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菩提庵
一大早，霧氣還迷濛著，從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蹄聲，飛快，轉眼間，一匹快騎衝破迷濛的霧氣，踢碎數不清的露珠，風馳電掣一般地向這座廟馳來。
郭玉珠突然流淚說道：「老人家，您何忍……」
天大亮了，霧散了，霧珠也沒了，又是兩匹快馬馳到了廟前，前面一匹黑馬上，是「黑騎會」會主郭玉珠，後面那一匹上，高坐著「黑騎會」的總巡察關玉飛。
中年比丘淡然道：「山中多猛獸，貧尼此著原是為防虎豹的。」
如今連關玉飛也明白了，他剛向著郭玉珠投過佩服一瞥，只聽郭玉珠冷然喚道：「玉飛。」
郭玉珠淒然一笑道：「天涯海角，霜姐。」
老尼姑道：「那就該即刻下『老爺嶺』。」
「不遲，」郭玉珠悲笑說道：「對霜姐，我做出禽獸不如的事，對弟兄們，我等於親手害了命幾條，尤其不能原諒的，是我站在了他們一邊，如今我滿身的罪孽，兩手沾滿了血腥，還不遲？」
他話聲方落，中年比丘又開了口：「多謝施主。」
郭玉珠道：「我全聽見了，但是我不知道你提的是哪些話。」
郭玉珠道：「老人家，我自不量力，冥頑無知，我認輸……」
郭玉珠道：「您是說他兄妹的師門？」
那瘦小漢子道：「是這樣的，今兒個一大早，『承德』來了人，說行宮裏有事，要任爺跟夫人去一趟，他二位來不及等您就帶著總堂主等幾位走了，臨走交代屬下留下等您回來，順便把東西收拾……」
半晌過後，任梅君一襲勁裝濕透了，任少君臉色也從煞白轉為鐵青，看上去怕人……
郭玉珠道：「成天化？」
三個人停在「菩提庵」前，任梅君忍不住低低問道：「咱們怎麼進去？」
郭玉珠顫抖一聲：「霜姐……」身形一晃，差點栽倒。
郭玉珠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晝夜不歇，馬不停蹄地往這兒趕麼？」
郭玉珠道：「你怎麼知道我跟她無緣？」
紅日偏西，幕落低垂，天漸漸地黑了。
那瘦小漢子忙往右邊地上看去，連關玉飛也把目光投了過去，他也摸不透是怎麼回事。
老尼姑衣袖一抖道：「我言盡於此，帶著你的人，即刻下嶺去吧。」
任少君道：「一路上急著往這兒趕，我忘了問你，你怎麼知道她在這兒？」
老尼姑唇邊沾起了一絲笑意，道：「小施主，叫我一聲你並不吃虧……」頓了頓，接問道：「你真以為他兄妹不會悔悟改過麼？」
老尼姑道：「前前後後你可知道，你害了多少人。」
郭玉珠道：「老人家，玉珠這裏給您磕下頭了。」說著，他就要磕下頭去，而腰才彎，也未見老尼姑動一動，郭玉珠這頭硬是磕不下來。
翻身爬起，也顧不得站在一旁發怔的柳書玉了，更顧不得陷在「菩提庵」裏的那些個了，一前一後踉蹌往嶺下奔去。
馬停人落地，郭玉珠隨手把韁繩往身後一交，道：「怎麼沒見有人出來？」說著，他就要往廟裏去。
老尼姑微一搖頭道：「別問了，玉霜，我已洩了不少天機了。」
那開門漢子道：「老早就讓蹄聲吵醒了……」
任少君失聲說道：「這……這您也知道？」
老尼姑道：「貧尼能仰窺天機，俯察人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老尼姑道：「玉霜，天意如此，你姑婆是人。」
任梅君道：「姨姥姥，孫兒輩知過。」
郭玉霜道：「我說的是真心話，你知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虛言假話。」
任少君卻道：「孫兒輩知罪，望求姨姥姥開恩……」
馬是蒙古種的健騎，馬上的騎士是個勁裝黑衣壯漢，打扮俐落，一臉精幹色，看騎術，他算得上好手。一陣風般，人馬捲到了廟前，黑衣壯漢騰身離鞍，越馬前掠，落在廟門臺階上，像是片落葉一般，點塵未沾。他落地抬手，砰砰然扣廟門鐵環。
老尼姑微微一笑道：「小施主一再嘴強牙硬，強詞奪理，貧尼不願意再跟你說什麼了，小施主有沒有懊悔，還請捫心自問。」
郭玉珠冷然一笑：「你也是不得已，我不怪你，玉飛，走。」拉轉座騎，飛也似地往東馳去。
任梅君沒再說話。
關玉飛答應一聲策馬趕了上去。
老尼姑道：「問問你兩個是不是還記得你爺爺的遺囑。」
「不，」老尼姑道：「姑婆剛才不說過麼，必須有人助你一臂之力，必須有人跟你聯手……」
任梅君臉色陡然一變，任少君像被人打了一掌，翻身躍了起來，驚聲說道：「你，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老尼姑道：「小施主，佛門弟子出家人，胸懷永遠悲天憫人。」
郭玉霜道：「這麼說你是明白了？」
關玉飛道：「會主的話你聽見了？」
老尼姑道：「小施主，貧尼是個佛門弟子出家人，更跟小施主你的爺爺同輩。」
老尼姑逼人之態微斂，淡然一笑道：「既然小施主有這麼一句話，貧尼也要改一改剛才說過的話，貧尼就盤坐在這庵門裏，不動不還手，任憑小施主盡展『長眉』絕學，也請小施主全力施為，休說逼得貧尼動一動，就是能動得貧尼一片衣角，貧尼立即低頭認輸，如何？」
任少君道：「您明鑒……」
那瘦小漢子機伶一顫，翻身竄起想跑。
老尼姑道：「這世上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成天化沒說錯，上嶺的這條路的確不好走，而且越往上越艱難，寬窄只能容一人，奇陡，也許是因為走的人少，路上都長上青苔，再加上山上水氣重，滑得很，一不小心就能滑下去。
老尼姑道：「要知道是我，也就不敢來了，是麼？」
老尼姑的話沒說錯，「老爺嶺」上多惡獸，晝伏夜出，這時候一聲聲的吼叫驚心動魄，震撼了整座「老爺嶺」。
而，郭玉珠也像沒聽見。
任少君、任梅君都沒有說話。
任少君心頭一震，道：「出家人是這樣對人的麼？」
中年比丘道：「那是當然，諸位找貧尼，只為一個人。」
任少君兄妹如逢大赦，各自一聲：「謝姨姥姥開恩。」
老尼姑道：「我說過，要你拿心去換心，別的不便作計較，他非世俗兒女，應該也不會計較。」
那瘦小漢子道：「稟您，任爺跟夫人帶著人往……往……」
那瘦小漢子道：「屬下剛才稟報過，行宮裏來了人……」
郭玉珠冷笑一聲道：「只怕這局面不是人力可以收拾的。」
郭玉珠道：「我感激，霜姐，我只希望霜姐能跟心愛之人生生世世長相伴……」
老尼姑冷然一笑道：「你可知道當年除了郭傅兩家之外，還有個胡家。」
任少君沒說話，向柳書玉遞過一個眼色。
郭玉珠冷喝說道：「答我問話。」
接著「菩提庵」裏人影四起，一個連一個地往嶺下射去，剎時走個乾淨。
只聽一聲清越佛號自庵門內傳出：「阿彌陀佛，佳客遠來，貧尼恭迎庵門，應該不算失禮。」
任少君兄妹倆還真聽話，身子還沒轉，卻砰然兩聲跪倒了一對，任梅君跪倒便趴伏在地，顫聲說道：「姨姥姥，您恕孫兒輩不知之罪……」
那瘦小漢子說話像哭：「屬下聽見了，屬下哪有天膽敢欺會主……」
任少君忙道：「孫兒輩不是不肯，只是您知道，我爹……」
這時候，老尼姑睜開了一雙善目，含笑問道：「小施主，如何？」
郭玉霜忙道：「姑婆，您怎麼也出來了。」
老尼姑道：「小施主何妨說說。」
任少君大吃一驚道：「難道你就是……」
老尼姑道：「小施主當也知道當年的關山月關將軍？」
郭玉珠有點不高興，嗯了一聲道：「才起來麼？」
任少君道：「那麼請你把人交出來，我們馬上就走。」
郭玉霜道：「你還有什麼事要做？」
老尼姑道：「那就好，現在聽我說，長眉老道左道旁門，行事悖天，難容於世，遲早不免，那是他作惡多端，自食其果，至於羅士信，那也是他不仁不義，罪有應得，唯有那郭家之後，我不容你再害他，現在收手還來得及，而且洗面革心，重做人婦也不晚……」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我知道的也不少，我卻以為我跟她有緣，五百年前，三生石上早訂，誰也阻攔不得，誰也改變不了。」
任少君一行十四高手，穿山越嶺，過「濱江」，抵達了「老爺嶺」下。
任少君道：「您開恩，孫兒輩不知道是您……」
老尼姑搖頭說道：「都不是，老一輩的人，不會管這種事的，事情發生在你們這一代，必須由你們這一代自己去應付，姑婆更是個佛門弟子出家人，我不能管。」
這十四個人，一女、十三男，再看看，竟然是任少君、任梅君兄妹，「黑騎會」的總堂主柳書玉跟十堂堂主。這些人怎麼住在這座廟裏，又怎未見那位「黑騎會」的會主郭玉珠。
任少君有氣無力地道：「你知道我兄妹是長眉真人門下？」
郭玉珠道：「霜姐，這也是我的真心話。和-圖-書」
郭玉珠道：「把眼睛睜大些。」
郭玉珠淒然一笑道：「誰知道……」
那瘦小漢子忙道：「會主明鑒，沒有。」
郭玉霜驚聲說道：「怎麼，姑婆，您不是說……」
說完了話，她身形離地飛起，冉冉向裏飄去，同時兩扇庵門也關上，兩扇門一合，連條縫都沒有。
郭玉霜含淚點頭道：「我知道，玉珠……」
郭玉霜剛要接口，聽老尼姑話聲已耳邊響起：「真的麼，小施主。」
難道說一個練武的人連這一會兒都支持不住麼？
郭玉珠道：「我不該麼，霜姐。」
郭玉珠道：「老人家……」
任少君心膽欲裂，轉身要跑，任梅君魂飛魄散，也要拔腿，老尼姑適時一聲沉喝：「好大的膽子，就是換換你兩人的爹娘，沒有我的話他也不敢走，跪下。」
任少君道：「您的吩咐，孫兒輩豈敢不遵。」
郭玉珠道：「霜姐，你可知道爹傳下了『玉龍令』？」
老尼姑道：「小施主是說自己，還是說他兄妹？」
這一掌，其聲雷動，其勢嚇人，悶雷一般的聲音直向庵門湧去，很顯然地，郭玉珠是施出了最厲害的一著。
老尼姑冷冷說道：「你兩個眼裏還有我這個姨姥姥麼！」
郭玉霜香唇啟動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她終於還是沒說。
任梅君一怔，道：「我爺爺，你知道我爺爺？」
任少君道：「照這樣說那位比丘的年紀怕不……」
郭玉珠道：「謝謝霜姐，我會的。」
老尼姑道：「要不他怎麼會是左道旁門之首，那些左道旁門之中的祖師也就是他，你姑婆雖能勝過他，只怕那也要在百招以上。」
郭玉霜微一點頭道：「我知道。」
中年比丘道：「施主的意思貧尼明白，既然找到了『菩提庵』，這人就非得帶走不可，對麼？」
老尼姑微一點頭道：「既然聽就好，還有，你？」
郭玉珠「哦」地一聲道：「任爺跟夫人什麼時候走的？」
任少君目閃厲芒，笑道：「這才像個爽快人，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我倒真要試試，書玉，你給我迎面直闖。」
郭玉珠道：「你說著了，我找你找了不少時日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豈肯白跑一趟，空手而回。」
郭玉珠悲聲說道：「老人家，您是過來人，您也曾被一個情字折磨過……」
郭玉珠馬鞭一揚，冷然說道：「我要知道什麼人給他的膽子，他敢欺我。」
郭玉珠道：「當然是為了一個情字。」
關玉飛應聲走了過去。
沒人答理，沒有反應。
任少君冷哼一聲，道：「我闖正門，你改從邊牆進去。」
黑衣壯漢道：「那最好。」
「當然，」郭玉珠道：「郭玉珠能說一句算一句。」
老尼姑道：「你定然以為你害了不少人，是麼，其實你錯了，害來害去你只害了你自己，而且沾滿了一身罪孽……」
郭玉珠恭恭敬敬地欠身施了一禮：「老人家。」
郭玉珠道：「老人家……」
中年比丘道：「貧尼不願說，女施主何必非要貧尼說，出家人苦修幾十年，好不容易修得兩個乾淨，女施主不可以這種污穢事害我。」
任少君叫道：「書玉。」
任少君心頭又為之一震，他剛要說話，任梅君已搶了先，道：「你知道我們在找你麼？」
郭玉珠冷然說道：「過來。」
郭玉霜道：「誰，玉珠，誰在山下等你？」
跟著，他騰身上了馬，兩腳磕處，胯|下健騎昂首長嘶，撥開四蹄，當先向著曠野中馳去。
任少君目光一凝道：「不必客氣，真要說起來，我該謝謝你……」
郭玉珠突然支持著站了起來，道：「霜姐，我見過你了，我該走了。」
郭玉霜道：「我知道，玉珠，我從沒怪過你。」
郭玉珠冷然一笑道：「你錯了，我不願意殺他兄妹，殺他兄妹會污我雙手。」
中年比丘道：「要貧尼交人不難，但是貧尼要請教一聲，幾位跟她是什麼關係？」
郭玉珠道：「不錯，我知道了。」
沒見勁氣，未見罡風，但總見得他這一掌定然是全力施為，其力千鈞，能使石破天驚，風雲色變。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可是貧尼並沒有強求，被情字折磨的，也只是貧尼自己，貧尼並沒有傷害他人。」
老尼姑微一搖頭道：「小施主不必再說了，天色不早，這『老爺嶺』上惡獸為患，貧尼要關庵門了。」
郭玉珠道：「少說廢話，直說，上哪兒去了？」
這座廟，坐落在一片荒郊野外中。
郭玉珠兩眼暴睜，道：「你也未免太狂了……」
沒多久，兩扇門開了，從裏面探出個睡眼惺忪的腦袋，不是光頭和尚，而是個髮絲盤頂的漢子。
老尼姑道：「你可知道胡家有個胡飄紅。」
郭玉珠道：「你明知我的事未了，我的來意也不全在他兄妹。」
中年比丘道：「貧尼剛才不是說過麼，二位知道的，貧尼都知道，而貧尼所知道的，二位卻未必知道。」
成天化道：「村裏的人是這麼說的。」
郭玉珠道：「那麼是誰，我得跟誰聯手？」
任少君吃了一驚，快七十了，那豈不跟他的爺爺一輩，看來這位比丘的修為已至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境界。
任梅君還待再說，任少君突然說道：「妹妹，咱們沒那麼多工夫，這佛門清靜地，也未必願意咱們多打擾，還是談談正事吧。」
老尼姑道：「小施主大概仗的也是『長眉』之學。」
老尼姑道：「小施主，你我有言在先，貧尼有什麼忍不忍的。」
「好話，小施主。」老尼姑道：「她若願意，她若肯，她就不會待在這『老爺嶺』上『菩提庵』裏，不肯再涉塵世一步了。」
郭玉霜道：「誰，姑婆，誰從中作梗？」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貧尼沒想到小施主還敢上『老爺嶺』來。」
郭玉珠道：「當然。」
任梅君道：「說得是，別人上得去，咱們也能上得去。」
那瘦小漢子道：「往東……」
黑衣壯漢道：「起來了麼？」
這時候廟裏快步迎出來個人，是早上那開門的漢子，身材瘦小，跟個猴兒一樣，穿著一身勁裝，髮辮仍盤在頭上，出廟門他便哈下了腰：「會主，您回來了。」
那瘦小漢子臉色一變，沒說話。
郭玉珠道：「我只有這樣，霜姐，即使爹能饒恕我，我也沒臉再回去，更不能讓我這滿身罪孽玷辱了郭家……」
中年比丘道：「女施主聰明人，應該比誰都明白。」
郭玉珠冷然一笑道：「這麼說是我冤枉了你。」
中年比丘道：「女施主幾位知道的，貧尼都知道，而且貧尼所知道的，女施主幾位未必知道。」
郭玉霜沒再說話。
郭玉珠道：「跟別人走的路不一樣，難道就是錯，我自己創的基業，揚揚名聲難道就是罪過。」
「老爺嶺」在「安東」境內，緊接著「鴨綠江」，站在「老爺嶺」上可以望見「高麗」的山川地勢。
老尼姑微睜兩眼，向著郭玉珠投過深深一瞥，半晌始道：「小施主，那是以後的事，現在不必再提，他兄妹已經走了，小施主也不必在這『菩提庵』前多停留了……」
老尼姑道：「小施主對她有情？」
郭玉珠道：「我關爺爺，我當然知道。」
任少君道：「管他是不是騙咱們，如今咱們總算找著了，郭玉珠他卻要空跑一趟『承德』，而且要……」
老尼姑道：「到了該出來的時候，我焉能不出來，我是來化解這番劫數來的。」
郭玉珠淚珠泉湧，緩緩垂下頭去……
老尼姑聽若無聞，又問道：「你知道胡家跟傅家是什麼關係？」
老尼姑輕嘆一聲道：「在你出庵之後，我靜坐佛前，也有所悟，少君本性不惡，梅君冥頑難化，再加上有人從中作梗，我這番悲天憫人的心意只怕要白費了。」
老尼姑道：「事已了，小施主還有多待的必要麼？」
那瘦小漢子一驚，只好硬著頭皮答道：「在西邊兒。」
只聽郭玉珠冷然問道：「地上那一個一個的痕印是什麼？」
郭玉霜道：「冤仇宜解不宜結，怎麼說郭、胡、傅三家當年交情不尋常，再說他兄妹在老人家苦口婆心的渡化下已然……」
老尼姑轉眼望向郭玉珠，道：「玉珠，姑婆不再勉強你，因為他兄妹不會放過你，而且你自己還有一番災難，只是憑你一人之力恐怕無法應付……」
郭玉珠道：「我看見了，但我不比他兄妹，也不是昔日吳下阿蒙。」
清冷的月色下，「菩提庵」門口，郭玉珠眼前站著個人，一身黑衣，玉骨冰肌，悄然綽立，正是姑娘郭玉霜。
那瘦小漢子明白了，忙賠笑說道：「您恕罪，屬下正忙著收拾東西，一時沒能騰開手……」
任少君道：「只要有地方有路，咱們還怕上不去麼。」
老尼姑那裏已然斂去笑容，正色接著說道：「小施主剛才也應該聽見貧尼說，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尤其情一事，緣和*圖*書一字，更是強求不得，小施主你跟她無緣……」
「霜姐，」郭玉珠截口說道：「你以為他兄妹會知過悔改麼，那是不可能的事，霜姐，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任梅君，有他兄妹在一天，這世上便永無寧日……」
老尼姑兩眼一睜，笑道：「鍥而不捨，金石為開，恨只恨貧尼沒有見小施主於當年，恨也恨貧尼早生四十年，恨也恨小施主晚生四十……」
郭玉珠道：「你要問什麼？」
目光投向任梅君，任梅君顫慄低下頭。
驀地裏，一個充滿不忍的輕柔話聲自庵門響起：「玉珠。」
老尼姑卻又道：「玉珠，我言盡於此，天色也不早了，別讓人家在嶺下等你過久，讓人為你擔心……」
她那裏話聲方落，任少君兄妹倆的身子突然往前一傾，接著起了顫抖，很快地額頭上也見了汗，尤其是任梅君，簡直是渾身香汗淋淋。
郭玉珠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意，為什麼還要把我困在松林裏，不讓我出來？」
老尼姑道：「你見過長眉本人麼？」
那是因為郭玉珠前後三掌，耗費真力過甚，整個人都虛脫了，這時候任何一個人都能置他於死地。
郭玉霜道：「玉珠我沒想到你……我願意跟你互期來生。」
郭玉珠抖手一馬鞭正抽在他腿上，他大叫一聲又倒了下去，一翻身又跪在馬前，急急顫聲說道：「會主開恩，是任爺交代屬下這麼說的……」
「小施主，貧尼不敢受……」
郭玉珠道：「長眉真人這麼厲害麼？」
中年比丘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幾位要找的人，就在貧尼這『菩提庵』裏。」
頓了頓，接道：「爹的脾氣你知道，『玉龍令』現已傳下，便絕沒有饒人的餘地，我罪有應得，倒不怕死，只是我目前還不能死，我還有樁重要的事兒要做……」
關玉飛抖韁喝馬，剛要跟上，郭玉珠座騎前蹄突然揚起，一個飛旋轉了回來，郭玉珠鞍上倏揚沉喝：「站住。」
任少君臉上變了色，喝道：「回來。」
然而，他全不在意，一動沒動。
任少君道：「我也知道，你到底是……」
接著都動了，轉眼間十四匹快馬消失在迷濛的霧氣裏。
柳書玉立即提氣揚聲發話：「任爺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進『菩提庵』。」
郭玉珠微微一怔，道：「他往『老爺嶺』幹什麼去了？」
柳書玉策馬靠了過來。
老尼姑倏然而笑道：「小施主以為是這樣麼？」
老尼姑道：「你聽見了麼？」
任少君微一點頭，探馬喝道：「那好，大夥兒上馬。」
那中年比丘清朗眼神望著任少君緩慢說道：「在貧尼未示法號之前，先奉告一事，請施主曉諭貴屬，勿擅進『菩提庵』，一則『菩提庵』佛門清淨地，不容俗客打擾，二來『菩提庵』到處皆九宮八卦，生剋妙理，誤入一步，性命堪憂……」
中年比丘道：「施主想知道麼？」
老尼姑道：「小施主這話怎麼說？」
關玉飛鞍上欠身，忙應道：「屬下在。」
任少君道：「就是這兒麼？」
任梅君低著頭道：「孫兒輩聽見了，只要他願意，他不嫌……」
郭玉珠臉色一變，方待再說。
老尼姑道：「是的，小施主，這用不著瞞人，遲早也瞞不了人。」
任少君又叫了一聲，仍是枉然。
郭玉珠掌中馬鞭一動，瘦小漢子忙接了下去：「往『老爺嶺』去了。」
郭玉珠道：「你這一問更是多餘。」
那瘦小漢子有點詫異，但他沒敢問，忙快步走了過去，到馬前哈下腰去：「您還有什麼交代？」
那瘦小漢子一時摸不透是怎麼回事，也不敢問，惶恐地看了郭玉珠一眼。
老尼姑微微一搖頭道：「這是天機，現在別問，我也不能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郭玉珠道：「那麼是沒聽見我回來，馬蹄聲還不夠響？」
郭玉珠掌推到了了極限，他臉色發白，看上去真力消耗了不少，庵門裏的老尼姑卻仍閉目合十坐著，像個沒事人兒一般。
任梅君道：「老尼姑，你給我……」
老尼姑道：「我知道，你爹他仍執迷不悟，我自會找他去，現在我問你，你是聽我的，還是聽你爹的？」
老比丘冷然說道：「傅侯英雄一世，怎麼會有你們這不肖子孫。」
老尼姑道：「怪貧尼怎地？」
那瘦小漢子忙道：「不，早起來了。」
話落，閃身而動，他電一般地撲向庵門，柳書玉則騰身而起，直向邊牆撲去。
老尼姑微微一笑，隨即閉上了一雙善目，兩手也合起了十。
郭玉珠道：「我聽見了，如何？」
郭玉珠微一搖頭道：「霜姐，你聽我說完。」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小施主既然有這心意，那只好由小施主了。」
「小施主，」老尼姑道：「貧尼是人，一個很平凡的人。」
老尼姑道：「要我開恩放你兄妹下『老爺嶺』不難，你兄妹必須對『菩提庵』，當著我的面答應我幾件事……」
任少君道：「用不著偷偷摸摸，書玉，上前敲門。」
「不，」老尼姑搖頭說道：「憑你如今一身所學，應付他兄妹應是綽綽有餘，但是你所要應付的不只他兄妹二人，而且勝負之數也不全靠武學的高低而定……」
老裴姑「哦」地一聲道：「這麼說小施主功力精進了，有把握把她要回去？」
郭玉珠道：「你趕我走？」
老尼姑道：「小施主也跟他兄妹一樣地要找貧尼要人麼？」
老尼姑抬眼望天，一臉迷惘之色，道：「當年胡飄紅之對關山月，較小施主如今之對她，其情更深，其心更癡，然而胡飄紅卻跟他無緣，只好遁身空門，成為將心向佛的比丘尼……」
成天化道：「任爺，您可記得昨晚上咱們經過的那個村子。」
那瘦小漢子遲疑了一下，手從臉上緩緩放了下來。
老尼姑兩眼一睜道：「這話可是小施主說的？」
任少君道：「你問過了麼，『菩提庵』在嶺上什麼地方？」
郭玉珠啞聲說道：「老人家，您是神……」
郭玉珠道：「以你看呢？」
老尼姑道：「貧尼卻以為她……」
郭玉珠道：「我無時無刻不在想，我的所作所為沒什麼不對。」
郭玉珠道：「長眉師兄弟，玉珠見過兩個。」
郭玉珠轉過兩條腿，把跪姿改成了坐姿，坐好之後，他嘴唇抖動了一下道：「霜姐，你終於出來了。」
郭玉珠道：「你是你，她是她，你並不是她。」
郭玉珠望著瘦小漢子又問道：「成天化報的什麼信兒，都說了些什麼？」
郭玉珠雙眉陡揚，兩眼暴睜，道：「老人家，您若不讓玉珠見她一面，玉珠就跪在您這『菩提庵』前至死，絕不下『老爺嶺』半步。」
郭玉珠道：「父不以我為子，郭家已不認我這個不肖子弟，『玉龍令』既下，不見血不回，霜姐，這還不遲麼？」
任少君接著問中年比丘道：「你既然知道我們在找你，當然知道我們為什麼找你。」
老尼姑道：「貧尼也沒想到，小施主還有臉來要她回去。」
郭玉霜忙道：「我知道，玉珠，這是我自己……」
任梅君冷哼一聲道：「準是郭玉珠騙了咱們。」
那瘦小漢子砰然一聲來個雙膝落地，白著臉顫聲說道：「會主開恩，屬下說的是實話……」
庵門裏那中年比丘搖了頭：「看來施主是還不死心，也罷，上天有好生之德，出家人豈敢輕易殺生，困困他們讓施主見見厲害吧。」
郭玉珠道：「這回你說對了。」
任梅君道：「孫兒輩聽您的就是。」
任少君道：「姨姥姥，那不怪孫兒輩……」
任少君何曾碰見過這種事，他不由暗暗大懍，也不由心頭火起，回手向後一招，沉聲說道：「妹妹過來。」
當然，這難不倒這十三個會武的練家子，頓飯工夫不到，任少君等已然抵達了「老爺嶺」的最高處。放眼望去，萬綠叢中露出一片紅牆，斗大的一個「佛」字看得清清楚楚，是處佛門清淨地。
那瘦小漢子忙道：「回您，那是馬蹄印……」
成天化道：「是的，任爺，就是這兒。」
「怎麼，小施主？」老尼姑道：「站不住麼？」
任少君道：「事實上他老人家交代……」
那瘦小漢子忙道：「屬下不敢，只是……」
郭玉珠淒然一笑道：「她老人家神目如電，算是看透了我……」
郭玉珠雙眉一揚，目射煞威，道：「霜姐，任少君兄妹害我良深，陷我於萬劫難復，我殺死了他兄妹之後再自絕……」
這時候，任少君向著從廟前草地上拉過座騎的黑衣壯漢開了口，是問話：「天化，你沒弄錯麼？」
郭玉珠淒慘一笑道：「謝謝你的好意，霜姐，你要說的話我都知道，只是你不用再勸我，也不用再安慰我，我自己知道我該走什麼路，知道該到哪裏去……」
在這一帶，「老爺嶺」算是座很高的山，一脈鬱鬱蒼蒼，像條龍一般，由北而南，蜿蜒遠伸。
那瘦小漢子道：「霧沒散就走了hetubook.com.com……」
郭玉珠神色微微一黯，道：「霜姐，我該走了。」
老尼姑道：「小施主不願意？」
接著，柳書玉定過了神，機伶一顫，騰身射去。
老尼姑道：「貧尼正有此意，只是在貧尼未試之前，有幾句話要問問小施主，也請小施主本著自己的良心據實作答……」
老尼姑道：「貧尼使無邊佛法，小施主不信貧尼有回天之力，有使頑石點頭之能？」
柳書玉眉騰煞威，答應一聲，閃身向庵門撲去。
他那裏心念才轉，身旁任梅君突然站了起來，神色淒厲地揮手叫道：「書玉，去砍些樹來，我今天要燒掉她這座尼姑庵……」
任少君雙眉一揚，偕同任梅君閃身欺了過去，離庵門一丈停身，任少君傲不為禮，淡然問道：「比丘上下怎麼稱呼？」
郭玉珠一點頭道：「那好，走，咱們趕他們去，走得快一點，也許就能趕上他們了……」
那瘦小漢子可不敢躺在地上撒賴，忙一骨碌爬了起來，想必郭玉珠那一鞭不輕，他捂著臉直哆嗦。
話落，閃身往前欺了一步，同時揚起了雙掌。
任少君倏然一笑道：「你是個高明人，我不願多說了……」
郭玉珠道：「怪你不去求，怪你沒有鍥而不捨。」
人站在「老爺嶺」下仰望，高處雲封霧鎖，迷濛一片，那份高，那份深，看上去有點懾人。
「不，霜姐，」郭玉珠搖頭說道：「對她老人家，我只有感激……」
郭玉珠道：「我以為她會願意，她會肯。」
任少君揮了手，他手揮處，除了乃妹跟柳書玉之外，成天化跟九名堂主縱躍如飛，轉眼間隱入那無垠的樹海中不見，想必成包圍之勢埋伏去了。
那中年比丘盤坐庵門內，卻是一動未動。
關玉飛道：「會主，是一堂的弟兄，精明幹練，身手也不弱，很得任爺器重。」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你最好別……」
郭玉珠道：「是的，霜姐，我明白了，可也太遲了……」
郭玉珠冷然截口說道：「把你的手放下來。」
郭玉珠道：「我所以要見霜姐一面，也就是要告訴霜姐這些，我知道，我福薄緣淺，無法強求……」
老尼姑微一點頭道：「這個貧尼知道，小施主的修為要較他兄妹高得多，無如那只是比他兄妹高而已，要以整個武林論，小施主這點修為還如同滄海一粟，微不足道。」
關玉飛一驚，夾馬馳到，道：「會主……」
老尼姑道：「若是小施主自己，那是小施主願意步向毀滅，貧尼可以不管，若是他兄妹，貧尼或許有回天之力。」
中年比丘道：「這『菩提庵』裏只有貧尼跟她兩個人，如今貧尼坐在庵門裏，其他地方均是探身可過的矮牆，施主若是不信盡可以試試，看誰能進得『菩提庵』一步！」
驀地，老尼姑又開了口：「他們走了，小施主你也可以出來了。」
瘦小漢子道：「成天化回來就進了任爺屋裏，屬下沒聽見他跟任爺都說了些什麼，不過成天化很急，任爺也走得很匆忙，出了廟門之後任爺問成天化會不會弄錯，成天化說絕錯不了，絕不會讓任爺白跑一趟……」
郭玉珠一點頭道：「說得是，這話也是你說的？」
轉過頭去對那瘦小漢子道：「你進去收拾東西吧，轉知留下的弟兄們，在我沒回來之前不許遠離，更不許惹事，哪個敢不聽別怪我不客氣。」
話聲方落，庵左一片松林裏閃電掠出一人，直撲庵門，是郭玉珠，他眉挑兇煞，揚掌欲擊，但旋即他又斂去那一臉怕人的煞威，緩緩垂下左掌，冷然說道：「是你困住了我？」
成天化道：「您是說她們一人手裏一個包袱，這一點屬下想到了。屬下跟了她們一段路，沒錯，她們是往『老爺嶺』來的。」
任少君道：「幾十年了？」
郭玉珠臉發白，一點頭，冷笑說道：「好，老尼，你坐穩了。」
任少君道：「我兄妹是她的朋友，特來接她回去。」
郭玉珠沉默了，沒再問。
任少君道：「你的口氣未免太大了些。」
中年比丘臉上掠過一陣異樣神情道：「如果施主一定要問的話，貧尼自不便讓二位失望，說來話長，早在四十多年前……」
中年比丘道：「據貧尼所知，幾位跟她絲毫沒有關係，施主年紀輕輕，怎地口出謊言欺騙出家人。」
任少君沒說話。
中年比丘淡然一笑道：「當然知道，貧尼而且知道要找貧尼的不是施主二位。」
老尼姑接著說道：「大好女兒身你竟然不知珍惜，進而胡作非為，以色相誘人害人，你這還叫什麼，對得起你爺爺在天之靈麼。」
十三人連同任梅君在內，翻身上了馬。
老尼姑道：「貧尼使的是無邊佛法。」
郭玉珠道：「『承德』呢，在哪個方向？」
「我知道，霜姐，」郭玉珠道：「那倒不如氣我、恨我、以家法重重地治我，其實……」
任梅君道：「你知道我們在找誰？」
老尼姑道：「論武學，『長眉』之學雖屬左道旁門，但當世之中還真找不出幾個能跟他相頡頏的，據我所知，能勝過他的，也只有關將軍，你爺爺，當年的貝勒海青，跟我四個人而已。」
在瘦小漢子恭敬答應聲中，郭玉珠跟關玉飛翻身上了馬，郭玉珠一馬當先馳了出去。
任少君轉眼望向成天化道：「天化，你怎麼知她們不是離開了『老爺嶺』？」
老尼姑微一搖頭道：「撇開別的不談，貧尼只問小施主，小施主以為她願意、她肯麼？」
老尼姑道：「小施主不惜冒險艱難，定要她回去，到底為了什麼？」
郭玉珠道：「老人家，您可憐可憐玉珠，可憐玉珠這份真情，何憐玉珠這顆癡心，可憐玉珠找她這麼久……」
背後一聲答應，黑衣壯漢成天化快馬馳了過來。
關玉飛應了一聲，翻身離鞍下馬。
老尼姑道：「貧尼就是那四十多年前的胡飄紅。」
郭玉霜一驚忙道：「玉珠，你不能……」
任梅君頭一低，沒說話。
高處不勝寒，「老爺嶺」這絕峰之上入夜就像入了冬，冷得能讓人打哆嗦，尤其那一陣陣的天風，幾乎能吹裂人。
任梅君看得睜大了美目，抬玉手掩上了檀口。
但，悶雷聲一進庵門，就好像遇著什麼東西被擊散了一般，馬上就沒有了，再看那老尼姑，仍然是一動沒動。
郭玉珠傲然一笑道：「只怕你這片婆心要白費了。」
郭玉霜美目一睜，道：「真的，玉珠？」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你說我步向毀滅？」
這時候聽「菩提庵」中木魚聲聲，梵唱陣陣，除此，整座「老爺嶺」上靜得聽不見一點聲息，確是出家人修真的好地方。
郭玉珠道：「我沒有什麼罪過，人各有志，錯了麼，是罪過麼？」
郭玉珠轉眼望向老尼姑，一聲：「姑婆，玉珠拜別。」
任梅君道：「姨姥姥，那不可能……」
她話聲方落，郭玉珠身形一晃，突然雙膝落地跪了下去。
老尼姑道：「那就好，要知道我是為你傅家好，聽了我的話，你傅家還能保住這一脈不斷，要不然，只怕……」倏地住口不言。
郭玉珠悲笑一聲道：「謝謝霜姐，如今我已不敢再想什麼……」
任梅君雙眉揚得高高地，微一點頭，立即抬起一雙柔荑向著庵門緩緩推了過去，任少君跟著照樣施為。
怪事又出，任少君先到庵門，他離尺餘停下身形，接著踉蹌退了幾步，柳書玉更難堪，剛到邊牆上空便似被人當頭打了一悶棍般，一個觔斗栽了下來，幸虧他身手不弱，一個翻身落地，沒摔著。
半晌工夫不到，廟裏有了動靜，起先是兩扇廟門豁然大開，然後從裏面走出了一行人，仔細點點，連那黑衣壯漢在內，共是十四個。
中年比丘道：「此人姓郭跟女施主的關係不淺。」
郭玉珠道：「雖同列一門牆，但各人天賦不等，領悟……」
老尼姑道：「以貧尼看，小施主心裏本就充滿了憤恨，如今這種恨會更濃，恨不得殺了他兄妹，可對？」
關玉飛微一欠身道：「全憑您做主。」
老尼姑接著說道：「我只要你洗面革心，重做人婦，安安分分，好好跟他過日子，拿你的心換取他的心，至於他，到時候我會勸他，點破他的執迷的。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尤其這情一事，緣一字，更是勉強不得，『菩提庵』裏的這位跟他無緣，異日自有佳歸宿，比他強十倍不止……你聽見了麼？」
郭玉珠眉峰一皺道：「什麼事這麼急，多等一會兒都不行……」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小施主，貧尼告訴你一件事，小施主知道貧尼就是四十年前，胡家的胡飄紅了，對麼？」
郭玉珠道：「沒有麼？」
老比丘道：「貧尼無所不知，小施主的心意貧尼自然明白，小施主不外是想雙方對面，當場挑破他兄妹……」
郭玉霜道：「這麼說，您也沒有辦法能解這番劫數了？」
老尼姑神色一正，道：「和*圖*書玉珠，我別的不說什麼了，只求你看在三家當年的交情分上，跟你姑婆這張薄面，給傅家留一線香煙。」
任梅君眉梢兒揚了揚道：「你都知道些什麼？」
瘦小漢子遲疑了一下道：「任爺交代屬下，等您回來之後，就說他跟夫人上『承德』去了，行宮裏有急事……」
郭玉珠凝目問道：「收拾東西？收拾什麼東西？」
郭玉霜道：「別怪老人家，她老人家只在煞煞你那暴戾傲氣……」
任梅君道：「我不懂你這話什麼意思。」
任梅君一驚忙道：「您吩咐。」
老尼姑道：「貧尼要他兄妹脫離『長眉門』，不許再沾官家事，尤其是對她，貧尼要她洗面革心，重做人婦……」
「四十多年前？」任少君道：「你如今……」
身形往下一矮，雙膝落地，恭恭敬敬磕了個頭，翻身站起，沒再說一句話，掉頭下嶺而去。
「我知道，」老尼姑道：「我比你兩個清楚，當年我保住你爺爺一條性命，唯一的條件就是傅家人不再沾官家事，你爺爺也能保守自己承諾，臨終還交代你爹，傅家子孫不許再沾官家事，誰知你爹不肖，傅侯歸天不久，父親屍骨未寒，便誘於美色在長眉老道的俗家師妹『魔女』任天香面前低了頭，而你兄妹竟也聽她的話投身長眉門下，更不惜以身換取左道旁門之學……」
郭玉珠道：「您老人家能仰窺天機，俯察人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當知這是一番無法化解的劫數。」
那瘦小漢子當真把眼睛睜大了些。
邁大步進了廟門，廟門沒再關上，只留一條縫。
老尼姑道：「這現在告訴你兄妹，就是你兄妹不上『老爺嶺』來，時候一到我也會去找你兄妹的。」
郭玉珠猛然抬頭道：「老人家，我求您……」
老尼姑道：「那怪誰，你是怎麼對他的？」
那瘦小漢子道：「『承德』啊……」
郭玉珠的腰也隨著那越來越黑的天色越來越彎，越來越彎，當一彎鉤月爬上碧空的時候，郭玉珠終於支持不住，整個人爬伏在地上。
關玉飛怔了一怔，立即轉過臉去喝道：「起來。」
任少君道：「你派個人留在這兒看座騎，咱們這就上嶺去。」
郭玉珠道：「我就知道有人給了你膽，如今我要聽實話。」
郭玉珠道：「任少君兄妹是傅家的人？」
「菩提庵」背依絕峰，前臨平地，平地的邊緣臨著幾百丈的深淵。
頭一掌無功，這第二回當然是力加幾成，比前一回更為厲害，而事實上郭玉珠推掌及半，額頭上卻見了汗珠，庵門裏的老尼姑渾身上下就跟尊石像一般，沒一個地方動一動。
任少君道：「記得，怎麼？」
老尼姑道：「當然認得，郭、胡、傅這三家的人，貧尼都認得，也永遠不會忘記。」
任少君三人的站立處距庵門不過一丈遠近，憑柳書玉的身法，自是轉眼即到，而就在這時候，怪事倏出，柳書玉在距庵門尺餘處，身形似被什麼東西擋住了一般，突然停了下來，一停之後他閃身又動，沒用，仍是闖不過去，不但闖不過去，而且像是碰上了反震，蹌踉蹌踉地往後退了好幾步，柳書玉不禁駭然，轉身叫道：「任爺……」
這，不但使柳書玉一驚忙抽身，便連站在遠處的任少君兄妹也為之一震。
老尼姑道：「怎麼不可能？」
郭玉珠雙眉微揚道：「您是說玉珠應付不了他兄妹麼？」
郭玉霜矮身坐了下去，道：「別跪著了，咱們坐下來說話。」
郭玉珠道：「你既然無所不知，就應該明白，那任梅君不是那麼能聽話的人。」
話鋒一轉，接問道：「比丘似乎早知道我會找上『老爺嶺』？」
郭玉珠道：「往哪個方向去的？」
郭玉珠揚起了眉梢道：「你何不試試？」
郭玉珠沒說話，半晌之後才緩緩說道：「你還想收拾這局面麼？」
郭玉珠淡然一笑道：「我說一句話，你定然不愛聽。」
郭玉珠道：「當然是，『老爺嶺』上要是沒有這座『菩提庵』，沒有你，我敢說她絕不會在這兒待一天。」
廟門口，那瘦小漢子怔在了哪兒……
郭玉珠情知不假，淒然一笑道：「這麼說，玉珠是沒辦法報這個仇，消這個恨的了。」
任少君忙道：「孫兒輩不敢說答應，你儘管吩咐就是。」
那瘦小漢子剛踏上石階，聞聲忙停步回身：「會主，您是叫我？」
郭玉珠道：「是你不放她走，你明白了麼。」
柳書玉應了一聲，立即吩咐一名堂主留下來看守十四匹健騎，吩咐完畢，一行十三人展開身法向嶺上撲去。
庵門口起了一陣旋風，但轉眼間已無影無蹤，只聽那中年比丘淡然笑道：「長眉老道那左道旁門之術豈奈我何，你兄妹未免太不知進退了。」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小施主，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這句話小施主可懂？」
郭玉霜道：「不，玉珠，不遲。」
老尼姑笑笑說道：「小施主可聽見貧尼剛才跟他兄妹怎麼說的麼？」
隨著這話聲，老尼姑已來無蹤地站在郭玉霜身邊。
他三個落在一片小小的平地之上，再看小小一座尼庵，門頭橫匾三個字「菩提庵」。
郭玉珠道：「我求老人家讓我見她一面。」
老尼姑道：「玉珠，不是姑婆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長眉門』師兄弟幾個可不是易與之輩……」
只聽一聲悶雷般沉喝自庵門內傳出：「大膽，我若不看在你爺爺分上，今天我就把你毀在這『菩提庵』前……」
任少君道：「您找孫兒輩是……」
郭玉珠道：「睜開你的眼。」
郭玉珠臉色一變，雙眉陡揚，道：「我若勝不過你，從此不再登『老爺嶺』……」
郭玉珠抖手「唰」地就一馬鞭，打得那瘦小漢子臉上一道血痕，「哎喲」一聲捂臉倒了下去。
郭玉珠道：「情深似海。」
郭玉珠緩緩收回了雙掌，兩眼漸漸睜大，越來越大，同時，全身骨骼也發出了連續的輕響。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沒想到小施主這麼多情，這麼癡心，只是，小施主，你可知道她是不是也對你有情。」
郭玉珠眉峰一皺道：「他這是幹什麼去了……」目光一凝，接問道：「任爺又是怎麼交代你的？」
郭玉珠「嗯」了一聲。
而，他雙掌拍出之後，如同未見勁氣，未見罡風一樣地，絲毫未見動靜，便連庵門口，塵土也未揚起一點。
郭玉霜遲疑了一下道：「你要小心……」
郭玉珠道：「誰幫我，關爺爺，我爺爺，那位海貝勒，還是您？」
郭玉珠一聲：「老尼，你坐穩了。」陡然一翻雙掌，虛空向老尼姑拍了過去。
任少君微微點了點頭道：「那是當然。」
郭玉霜沒說話，緩緩垂下頭去。
柳書玉應了一聲，跨步閃身人已到庵門前，他毫不猶豫，抬手叩了門，這一叩，叩得他一驚閃身而退，只因為「菩提庵」那兩扇門竟是虛掩著的，門一叩就開，門開處，庵門裏盤膝坐著一位看上去只在中年的美貌的比丘尼。
郭玉珠道：「別看我，看我沒有用，右看，地上。」
老尼姑道：「這麼說，小施主要她回去之後，是打算跟她結為夫婦了？」
成天化道：「在嶺上最高處，聽說路不太好走。」
任梅君道：「他眼裏沒我，心裏沒我……」
瘦小漢子道：「這個屬下不知道……」
郭玉珠道：「我罪孽深重，即使遭到什麼懲罰，那也是罪有應得，我不求原諒不求恕，只希望霜姐知道我知過悔悟了……」
老尼姑道：「人各有志，既不錯也不是罪過，只是，小施主，那要看你走的哪條路了。」
任少君道：「不差，這個人在『菩提庵』裏麼？」
郭玉霜道：「不遲，玉珠，大伯那兒自有我……」
郭玉珠道：「你多此一問。」
老尼姑道：「如今小施主知道了，小施主以為如何？」
老尼姑道：「小施主這麼有把握麼？」
柳書玉令是傳了，站在庵門外也看得清楚，九位堂主跟成天化先後從各處掠進『菩提庵』裏，但進了庵之後卻像石沉大海一般，未再有半點聲息。
郭玉珠道：「不方便，我沒讓他上來。」
任梅君低著頭沒說話。
任少君眉騰兇煞道：「咱兩個聯手試試，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道行。」
任少君帶著乃妹跟柳書玉則直往那紅牆處撲去。
老尼姑道：「小施主，人不可言而無信，那不可能……」
任梅君得意地笑了，道：「他要跟咱們鬥，還差得遠。」
任少君道：「孫兒輩不敢……」
郭玉珠道：「要不然我就不會來了。」
郭玉珠咬牙說道：「那當然，用不著你一再叮嚀。」
老尼姑道：「跟著那郭家之後，安安分分，好好的過日子。」
郭玉珠沉默了一下道：「這倒沒有，他們始終不讓我見『長眉』本人。」
只聽黑衣壯漢問道：「爺在這兒麼？」
郭玉珠道：「和圖書我『黑騎會』中，欺上者該當何罪？」
郭玉霜伸柔荑扶住了他，道：「玉珠，你這是何苦。」
郭玉霜忙跟著站起，道：「玉珠，你要上哪兒去？」
中年比丘道：「前不久在嶺下村子裏碰見貴屬，貧尼就知道這『菩提庵』即將多事，今天在施主甫踏上『老爺嶺』時貧尼就知道了。」
任少君道：「你說著了，誠然高明。」
郭玉霜道：「玉珠，你要知道，大伯父雖然生氣，但心裏還是……」
老尼姑道：「怎麼，不肯麼？」
「小施主，」老尼姑道：「存心仁厚些，並不會吃虧，何必非把事情當場弄僵，落個不可收拾，貧尼跟他兄妹的談話小施主都聽見了，知道的也可以算不少，可必再多求別的。」
任少君道：「孫兒輩不敢不聽您的。」
老尼姑突然笑了，道：「小施主，你我剛才是怎麼說的？」
老尼姑道：「什麼話？」
「怪誰，」老尼姑道：「怪你兩個那不肖的爹。」
老尼姑道：「怎麼又老人家了，小施主你前倨而後恭，大可不必如此，你我有言在先，誰也不會把誰怎麼樣，小施主歇歇之後請下嶺去吧。」
郭玉珠冷冷一笑道：「我可沒想到他兄妹會是傅家的人，也沒想到他兄妹會是官家的人。」
任少君道：「你……你究竟是哪位高人？」
中年比丘淡然一笑道：「貧尼有句話，希望施主能聽清楚，她在貧尼這『菩提庵』裏待慣了，捨不得離開這塊佛門淨地，除非有朝一日她願意離去，否則任何人帶不走她。」
成天化道：「屬下就是在那個村子裏瞧見她兩個的，一人手裏一個包袱，像是買了什麼吃用的東西，當時屬下沒敢動，等她倆走了之後，屬下問了那村子住的人，那村子裏的人告訴屬下說那尼姑是『老爺嶺』上『菩提庵』的，到嶺上來有幾十年了。」
任少君仰望著「老爺嶺」，嘴裏說了話：「天化。」
郭玉霜道：「不遲，玉珠，放下屠刀還可以立地成佛……」
郭玉霜柔順地道：「你說吧。」
郭玉珠道：「我如何，他兄妹又如何？」
郭玉珠冰冷說道：「玉飛先割了他的那根舌頭。」
老尼姑道：「貧尼有心化解這段仇怨……」
瘦小漢子忙道：「回您，是成天化。」
柳書玉應聲退回，近前說道：「任爺，這尼姑會施邪法兒……」
那黑衣壯漢當即答道：「爺，您放心，絕錯不了，天化要是害您白跑一趟冤枉路，您請唯天化是問就是。」
郭玉霜忙道：「你不能，玉珠……」
老尼姑道：「小施主求貧尼怎地？」
就在這時候，他兩個身子往後一仰，砰然兩聲，一起坐在了地上，庵門裏那中年比丘淡然開了口：「如何，施主？」
郭玉霜淚水往外一湧，悲聲叫道：「玉珠……」
柳書玉那裏答應一聲，揚聲傳了令。
郭玉珠猛一驚，臉色大變，接著他一提氣收回雙掌，腰往下一挫，身子陡然間矮了好幾寸，然後他雙掌自腰兩側緩緩推出，推得緩慢，半天才見進一寸。
老尼姑淡然一笑道：「以貧尼看，小施主早就懊悔了，尤其此刻那懊悔之念更濃，小施主，貧尼說對了麼？」
老比丘微一點頭道：「不錯，小施主，是貧尼。」
話鋒一頓，笑容倏斂，目中忽現逼人神光：「暮鼓晨鐘難驚執迷之人，貧尼白費這許多口舌了，也罷，小施主，貧尼如今要試試你的驚人修為了，貧尼最後說一句，若小施主你勝得貧尼，貧尼立即將她送出交小施主帶走，若是小施主敗在貧尼手下，則又當何論？」
郭玉珠道：「我卻以為那在你而不在她。」
老尼姑道：「第一，下得『老爺嶺』之後，立即脫離長眉門……」
「小施主，」老尼姑笑笑說道：「人非聖賢，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一個人能知過便要悔過，便要思亡羊補牢，設法去彌補自己的罪過，嘴狠牙硬，那只有給自己招來更多的災難，也永遠無法消弭自身的罪過。」
老尼姑笑了笑，說道：「貧尼願意讓小施主佔這個便宜，小施主又何樂而不為。」
任梅君那豐腴的嬌軀上，裹著一件黑色的勁裝，外罩黑衣風氅，以一塊黑紗包著滿頭的青絲，看上去那成熟的風韻特別醉人。
郭玉珠道：「『黑騎會』的總巡察關玉飛，整個『黑騎會』中，只有他跟那班人不一樣，也只有他把我當會主，對我忠心耿耿。」
郭玉珠道：「你給我行刑。」
那瘦小漢子道：「這個任爺沒交代，看樣子像有什麼急事，聽說那來送信的漢子沒停腳……」
任梅君猛抬頭道：「您的意思是……」
那老比丘慈眉一聳，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貧尼有饒人之心，奈何你沒有一點息事之意，你滿身罪孽，貧尼若不點破你的執迷，只怕日後你會自己毀滅自己，陷落萬劫不復……」
任少君心頭震動，忍不住高聲叫道：「天化，你幾個怎麼樣？」
郭玉珠道：「那走了不少時候了……」轉過頭去道：「玉飛你看怎麼樣？」
郭玉珠冷笑道：「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懊悔。」
突然，郭玉珠身形暴長，舌綻春雷，霹靂般一聲大喝，閃身猛邁三步，抖雙掌疾劈而出。
任少君面有難色，道：「姨姥姥……」
郭玉霜道：「玉珠，還不快叫姑婆。」
老尼姑道：「小施主只管發招就是。並請記住盡施絕學，全力施為。」
郭玉珠道：「你或有回天之力，或有使頑石點頭之能，但你絕改變不了她，我知她甚深，我敢說這句話。」
任少君道：「我知道，我只問你是誰？」
老尼姑道：「你怎麼說？」
郭玉珠道：「不以為如何。」
「小施主，」老尼姑淡然笑道：「我也有下『老爺嶺』的時候。」
「那就好，」老尼姑道：「第二，解散『黑騎會』，從此不得再沾官家事。」
郭玉珠道：「你明知道那不容易……」
任梅君擰腰掠了過去。
郭玉珠人怔在了那兒，整個人像虛脫了一般，顯得那麼脆弱，那麼無力，看上去一陣風來就能把他吹倒。
郭玉霜道：「你怎麼不讓他跟你一塊兒上來？」
「老爺嶺」絕峰雲封霧鎖，水氣重，入夜霧水更重，郭玉珠那身單薄的衣衫幾幾乎濕透了。
郭玉珠冷冷說道：「告訴我，任爺跟夫人帶著人上哪兒去了？」
郭玉珠道：「那麼我問你，是誰來報的信兒？」
郭玉霜著急地道：「你聽我說，玉珠……」
任梅君沒說話。
老尼姑道：「難道小施主不想報復？」
郭玉珠道：「我畢竟來了，如今就站在你面前。」
郭玉珠又一矮身，叫了聲：「姑婆。」
任少君忙道：「孫兒輩聽見了。」
郭玉珠道：「那不怪天，不怪地，也不怪別人，只怪你。」
郭玉珠不怕冷，不怕霧水，聽不見獸吼，但這一聲，這一聲呼喚，卻使他機伶一顫，猛然挺起了腰。
關玉飛濃眉一揚道：「凌遲處死。」
任少君站在庵門外，臉色發白，他定了定神，突然厲聲道：「書玉，傳令下去，大夥兒一起闖。」
老尼姑道：「那麼，小施主那報復手法，較一個殺字更為可怕，更為殘酷，這回貧尼應該沒有說錯。」
老尼姑道：「不是麼，小施主請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
郭玉珠沒說話，半晌之後道：「你還認得我？」
瘦小漢子忙道：「會主開恩，屬下這回說的是實話……」
任少君這一行十四人一出來，廟左的偏門開了，幾個黑衣漢子拉著一十三匹蒙古種健騎走了出來。
郭玉珠不知道冷。
這座廟看上去很古老了，少說也有百年以上的香火了，一個正院，左右兩個偏院，瞧上去挺大。
任梅君心裏一跳道：「你知道的不少……」
任少君回過頭去向適才那開門漢子低低交代了幾句，沒聽見他說了些什麼，只見那漢子連連點頭。
郭玉珠道：「只要她跟我在一起，日久之後自然會有情。」
那開門漢子忙點頭說道：「在。」
「施主，」中年比丘道：「貧尼今年快七十了。」
老尼姑笑笑說道：「小施主很會說話，貧尼承認小施主說的有道理，而且極對，只是貧尼更敢說即使她不會在『老爺嶺』上多待一天，也不會去找你小施主。」
郭玉珠道：「我不懂，別人為什麼對我……」
老尼姑沉默一下之後又道：「如今你兩個還要『菩提庵』裏的這位麼？」
郭玉珠雙眉又揚高了三分：「那麼，我改一改，從此死了這條心，絕不再找她就是。」
郭玉珠苦笑搖頭，道：「別，霜姐，我的罪孽已經夠深重了，我所以要見你一面，並不是希望你為我求情……」
老尼姑道：「小施主，你吝於叫我一聲姑婆麼？」
老尼姑截口說道：「小施主剛才在松林內看見了，他兄妹是怎麼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