說這是為什麼？」
分明，擺渡的吃過晌午飯，找地方睡覺去了，這時候生意淡，睡個覺起來，正好趕上好生意！
進了門，兩名店伙把圓桌放在屋子中央，然後招呼那三名漢子，把酒菜送進來排在桌子上。
走到河邊，他揚聲叫道：「請問一聲，哪條船裏有人嗎？」
朱漢民自不會跟這種人一般見識，忙搖手笑道：「慢著，便是五兩一個，我也要坐你的船！」
聶小倩道：「那似乎是僅只瞞了在北京的人，出了北京就不瞞了！」
聶小倩伸手接了過來，只一眼，她也一怔。
聶小倩道：「別求跟娘比，但求跟你爹比，什麼時候能趕得上他的十之八九，你便無論何處也去得了！」
聶小倩道：「不知道她是在江南告急以前出的京，還是在江南告急以後出的京，剛才你有沒有問清楚？」
只聽車內聶小倩說道：「娘看見了，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內眷！」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信不信但憑你朱大俠，那稍時也自見分曉。」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總盟主適才沒見河邊另有船隻麼，他們都是滅清教的人，只要等到我該回去的時候而沒有回去，他們便會立即飛馬上報，總盟主才過黃河便殺滅清教的迎接使者，我不以為那合作有望，干戈能免！」
朱權民道：「他沿途沒有受到驚擾麼？」
只聽夜空中有人輕輕地應了一聲，隨見門前屋簷下射落一個膚色黝黑，身材瘦小的中年化子。
朱漢民笑道：「你話令人難懂。」
回答是，前者不知道，後者去了東南，在去江南之前，並曾到嵩山少林古剎隨喜參禪。
朱漢民道：「娘，事不尋常，只怕是強劫搶掠，你不見馬上的那四個，個個身手不俗，一身武夫打扮？」
朱漢民道：「謝謝諸位，不敢當，我向諸位打聽一件事，剛才出城的那輛馬車，是……」
那中年精壯漢子停了手，直起了腰，道：「擺渡的不拉客，過不過河隨你的便，你相公要是嫌貴，只管找別的船，我還是睡我的覺去！」
那年紀較長的化子道：「稟朱大俠，車內是大名府知府劉延環的內眷，那四個護車的是劉延環府中的從人，是劉延環當年保釋歸正的四個北六省綠林大盜。」
朱漢民愕然抬頭，道：「什麼？娘！」
朱漢民道：「見了他，我自會談，那另一方面呢？」
聶小倩橫了他一眼道：「民兒，輕敵是兵家大忌，那福康安要是沒有把握，弘曆絕不會輕易派他出京，咱們不可不謹慎應付！」
那中年漢子應了一聲是，立即轉身傳話，然後又轉過身來，哈腰說道：「總盟主，請跟我來。」
項成搖頭說道：「這連老六那個朋友也不知道！」
朱漢民道：「娘，民兒知道，只是民兒沒想到滅清教的勢力範圍……」
朱漢民道：「這個我知道，我再向幾位打聽件事，有個名叫樂兆熊的武林同道，來自江南，日前又由北京……」
朱漢民道：「有道是：『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我知道！」
李俊道：「已在途中，不日即可抵達。」
朱漢民軒了軒眉，沒說話。
那中年精壯漢子一躬身，道：「敬遵總盟主令諭！」
那年長的化子忙道：「這個敝分舵日前接獲北京郝舵主飛鴿傳書，沿途護衛樂大俠安全，樂大俠數日前由大名經過，已返江南去了！」
朱漢民揚眉笑道：「閣下指的是如今麼？」
朱漢民笑道：「這種人好對付，再有兩回，民兒準能讓他全說出來！」
「不敢當。」中年化子道：「有勞少俠動問，不才丐幫開封分舵李俊！」
聶小倩尚未說話，船旁那中年精壯漢子突然接口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只能說住在哪兒的人多半精擅哪一行，南船北馬之說，本不盡然！」
李俊卻接著輕喝說道：「是老五麼，進來叩見夫人跟少俠！」
朱漢民點頭說道：「不錯，娘，民兒也這麼想！」
那中年漢子唇邊含著一絲狡黠笑意，道：「總盟主打算在開封停留多久？」
聶小倩笑了笑，道：「李兄弟，我想麻煩貴分舵一件事！」
另外，那擺在書桌上的東西，一應俱全。
朱漢民早看清楚了，那來岸邊的幾艘渡船之上，正站著四名船家打扮的漢子向河心眺望著。
朱漢民笑道：「有此一說麼？」
這兩種聲響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顯見得，另有一輛馬車，由南而北，正跟這輛馬車走了一個對頂。
兩車是越來越近了，那哭聲，也就越來越清晰了，如今，更可聽出那哭聲不只一個，而是有好幾個的，並且一聽便知，那都是女子的哭聲。
在封邱，朱漢民找上了丐幫分舵，一打聽之下那位和珅的如夫人，竟然是在樂兆熊路過封邱上京之後，才經過封邱往南去的，那就是說，是在江南告急之後。
聶小倩道：「她是住在什麼地方的？」
那中年漢子回身說道：「總盟主尚有什麼吩咐？」
而那四人四騎，也不是尋常人物，衣著服飾都很講究，各穿一身青色長袍，每人腰都挎著一口刀，而且，看樣子，這四人還都是僕從身分。
雖然時屆晌午，日頭掛得老高，但是北方在這大正月裏，仍然是冷得很，你不見那趕車的車把式鼻子、嘴裏直冒熱氣，手上套著棉布手套，頭上戴著一頂厚厚的氈帽。
此際，那兩間上房內，門窗已開，燈火已然點上，那名伙計站在門口相候，一見三人來到，立刻躬下了身。
中州客棧的後院頗大，三面均是客房，天井中，小徑青石鋪成，假山兩座，花木成蔭，幽美中帶著靜雅。
朱漢民舉步上前，直趨房門口，只舉目一看，立刻心神震動，暗暗詫異稱奇不已，原來——
突然一陣步履聲起自房外，聶小倩立即把那張信箋藏入袖中，只見適才那名伙計帶著另一名伙計，端著茶，捧了水走了過來。
那年長的化子道：「敝分舵不知道，即使知道也措手不及，加以敝幫幫主自當年便傳下令諭，不許過問官府事，所以……」
適時，聶小倩已然走了過來，母子倆相視一笑，登上了小渡船，那中年粗壯漢子也跟上了船，一面收繩，一面說道：「二位請艙裏坐，河心風大水急浪頭高，不是鬧著玩兒的！」
朱漢民道：「可是娘別忘了，他們在此曾威脅了向執武林牛耳的少林派。」
那被喚老五的瘦小化子拜之不下，只得先轉向了聶小倩，單膝著地，恭謹說道：「丐幫開封分舵弟子項成見過夫人！」
聶小倩道：「朝廷裏隨便哪一個，都可以當欽差大臣，怎麼會把什麼使命交給一個女人，而且儘管她備受奉承，畢竟是小老婆身分。」
吃喝間，朱漢民突然目中威棱暴閃，向聶小倩丟過一個眼色，聶小倩也有所覺，微微地點了點頭。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自無不可，那一方面在表示滅清教光明正大，以誠待人，很願意跟日月盟精誠合作，協手協力，共驅滿虜。」
朱漢民道：「名滿京師的和珅如夫人，該不會如此，也用不著如此！」
轉身帶路，向後院行去。
母子倆在封邱分舵及停留多久，便捨了兩匹座騎，步行直奔黃河渡口，這是封邱分舵轄區，分舵的人有意效勞，卻被朱漢民婉拒了，他表示，自己可以找船。
李俊赧笑說道：「那是幫主及諸位長老的垂愛！」
既到了這兒，總不能再折回去，朱漢民遲疑了一下，轉望聶小倩，道：「娘，你請等等，民兒到河邊看看去！」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那是沒法子的事，我吃人家的，穿人家的，自該聽人家的，人家叫我臨時客串一番，接兩位客人，我只好來了！」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那是玩笑，我是滅清教派在黃河岸邊，專候總盟主大駕，負責送總盟主過河的使者，怎麼敢收船資？」
聶小倩道：「娘當年託身在千毒門中，對於用毒一道，頗有點心得，你不hetubook.com.com見那煙無雜色，無雜味麼？」
李俊赧然說道：「和珅那位如夫人有數十名功列一流好手的死士隨行，巡撫府原來的侍從根本派不上用場，所以，所以我沒敢讓分舵弟子冒那個險！」
屋簷下，正有幾個要飯化子在那裏曝日捫虱，生似那人心惶惶，不安狀況，與他們無關。
站直身形，專心搖櫓，舟行頓速，在那遼闊河面之上帶起一道濁浪，如飛向對岸射去。
那中年精壯漢子仍然語氣冷漠地道：「那麼我可以奉告，以前跟如今，性質是一樣，但不是一行。」
項成這才稱謝告罪入座。
朱漢民挑眉笑道：「莫非他正是為收漁人之利而來了？好吧，要來就讓他們全來吧，我要讓他們一個也回不了北京！」
既打聽出這個消息，朱漢民母子倆都皺了眉，因為這消息已經說明，江南告急的事，根本跟和珅這位如夫人扯不上關係。
朱漢民苦笑說道：「可是，娘，事實上，咱們一舉一動，已全落在了人家耳目之中，咱們也完全處於被動地位了！」
李俊沒有再說，項成卻突然說道：「少俠，我還有一個消息稟報！」
聶小倩搖頭說道：「難說，這咱們是無從測知的……」
聶小倩道：「既是時常進出巡撫府，每次又是走的後門，那麼即可見此人必是巡撫府中的人，又可見此人必然怕人知道他是巡撫府中的人！」
李俊瞪目愕然，他想問，卻未曾啟口。
那中年精壯漢子望了聶小倩一眼，道：「原來是兩位，俺沒有看見，二位請上船吧！」
在那書桌之旁的牆角裏，更擺著一隻棗紅色的高架，架子上，置有一隻金猊，金猊中，香煙裊裊，竟然是上好的檀香，另外，還有那……
聶小倩由衷地讚嘆說道：「貴幫做事之神速周到，令人佩服！」
朱漢民道：「他們走的是哪條路，我怎麼沒碰見他們？」
朱漢民點了點頭，道：「貴幫事先不知道麼？」
幹那行買賣，都有個地界的劃分，越界做買賣，那是要遭到同行忌剋的，再說，這也是僱車時就講好的。
聶小倩美目中異采一閃，道：「民兒，聽見了麼？那就不會錯了！」
朱漢民心神震動，表面上依然平靜地一笑道：「除非貴教存心犧牲了閣下！」
聶小倩笑了笑，道：「貴分舵弟子曾派人夜入巡撫府窺探過麼？」
朱漢民道：「他們不但替我在這兒訂了上房間，便是連這桌酒席也是他們送的，貴分舵怎知那人是滅清教中人？」
朱漢民卻突然說道：「想必那位巡撫是和珅的門生一流，是個貪贓官兒，對和珅這位如夫人孝敬有加，不然他怎沒像大名府那位知府，而能安然沒事？」
只聽夜空中有人輕聲說道：「自知難逃朱少俠敏銳耳目，既蒙寵召，敢不遵命！」
朱漢民未在意，既有人那就好辦了，他忙應道：「我，買賣上門，要過河的！」
車到了長垣，趕車的便不肯走了，那是因為他是河北的車，再下去，渡了黃河，那就是河南的地界了。
那中年漢子道：「不敢當，我使命在身，尚有他事待辦，不敢多事停留。」
聶小倩淡淡說道：「那自然是為了你！」
李、項二人走後，聶小倩臉上的神色，剎時間變得很凝重，她向著朱漢民擺了擺手，道：「民兒，招呼他們一聲，讓他們把席撤了吧！」
李俊搖頭說道：「以前沒見過，就只最近常見他進出巡撫府，而且他走的都是後門，每次都是鬼鬼祟祟，生似怕人看見一般。」
朱漢民飛快接口道：「民兒謹記，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李俊點頭說道：「在開封停了一宵，第二天就走了。」
這才帶著同伴出了門。
李俊想了想，道：「還不到十天。」
朱漢民揚了揚眉，強笑截口說道：「閣下夜來找我，有什麼事兒？」
李俊道：「柳老頭兒不是辦事很得力的麼，怎會被解職辭退了？」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那不要緊，二位是兩個人，不妨由一位監視我，一位往來岸看看，只消望一眼，當知我所言不虛了！」
聶小倩點頭說道：「說得是，這件事是要趕快弄清楚。」
說著，取過一副杯箸，為中年化子滿斟一杯，然後舉杯相邀，中年化子連忙欠身謙遜不迭。
那中年精壯漢子全無詫異之色，只淡淡說道：「那倒很出我意料之外。」
兩名伙計去後，聶小倩站了起來，走到茶几旁，伸手掀開壺蓋，自頭上拔下一根銀簪試了試，然後說道：「民兒，茶裏未施手腳，盡可放心飲用！」
母子倆相視而笑。
聶小倩道：「如今我該稱呼一聲李舵主了，李舵主，和珅那位如夫人出京下江南，可曾經過開封了嗎？」
朱漢民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我說嘛……小二哥，這兩間房間是什麼時候訂的？」
說著，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大錠銀子隨手遞了過去：「不敢說賞，送給諸位買酒喝！」
言畢，與聶小倩相率飄身上岸而去。
聶小倩點頭說道：「民兒說得有理，那有可能……」
相向而馳，那自然接近得很快！
那中年精壯漢子忙說：「總盟主莫非要我回去受責備挨罵麼？」
那名伙計更為不安點頭說道：「是的，是的，全是小號的，全是小號的！」
那中年漢子應了一聲是，然後說道：「那麼我告退了，一切開銷敝教已支付過了，總盟主！二位旅途辛苦，吃過飯話早些安歇吧！」
「豈敢！」朱漢民淡淡一笑道：「我還沒有請教，閣下怎麼稱呼？」
朱漢民皺眉笑道：「閣下你既找上了我，那表示你認識我，既認識我就該知道我跟丐幫交情非淺了，既然交情不淺，就用不著這一套！」
那中年漢子道：「那麼我每天早上來請示一次，倘總盟主有事，可隨時當面吩咐。」
聶小倩道：「恐怕他也僅知道那個人是誰，如此而已！」
聶小倩點頭說道：「咱們不知道還有可說，丐幫北京分舵也不知道，那就不簡單了，難道說她是秘密出京，巧妙地掩過了我們耳目不成？」
李俊謙遜說道：「那是夫人誇獎！」
朱漢民雙眉一揚，詫聲說道：「那就怪了，怎麼剛才他對我說，他跟貴棧很熟？」
項成連稱不敢，舉起了面前酒杯。
朱漢民搖搖頭，縮回車內，放下了車簾。
聶小倩淡淡一笑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跟著他連續打開了五個抽屜，當他打開了那最下面的一個抽屜時，他突然笑了，搖頭說道：「我冤枉人了，有，有一個空白的信……」
李俊臉上微紅，猶豫了一下，說道：「李俊遵命，也請夫人恕李俊斗膽，只怕夫人與少俠還不知道滅清教對付諸大門派及各幫會的手法？」
向項成一舉杯，接道：「怎麼說諸位都是為了我，來，我先敬你一杯！」
朱漢民道：「很難說，也許明天就走，也許要待個三五天！」
那中年漢子忙又點頭，乾笑說道：「是的，總盟主，就在北大街拐彎處那中州客棧！」
那中年漢子臉上浮現一絲得意笑容，道：「多謝總盟主誇獎，敝教是唯恐有不周之處，另外一間與這一間擺設完全一樣，總盟主要不要再看看？」
項成尚自遲疑，李俊說道：「老五，恭敬不如從命，夫人跟少俠不是外人！」
朱漢民心中一震，道：「民兒沒問，莫非娘以為……」
朱漢民笑了笑，翻腕自衣袖取出一錠銀子，丟在了一隻破碗之中，然後環視幾名化子笑道：「我姓朱，向各位提個人，貴幫北京分舵火眼狻猊！」
為朱漢民母子倆所訂的那兩間上房，就在後院的左邊，那是緊靠著的兩間，也是左邊僅有的兩間。
項成道：「據老六的那個朋友說，這位新總管申一笑，是在七天前剛進巡撫府的，那個柳老頭兒被劉天和解職辭退了。」
朱漢民抬手一指聶小倩道：「這是家母。」
朱漢民道：「據我所聽到的，不是這樣！」
放好了茶水，那名伙計哈腰說道：「相公，醉仙樓的酒席已經送到了，要不要現在就擺上？」
朱漢民飛快地與聶小倩交換一個眼色，然後點頭笑道：「豈有不中意之理，簡直是太好了，對貴教這份盛意，我母子不知該說些什麼好，請代我母子向貴上致意……」
聶小倩淡淡說道：「娘也明白，那皆因敵暗我明，倘若這不成其勝負的第一陣，你便被挫了銳氣，那正中了他們的計算了！」
一連叫了三聲，才聽最左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那條船中，有人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道：「誰呀，幹什麼這麼大呼小叫的呀？」
說罷步履匆匆先走了。
朱漢民碰了個釘子，但是他毫未介意，道：「我問的是以前！」
聶小倩道：「聽說她曾到嵩山少林古剎隨喜參過禪？」
聶小倩含笑說道：「那有什麼分別，到頭來受害的仍是我大漢民族。」
朱漢民「哦」了一聲，說道：「項大哥還有什麼消息，請說！」
朱漢民「哦」地一聲，揚眉笑道：「中州客棧是開封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棧，貴教簡直是太周到了，我真有點過意不去，請帶路！」
聶小倩嘆了口氣，道：「但願如此了，民兒你到巡撫府去一趟看看！」
朱漢民笑了笑，道：「閣下什麼時候改了行？」
李俊與項成對望一眼，李俊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有可能，這車裏，是什麼達官貴人的內眷。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你相公是個讀書萬卷的人，怎麼連這淺顯的一句話都聽不懂？我以前是做水上沒本錢買賣的！」
櫃檯裏，那戴著老花眼鏡的老賬房早站了起來，聞言忙哈腰賠笑說道：「爺，早收拾好了，早收拾好了，我這就命人開門點燈去。」說著，向一名伙計一揮手。
朱漢民道：「和珅的如夫人出京跟這事有什麼關係？」
李俊道：「那就非我所能……」
李俊道：「夫人，這干戈不是咱們引起的。」
說著，一躬身便要離去。
朱漢民笑了笑，還待再說，一眼瞥見那牆角木架上，金猊中裊裊上升的檀香煙，目中異采一閃，站了起來，道：「娘，您不看看這些檀香末麼？」
果如朱漢民所言，這中州客棧確是開封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棧，房間不但寬敞、潔淨，而且佈置非常講究。
那年長的化子道：「沒有，要有，各處分舵定會有傳書到來。」
這話聽得他母子倆俱皆一怔，不由互相交換了詫異一瞥。
聶小倩道：「天色已近三更，正是時候，可以去了！」
人影電閃，寒風飄然，屋內燈火一陣晃動，等到燈焰恢復穩定時，屋裏已多了個蓬頭垢面的中年叫化子。
朱漢民皺眉說道：「這倒出人意料之外，沒想到滅清教有這麼大的神通！」
那中午精壯漢子道：「今天一早，二位是我自改行以來的頭一道生意。」
聶小倩道：「何以見得？」
那中年化子應了一聲是，仍沒有動。
朱漢民越發地動了心，接問道：「閣下為什麼好好地黃河八寨不待，突然改了這一行？」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那倒不必，總盟主莫忘了，我出身黃河八寨，長年過的是水上生涯，這黃河之水還難不倒我，再說，便是為教犧牲，那是盡忠，再有二位陪著，那更值得。」
朱漢民「哦」了一聲，尚未答話。
朱漢民道：「那麼，這連吃帶住，要多少銀子？」
那名伙計帶著同伴及那三個送酒菜的漢子轉身要走。
這話似乎話裏有話！
朱漢民母子這輛車直指大名，一進城，朱漢民就立刻看出情形有點不對，他發現滿城人心惶惶，一片不安。
說著，他又信手打開了那書桌的第一個抽屜，笑道：「這滅清教真小氣，抽屜裏竟然空空如也！」
他向著朱漢民急步走來，剛拱起手，朱漢民已然笑道：「閣下是滅清教中人？」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是的，但是滅清教若不來上那麼一手，你總盟主會兼程南下，急急趕返江南麼？滅清教之用意不過在此！」
那伙計簡直有點驚慌地道：「您相公不知道，這全是我們掌櫃家的，我們掌櫃是開封城裏的大財主呢，店裏一旦來了貴客，這些家具擺設便馬上搬了過來，平常是不擺在這兒的！」
李俊道：「敝幫主已經動用青竹杖請出了五位長老，率領總舵八英、十二俊二十位高手趕往登封處理此理！」
日暮時分，娘兒倆到了開封。
朱漢民一怔說道：「娘不是說，暫時不動他們的麼？」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那另一方面的用意，總盟主恐怕未必喜歡聽！」
聶小倩道：「最近二字，指的是多久的時日？」
朱漢民淡然一笑道：「他總該是個總管，不然誰敢把巡撫府的家具擺設往外搬？」
李俊搖頭說道：「並不知道，那只是猜透了八分！」
朱漢民臉一紅，也一愣，道：「怎麼，娘，您看過了？」
那年長化子道：「不知道，想必是路上錯過了。」
朱漢民道：「你閣下又留了什麼後手？」
那櫃檯裏老賬房又應了一聲，問道：「爺，酒席開在哪兒？」
那倒非那中年精壯漢子搶了話，而是這麼一個粗俗的愣漢子突然出言不俗，而且很有見地。
朱漢民忽地揚眉輕笑：「深夜客來茶當酒，如今我這裏是既有茶也復有酒，外面春寒料峭，令人難耐，既蒙閣下寵臨碰上了，何不下來共謀一醉？」
聶小倩笑了，道：「今後一路之上，像這一類的事，當不在少數，可是不管它有多少，娘要你記住剛才那句話……」
朱漢民道：「娘，知府不是個小官……」
他望了迎面馳來的馬車一眼之後，臉上隨即浮現一片訝異，立即揚眉說道：「娘，您看看！」
朱漢民變色說道：「怎麼，李舵主，丐幫也有弟子慘遭殺害？」
朱漢民笑了笑，道：「那麼閣下請便吧，偏勞之處，容我後謝！」
聶小倩卻開口說道：「貴幫登封分舵可曾將這件事報了貴幫總舵？」
那伙計搖頭說道：「這小的就不知道了，您相公要是想知道，我給您向櫃上問問去。」說著，一哈腰轉身要走。
李俊道：「如此大事登封分舵焉敢隱瞞不報？」
朱漢民神情一震，立刻斂態說道：「是，民兒知過！」
朱漢民笑道：「原來閣下如今業已執掌了開封分舵！」
聶小倩道：「以前開封城中可曾見過那人？」
那中年漢子一驚，忙含笑點頭：「看來未能瞞過總盟主法眼！」
朱漢民呆了一呆，旋即笑道：「原來是丐幫弟子，朱漢民有失遠迎，當面恕罪！」
李俊道：「夫人說得是，您看要不要……」
車內聶小倩已然說道：「民兒，聽見了麼？人家是出了什麼事，你也要管？」
馬車，就在這空蕩的官道上不徐不疾直向前奔馳著，除了得得的蹄聲與轆轆車聲外，聽不到別的聲音。
朱漢民道：「如今呢？」
李俊遲疑了一下，道：「少俠想必知道，少俠一路南來，盡在滅清教耳目之下！」
那名年長的化子嘆道：「朱大俠有所不知，那位知府本是漢人，而且是位難得的好官，為人正直清廉，在任多年，只落個兩袖清風，依然故我。數日之前，和珅那如夫人路過大名，在大名府住了一宿之後就走了，哪知數日後的今天，京裏突然來了幾位官員，以一個招待不周之罪名，就在知府衙門裏把劉知府殺了，劉知府既然被殺，那四個感恩圖報的從人便只有保著劉知府的夫人及公子、小姐返回原籍去了。」
李俊搖頭說道：「認識倒沒人認識，只是最近常見他進出巡撫府。」
朱漢民道：「娘您認為他是撒謊？」
朱漢民笑道：「那娘無須煩心，各門派掌教、各幫會領袖，當年跟爹的私交都很好，也沒有不敬服珠符令的，只要到時候……」
聶小倩道：「江南有人士上京告急，我母子略略有個耳聞！」
朱漢民眉峰微皺，笑問道：「小二哥，這不像客棧中的家具擺設！」
談罷，一拱手，轉身而去。
朱漢民信步走到了書桌前，細細地看了那盞八角琉璃宮燈一眼，回過頭來笑著說道：「娘，不說別的，單這燈便非尋常人家所有！」
朱漢民說道：「我母子已經上了你的船，如今船也已到了河心，你閣下奉命如何，有什麼打算，說吧！」
李俊恭謹道：「稟夫人，不必等到明天中午，在剛才夫人跟少俠進城的時候，因為敝舵打探弟子懷疑他是滅清教中人，歸報我之後，我已經派人打聽去了，想必稍時便可趕到。」
打掃乾淨之後，店伙走了，朱漢民隨手掩上了門，這才問道：「娘，什麼事使您這麼煩心？」
朱漢民忽地抬頭說道：「對了，娘，她不可能是在江南告急之前出的京。」
朱漢民笑了笑道：「你以為你有幾分機會？」
那中年漢子哈腰說道：「是，總盟主，您喝什麼酒？」
朱漢民沉吟說道：「她一路之上招搖而過，在大名府住了一宿，還殺了大名府和_圖_書的知府，闡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並沒有行蹤掩人耳目。」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你相公是個讀書人，該不會知道黃河八寨？」
朱漢民明白了，「哦」了一聲，笑道：「原來閣下還是位水上英豪，失敬了！」
望著那背影，朱漢民搖頭笑了：「先前那個，倒是很夠機警沉著，這一個若也是滅清教中人，那滅清教就有點廣收徒眾濫用人了。」
朱漢民笑了笑，抬手一指，道：「這些個家具擺設，全是寶號的麼？」
適時，兩輛車交錯而過，後出現那輛馬車漸去漸遠，車聲、蹄聲及哭聲，也漸漸地聽不到了。
朱漢民揚眉說道：「這船資很不便宜嘛！」
晌午剛過，母子倆到了河邊一看，朱漢民不由皺了眉，偌大一個渡頭附近只有三兩隻渡船，而且渡船自橫，不見人影。
說著，站起來拱起了手。
那中年要飯化子口中應著，卻遲疑未動。
一杯仰乾之後，項成接著便道：「打聽出來了，還是老六找上了他那在巡撫府掌灶的朋友，才得知那人姓申，叫申一笑，是巡撫府新到任的總管。」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便是一分機會毫無，總盟主怕也不敢殺我！」
朱漢民擺手說道：「沒事了，有事我自會招呼你！」
朱漢民道：「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朱漢民適時擺手說道：「小二哥，不必問了，麻煩送茶水吧！」
「好說。」朱漢民笑道：「既是丐幫弟子，彼此便不是外人，閣下何作此見外話？請客不如客撞席，閣下找我無論有什麼事，先請坐下談。」
這天晌午，官道上由北面南，直指大名府方向，馳來一輛馬車，是普通的馬車，可是車簾遮得密密的，不知是怕官道上沿途的灰沙，抑或是怕那料峭的寒風。
這話聽得母子倆眉頭一皺，那中年精壯漢子卻三不管地拿起了竹篙，把船撐離了岸。
說話間，後院中又傳步履聲，適才那名伙計與同伴抬著一張圓桌與幾把椅子走了過來。他兩個身後，跟著三名提著大木盒的漢子。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這話總盟主不該對我說，我只是個聽人指使，受人驅策的嘍囉角色，日後見著敝教主，再對他說吧！」
「好說！」那中年精壯漢子道：「水路沒有陸路廣，水上的豪傑，總比不上陸上的英雄！」
朱漢民笑道：「是麼？」
聶小倩搖頭說道：「事情不如想像那麼簡單，少林與丐幫，那也許只須一句話，可是其他門派幫會便不同了，當年各門派的掌教及各幫會的領袖，如今已更換了不少，恐怕不像少林與丐幫那麼容易說動的……」
朱漢民陡挑雙眉，道：「原來如此，那京裏來的幾個官兒現在何處？」
那中年精壯漢子在突然接了那麼一句之後，就閉上了嘴，一意操舟，不再開口，朱漢民卻忍不住問道：「你本來是幹這一行的麼？」
朱漢民道：「娘，民兒懂，現在就去麼？」
聶小倩點了頭，朱漢民舉步行向河邊。
李俊道：「正是他，以前他的確是個專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污吏，自從當年受傅侯一頓訓責警誡，幸保頂子腦袋之後，才收斂了不少，其實，當年威遠鏢局丟了他那一批為直隸總督祝嘏的鏢貨，他的家產已經丟得差不多了，這一回恐怕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孝敬和珅這位如夫人了！」
朱漢民一擺手，笑對李俊道：「閣下，總該讓人家喝一杯……」
那年長的化子道：「他們是早上到的，事完後當即就走了！」
朱漢民走後，聶小倩拍手熄了桌上的燈，返回隔室自己房中，也並沒有再點燈。
「好說！」朱漢民淡淡笑道：「貴教已為我準備好了居處麼？」
一杯盡飲之後，朱漢民抬眼深注，道：「我還沒有請教……」
李俊悲憤笑道：「何止丐幫，武林中各門派，各幫會，只要是忠於先朝，無一能夠例外，全都有了傷亡，只不過有的幫會不願把這種事張揚出來罷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少俠令諭來到，大家未敢輕舉妄動，如今夫人打算跟他們談合作，我以為不但難有絲毫收穫，而且只怕會令各幫各派失望！」
聶小倩笑了笑道：「不要緊，待會他們擺上來後，娘如法炮製地試一試也就是了，再輕微的毒，也逃不過這根銀簪一試！」
聶小倩笑道：「彼此一家人，沒有什麼顧忌的，李舵主有話請只管說。」
朱漢民「哦」地一聲笑道：「原來閣下就是那位混江龍，我聽我義父提起過閣下，他老人家每每挑起拇指，敬佩閣下是位義薄雲天的豪邁英雄，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那中年化子立即深深施了一禮，恭謹說道：「見過夫人！」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日月盟的總盟主，武林人稱碧血丹心雪衣玉龍，另一位是他的令堂大人，就這麼兩位！」
其實，那用不著太近，當這輛馬車映入眼簾的時候，便隨風飄過來一陣哭聲，仔細聽聽，那哭聲透自這輛密遮的車簾之後。
「總管？」李俊詫聲說道：「他是什麼時候進巡撫府的，原來的柳老頭兒呢？」
朱漢民神情一震，赧然說道：「娘，謝謝您，民兒又受教了！」
總之，這不像是個客棧中的上房，簡直像那達官顯貴，或者是豪富巨紳家中的臥室。
「箋」字未出口，他陡地一怔，「咦」了一聲，伸手拿出了一張雪白的信箋，走過來遞向了聶小倩道：「娘，您看看，這怎麼說？」
朱漢民「哦」地一聲說道：「這我倒不知道，也沒聽貴幫北京分舵說過，怎麼，和珅的那位如夫人如今在大名？」
那中年精壯漢子又停了手，直起腰，道：「沒想到你相公是個有錢的闊少爺，那麼，請吧！」
那中年漢子又道：「你替我招呼一聲，除了倒茶送水之外，到醉仙樓叫一桌上好酒席來，記住，要上好的，要快！」
朱漢民淡笑說道：「只要你掌穩了舵，便是它浪頭觸天，也掉不下我母子去，你只管專心搖船就是了。」
聶小倩搖頭說道：「這一個嫩得很，撒謊都撒得不自在，該不會是滅清教中人，對付咱們，滅清教也不會用這種人的！」
那中年漢子又稱不敢，恭謹施禮而去，他臨走還向那名侍立一旁的伙計叱喝說道：「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給客人泡茶打水去！」
可是當那伙計也要走時，朱漢民喚住了他，把他叫進房內，含笑問道：「小二哥，剛才那位，你認識麼？」
只聽船裏那人「嗯」了一聲，艙簾掀處，慢吞吞地爬出個人來，那是個一身粗布褲，高捲褲腳，腳穿草鞋的中年精壯漢子，他睡眼惺忪，望了望朱漢民，愕愕地道：「是你相公要渡河？」
「不敢當！」項成欠身說道：「敝分舵頃接北京分舵郝舵主飛鴿傳書，要各分舵轉告少俠，那位御林軍的統帶，爵封嘉義公的福康安，已經帶著大內侍衛中的精銳出京南下，不知意圖，請少俠多多小心提防！」
那中年精壯漢子冷冷說道：「誰也不是天生的窮賤命，生下來就注定要幹這苦兮兮的一行的！」
朱漢民應了一聲，坐了下去。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好吧，話我是說了，聽不聽那在二位，反正河心裏沒人看見，我吃不了人命官司！」
朱漢民道：「民兒記得，怎麼？娘！」
朱漢民突然叫住他們道：「且慢，幾位稍留一步！」
聶小倩沉吟了一下，道：「各幫弟子慘遭殺害，各幫各會的悲憤，那是在所難免，無論怎麼做，那也無可厚非，可是李舵主要知道漢民的立場，他繼承了夏大俠的衣缽，是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的當然領袖，他身繫大漢民族之安危盛衰，他不能在滿虜未逐，公仇私恨未報之前，先在自己人之間啟動干戈的，讓自己人殺自己人，讓滿清朝廷隔岸觀火，坐山看虎鬥，最後來橫掃殘局……」
朱漢民母子，在長垣下了車，住了一宿，長垣丐幫沒有設置分舵，所以沒辦法打聽到什麼。
那中年漢子沒理他，卻轉向朱漢民擺手笑道：「總盟主兩位先請看看尚中意否，不行我馬上叫他們換。」
朱漢民神色凝重地道：「倘若滅清教是官府中人，那只是給人一個意外，假如說滅清教的勢力已經打進官府，那就令人……」
朱漢民淡淡笑道：「屋裏若能擺得下，就開在屋裏好了。」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總盟主莫要誤會，我只是負責迎接，此去江南一路之上，我包管總盟主二位備受滅清教無微不至的款待！」
聶ｗwｗ•hetuboｏｋ.ｃｏｍ.cｏm小倩淡淡一笑，自袖底取出了那張信箋道：「我母子一見這家具擺設，便懷疑它不是這中州客棧的，結果漢民他在書桌的抽屜裏發現了這張巡撫府專用信箋！」
聶小倩欠身還禮說道：「項兄弟少禮，請坐！」
聶小倩這裏舉手讓座，朱漢民那裏已然遞過了一把椅子，另外又擺上一副杯箸，笑著肅客。
李俊道：「當她距離開封尚有兩三里的時候，那位巡撫大人便率領地方文武官員迎出去了，一直把她迎進巡撫府，當晚車馬僕從全停在了巡撫府。」
那中年精壯漢子冷冷說道：「不勞朱大俠說明，不是二位我不會接。」
朱漢民突然說道：「閣下，請慢一步。」
那中年化子滿臉敬佩之色，拘謹稍斂地道：「恭敬不如從命，恕我放肆了！」一哈腰，坐了下去。
那名伙計呆了一呆，忙搖頭說道：「那小的就不知道了。」
片刻之後，船抵岸邊，朱漢民探手入懷，摸出一錠銀子，笑顧那中年精壯漢子，說道：「閣下，十兩船資在此。」
聶小倩欠身含笑道：「不敢當，你請坐。」
聶小倩點頭說道：「娘正是指的這個！」
那中年要飯化子忙恭謹躬下身形：「是要飯的來得魯莽，深夜打擾，擾人酒興，朱少俠海涵！」
朱漢民雙眉微挑，道：「閣下，這人家二字指的是……」
聶小倩笑道：「要等著你提醒，咱們娘兒倆早著了人家的道兒了！」
朱漢民道：「我這個人隨和得很，但說無妨！」
只有望著朱漢民那瀟灑飄逸的顧長背影，揚聲叫道：「總盟主賞賜，我這裏謝過了。」撐舟自去。
李俊默然不語。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事實上滅清教不準備利用這千載難逢的不再良機。」
當下他一笑說道：「滅清教果然厲害，我才到黃河便給了我一個下馬威，等我過了長江，到了江南後，還不知要如何呢？」
李俊點頭說道：「是的，夫人，登封分舵曾有飛鴿傳書告知敝分舵，說她也曾在少林停留了一宵，不過她的車馬都停在登封，她輕車簡從，只帶了幾名護衛跟侍婢上了少林，第二天轉回登封，沒多停留就走了！」
朱漢民道：「可是，娘，和珅的如夫人出京，那不算一件小事，必然是帶著不少丫鬟僕從，一路浩浩蕩蕩，為什麼咱們在北京就不知道，而郝舵主也被蒙在鼓裏？」
對他這種知過即改，順敬尊親的態度，李、項二人暗暗點頭，極感敬佩！
靠近床頭，有一張棗紅色的書桌，上面擺著的不是普通的油燈，而是一盞八角的琉璃宮燈。
朱漢民應了一聲，當即一拜出門而去。
聶小倩目中寒芒一閃，朱漢民笑道：「那麼，閣下奉命接的兩位客人又是誰？」
聶小倩道：「好好地辭退了一個辦事得力的人，把一個滅清教的人弄進府中去充當總管，恐怕此中大有文章！」
朱漢民淡淡一笑道：「那麼我先謝了，請轉報貴教教主，就說等我朱漢民到了江南之後再當面向他致謝，閣下請加速操舟吧！」
聶小倩道：「事實上，她出了京，連丐幫北京分舵都不知道！」
朱漢民隔席擺手，道：「說起來諸位都要長我一輩，別折煞我，請見過家母吧！」
朱漢民睹狀之下，不禁暗暗點頭，向著聶小倩笑道：「娘，看來南船北馬之說，並不盡然！」
朱漢民道：「怎麼，不講個船錢？」
朱漢民暗感詫異，但是他沒有多問，立即喚來店伙撤走了那猶豐半殘的一桌酒菜。
櫻好酒菜，那名伙計向朱漢民哈腰說道：「相公還有什麼吩咐？」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我說的是隨時隨地。」
朱漢民道：「多謝了，我還要趕路，不克在大名久留，他年北上，再來拜望，貴分舵主處，請代為致意！」
朱漢民與聶小倩相視一笑，舉步跟了上去。
朱漢民道：「那麼娘以為……」
朱漢民笑著點了頭，道：「也好，閣下不讓我敬你三杯麼？」
另據封邱分舵說，和珅的那位如夫人，果然是一路浩浩蕩蕩，招搖而過，驚動四方，車馬成行，僕從如雲，直有點像皇后出京。
聶小倩一怔之後，隨即揚眉淡笑：「民兒，這就不難明白了，也唯有巡撫府才有這種名貴氣派的家具擺設，這可能是謄東西時一時疏忽，遺下了這張信箋在抽屜裏沒拿出來。」
驀地裏，在這輛馬車的前方，那大名府所在的方向，也傳來了一陣轆轆車聲及得得蹄聲。
李俊紅著臉，羞愧地道：「多謝夫人當頭棒喝，退我冥頑，但夫人該知道，各門派、各幫會之中，單一個開封分舵明白是沒有用的！」
這暫時是一個謎，這個謎要到何時才能打破，如今沒有辦法預料，那也許很快，也許要等上一個時期。
那雪白的信箋左下角正，印著五個朱紅小字，那赫然是：「巡撫府用箋」。
那名年長的化子搖頭說道：「不，還是多日以前路過大名，如今怕早已到了江南了！」
這是怎麼回事？
聶小倩道：「咱們趕咱們的路，管人家什麼閒事？」
朱漢民雙目之中寒芒一閃，聶小倩也揚了眉。
說著，跳下了船，彎腰去解纜繩。
李俊道：「是的，少俠，分舵也派有弟子守在四門，因見有滅清教的人迎了上去，所以分舵弟子沒有露面！」
李俊雙眉微揚，有點悲憤地道：「別的地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少林寺有五名三代弟子被割了頭，本幫登封分舵也有兩名弟子被斬去四肢挖了心，因此，我不敢以為他們有合作的誠意，倘有，他們不該以這種狠毒、殘酷，令人髮指的手段對付忠義之士。」
朱漢民道：「她既然是一路招搖，那一定是驚動了各處，武林中不會不知道，為什麼沒聽樂兆熊提起？」
聶小倩道：「那話是對丐幫弟子說的，況且娘也只是叫你去看看，並不是要你去動他們，懂麼？」
先前那輛車的車簾，突然掀了一角，車內，有個人探出了頭，那是個俊美挺拔的白衣書生，竟是朱漢民！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我自當奉知，我只奉命送二位過河，別的上面沒有交代。」
朱漢民聽得呆了一呆，訝然說道：「福康安帶著大內侍衛出了京？這是為何？」
那伙計道：「前天，不，不，不是前天，是昨天！」
話聲微頓，忽又接道：「民兒，你可記得了，和珅這位如夫人所生的那個兒子和天仇，以前不是常帶著死士出京，一去旬月麼？」
朱漢民與聶小倩母子倆都有千杯不醉之量，可是聶小倩沒喝，朱漢民也不過略略沾唇。
朱漢民也曾問及丐幫封邱分舵，可知道和珅的如夫人為什麼出京的，往哪兒去了。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我只有遵命了，那另一方面的用意在表示，滅清教有隨時置總盟主於死地的能力，只不過是不為罷了！」
朱漢民也看見了，那根銀簪未變顏色，但卻說道：「娘，還有那桌酒席呢？」
聶小倩道：「娘沒有忘，那只是威脅，而不是真能控制，少林寺還不一定賣賬呢！」
朱漢民往身後指了指，道：「還有一位！」
那精壯漢子抬頭翻眼，道：「你相公大概是第一次在這兒渡河，多年的老價錢了，一位五分，二位一兩，這還用講麼？」
朱漢民道：「用意何在，可以說說麼？」
那中年精壯漢子淡淡說道：「滅清教。」
自然他不在乎，這些個毛賊碰到他手裏，那該是不動歪腦筋還好，否則那是給自己找倒楣。
那伙計應了一聲，匆匆忙忙地走向前面，似乎是生怕朱漢民把他留下，不讓他走。
母子倆剛進開封城北門，那城門內兩旁街道的屋簷下，站起個身穿長袍，外罩馬褂的中年漢子。
這兩間上房內，粉壁雪白，窗明几淨，點塵不染，壁上不但懸有字畫，而且擺設是既豪華又考究，更氣派。
聶小倩搖頭道：「誰知道，只怕內情絕不簡單！」
那中年漢子忙回身賠笑，恭謹說道：「請總盟主盼咐！」
朱漢民挑眉說道：「娘，那不難，等再到個地方問問看就知道了！」
朱漢民點了點頭，含笑說道：「好吧，就現在擺上吧！」
恕聽車座上那車把式接口低低說道：「相公，這幾位我見過，都是大名府知府衙門裏的當差爺們，看樣子八成是出了什麼事兒！」
朱漢民赧然搖頭笑道：「民兒不知何時才能趕得上您！」
趕車的說得沒錯，那馬車果然是大名知府府邸的。
聶小倩道：「娘看他們面帶隱憂悲傷，不像……」
在城和*圖*書門口，朱漢民跳下車，他吩咐趕車的繼續往前走，然後一個人背著手轉向了路旁屋簷下。
那名伙計立即眉飛色舞，遲疑了一下，伸雙手接了過去，乾笑說道：「謝謝相公爺的賞賜！」
李俊想了想，道：「總有十天光景了。」
酒席，頗為豐盛，聶小倩在各盤各碟試過之後，放心地坐下笑說：「民兒，很出人意料，竟然沒下一點毒，盡可放心大膽食用，來，坐下吧，別讓菜涼了！」
李傻一震說道：「怪不得，我說中州客棧怎會突然這麼闊氣起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休看朱漢民是武林第一，文武傲誇宇內，但要他來操舟，他可不一定行呢！
第二天一早，母子倆買了兩匹健馬，經由小路，直奔了封邱，封邱是河南地界，也是丐幫最近河北的一處分舵所在。
朱漢民道：「我不以為你們滅清教會放過這麼一個大好良機！」
朱漢民聽見了，可是他沒有答理，因為他此際的眉峰，已然皺得很深，臉上的神色也頗為凝重。
聶小倩道：「這大批家具擺設總不會是偷出來的，該是這兩種可能中之一，不過，這耐人尋味，要慢慢的查……」
朱漢民道：「要不要民兒管管閒事？」
聶小倩搖頭說道：「傻孩子，他不會知道什麼的！」
朱漢民道：「她這般秘密出京，難道說朝廷交付了她什麼……」
又坐了一會兒，李、項二人站起告辭，聶小倩與朱漢民也未挽留，在朱漢民的相送下，二人恭謹施禮，越窗而去。
在出了南城沒多遠的地方，朱漢民趕上了馬車，上了車，進了篷，隨即把打聽來的向聶小倩說了一遍。
李俊忙欠身說道：「不敢當，夫人請吩咐！」
聶小倩點了點頭，沒說話。
聶小倩道：「挑不出一句真話，定是剛才那一個事先有了關照！」
「這才是！」朱漢民歸座笑道：「閣下夜來找我，必然有以教我，那麼我借花獻佛，先敬閣下一杯，要談的，盡飲一杯之後再談！」
朱漢民皺眉說道：「民兒也這麼想，可是，娘，難道說滅清教是官府中人，或者它已經勾結了官府不成？」
朱漢民笑道：「隨便，但酒能誤事，不必準備太多！」
待他坐定，李俊問道：「怎麼樣，有消息沒有？」
那中年精壯漢子點頭說道：「有，總盟主也該知道，做事不能不留後手的！」
朱漢民揚了揚眉，道：「貴教主要見我，只須派人送個信，似這般以殺人為脅，逼我趕返江南的手法，未免太絕了些！」
聶小倩眉峰一皺，道：「他們已經到了登封麼？」
聶小倩未即時答話，擺了擺手，示意朱漢民坐下，一直等朱漢民坐定了，她才開口說道：「民兒，在跟滅清教教主會面之前，恐怕咱們得好好費上一番唇舌來說服各門派、各幫會哩！」
其實，別的家具擺設，也沒有一件不是十分名貴的。
這條大路，是通往大名府的官道。
聶小倩道：「但不知貴幫總舵的指示如何？」
聶小倩嫣然笑道：「謝謝李舵主提醒，這個我知道，貴幫五位長老，及各門派掌教、各幫會領袖面前屆時我自有說辭！」
那年紀較大的化子道：「朱大俠，你由京裏來，難道不知和珅那位如夫人出了京的事？」
說著，彎下腰便要再綁上纜繩，真夠和氣。
轉望李俊，接道：「李舵主，這位巡撫，還是當年那個劉天和？」
朱漢民道：「至少他該知道那個人是誰，這些家具擺設是哪兒來的！」
那中年漢子遲疑了一下，道：「總盟主原諒，敝教中人對外不示真姓名！」
那中年漢子一進門便即揚聲喝道：「客人到了，剛才我訂的那兩間上房，收拾好了沒有？」
朱漢民笑道：「不錯，我知道，過黃河的時候，是人家擺的渡，進開封之後，又是人家把我接到這兒來的。」
聶小倩截口說道：「民兒，這不能代表滅清教的勢力範圍已伸展到大河兩岸，假如你派個人在北六省出現，那就能說日月盟的勢力已擴展到了北六省麼？」
朱漢民大笑說道：「閣下，你接對了，客人現在就在你的船上。」
李俊有點赧然，也有點黯然，道：「是的，當年傅侯往千毒門趕宴的時候，路過開封，我曾有幸瞻仰過傅侯神威風采，傅侯那才是真豪傑，真英雄，能得傅侯誇讚，李俊這一輩子不算白活了……」
朱漢民笑了笑，道：「那麼，倘我有事要找閣下，怎麼個找法？」
這一來，倒弄得那中年漢子十分窘迫，只得乾笑一聲連連點頭應是，轉身帶路，往前行去。
朱漢民搖頭說道：「既然擺設完全一樣，那就不必再看了！」
過水上生捱，吃水上飯的人，長年與波濤為伍，果然是都有一套，那中年精壯漢子掌舵搖櫓，舟行甚速，難得的是儘管他一個勁兒的猛搖，那小船竟然不顛不晃。
那名伙計神色有點不安地搖頭說道：「回相公的話，那位爺，小的不認識！」
聶小倩側顧了他一眼，柔婉笑道：「民兒，娘告訴你一句話……」
幾名要飯化子臉色一變，神情立轉恭謹，其中年長的一名道：「是朱大俠，沒想到朱大俠到的那麼快，請吩咐。」
有最後這一句，那就該能摸出點頭緒了。
聶小倩道：「那有什麼用，便是個總督，和珅也能摘了他的頂子，割下他的腦袋，然後再找個人補上缺，根本不必先奏知弘曆，何況一個小小的知府？」
聶小倩點頭說道：「沒冒那個險是對的，李舵主，她是什麼時候到開封的？」
朱漢民目中異采一閃，飛快地又與聶小倩交換了一瞥道：「閣下是水上那一路英豪？」
聶小倩道：「娘只是偶有所觸，以前和天仇常帶死士出京，一去旬月，咱們沒有動疑，如今倘若她是在江南告急以前便出了京，再加上和天仇的事，這種情形，就令人不得不動疑了！」
這一下那中年精壯漢子皺了眉，傻了臉，作了難，用手把銀子取出來，他自知是還沒有那種功力。
聶小倩又道：「我也明白，跟他們談合作，似乎很難，但為大局設想，便是有一絲希望也不能放棄的，我也知道滅清教無端殺害各門派各幫會弟子，這是仇，但我試問，公仇在先，還是私仇在先？倘能曉以大義，謀得並肩攜手，精誠合作，共襄義舉，驅滿虜於山海之外，匡復我莽莽神州，大好河山，我以為那被殺害的各門派、各幫會弟子，也就死得瞑目，更會含笑九泉，額手稱慶了，李舵主以為然否？」
朱漢民道：「民兒以為他們都是深明大義的人，只要曉以利害，他們不會不把公仇放在前面，私仇暫置腦後的！」
棗紅色的大木床，紗帳銅鉤，那一雙銅鉤擦得精光發亮，床上緞子面的棉被，全是新的。
聶小倩突然說道：「貴分舵有人認識那人麼？」
朱漢民道：「這是事先說好的。」
聶小倩搖頭說道：「謝謝，不必了，一方面我不願打草驚蛇，另一方面漢民這趟南返，盡可能還希望能跟滅清教協手合作，免得自己人之間引起干戈，讓滿虜坐收漁人之利，再說，這一路之上，他們以禮待我母子，固然他們的用心難測，但表面上總看不出惡意，所以我們暫時不便動他！」
此人操舟手法果然高超，黃河水流湍急，那渡船在他操縱之下，竟然筆直地橫過河面，一點沒有順水下流之勢。
那中年精壯漢子道：「如今也是一樣，如今我只消拉開那預先在船底挖好的破洞上堵塞物，在這河面遼闊，水流湍急的黃河中央，我不以為二位能倖免於難！」
朱漢民笑道：「那麼，就算我送給閣下買酒喝的吧！」
那名伙計應喏一聲，領著同伴出門而去。
朱漢民眉峰一皺，淡然笑道：「你以為我會信麼？」
他急步走進門，近前便要拜下。
靜靜聽畢，聶小倩冷笑說道：「讓他們去胡攪吧，攪來攪去，將來總是他們自己倒楣，最好和珅那如夫人能把所有的好官統統殺光！」
聶小倩呆了一呆，道：「不錯，這就令人難懂了！」
果然不錯，隨著這種轆轆車聲與得得蹄聲，沒多久，官道上，便遠遠又出現了另輛馬車，而且，車旁還有四人四騎，不用細看，後出現的這輛馬車，要比先前那輛馬車氣派大得多，別的不說，先前那輛馬車是一匹牲口，而這輛馬車卻是雙套。
李俊皺著眉峰轉望朱漢民。
朱漢民道：「話雖這麼說，和珅那位如夫人總是有了好處，而且還不少，要不然他絕不可能安然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