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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月道：「我倒不覺得。」

不知道是不是怕關山月喝不慣奶茶。

關山月也不說。

關山月道：「是的。」

片刻工夫之後，近了，再看這片燈海，這片「蒙古包」，這片房舍，簡直就像個市鎮。

威猛黑衣壯漢邊說話，邊俯身拔起射入地裡那支雕翎箭揚手遞出。

不愧是！

比「敖漢旗」大得太多了！

威猛壯漢也笑了，大笑，豪邁大笑，聲震屋宇。

威猛壯漢忙抬手：「閣下別客氣，坐，坐。」

威猛壯漢不讓關山月說話：「閣下，究竟是怎麼回事？能說說麼？」

恐怕關山月也不會問。

「科爾沁旗」的人物。

關山月也沉得住氣，不說。

呼王道：「那就別讓我難受，更別讓我生氣。」

這話？

一碗喝乾，「蒙古」壯漢上前，又是一人一碗。

畫得好，不但栩栩如生，跟真人一樣，而且威猛豪壯的氣勢一樣的逼人、懍人。

見喇嘛都要行禮，何況是見了大喇嘛。

關山月不擅酒，也從沒這麼喝過，可是他有把握不會醉，就是喝上一罈也不會醉。

威猛黑衣壯漢道：「閣下要上哪兒去？不管哪兒，閣下上我那兒待過之後，我送閣下去！」

所以，威猛黑衣壯漢帶著關山月進了這一片，幾乎沒碰見人。

進大門再看，好大的一個院子，有水池，還有花卉，挺美，也挺氣派。

關山月都看見了，也明白了；他知道，威猛黑衣壯漢在「蒙古」一定是位人物，還是位大人物，不然不會讓來自「活佛」座下的大喇嘛都這麼賣賬。

關山月也想知道：「閣下？」

這是實情實話！

威猛黑衣壯漢道：「我聽說你的事了，你為管『敖漢旗』的閒事，能逼一個大喇嘛自絕，不但一身武功高絕，也絕對是位豪俠英雄；我敬重這種好樣兒的，也愛結交，當時就想見見，又知道你是個漢人，以為你一定離開『蒙古』走了，正感遺憾，懊惱得不得了，不想在這兒讓我碰見了，不是如獲至寶是什麼？」

威猛黑衣壯漢道：「閣下地不熟，怕天一黑找不著路？」

威猛黑衣壯漢道：「跟我走，上我那兒去，還怕什麼天黑找不著路？」

可是關山月急著上「科爾沁旗」找人，急著見十年不見的虎妞，不想去。

威猛黑衣壯漢跟關山月翻身下馬，把座騎交給了兩名「蒙古」壯漢，然後，威猛黑衣壯漢抬手肅客，把關山月讓進了坐落在不遠處，正中間的一間房舍。

呼王兩道濃眉軒動：「閣下！」

關山月正看著，威猛壯漢來了，看得出，擦洗過了，也換了便衣，一襲海青袍子捲著兩段雪白的袖口，威猛豪壯之中，也顯出幾分瀟灑。

「蒙古」壯漢的大巴掌，只一下，酒香四溢。

關山月還是聽不懂，但猜得出那是責問。

這支雕翎箭是誰射的？

關山月道：「閣下客氣，何止不錯。」

話鋒一頓，他接道：「誠如閣下所知，我是小節可以不拘，禮不可不講，咱們之間還是這樣，行麼？」

關山月沒抖韁踢馬，道：「閣下……」

那四名黑衣壯漢跟在後頭。

威猛壯漢忙道：「閣下，恭敬不如從命。」

他讓關山月說事情的經過。

威猛黑衣壯漢道：「你都能逼得一個大喇嘛自絕，別客氣。」

不是誤射。

這倒是。

威猛壯漢呼格倫親王一怔：「閣下知道我？」

擺擺頭，笑了，是苦笑。

而且，來了！

這是不是就是說……

關山月道：「誰不知道『蒙古』『科爾沁旗』有位呼王爺？以草民所見的閣下，絕對是。」

他也不問問，關山月要不要交他這個朋友。

一坐下，威猛壯漢一眼就看見了關山月那杯茶，笑道：「許是怕閣下喝不慣我們『蒙古』奶茶，他們擅作主張給閣下沏了你們漢人的茶，平常一個個粗手粗腳的粗漢，沒想到這回挺細心的，且看咱們待會兒吃的，是不是也是漢家菜飯。」

只是，威猛壯漢並不知道關山月，不知道這些。

威猛壯漢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閣下不是到我這兒來的頭一個漢人，可卻是頭一個江湖人；『蒙古』沒有江湖，我卻是『蒙古』的半個江湖人，所以，閣下到我這兒來不要客氣，更不要拘束。」

這房舍跟漢人的房舍不一樣，雖然也有大和_圖_書門，有圍牆，可是看不見飛簷狼牙，也看不見亭、臺、樓、榭，有的只是一座座平頂的房舍。

威猛壯漢道：「怎麼說著說著閣下就來了？」

關山月不能不說話了，道：「的確。」

可是關山月沒問。

威猛黑衣壯漢一擺手：「我不說了麼？該謝謝我的是他們，要不是我趕巧碰上，伸了這把手，倒霉遭殃的是他們。」

關山月忙道：「太麻煩了。」

關山月道：「正是！」

關山月道：「回稟王爺，草民姓關。」

「科爾沁旗」的這麼一位連「活佛」、「活佛」座下的大喇嘛都賣賬的大人物，難不成會是？

吃飯不在這一間。

原來如此。

家裡要是有老人、長輩在，回來了恐怕也得趨前問安，稟告一聲。

他怎麼會沒問？

關山月說了話：「閣下。」

威猛壯漢跟著又是一句：「閣下，什麼都不要說。」

關山月道：「只是太打擾了。」

威猛黑衣壯漢道：「不錯，這只是『科爾沁左翼中旗』，閣下是要到？」

而且，關山月料到威猛壯漢是誰了，也不說破。

是知道江湖規矩，還是等關山月自己說？

威猛壯漢道：「我更不愛聽了，實情實話應該是，還不知道這是你我誰的榮寵。」

關山月跟他雙雙落座。

關山月道：「那是閣下客氣，閣下抬舉。不管怎麼說，我認為是閣下救了我，我記下了，我還要趕路，不能久留，告辭！」

可不！

前者，關山月不怕了。

沒多久，看見了一片燈海，一大片。

關山月感動，道：「謝謝閣下抬舉，謝謝閣下看重，我受寵若驚；盛情本不能卻，奈何我還要趕略。」

關山月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而且是由衷之言。」

關山月起身相迎。

威猛壯漢道：「習慣麼？」

關山月道：「恕草民直言，王爺這兒要是沒有禮，王爺不會這麼名揚天下，受人尊敬，也稱不了當今『蒙古』第一人！」

關山月道：「這只是『科爾沁左翼中旗』？」

門口一邊各四，站著八名蒙古壯漢，各佩腰刀，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嚇人！

怎麼回事？

威猛壯漢道：「我想見見閣下，正愁閣下已經離開『蒙古』回去了，不想竟讓我碰上了閣下，我的家在『科爾沁左翼中旗』，閣下卻是要到『科爾沁左翼中旗』來。」

前頭一個，此後四個魁偉，四十上下年紀，器宇豪壯，濃眉大眼，絡腮鬍，目光炯炯，明亮如電，顧盼生威，加上他的個子、器宇，可以說是威勇懾人，鞍邊排一張人高巨弓，一看就知道弓硬力強，不是他這樣的，恐怕也拉不開，箭壺裡插著十幾支雕翎箭，跟射入地上那支一模一樣。

威猛壯漢又說了話，問道：「閣下頭一回來『蒙古』吧？」

但可以猜得出，一定是喝問誰亂射箭。

呼王道：「閣下是知道我這個名，還是知道我這個人？」

關山月道：「草民理當遵從。」

關山月道：「閣下，我實在……」

左邊老喇嘛接過那支雕翎箭，往箭桿上看了一眼，老臉上的怒容立即減了三分，也沒再說話，拉轉駱駝走了。

威猛壯漢炯炯目光一凝：「閣下這麼個人物，怎麼老愛說這種話？不該！」

威猛黑衣壯漢道：「他先告訴我，他們來自活佛座下，後告訴我為什麼抓你。我明白了，我如獲至寶！」

威猛黑衣壯漢道：「我跟閣下一樣，愛管閒事，平素跟喇嘛也沒好感，我是見他們要對閣下動手，人沒到，箭先到，攔他們。」

這位「蒙古」王爺，還真是生就一雙慧眼。

威猛黑衣壯漢笑了，絡腮鬍為之抖動：「正愁踏破鐵鞋無覓處，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還真是！

這間房舍好大，恐怕是待客大廳，燈火輝煌，擺設簡單，但是，潔淨也有幾分雅意。

這是說，他習慣。

五個人，都是蒙古壯漢，後頭四個，壯而驃悍，但沉穩、豪爽，個個眼神十足，鞍轡講究；鞍邊各掛一口長劍，右後方那個，胳膊上還架著一隻鷹，其他三個鞍邊則多了些飛禽走獸。

關山月微微一怔：「那個老喇嘛告訴閣下了？」

關山月要再說。

威猛黑衣壯漢也說了話，這回用的是漢語，而且是純正的京片子：「閣和*圖*書下就是那位管『敖漢旗』閒事，逼得一個大喇嘛自絕，那漢人裡的江湖人？」

這是什麼樣一個射獵之人？

兩邊壁上掛的畫，不是「馳馬圖」，就是「狩獵圖」，畫中人都是威猛黑衣壯漢。

這話？

如若威猛壯漢是關山月所料的那一位，雖然他是「蒙古」的頭一個、第一人，可是關山月是「海威幫」少皇爺，如今的「南海王」——「無玷玉龍」郭懷的師弟，論資質，論修為，比郭懷甚至有過之，威猛壯漢他能交上關山月這種朋友，還真是不知道這是誰的榮寵。

威猛黑衣壯漢說了話：「這就是我的家，閣下看怎麼樣？還不錯吧？」

威猛黑衣壯漢道：「好不容易碰見了閣下，剛還說如獲爭寶呢，我怎麼能讓閣下走？」

藉著皎潔的月光看，這一大片燈海有「蒙古包」，也有房舍。

既然都是到「科爾沁旗」去，自是得一塊兒走了。

威猛黑衣壯漢微怔，隨即有驚喜色，看了關山月一眼，又說了話。

關山月道：「江湖人走南闖北，從東到西，到處去，就得隨遇而安。」

關山月道：「王爺，任何人都一樣，不能有例外，王爺要是非如此這般抬舉草民不可，草民不敢陷王爺於不禮，容就此請辭！」

由此可知，他是故意不問。

關山月定了定神，要說話。

因為一輪紅日快落下去了，日頭一落下去，天就黑了，天一黑，在這什麼都看不見的地方，哪兒有「蒙古包」？哪兒有人家？哪兒是「科爾沁旗」？

關山月沒說話。

關山月要說話。

東彎西拐了一陣，威猛黑衣壯漢帶著關山月到了一處房舍前。

威猛黑衣壯漢道：「剛才我跟那個老喇嘛用『蒙古』語說話，閣下沒聽懂，是麼？」

威猛黑衣壯漢帶著四名黑衣壯漢，偕同關山月，直進大門。

見著「神力老侯爺」，總要讓老侯爺知道，他姓關。

威猛壯漢這回讓關山月說話，他問關山月：「閣下以為如何？」

威猛黑衣壯漢馬鞭一指：「閣下，這就是『科爾沁旗』了，還不是『科爾沁旗』的全部。」

這，關山月沒有不能說，也沒有不願說，他道：「我要到『科爾沁旗』去。」

威猛黑衣壯漢接著道：「『科爾沁旗』是我家，我家就在『科爾沁旗』！」

難道又一撥要抓關山月的？

巧了！

左邊老喇嘛老臉上驚怒之色增添了三分，指著威猛黑衣壯漢大聲叱責。

豐盛、排場，不遜京裡大府邸。

關山月也笑了，他不是苦笑。

他沉得住氣的，還不只這一樣。

他對威猛黑衣壯漢是不是他所想的那位大人物，又多了三分把握。

威猛壯漢端起了他那一碗：「我想乾，可是我還是要問，咱們怎麼喝？」

只有兩件事他沒有說，一是老人猜他來「科爾沁旗」的目的，一是玉朵兒為報恩要對他獻身。

是真佩服關山月，真想交關山月這個朋友。

後者，還真有幾分。

這時候的這片市鎮，外頭看不見人，外頭看得見的，只是成群的牲口，牛、馬、羊、駱駝。

威猛黑衣壯漢道：「你不但沒離開『蒙古』，還往這兒來了，讓我能見著你，一償我的心願，我不該謝謝你麼？」

或許這時候是飯時。

威猛黑衣壯漢忙抬手：「別忙，請留一步。」

那支雕翎箭怎麼了？是怎麼一個來頭？居然能讓「活佛」座下的大喇嘛低頭？

這種人物怎麼會不懂禮！

大門口排著兩盞大燈，好亮，光同白晝。

只是，他沒問關山月這個漢人，這個漢人裡的江湖人，到「科爾沁旗」來，而且是「科爾沁左翼中旗」，來幹什麼？

可是，這五人五騎，那是好騎術裡的好騎術，在「蒙古」絕對是數得著的。

這還真是實情實話，也是威猛壯漢的由衷之言。

笑聲中，威猛壯漢一伸健壯有力的大手，拉關山月外行。

是誤射還是……

聽畢，威猛壯漢一臉欽佩色，鬢髮微抖，還有點激動，道：「我沒有說錯，閣下是漢人江湖人，管『蒙古』人閒事的頭一個，也是在『蒙古』敢惹大喇嘛，能惹大喇嘛的頭一個，這個朋友我一定要好好交交。」

呼王道：「閣下對我自稱草民，聽起來彆扭，更難受，可是沒法子，只好聽了。」

呼王告訴了ｈeｔuｂooｋ.com•cｏm關山月他的姓名，也問了關山月，關山月只告訴呼王，他姓關，別的也沒多說。

好俊的騎術。

關山月還待客氣。

威猛壯漢道：「閣下可知道，我這兒多少人吃飯，多少人住？多一個人吃飯，多一個人住，叫打擾？」

人都在「蒙古包」裡，都在房舍裡。

這是禮！

夠熱誠，夠豪爽！

關山月道：「閣下請說，我不打擾了。」

要是這樣，那的確是！

這哪是喝點兒！

關山月不由一怔。

誰問？

威猛黑衣壯漢道：「你不用謝我，該謝我的是他們，這會兒我知道了，要不是我人沒到，箭先到，攔了他們，恐怕倒霉遭殃的是他們。」

要不是，「科爾沁旗」又哪來這麼一位大人物？

呼王也沒再問別的，什麼也沒再問。

威猛黑衣壯漢見了這兩個老喇嘛，只是雙掌合了一下什，連身都沒躬，更不要說離鞍下馬，趴伏在地了。

悲憤親仇十年，十年來他錐心刺骨，痛斷肝腸，大仇殘兇雖已一一伏誅，但主其事者如今近在咫尺。

關山月不好不改了口：「閣下實在是太抬舉了。」

關山月也端起了碗，一口氣喝乾。

好騎術，在「蒙古」也是比比皆是，真是放眼望去都是，一抓就是一大把。

五人五騎停住，前頭威猛黑衣壯漢，端坐鞍上，向著兩名老喇嘛抬雙手合了一下什。

針對這一句，他不必、也不想再說什麼。

關山月旁觀至此，由於不懂「蒙古」語，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猜得出，是威猛黑衣壯漢攔了喇嘛們。

關山月道：「謝謝閣下，那倒不必，我只是怕天一黑……」

還沒問關山月來「科爾沁旗」有什麼事。

關山月還是聽不懂，但可以想見，可能是回應。

只聽左邊老喇嘛怒喝。

威猛黑衣壯漢道：「怎麼說閣下也得上我那兒待兩天去，讓我好好兒親近親近，好好兒交交閣下這個朋友。」

而老喇嘛所以這麼好說話的率眾走了，既沒動手，也沒再說什麼，關鍵是在那支雕翎箭上。

威猛黑衣壯漢也該問。

關山月還想說。

關山月道：「王爺，禮，對誰都要講，唯一的不同是禮要有節，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禮節。」

不用說，剛才那支箭是他射的。

這恐怕要問問威猛黑衣壯漢才知道了。

還是好酒，可是入口就覺出了酒的力道。

關山月道：「閣下？」

一名中年喇嘛過來接過去，然後到左邊老喇嘛駱駝旁，恭恭敬敬，雙手遞出。

眼前只有關山月。

威猛壯漢笑了。

呼王道：「對閣下你……」

誰都會問。

威猛壯漢立即站了起來：「飯好了，走，咱們吃飯去。」

一身獵裝回來，是得擦洗擦洗，擦擦衣裳。

走得相當快，轉眼沒了影。

威猛壯漢笑了：「這就對了，有緣就是天意，天意如此，我怎麼能不不好好交交閣下這個朋友？」

威猛黑衣壯漢又笑了：「還真是巧，還真是天意。」

這話讓人不能說不。

這話？

不管怎麼說，人家攔了來抓他的喇嘛們，總該先謝謝人家。

關山月知道他何指，道：「王爺，禮不可廢。」

關山月擦了把臉，洗過了手，逕自坐下喝茶。

騎術，在「蒙古」算不了什麼。

左邊老喇嘛臉帶怒色，又說了幾句。

關山月道：「草民都知道。」

他抬起了健壯有力的大手。

他發現他喝的不是奶茶，而是茶葉沏的茶。

威猛壯漢又先說了：「恭敬不如從命，這話可是閣下說的。」

這不是到哪個城鎮，這是到「蒙古」，到「蒙古」的一個旗，漢人裡的江湖人，沒有特別的事，不會來。

呼王目光一凝，懾人的兩眼之中閃現異采：「我受教了，閣下許我為『蒙古』第一人，恐怕閣下也是當今江湖的頭一個；像閣下這樣的朋友要是不好好交交，就再也找不到像閣下這樣的了，呼格倫會遺憾終生。」

這不唐突，不冒失，更不犯忌諱！

關山月想說話。

威猛黑衣壯漢招手攔住，自己用「蒙古」話說了幾句。

這就是「科爾沁旗」！

關山月道：「就是『科爾沁左翼中旗』。」

兩人落了座，威猛壯漢又說了話：「今天你我訂交，該喝點兒，是麼和-圖-書？」

威猛壯漢先說了話：「閣下，你是我想見的人，能碰上閣下，真像我說的，我如獲至寶，你來我這兒打擾，我求之不得，行了麼？」

吃飯這一間略小一點，一樣的燈火通明。

威猛黑衣壯漢道：「你說我抬舉你，我說是你自己抬舉自己，這麼樣說下去，沒完沒了，不說了，我接著說我的了。」

還真是不能久留，真得快走了。

威猛壯漢道：「閣下這樣的，我不信量淺，不過我還是願意說，想喝多少喝多少，怎麼樣？」

關山月道：「那個老喇嘛告訴閣下了？」

威猛壯漢還是不讓關山月說話：「閣下，我認為咱倆有緣。」

關山月道：「反正喝不多，我都行。」

關山月沒說話。

關山月笑了，倏然而笑：「恭敬不如從命。」

會這麼巧麼？

他用的是「蒙古語」，關山月聽不懂。

這後一句，想必是因為關山月是江湖人，他知道江湖人有很多事不能說，不願說。

一般來說，都會問。

說話間，邁著雄健步履已到近前。

說話間，又有兩名「蒙古」壯漢來到，一端水，一端茶，也就是一個請客人擦臉洗手，一個奉茶。

威猛壯漢道：「也請放心，我請閣下喝的，不是『蒙古』的奶酒，是內地的酒，什麼好酒我都有，我最愛的是東北的『二鍋頭』。」

威猛黑衣壯漢道：「謝我抬舉？是你自己抬舉自己，我才該謝謝你呢！」

關山月道：「謝謝閣下抬舉。」

威猛黑衣壯漢道：「不要緊，我用閣下聽得懂的話，跟閣下說一遍。」一頓，接問：「閣下看見了，我人沒到，先射箭過來。」

兩名老喇嘛臉色為之一變，左邊老喇嘛以「蒙古」語大聲發話。

威猛壯漢道：「『蒙古』不比內地別處，到底習俗差得太多。」

關山月沒料錯，是那位大人物，是「蒙古」那頭一個，第一人。

這一圈圍牆好長，圍的一圈好大，裡頭的房舍好多。

關山月說了，從「承德」那家客棧說起，一直說到他離開「敖漢旗」。

這五人五騎，人，從頭到腳一身黑；馬，也是從頭到尾一色黑，一根雜毛都沒有，而且黑得全身發亮。

不管是什麼，他沉得住氣。

威猛壯漢道：「又來了，我說了好幾回了，是你抬舉了你自己。漢人，尤其是漢人裡的江湖人，有幾個願意管『蒙古』人的事？尤其是找到『蒙古』來管，有幾個敢在『蒙古』惹喇嘛，尤其是惹大喇嘛，又有幾個惹得了？閣下不但敢惹、惹得了，還讓一個大喇嘛，因落敗而自絕，這在『蒙古』是從來沒有過的事。閣下，你的作為，你的膽識，你的修為，讓我佩服，我還從來沒佩服過誰呢！你閣下是頭一個，往後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有了，說不定你也是最後一個。」

或許「蒙古」人起得早，歇息得也早。

關山月沒說話。

他所以不願作答，是因為一旦威猛壯漢知道他是來找「神力老侯爺」的，為什麼來找「神力老侯爺」的，不知道會拿他當敵當友？

呼王道：「這是在『蒙古』這是在我這兒，我這兒沒有這個禮。」

不用喝，聞就知道，絕對是好酒，而且是陳年的。

「蒙古」壯漢一手提，一手托，上前一人一碗。

跟京裡王侯之家不同的是，這裡，這一桌，顯得豪邁、粗獷。

威猛黑衣壯漢突然咧嘴笑了，絡腮鬍為之抖動，道：「弄了半天，閣下是要到『科爾沁旗』！不用擔心了，天再黑也不怕找不著路，也注定閣下得上我那兒去，天意讓我能交上閣下這個朋友，天意也讓閣下非交我這個朋友不可。」

這一箭，就落點來說，稱得上一個「險」字，這要是射中了人怎麼辦？

難不成是射獵的人射的？

他帶笑來到：「讓閣下久等。」

關山月道：「不敢。」

是比「敖漢旗」大。

關山月道：「閣下是說？」

威猛黑衣壯漢又道：「我人趕到之後，那個老喇嘛仗著他的權勢，怪我不該射那一箭，問我什麼意思；我告訴他，我是見他們要動手，箭先到攔阻，然後人再來問清楚是怎麼回事？」

一定是出自名家手筆。

還不是「科爾沁旗」全部！

還真是！

威猛壯漢道：「那閣下就客隨主便！」

話說到這兒，一名「蒙古」壯漢進來，以「和圖書蒙古語」躬身稟報。

關山月道：「閣下？」

呼王道：「可是對閣下……」

威猛黑衣壯漢帶著四名黑衣壯漢，偕同關山月一到，站門的八名壯漢立即恭謹施禮，齊聲說了一句「蒙古話」。

酒來了，整罈的，現拆泥封。

關山月不說了。

可是，威猛黑衣壯漢他就是沒問。

關山月道：「閣下越發的抬舉了。」

不管怎麼說，這一箭至少讓兩個中年喇嘛收勢停住，沒再騰身離鞍。

關山月沒說話，一塊兒走了，跟威猛黑衣壯漢走了個雙騎並轡。

真是很大的一片，一眼看過去都看不見邊兒，看不見盡頭。

飯菜已經擺上了，也是漢家吃喝，豐盛的一桌，八名「蒙古」壯漢恭立伺候。

許是，在這一聲之後，五匹健騎，一前四後，帶起老高塵頭，一陣風似的馳到，近前。馬嘶聲中，一起踢蹄而起，一個飛旋落地，全都像釘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在另一間，離這一間不遠，在這一間左邊，隔一間。

用的也是漢家桌椅，大紅桌布，碗盤杯箸，全是銀的，擦得發亮。

關山月道：「是的。」

關山月又發現地上沒鋪氈毯，坐的也是漢人家用的几椅。

還真是，一個豪壯話聲傳了過來，只一聲，用的也是「蒙古語」。

威猛黑衣壯漢笑望關山月：「怎麼樣閣下？不怕找不著路了吧！是不是天意讓我交閣下這個朋友，天意讓閣下非交我這個朋友不可？」

威猛壯漢道：「說什麼麻煩！飯總要吃，我這兒經常吃漢家吃，喝漢家喝，要不然哪兒來的茶葉給閣下沏茶？」

關山月想再說。

怎麼說他都該問。

威猛壯漢眉鋒一皺：「還是說了！」

三碗過後，威猛壯漢面不改色，毫無酒意，說了話：「我不想說，也不想問，可是總不能老這樣兒，我叫呼格倫，請教。」

真是，話都說到這裡了，威猛壯漢還是不問關山月來幹什麼。

關山月為之震動，一時沒說話。

關山月道：「我這不是客氣，我這是實情實話。」

威猛黑衣壯漢咧嘴一笑：「這才是！」一頓，接道：「這一來，我更不能讓他們抓你了！我告訴那個老喇嘛，你閣下這個人我要了，讓他帶著我的話回去覆命。他們來自『活佛』座下，權大勢大，不可一世，這種事頭一回碰上，那個老喇嘛當然不肯，還喝叱我大膽；我把我的箭當信物，讓他拿回去覆命，他接過我的箭，一句話沒再說，就帶著人走了。從頭到尾就是這麼回事，閣下明白了吧！」

這根本就是隨口的話。

威猛黑衣壯漢道：「閣下究竟是要上哪兒去？能不能說？」

在「蒙古」，射獵的人多的是，射獵的事也日日可見。

關山月道：「閣下是要？」

關山月道：「謝謝閣下，是我的榮寵。」

或者是乍遇想見的人，如獲至寶之餘，太高興了，忘了問了？

這是「蒙古」人見喇嘛之禮。

關山月道：「謝謝閣下。」

關山月道：「閣下說的，客隨主便。」

後頭四名黑衣壯漢臉色也都變了，要說話。

關山月又笑了。

左邊老喇嘛一走，右邊老喇嘛跟四個中年喇嘛也忙催動駱駝跟著走了。

既然都是到「科爾沁旗」去，一塊兒走又有什麼不好？

威猛黑衣壯漢又說了話：「閣下坐了，我去換件衣裳就來。」

以這支箭射力之強勁來看，只要是射中了人，那可絕不只是皮肉傷。

酒器來了，不是杯子，是銀碗，大銀碗。

這是實情。

關山月道：「行！」

關山月跟著站起。

關山月道：「王爺應該只是不拘小節，而不是不講禮。」

他道：「我明白了，承蒙義伸援手，再次謝謝閣下。」

威猛壯漢一怔，大笑，連說了三聲「好」，一仰而乾。

關山月道：「我量淺。」

可是他就是沒問。

他應該是有一雙慧眼。

是疏忽了沒問，還是根本不問？

這麼一位人物。

他走了。

威猛壯漢先說了：「閣下，這時候，嘴是用來吃喝的，不是用來說話的，坐，坐。」

威猛黑衣壯漢笑得更得意了，道：「走吧！一塊兒走吧！」

鞍上一抱拳，他就要抖韁踢馬。

這倒是！

關山月道：「是的。」

過來兩名「蒙古」壯漢，拉住了威猛黑衣壯漢跟關山月座騎的轡頭。

關山月道：「閣下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