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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佛手

作者:司馬長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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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第一回

麒兒劍眉一展,半晌說道:「又在哄我?」
他正想應不應該將知機子法體移動一下,突見一股水流呼嘯而至,那水流竟而載浮載沉,將那女裸像連同蓮花寶座,一兜腦湧在知機子身旁了,跟著,水勢又漸漸的落了下去。
麒兒聽到大愚的腳步聲走遠了,也就偎在小蘋的身傍,小睡一陣。
他突然直立,瘋狂的吼叫道:「鬼醫伯伯你在那裡,鬼醫伯伯你在那裡?」
麒兒的臨死不懼。
他忽然淚下,他口中默唸道:「恩人呀!你救了我,而我麒兒竟連恩人的屍骨也無法安葬……」又哭道:「桑姥姥呀,妳……妳死得太慘了……」
在一群山疊幛,滿佈荊棘與怪石的山谷裡,那武林聞名喪膽——「閻王城」的屏幛——「跪求」峰終於展現眼簾。
他夢見了爹娘,其實,他非但未見過爹娘,就連爹娘的名字也不知道。
這時小蘋醉中囈語道:「麒哥,千萬不可到『閻王』城啦,更不能向爹報仇……」
她想得極為天真:「出出氣吧,誰叫爹爹把你眼睛弄瞎?」
「據娘說:神醫是濟世醫人,行醫為的作好事,但鬼醫可不同了,他行醫有目的,凡是來看病的人,都得有條件。」
「哈哈……」大愚得意地一笑,敢情他看到麒兒雙手托著下腮,聽得入神,愈發加重語氣道:「武林之中,奇奇怪怪,祇有想不到的,焉有作不到的之理?嘿嘿!那閻王城主並沒有發瘋,他是藉此成名立萬,威懾群倫,由而武林沒有是非,沒有真理,人人朝不保夕,人人岌岌可危,是以江湖色變,武林陷入了空前的劫難中。」
桑姥姥點點頭,又一聲長嘆道:「麒兒,你仍然身在險處呢。」
那綠衣少女早已嚇得花容失色,叩頭如搗蒜道:「請城主免掉責打吧!」
「住口!」黑衣使者一聲斷喝道:「還不自裸上身,難道叫本使者親自動手?」
麒兒看罷了字跡,暗道:「敢情跪在青石上,還有機關埋伏呢!」
桑姥姥道:「麒兒,你先坐好,老婆子先把救你的經過說出,然後有要緊的事商量。」
「都是誰?」
同時他大感不解,黑衣人為何不追來?按理他應該追得上我麒兒呀。
麒兒心中一動,暗道:「這小小手套,真能戴得上手麼?」
他又被一人背起!
小蘋芳心一緊,試探的道:「你恨爹?」
麒兒道:「你是『鬼醫』巫伯伯嗎?」
他不禁狂喜道:「東轉西轉,誤打誤闖,竟然到了草石山,嘻!去找小蘋妹妹……」舉步如飛,倏然又止,暗道:「一個多月了,小蘋妹妹沒有理由呆在神醫家裏了。」
「麒哥……麒哥……」
這後窗外就是山坪,他早在聽「神醫」向善談他眼病的那夜,就把這兒的地形摸索熟了。
閻王城主點點頭道:「本城主也有如此看法,那麼就按照原計行事吧!」說完揚手一呼道:「執法弟子速排香案。」
麒兒恍然大喜道:「原來是大愚弟弟。」
「他那樣兇?」
「鬼?哈哈……」閻王城主笑聲一落,面透殺機道:「本城主殺了成百論千的人,也未見有個鬼前來報仇,嘿嘿!但看你這個鬼吧!」
「伯母定是聽了妳爹的話!」
他心裡慘然道:「小蘋妹妹,別了,我會作鬼保護妳的……」
他的感情崩潰了!
「神醫」向善續道:「他每治好一人,便要在被治之人的身上,取得一物!」
淒風苦雨中,「哀牢」山愈發顯得悲涼了……。
麒兒將左眼一閉,右眼瞪的老大,儘管他心裡不無恐懼,但他此刻想到有一隻眼也可以尋找「閻王」城了,他復仇之念,將恐懼之想減低到最低限度,他儼然像是個殺身成仁的烈士,正氣凜然,豪氣干雲。
他淚水傾洩了!
「萬一……」
逐漸,他感到由高而轉低了,同時手腳的感應?卻是硬生生的石頭了。
他雖然擔心桑姥姥安危,眼前情況卻顧不得了。
「唔!是那鬼地方,為什麼?」
「是的,因為他治不好我的眼。」
「說來麒兒也許奇怪,我老婆子與魔頭們相處兩年了,就不知他等是男?是女?」
由夢境中看麒兒,儘管他不知爹娘為誰?但莊主夫婦待他有如親生,小蘋妹妹視他若手足,他該是個幸福的孩子了。
小蘋哀怨地繼續說道:「你也聽到爹說過嗎?他是奉了『中原神劍』的命令才害你的,不過……不過……」
麒兒冷笑了聲道:「我早就看出你是壞人了,可是我麒兒雖小,卻懂得恩怨分明,放心吧,我做鬼也不會找你。」
麒兒一骨碌爬起,揉了揉睡眼道:「哦!是小蘋。」
麒兒不解地道:「為甚麼要跑?」
她雖用盡種種方法,仍不能使麒哥說一句話,她每日以淚洗面,小臉也憔悴了,幸虧大愚替她作事,陪她說笑,解去不少煩悶。
小蘋道:「我這次揹你離開家,主要的目的是替你治眼呀!」
麒兒疑信參半的道:「眼已經瞎了,誰能醫得好?」
他感到離開莊院——楓林莊。
她也以淚眼相望。
他愈想愈糟,垂頭喪氣的打算繞道而行,不再由「草石」山經過了,忽然一個頭梳小辮,面如鍋底,瞪著雙大環眼的孩子,從另一條山道上跑了過來。
小蘋呻|吟著,流著眼淚,她不想躲避,更不想還手,其實,她幼得父母雙傳,武功已有根基,真要和毫無武學根基的麒兒相較,十個麒兒也不是她的敵手。
「可是麒兒要向妳倆人叩謝救命大恩呀!」
激動得像一條瘋牛,狂跳,亂叫,最後聲嘶力竭的頹然坐在地下,動也不動了。
麒兒大惑不解,他此時已爬到了峰腰,他俯首一望,祇見「鬼醫」巫信神色大變,一張臉充滿著殺人的血光,猙獰、醜惡,完全與原來的「道貌岸然」判若兩人。
麒兒驚異的自語道:「怪啊,水湧洞門,怎的不流出來?」
緊跟著「芙蓉仙子」吳彩雲哭叫的聲音也傳到:「麒兒呀,趕快逃命!」
「我打錯妳了?」
「鬼醫」巫信陰惻惻道:「如非娃兒眼球內蘊有真光,具有先天孕育的靈氣,否則,嘿嘿,老夫決捨不得將寶物隨便予人的。」
那桌案上放有一「竹箋」;另外是一製作精巧的鹿囊。
桑姥姥身形一緩道:「在此絕峰處有一秘道,但看天意是否救得了你,救得了敝主子了……」又待長身離去。
但見煙陣如雲,旌旛似林,閻王城主之下的四名使者,眾女徒均皆誠惶誠恐的跪於案前兩側,氣氛肅穆至極。
此時已近午牌了。
「神醫」向善一面將小蘋扶起,一面道:「看病要緊,小姑娘不要客氣了。」
小蘋一聽還有希望,芳心寬暢了許多,回身一看麒兒,令人大出預料?見他坐在椅上,動也不動,極為安靜,看不出有半分不愉快之色。
「事不宜遲,由我老婆子送你。」
麒兒大吃一驚,轉身一望,祇見奇形怪狀的二三十人,已經進入「藏真」洞。
此時「鬼醫」巫信形近瘋狂,一躍數丈,每一接近麒兒,就是聲震腦顛魂的怪叫之聲。
小蘋又加重語氣道:「麒哥,說不定幾天後你的眼睛就復明了,我們還是趕快走吧……來……我揹你!」
麒兒的善良無知。
「雪珠蓮產於北天山雪峰下,乃是種狀如蓮花的九果仙葩,嗣經俺主子之父發現,才練成了這粒金丹。」
小蘋泣不成聲,她想到兩人就要分手了,再也沒有人跟她玩了,尤其是娘說過自己將來是他的人,更加放聲大哭。
麒兒驚道:「千萬別著了風啊,我摸摸看。」
「但妳遠遠的避開我?」
麒兒唯唯坐下,桑姥姥神色慘淡的道:「當你滾下山坡時,恰巧老婆子替死在『死人』谷的冤魂燒紙,於是我救了你……後來察看你的傷勢,才發覺你傷入骨髓,引起寒火交加,已成絕症。為了救人,老婆子祇好秘密與俺主子商量,俺主子乃將一粒名叫『雪珠蓮』的療傷復功藥丸,轉贈於你,這樣經過三晝夜,孩子,你才保住了性命。」
麒兒臉一紅道:「叫我又有甚麼辦法?」
顯然,麒兒已在「鬼醫」巫信那句:一旦事了,傳予本事的鬼話中,推知一切,他深明一到「跪求」峰就別想活了,鬼醫之言,豈非欺我小孩?但他心存厚道,總感覺鬼醫有恩於自己,也不願把事情當面挑明。
小蘋花容失色,放下竹竿,緊緊的握住麒兒雙手,哽咽的道:「我錯了,你千萬別難過,你……你可以打我……」
臨大變而不懼的麒兒,這刻兒反到傻了!
小蘋嘆了口氣,接道:「娘也認為話聽錯了,可是昨夜——不,就是兩個時辰前,當天還未亮的時候,娘卻聽到爹爹說夢話……」
秋雨連綿;
她見麒兒問聲不響,又叫道:「一面是青的石頭,一面是黃黃的枯草,嘻!麒哥,你該看清楚了?」突感話意不妥,再想收回已來不及了。
他一痛幾絕!
「我是個孩子,怎麼會沾污了你那鬼師父法體?」
但「鬼醫」巫信道:「你為何要說『天喪門』門主凌暉?」
母親何以要害死父親?不可能吧!
大愚見他神情慘淡,忙改了話題道:「我說麒哥啊,你現在到那裏?」
人?都為了個「希望」活下去,除非那「希望」真的成了絕望。麒兒正是如此,他嘴角掛起了「希望」的笑,這是他經過大難後第一次的笑容,他說道:「草石山在那裏?」
原來,他竟是個孩子——十四歲光景的孩子啊。
「希望」出現了——
他的目的是加強麒兒的印象。
「這話怎麼講?」
突的傳來震人心魂的七聲冷笑,那笑音甫落,一條矯捷黑衣人,錯眼間已經撲到桑姥姥身前。
麒兒聽得打個冷戰,暗道:「活祭?敢是把人活活弄死嗎?……乾脆拼了!」心念一動,猛的一頭朝閻王城主撞去。
可是身子還未撲出三步遠,已被兩名少女抓住肩頭,十指深陷肉內,痛得他出了身冷汗。
鬼醫又怎會知道:「鐵膽銀鏢」鄭堃傷眼與斷臂未成的事?
小蘋見麒兒高興,早把方才那點心事,忘於九霄雲外,幾杯酒下肚,小臉燒燒的,頭也暈了。
但他旋而冷靜下來,他此刻的想法:「反正要去『跪求』峰的,既然你的仇家,也是我的仇家之一,我麒兒何樂不為呢!」
他終於暈倒在地下。
「哼!」麒兒僅是冷哼了聲,並未作答。
「麒哥,你為何不打我了?」
他在巨烈的震傷中,已然痛死過去,但他潛意識中猶然唸道:「活不成了……麒兒死得太不值得了……爹呀……麒兒看你來了……」
正因此,強作的歡喜,卻使這兩個命運被播弄的孩子,越發飽嘗著內心的煎熬了。
他挺起胸膛,邁著大步,向前走去。
一團冷森森,卻又美不勝收的寒光,首先射入眼簾。
麒兒突的抱頭大哭起來。
夜又降臨了!
「快說!『活祭大典』即行開始。」
麒兒心中一動道:「妳為何不說了?」
小蘋在後面推著他,其實,她何嘗真相信爹會害麒哥哥?
麒兒隱隱聽到「鬼醫」的腳步移動聲,以及器皿撞擊聲,那聲音宛似敲打著他的心房,他又開始惶恐了「鬼醫」真能治好眼睛嗎?
小蘋擦了擦眼角淚水,站起道:「敢情還有救?」
於是他攔腰一挾,麒兒祇感到耳邊風起,不一會,他被挾到一間石室中。
「哈哈……」
忖知老人就是「鬼醫」巫信了。
只見立身處上下左右,水光波影,形成一光怪離奇的水街衖,他介身於「水衖」之間,居然水浪翻滾,流轉如梭,遠遠的離開他七八尺遠,硬是沒有沾到一點水漬。
他腦中電轉:「看他一臉慈厚之像,除了說話時的陰陽怪氣,不應該是壞人?」登即伏地一拜道:「謝謝伯伯。」
「可是他們會問起這金色指環?」
他不理會「鬼醫」用盡心機的百般恐嚇,他憑著堅毅不屈的意志——替父報仇的孝念——終於爬到了峰頂。
「傻姑娘!」「神醫」向善不勝感慨地道:「你可知他的條件如何?」
麒兒看得不解,依然向峰角下走了去。
「在你溜跑掉的第三天,由爺爺送她走了。」
她一進入書房,卻將書房門牢牢頂起,然後又把後面的窗子打開。
「鬼醫」巫信既見事已成定局,反而聲平氣和的道:「麒兒,這是天意,嘿嘿!天意……但望你念及老夫治眼之功,可千萬別在跪求台將俺的名字也捎帶在內。」
「或者……這話咱大愚難下斷語,總之,你不可視之為仇,能忍耐一時,也許爺爺會有交待的。」
就他的記憶所及,他的名字叫徐文麒。
「咕咕!」閣王城主一串嬌笑——這是她殺人的前奏——她恢復了女人面孔,聲音也變嬌嫩了,但那嬌嫩的聲音卻揚溢著莫大的殺機。
從懂得事的那天開始,就跟著這兒的莊主夫婦在一起了。
他淚眼模糊中走至女裸像法身右側,突見女裸像髮冠珠光暴增,那顆寶珠因臨近緣故,更加異彩大放。
他躺在一張精巧的檀木床上,忽然稚氣的笑道:「嘻!鄭伯伯,不會騙麒兒了,麒兒天亮後就可m.hetubook.com.com以見到爹娘了!」
這問題卻使麒兒感到困惑。
麒兒道:「我要殺死中原神劍嚴子和,『天喪』門門主凌暉,還有……」
閻王城城主淡淡的道:「念你有手刃桑姥姥之功,免去刑責,面壁一月可也。」說完陰森森一聲長嘯,精眸電掣,喝道:「守門弟子何在?」
在他的想法:「好歹也咬一口出氣……」
「鬼醫」巫信淡漠的道:「但老夫的條件卻是:雙目復明,選挖一眼。」
「是那齊著洞頂,卻流不出水來的洞府嗎?」
「我要……」他突然將到口的「殺」字強行收回,一日夜飽經憂患的麒兒,似乎成熟了許多,他不忍再傷蘋妹妹的心!
小蘋向山上人一打聽,有人告訴她,「神醫」向善就在不遠處那座籬笆圍成的小院裡。
「誰陷害伯伯?」
「鬼醫」巫信反到被他嚇了一跳,暗想:「成名的武林同道碰到這種場合,也要神色大變,顫抖不已,這小娃兒除非是天膽?」
這時站於閻王城城主下首的黑衣人,突發冷笑道:「嘿嘿!本使者發言示警,不叫娃進入『藏真』洞,而你偏偏與本使者作對,現下落得本使者護法不嚴,守門弟子也因而違犯城規,我看你罪上加罪,萬死難恕了。」
「我們該走了。」說完她推窗一望,此時一輪冷月,高掛碧空,時光應在子牌。
他暗道聲:「完了!」
閻王城主口發狂笑道:「欺人之談,哈哈,除非她發了瘋,才冒生命之險,搭救位陌生人。」
此時持在手中的那顆珠子寒光電射,籠罩全身,再一注目,敢情珠光將水逼開了,珠光所到處,很明顯的一看到水頭劇然一震,又退出老遠。
「鬼醫」巫信又冷笑三聲,笑聲直如鬼哭神號,難聽已極,他說道:「我就是你所要尋找的鬼醫。」
「因為那個峰很高筆直,削面上是一層層的鋒利怪石,所以叫做『排刀』,不過當前武林卻稱它為『跪求』峰了。」
黑衣人冷嗤一聲,黑袖一剪,也猛起一團凌厲勁風迎個正著。
「鬼城主,你既沒本事管武林事,快把『跪求』台拆了,快滾出閻王城吧!」
「我大愚祇知道是神醫就得有神樣本事。」
莊主——「鐵膽銀鏢」鄭堃,莊主夫人——「芙蓉仙子」吳彩雲,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
「三天前?」
「婢子一時疏忽,罪該萬死,但婢子決料不到有外人闖入禁地。」
何況天明之後,就可見到親生的父母呢?
這本是他最擔心的事,也是他視回生命的事。
小蘋心中一動,搶著道:「向老爺子,『鬼醫』巫信真的有『千年石青』?」
「鬼醫」巫信陰險地一笑,隨手拉過一條專門作手術的長櫈,叫麒兒躺在長櫈之上。
黃衣使者接道:「再說那娃兒頂多不過十五,小小孩子,也不會與桑姥姥攀上關係……」
「伯伯……」麒兒感動的熱淚盈眶,他欲言而無聲,實在的,又要他說些甚麼為好?他祇有那噴射著熱情的淚光,代表感戴之意。
她像是迫不及待,狠命的推著麒兒叫道:「快起來,快起來呀!」
但旋即臉色逐漸的陰沉起,敢情山峰下,就是「閻王城」,不料「閻王城」竟變成一片汪洋了。
他敢情是以笑當哭。
麒兒一反往常,邊喝著,又說又笑,他喝酒僅是裝個樣子,卻是有意無意的叫小蘋多喝幾杯。
麒兒道:「怎麼不說話了?」
「祇要眼睛治好,甚麼條件都依你。」
那裏知道,此刻的麒兒,在失意、絕望、痛心都到了極點時,反而腦子變成一片空白,麻木了,也昏沉了。
但莊主夫婦卻待他超過了小蘋。
小蘋沉吟片刻道:「我知道鬼醫不是好人,也聽說他替人看病有條件,但,他總可以替麒哥哥治眼啊!」
「快說呀!」
大愚一拍腦門頭道:「有了,得設法給他解解悶。」
忽然,一個頭梳雙抓髻,面目清秀,身著短褲褂的小女孩,飛快的跑到麒兒的書房來。
「喂!」他接著道:「衝著妳這位小妹妹,俺就到後院找爺爺去。」
語音微頓,終於把心一橫,將「鐵膽銀鏢」鄭堃的名字說出。
閻王城主身為一幫派主持人,儘管心裡發毛,但不能說了不算,她那銳利的眼光與麒兒純摯的眼神一觸,又不禁心頭「卜卜」直跳,但她仍然按著心念所想,說道:「娃兒,哈哈,本城主倒要看看你這『小鬼』長出幾個腦袋,生出幾條臂膀。」
「神醫」向善滿面肅容道:「即使老朽束手無策,也是不去為好。」
因為,每當鄭堃拍他肩膀時,麒兒要甚麼,他就給甚麼。
小蘋道:「小蘋怎可喝酒?」
麒兒一驚道:「他困在閻王城?」
無疑,房主人尚未入睡,但他何以尚未入睡?夜過三更了,他敢是期待甚麼?他為何定要廝守著這令人腸斷;淒涼的秋風夜雨呢?他究竟是誰?
「說說也沒關係呀!」
麒兒站起身來,心想:「就是挖掉一隻眼,也應該感激人家的。」胸膛一挺,跨前一步說道:「請動手吧!」
大愚關心的道:「總得有個目的呀?」
麒兒沉吟的道:「實不相瞞,想在此深山古嶽之內,好歹碰上位奇人異士,拜他為師,替父報仇。」
「哀牢」山黑沉沉的;蒙上層可怕的陰影;但在這漆黑的陰影裡,赫然!竟有一絲燈火閃爍著。
一天復一天的,他始終在冷寂的深山裡轉著,餓了吞山果,渴了飲山泉,不知不覺,已經走了一個月。
「哼!」毫無感情的冷哼了聲,倏的以極敏捷的動作,將麒兒的眼睛檢視了一遍。
「慢著,爺爺說的是『千年石青』?」
綠衣少女一痛幾絕,旋又被冷水澆醒,蟒鞭依然在狂吼著,綠衣少女逐漸………逐漸痛死過去。
大愚道:「今天麒哥高興了,趁著爺爺到遠處採藥不在家,咱們索性喝一杯。」
敢情是一顆桂元大小的珠子,那珠子戴在一位絕色美人的髮冠之上。
麒兒這就不解了,這「天喪門」門主又與鬼醫何干,值得他如此發火?
原來這巖穴也有個坐化的人,那人約四十許,是位中年以上道人,他也和女裸像一樣,面目如生,卻寸縷未掛,光著身子。
「敢是不挖我的眼睛?」
他在石階停留片刻,回身向上走去,忽見一座巖穴擋面,那巖穴鐘乳,好不光亮,心中一喜道:「這兒定然是出口了。」
他呆了半晌,暗想該走了,望著知機子證道遺體油然生敬,默唸道:「這道人既能死去屍體不化,看來是位有道行的人,衝著這一點,我麒兒應該照著他的話去作。」
「免了吧。」
他悄悄地下床,輕輕的推開了後窗。
麒兒狂跑著,狂叫著,狂笑著。
他忖道:「我有何不對?」
「別瞎猜了,神醫是神,決能看好眼的。」
復仇之火使他發揮了堅毅的本性。
站在一旁的大愚突然插口道:「我說爺爺呀,如果連那小子的眼睛都治不好,乾脆,把神醫的招牌砸掉算了!」
他流著淚——實際上是血水。
泉鳴——
小蘋倏的掙開了麒兒懷抱,退身七尺,一雙美目呆呆的望著麒兒發狂的慘笑。
在那些不規則,卻別含用意的石屋之外,圍繞著參差不齊的黑色森林,陰沉沉的好不怕人,他暗道:「閻王城並沒有城牆啊!敢是森林為屏,森林就是城牆……」轉念間、人已穿入了黑色森林之內,又頃刻,出了森林,突見一峭拔千丈的山峰迎面而立。
「我是閻王城黑衣使者,娃兒有話直說,本使者可以轉報城主!」
這時他離「飛濂」洞近在咫尺,敢情女裸像坐化之處,恰在洞口正面,不足三步之地。
麒兒已然跑出三丈,聞言一驚,一回首,突聞一聲悲鳴,但見血光一現,桑姥姥童顏白髮的首級,已活生生撕裂在黑衣人的手裏了!
「『跪求』峰下裝有反光鏡,對來往進出之人,瞭若指掌。」
他幾乎當地暈倒!
「跪求峰。」
「鬼醫」巫信呵呵笑道:「小娃兒,找我老人家作甚?」
轉眼十天了。
「那『鐵膽銀鏢』鄭堃決非有意害你。」
那黑衣人戴有黑色面罩,全身漆黑,月夜下,宛似幽靈出現,他冷呵呵的喝道:「桑姥姥,閻王城是何等所在,竟敢窩藏匪類,又膽敢放走這野男人!」
他天真地想道:「替父報仇,殺死『中原神劍』嚴子和,殺死『天喪門』門主凌暉,還有『鐵膽銀鏢』鄭堃。」
他的眼睛深翕了。
「閻王城已下令捉你,因為那魔頭未見你離開『跪求』峰。」
「爹要殺你呢!」
麒兒心裏嘆道:「是我害了她……」
「婆婆讓我現在就走?」
他黯然了片刻,猛的胸膛一拍道:「沒有眼睛的時候尚且不怕,有了眼睛還愁沒有路可走嗎?」毅然的,踏上了連他自己都不知應往何處而去的山行道。
說著手心愈發捏的鐵緊,鮮血一滴一滴的從手心裡落下,他忿極欲狂,已然不知道疼痛,他恨恨地道:「還用說,妳爹才是害死我父親的兇手,他被我問急了,無法再拖了,所以軌草除根害我了。」
逐漸,爹娘的影子消逝了,莊主鄭伯伯夫婦又來了,鄭伯伯習慣的拍著他的肩膀笑了,他身子扭了扭,撒嬌的囈語道:「我麒兒不要東西了,只要天亮後看到爹和娘……」
「呵呵呵呵呵呵呵……」
麒兒看罷,忖道:「敢情坐化之人叫知機子,還是位出家道人呢,他意思是叫我麒兒代他選個掌門人,又說必待武功大進之時,嘻,我又怎的會武學大進呢?我又那裏去找崆峒派弟子呢?」
「哈哈哈……」
「你?」
麒兒一聲驚呼,由長櫈上躍起,他見眼面前立著位身穿黃麻長衫,面如古月,精神旺盛的古稀老人。
他只有一絲兒氣息了!
麒兒怔怔的道:「請婆婆告訴我,為甚麼?為甚麼呀?」
「神醫」向善道:「妳先起來,有話慢慢商量。」
果然「紅」「黃」「藍」「白」四衣使者,連同閻王城主本人一齊將面罩取了下來,麒兒乍望之下,竟然脫口驚呼:「都是女的……女魔頭!」
「除了你爹——哼!」他冷哼一聲,兩個小拳頭握得鐵緊,這是他高興時,或是忿怒時的習慣。
她出神的望著他!
可是時間的拖延——卻使他因衝動而麻木的頭腦清醒了,清醒後的麒兒,不敢想,又不能想的問題霍的泛上心頭。
小蘋聽了直出冷汗,接著道:「虧得這是故事,若是真事,那才嚇死人啦!」
這一雙小兒女青梅竹馬,耳鬢廝磨,從來就不知男女忌諱的。
「麒哥!」小蘋突然插口道:「你……你……」
「神醫」向善道:「這位小哥並非因病而失明的,乃是遭人暗算,被一種秘製的金創藥所害。」
麒兒焦急的道:「伯伯得趕快設法呀!」
他腦中電轉,暗道:「這兒既是『藏真』洞,也許就是出口了。」急喘了口氣,乃往洞內奔去。
在後是二十名以上少女,每人衣著蟬絹,美豔照人,祇是冷若冰霜,數十對眸子發著陰毒的光芒,狠狠打量麒兒,像是有「殺父之仇」似的。
大愚聽罷腦袋又一掄道:「勿怪蘋姐說你去閻王城呢,敢情『鬼醫』不叫你去,你也要去的,總算好,你因禍得福,我那蘋姐也算沒白哭了。」
「麒兒!」桑姥姥突然熱淚盈眶,仰臉一嘆道:「要知俺主子也是被難的人啊!」
麒兒看得膽戰心驚,默道:「好狠心的魔頭們啊……」旋又念及本身即將面臨的遭遇。
「唔!原來是寶貝。」
「哦!」麒兒自言自語道:「真的離開楓林莊了。」
小蘋何嘗看不透他心意,忙著解釋道:「聽娘的口氣,爹必是受人指使,說不定與那夜見到穿黃麻衣的人有關。」
「請你別嚇唬我?俺麒兒為父報仇,雖死猶榮,管他甚麼蟲不蟲,谷不谷?」
深秋悲涼中,這該是幅令人心碎的圖畫了。
「神醫」向善嘆道:「有,他也確能治得好妳哥哥的眼,可是老朽決不願意你們前去。」
小蘋見他走遠了,撇了撇嘴道:「哼!佔便宜,你頂大也不過十歲,竟叫人家妹妹!」
「反正活不成了,我想在死前請求一事。」
「千萬不要傻想了,他們不會饒過你的。」
但他本能地仍然體會的,他被一條手帕蒙住了眼睛。
「事實證明,我醫病別無所取。」
她是莊主夫婦的獨生女兒,她長得太美了,一對會說話的美麗大眼睛,一對嬌嫩而又悄皮的粉頰,深深的梨渦,還有一張專討人便宜的可愛小嘴。
「這個娘卻沒有說,但你爹已不在人間了,他死在兩大仇人之手。」
「怕我眼瞎了?」
綠衣少女慘呼一聲,但見那丈長蟒鞭在黑衣使者揮動之下,直如蛟龍吐水,落英紛紛,一時間,血染夾背,肉絲隨鞭風灑滿了一地。
「麒哥!」她說:「我有點怕。」
「所以想請小哥去一個地方,祇要到了那地方說出江洋大盜的名字,就算事情辦妥。」
「正是那魔頭。」
麒兒看得舌頭一伸,暗道:「怪事上這股水流好像專門替兩個光屁股人拉攏一起的。瞧!這兩人併肩而坐,栩栩和_圖_書如生,真像是一對夫妻?莫非………莫非他倆人在生前認識?死後老天爺把他們弄在一起的。」
「不,不,我喜歡你……我永遠喜歡你……我來了……」
「另一個是中原神劍了?」
麒兒戰戰兢兢的拼命爬著。
於是,「鬼醫」巫信揹起了麒兒,在天光將要破曉時,已離開「草石」山二十里開外了。
「唔!敢是峰腳下那些發著怪光的東西?」
接著,鬼醫探問起麒兒的身世,以及雙目失明的經過。
「唔……」麒兒心中一動。
他砰的一震,心道:「敲鐘撞鼓,八成是召喚更多的魔頭捉我了。」
但也奇怪?鬼醫為何不出手將自己抓將下來?
「神醫」向善道:「你懂得甚麼?」
滿懷死志的麒兒,終於離開了與小蘋相聚十日的小房,他此時的想法:「祇要順著山坪往上爬,當發覺沒有生草的地方,就快接近『鬼醫』巫信的住處了。」
他戰戰兢兢地叫了聲:「伯……」
洞內光華倍增,亮如白晝,祇見當面有一高不可測的梯道,梯形道儘皆大理石鋪成的石階,極具堂皇富麗。
「這也算是理由?」
為首的五人,正中者身著白色長袍,面帶白色面具,雖然看不出真面目,但麒兒看其氣派,已知此人當是閻王城城主了。
「嘻……」麒兒噗嗤一笑道:「這還差不多,八成伯母話聽錯了。」
僅在這略一猶豫頃爾,桑姥姥慘厲的呼聲已到:「麒兒,我害了你……」
麒兒百思不得其解,但小小心靈,卻悟出最重要的一環——幸虧偽稱姓王,又說眼睛因害眼疾而失明,不然,鬼醫定不會留自己活口。
那怪聲好不淒涼啊!
不知經過多久,他聽到耳邊有了人聲:「唉!可憐的孩子……」
麒兒楞了楞道:「我是想死的呀!」
山泉發出嗚咽聲音,永遠的……永遠的流個不停。
麒兒何嘗不憂心如焚,為了不使小蘋著急,他強把一腔的煩惱,埋在心靈深處,不讓有一絲不愉快表情流露在臉上。
大愚道:「說吧,祇要咱能行。」
數聲雞啼,天色已然大亮了!
說著又仰天發出陣狂而且傲的笑聲道:「四使者哈哈,就成全娃兒的願望吧!」
他「噫」聲道:「真是怪事呀?」
「丟在『飛濂』洞內,以慰先師。」
「簡直是胡說八道。」
果然閻王城主一聲冷喝道:「娃兒,本城主要讓你死得明白,你既然來閻王城旨在報仇,但你所提之仇家,有二人與本城主另有淵源,是以不便處理,乃命你離開『跪求』峰,算是本城主未料理你的事,你自可離開閻王城了,誰知………桑姥姥竟敢包庇予爾,現桑姥姥已死了,而你膽敢進窺先師遺體,犯了本城大忌,還有何說?」語音一頓,突的二指輕彈,麒兒的穴道立解。
小蘋見他半晌無語,忍不住說道:「麒哥,不要難過了,你的眼睛有救。」
「哈哈……」房門外響起了如雷般的冷笑聲。
「……」
他童心大發,忍不住笑道:「這勞什子怪有趣的。」又向竹箋下頁看去:「此手套乃千佛手套,又名『千佛手』,有緣者得之,可作『人上人』,無緣者得之,反增其禍,唯望得者之人,本一善念,自可轉禍為福也……」
「神醫」向善走到麒兒身前,先用手張開了麒兒的上下眼簾,注視良久,又摸了摸脈門,突然一聲長嘆。
「伯伯的仇人是誰?」
麒兒道:「但他另有目的!」
「伯伯怎忍殺我?」
他囁嚅的問道:「我……我沒有死?」
「哈哈……」
「後來呢?」
麒兒突然大笑三聲,「鬼醫」巫信還以為他因學本事而高興,其實!麒兒因無意中得知閻王城的秘密,是以也完全看穿了鬼醫是何居心,他的笑,是一種忿怒滲以感慨的笑。
又見醒了過來的麒兒,臉色瞬息萬變,時而喜,時而憂,那雙長長的劍眉卻緊緊的攏在一起。
他儘管憂心忡忡,卻不願把心事說出,他不忍再使小蘋難過了。
「哦!真的是伯伯?請你替我治眼睛。」
「但望城主念婢子年幼無知……」
他身旁的四人,也是帶有面具,唯衣著上可分成「紅」、「黃」、「藍」、「黑」四色。
「這麼說你不恨我們了?」
他想得雖天真,但冥冥中的巧安排?卻與他的想法極為接近。
「鬼醫」巫信又大聲呼道:「趕快下來,趕快下來!」
麒兒急忙歛住心神,他忖知「鬼醫」巫信所以一再出聲相嚇,定是想把自己震落峰下。
麒兒在神醫處聽過「千年石青」的事,連忙道:「敢是伯伯用『千年石青』治我的眼睛?謝謝伯伯。」
麒兒一時無話可說,但他患得患失的心理,卻牢牢的蒙上層陰影,他耽心,神醫不能治好他的眼,偏偏鬼醫能治好他的眼,但鬼醫是壞人,有條件,怎麼好呢?
將「故事」二字說得特別響。
他咬著舌尖,舌尖的痛,才使他不致暈厥過去,逐漸……逐漸……這苦命的孩子看到了「跪求」台。
可是麒兒無法知道了,他已然痛昏過去。
祇見當面有一個尺許見方的隙洞,隙洞隱隱的透著光,冒著陰寒之氣。
鄭堃一旦被殺,伯母會寬恕麒兒嗎?小蘋妹妹該是怎樣傷心了。
他急的在洞裡轉了一圈,突的見女裸像蓮台後,還有座小小洞府,暗道:「嘻嘻,出口原來在此!」很快的跑了兩步,不料臨近一望,敢情洞門三尺內,水浪鼎沸,高及洞頂,這唯一可出困的地方也被水阻住了!
「我要報仇,我不走。」麒兒大叫。
小蘋上前磕了個頭道:「您是向老爺子了?咱哥哥眼睛看不見,您得設法替他治好。」
「不過,在提到江洋大盜之名時,小哥得自稱與之有仇,才能使那地方的主持人干預此事。」
麒兒道:「何不將令主子姓名說出,不就省事得多。」
半晌,麒兒一聲呻|吟,突地由地上坐起,兩隻小手在地上摸索著,那是草茵……那是三角形的石塊……那是松樹皮……那是……。
「記清魔頭們面目,作鬼報仇。」
一個牽著一個,一個有眼如盲,一個卻有目含淚。
她不敢問他話了,怕他那股瘋勁再發作。
這話不說,麒兒還多少有所疑懼,這話一說,麒兒自認為所料不差,否則?魔頭為何出言相攔?
「真叫妳猜著了,他替人報了仇後,卻把替報仇之人,不是送入『死人』谷叫毒蛇、巨蠍、蜈蚣活活咬死,就是掛在『吊頸』樹上給勒死了。」
「離此不過百里之遙,是一座半面是草,半面是石頭的怪山,一定好認。」
「誰說不是?」
他的笑聲由高亢,變成低吟,逐漸沒有了聲息。
於是三個孩子圍在桌上,喝了起來。
風雨雖停,濃雲猶自深垂著。
忽的眼前一亮。
小蘋將麒兒喊醒道:「別睡了,大愚弟弟替你講故事。」
「凡是想報仇的,就得在跪求峰的跪求台下跪,然後道出所要殺的人,就可以了。」
「鬼醫」巫信像幽靈般由石室撲上了山頭,他很快的發現了兀自狂叫的麒兒,他略一打量,已知這娃兒所以呼他名字的原因。
敢情情竇初開的她,聯想到娘有意將自己許配麒哥的事,她一顆芳心「卜卜」的跳,幾乎跳出了口腔來。
麒兒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暗罵道:「他口蜜腹劍,可以說是世上最陰險的人了。」他不願再和鬼醫說話,腳下急走兩步,已經攀上了石梯。
她同時天真的想道:「如果爹爹不害了他……如果……那該多好?」她小臉飛紅,暗弄著衣角。
「可知閻王城的規矩?」
麒兒脫口說道:「放心好了,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天喪門』門主凌暉自然牢記在心。」
「喂!黑衣使者!」麒兒接著道:「請轉告城主,我麒兒真的有三大仇家!」
大愚腦袋劃了個圓圈,哈哈笑道:「『碰』運氣不如『找』現成的。」
「鬼醫」巫信強調作事就該早作早了,免得再生異變?此正合麒兒的心意,他何嘗不想插翅飛往「跪求」峰,以了親仇。
「小蘋!」他忙不迭的問道:「妳哭了?」
結果小蘋醉了。
「怪不得我麒兒像是四肢蠻有氣力的……婆婆,我要見妳家主子,我不能知恩不謝!」
「唉!」麒兒感嘆的將一月來的經過,概略的和大愚說了一遍。
「先告訴我?是不是由神醫那兒來?」
桑姥姥緊接著道:「出困後戴在手上,自然會碰到識貨之人,那時你僅說指環主人被困在閻王城,就算不辜負老婆子同俺主人相救你一場了。」
「哦!敢情有兩個醫生?」
他瘋狂向西直撲,可是山道崎嶇至極,他已失了準頭;朝西變了偏北,突地,他看到丈許外有一極為寬宏的山洞。
忽然那隙洞傳出沉重的語言道:「小娃兒,你也是到閻王城求報仇的?」
「他怎的知道?」
小蘋緊接著道:「金創藥可以治傷嘛!」
他吶吶地哭訴道:「桑姥姥,是我害了妳呀……」但他腳下卻沒有停留,他此時的想法:我要活下去,我要逃出閻王城,我的眼睛復明了,早晚有一天可替桑姥姥報仇的。
「跟著俺大愚走。」
「唔…會是他?」
這時桑姥姥神情嚴肅的道:「麒兒,隨我闖……」探手一挾麒兒小腰,人如脫箭,其行如風,已由後窗電射而出。
「如真能治好麒哥的眼,我小蘋願來生變犬馬報答老爺子!」
忽然,「鬼醫」昂首叫道:「小哥,說一遍那仇人的名字。」
但他終究還是試了試,不料手套伸縮自如,居然一下子套在肩膀處了。
「鬼醫」巫信笑如狼嘷猿啼,震撼得山鳴谷應,歷久不絕,使麒兒幾乎失手落於峰下。
小蘋道了聲謝,跟著這位自稱大愚的孩子走入客廳,小蘋一打量,敢情所謂客廳者,僅僅放得下幾把椅子,心想:「這算是客廳嗎?比咱家裏的廚房還小呢。」
不料「鬼醫」暴喝一聲道:「娃兒,給我下來!」
「嘿嘿!」閻王城主陰陰的笑道:「姑念爾一向作事尚無大錯,責打一百蟒鞭,再在悔過堂拘禁三月。」說罷電目如霜,轉向身旁四人說道:「四位使者意下如何?」
儘管如此,麒兒仍在猶豫,他不敢想像這是事實,他雖然雙腿移動著,雙腿卻像縛了塊重鉛。
小蘋忖道:「他是因為痰在嗓子裡憋的。」不由放心大半。
他嘴角勾劃起兩條因內心喜悅所起的弧線。
「鬼醫」巫信嘆息的道:「其實,老夫行醫濟世,心勝菩提,祇因醫術超人,遭了同業的中傷。」
他哭了一陣,不由拍著那鹿囊道:「人都死了,那鐫有劍形標記的指環也不需要戴了。」
他要死的磅礴,死的英雄,其實,愈是強力的壓制、裝作,小心靈裡也愈發惶悚不安。
忽然小蘋一頭撞在鄭堃懷裡,同時小嘴一張,咬在爹爹的手腕上。
「鬼醫」巫信慘然一笑,懷著顆失望的心,帶著付頹喪而謹懼的心情,狼狽的離開跪求峰。
他認為父親的被害,雖無法肯定是何人,但與此三人有關,決無疑問。
麒兒再是天縱英才,終究是個孩子,他平生第一遭見到這慘絕人寰的可怖景象,他駭怕了,他兩腿發軟了,但他卻沒有本事移動腳步,他順著那傾斜峰面滾下……滾下。
他經此巨變已失了理智。
他凝視片刻,腦子裡「嗡」的一聲,忽然想起這是甚麼所在啊?怎可留連,還不設法跑掉?
「鬼醫」巫信笑聲一停,卻拍著麒兒的肩膀道:「小兄弟,嘿嘿,你上了傳言的大當。」
那孩子一朝面就叫道:「麒哥哥,嘻嘻!真有你的!」「拍」兩手搭在他的肩頭上。
顯然,大愚也受了小蘋的感動。
他聯想到小蘋,立時腦子閃出個嬌小的人兒來。
「閻王城主都能接得下來?」
「哈哈,又是傻話。」
那小子大環眼瞇道:「看病的嗎?跟咱大愚到客廳裡再說。」
「妳還不是討厭我是瞎子,不再喜歡我了?」
忽然心中一動,暗道:「我的傷好了,身上一點也不痛了!」同時看清立身之地,是一間密不通風,矮小的石室,石室內還點著盞油燈。
奇怪,那小小書房的燈火猶然未熄,燭影在窗子上搖曳著……。
小蘋含著眼淚,撲在他的身上,替他在胸口揉搓著,她心想:「麒哥哥太可憐了,眼睛瞎了,爹爹又被仇家害死,偏偏仇家之一又是他的親生母親,怎怪他不難過呢!」
麒兒似解非解的道:「傳言?傳言說你看病要有條件……」
山風吹大了!
麒兒本能地抬頭一望,其實,他根本看不到小蘋在那裏,可是小蘋見到他那一雙血洞似的眼睛,眼角,尚且佈滿了血絲,她更加不敢向前移動一步。
他黯然無語了。
「哈哈!」他得意的發出陣積悶已久的舒放笑聲。
麒兒精神一振,實在的,他因感念鄭伯母,相護之情,是以鄭伯母的話,他有絕對信心。
小蘋心裡難過了一陣,說道:「大愚弟,說吧!」
小蘋忍不住道:「這些名字多麼難聽。」
他自然又聯想到小蘋,甚至小蘋的母親——「芙蓉仙子」吳彩雲,但她倆人卻是殺父仇人——「鐵膽銀鏢」鄭堃之女和-圖-書,之妻;如何去找她們,往虎口送死?
果然麒兒臉色慘變,木然痴立。
麒兒小臉一寒道:「怪不得我問父母在那裡?妳爹總是推三阻四,最後被我問急了,才假說今天使我全家相會,卻不料就在今天害我呀!」
於是他咬著牙,膝手併用,爬坐於青石之上,他並沒有下跪,他此刻的想法:閻王城雖標榜替人報仇,但他目的是在武林中逞威風,何況事後還要將報仇的人殺死!
他的笑容是那麼的慘淡、淒苦、悲哀……。
「伯伯會這麼講?」
麒兒慘笑道:「眼睛都瞎了,還怕甚麼?」
大愚道:「也在『哀牢』山區,據爺爺說,離咱們這『草石』山二百里地處,有一座名叫『排刀』峰的……」
「娃兒雖小,也是男人,要知先師童貞證道,豈可一旦誤了清白?」
「甚麼叫活祭?」
「……」麒兒半晌無語了,心裡卻說道:「仇歸仇,愛歸愛,你們別拿話騙我。」
「『神醫』向善住在有草的,還是有石頭的,妳別找錯了。」
「你死不了啦,閻王城不受理娃兒的事……走吧!」
「為了我一點心願,就是死也清甘意願。」
他不禁出神的望著階下藍汪汪的水流,心說:「好大的水呀,怪好玩的。」
「但娘卻說這件不幸的消息,是她親自得來的。」
麒兒道:「下不來了,再下來?我麒兒就上不去啦!」
大愚腦袋一掄道:「八成你們不曉得俺是誰,老實說,爺爺是神醫,當然咱就是神孫了。」
果然門簾一響,大愚領先帶路,跟著走進了位七十開外,銀髯素服,極為康健的老人。
於是大愚晃晃蕩蕩的將小蘋安置在床上,乃將杯盤收拾好,說道:「天也不早了,你們睡吧!」
他又咬了下舌尖,痛得他打個冷戰,喃喃地道:「嘿嘿,我沒有死呀,沒有死呀!」
他楞了片刻,忽然心頭一凜,忖道:「麒兒呀,你是個瞎了眼的人,憑什麼替父報仇,空想,夢想,幻想……」登時臉色又陰沉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那綠衣少女的上身一露,黑衣使者的蟒鞭一抖,呼嘯起處,「拍」落在綠衣少女的身上。
麒兒聞聲轉頭一望,桑姥姥已與黑衣人又連拼數掌,混戰一起,祇聞掌風呼嘯,但見人影旋飛,一時間風聲鶴唳,天雲色變,驚得麒兒心頭「卜卜」跳個不停。
「嘿!本城主有何不可理喻之處?」
小蘋又驚又喜,反倒望著麒兒發楞。
「這話怎麼講?」
「鬼醫」巫信故作沉吟的道:「老夫本來有件事想煩小哥去作,但『施惠而望報』又非我之所取,這就難了!」
麒兒忖知真的該走了,他反而若有所失?數天來在他猶若一刻,一刻中由「跪求」峰而滾下山坡,繼而蒙救,而又出走……他宛似作了場光怪離奇而又驚險絕倫的夢。
麒兒慘叫一聲,翻滾地下,兩手蒙住眼睛,眼睛好像刀割似的。
「不錯。」
麒兒估計該有初更了。
可是來不及了——
「婆婆是什麼心願?」
他目中血淚直噴!
麒兒的復仇壯言。
「那該怎麼辦?」
第二個「伯」字未出口,鄭堃一刀向他右肩砍去。
小蘋何以到了嘴的話又收回?敢情聽麒兒一再追問閻王城,認為麒哥有意到閻王城替父報仇,果然,他萬一也放不過自己爹爹怎麼辦,是以她想問他一問,可是她又怕問出了毛病,如果麒兒沒有這種念頭,豈不一問反而出了麻煩?
「婆婆,令主子是誰?」
他忖道:「原來這樣才是武功呀!」
「我爹娘?我爹娘的名字叫什麼?」
「鬼醫」巫信暗自心喜,這小兔崽子竟被自己選中了。
「你得趕快逃命。」
她笑聲一落,向執法弟子道:「一待本城主膜香三拜,金鐘急起時,即將娃兒投入『飛濂』洞內去。」
她惶恐的道:「娘要我告訴你一件事,但你可得忍耐點兒。」
「蓬!」大愚把桌子一拍,腦袋一掄道:「妳真當咱說的是故事嗎?呵呵,不折不扣,這是真實的事。」
「麒哥別難過,你們的事咱已知道個七八,據爺爺送她回家說,早晚有個水落石出之日。」
「這還用說,那老不死的一向是連本帶利的全收。」
麒兒一抬眼,只見鄭伯伯面帶獰笑,右手上拿了把明晃晃的切菜刀。
「我大愚倒有個現成的好故事,也許他喜歡聽。」
半晌,「鬼醫」巫信說道:「祇有用『千年石青』了。」
「大不了是一條命。」
「不,是你的母親。」
「您不是說過鬼醫巫信那裏有嗎。」
這一聲嘆息等於是替麒兒宣判了「死刑」,兩小同時冷汗直流,有如當頭打個響雷。
「明白?哈哈……」麒兒冷笑著說道:「我糊塗死了……魔頭!」他斷喝聲接道:「你要把我怎樣?」
「橐!橐!」寂靜的山道響著兩人沉重的腳步聲。
於是由三五名少女,在那女裸像之前,擺好供桌,佈上祭禮,又由十二名少女各持旌旛法器,雁翅排開,緊跟著鐘鳴鼓應,香花繚繞,那閻王城主隨同四名使者,在裸像前參拜起來。
「先給婆婆磕三個響頭!」他由床上跳在地下,卻被桑姥姥微一揮手間的潛力所阻。
可是莊主夫婦並沒有傳他武功。
他向前走了數步,逐漸的到了坐化中年道人之前,忽然腳下微微一震,「錚」的一響,只見坐化道人面前,昇起一檀木桌案。
他忖知殺他是不假了。
小蘋吶吶地道:「這個……」好半晌吐不出一個字。
「所以我也有些奇怪!」
「鬼?鬼?」在她腦中翻騰著。
好半晌,那青石下落之勢才停住,麒兒暗中估計,這漆黑的暗道,怕沒有百餘丈深。
他又將下頁揭開:「另一塊黑色鐵牌,乃貧道知機子執掌崆峒派——十四代掌門信符,只因崆峒派份子良莠不齊,致貧道證果前夕,仍難將掌門信符,付託本派弟子,是以請有緣人代貧道了卻心願,一待你武學大進時,可在崆峒弟子中,選一品德兼優者,則『崆峒金符』交予之人,即是接掌本派十五代掌門人了。」
於是,「神醫」向善在藥櫥內調製了兩帖膏藥,又配好了幾付丹丸,令麒兒服下,貼好,又命大愚將二小安置在最後進的一間小房內。
他後悔自己不該一時衝動,傷了小蘋。
他面上表情儘力的本持平靜。
終於兩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嘿嘿!」鄭堃陰冷地笑道:「本莊主是奉『中原神劍』嚴子和之令行事,你就認命吧!」
跟著鄭堃一聲悶哼,被其夫人——「芙蓉仙子」吳彩雲一掌制住了穴道,倒於地下。
麒兒心中一動,天真的想道:「都是為了這珠光才弄得逐波臣而死,哼哼!叫它陪我麒兒,一起去死吧!」
他奮不顧身的一梯又一梯前進。
小蘋放下了心,卻又焦急的道:「到底他的眼睛有沒有辦法治?」
他腦子像狂濤般的翻騰著——「報仇」——殺「中原神劍」嚴子和,殺「天喪門」門主凌暉,殺「鐵膽銀鏢」鄭堃。
小蘋固然是焦急萬分,她深知時日愈久,麒哥的眼睛也愈發難治,但她還得強作笑容,安慰著他,鼓勵著他。
「很容易嘛!」
麒兒忖知死期到了。
麒兒擦了擦眼角熱淚——他是因道出鄭堃的姓名而落淚,他雖然恨鄭堃,但衝著鄭伯母相待之義,尤其是,小蘋妹妹說不盡的恩情,本可作為罷論,可是他認定鄭堃與殺害父親有關,也祇有以出諸予童心的痴想——作鬼向小蘋妹贖罪了。
「哦,好怕人。」
忽然傳來一串急促的鐘鼓聲。
「娘在房門外聽到爹與人說話。」
麒兒又呆視了片刻,這才向隧道內走去,約行十餘丈遠,忽然眼前一亮,只見那發亮處中是一小小洞口,洞口外一瀉長虹,陽光反照,原來是一瀑布。
小蘋趕快抽手把他的嘴堵住,生怕他說出不吉祥的話,但她一顆芳心卻孕育在麒兒那甜蜜的,發自深心的言語中了。
「祇能說是一半,俺桑姥救了你的人,敝主子卻保了你的命!」
他因流血過多,已感身子搖搖欲墜,這番話卻是由衷之言。
這時廳房外面傳來腳步聲,她一望麒兒,麒兒神情顯得很緊張,其實,她芳心有如小鹿般的直跳個不停。
「爺爺見她哭了三天三夜,怕她出事,所以親自把蘋姐送回家了。」
他呆呆的望著「鬼醫」巫信的狂笑之態,他愈發的陷入迷鼓中了。
桑姥姥激動的道:「非是老婆子不說?因為你……你能否逃得出閻王城,實在希望渺小……」語音頓了頓,望著發怔的麒兒續道:「倘你一旦被捉,閻王城主在酷刑拷打之下,你難免要說出俺主子姓名,到那時,那魔頭就會向俺主子下毒手了。」
他已經是個孤兒了。
麒兒一離窗口,但見月光籠罩之下,閻王城盡是些高低不等,奇形怪狀的石屋。
「鬼醫」巫信依然語氣冰冷地道:「起來,該到娃兒履行條件了。」
「應該是『中原神劍』才對。」
「伯伯的仇人就是我麒兒的仇人,我願意去,但那地方是那裡呀?」
同時又想起那心地險惡的「鬼醫」巫信了,去草石山萬一碰到他,豈非是自尋死路?
麒兒愈發感到驚異,果然將鹿囊內之物取出,原來是一透明纖小的手套,和一黑漆漆,看來稀黯平常的鐵牌。
祇見那山洞洞門半掩,隱隱透著五彩絢麗的光華,他感到奇異,同時產出了奇想,那光華處敢是出口?
當太陽像拋球般的,昇上了對面山峰時候,麒兒卻發現不遠之處,有一小山,那小山一面是青石,一面是黃草,原來到了「草石」山。
大凡甜性的酒,乍吃起不覺怎樣,一旦過量,醉起來比喝任何烈性酒還厲害。
他突然看到對面削壁的一株巨松上,吊著個人,那人雙足仍在揮動,顯然仍未絕氣,再低首一望谷中,祇見腥風撲鼻,血光四溢,少說,成百的屍體雜亂的排列著,有的變成白骨,有的血肉尚存,那數不盡的毒蛇、巨蠍,還有生了翅膀的大蜈蚣,噴著黑煙,在屍體上穿梭蠕動。
「為何擅離『藏真洞』職守?」
於是,小蘋牽著麒兒,到了籬笆院柴門,一敲門,只見開門的是個頭梳小辮,面如鍋底,大環眼、獅子鼻、四方口的半大小子。
小蘋後悔不迭的道:「麒哥哥,我忘掉你眼睛看不見東西嘛。」
麒兒忙問道:「既然不是假話,那『閻王』城在那裏?」
良久,良久,他才灑淚離開了這塊傷心地,但他新的問題接著又來:「到那裏去?」
忽然麒兒將她抱住了。
他眼前是茫茫的、漆黑的,甚麼都看不見了。
「因為……」
登時由一名少女拿了根鹿筋作的長繩,走到麒兒身前,麒兒見狀大叫道:「不要捆。」一腳將那少女踢得「喲」的一聲,退出七八步遠。
小蘋激動的撲在他懷中,卻不料麒兒先一把扭住她頭髮,狠狠的在她雪白的玉頸上,咬下塊肉,她痛得「哎喲」一聲,麒兒還是照著心理的打算,拳打腳踢,恨不得將小蘋一下就制於死地。
麒兒道:「無家可歸的人,只好隨遇而安了。」
「那閻王城城主專管武林不平事,曾以一隻『黑亡』令旗,召告武林,說是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
他喃喃的說:「原來『閻王城』的人死了後,不許穿衣服的。」
麒兒望了望那傳出話音的隙洞道:「你是誰?小子有血海深仇。」
麒兒小臉一沉道:「敢情你就是殺人魔王城主了?」
「娘由窗戶往裡一望,看見一位穿黃麻衣的人,但那人背向而坐,卻沒有看清他的真面目。」
「鬼醫」巫信看了麒兒一眼,說道:「小哥,往跪求峰時由老夫相陪,一旦事情了卻,老夫將以一身所學,傳予你這心地善良的孩子。」
忽然背後傳來聲陰沉沉斷喝:「膽大狂娃,竟敢窺我先師遺體,本城主再有不殺爾之心,也與法不合了。」
「先別急呀,聽俺大愚說完了再批評?」他偷望了下麒兒,又道:「閻王城城主主持著黑森林,吊頸樹,死人谷,跪求峰……敢情那些地方都是殺人的。」
麒兒因看穿了他假仁假意,自然也沒有實話好講,但他也很謹慎的扯了個謊,應付過去。
他雙目一睜,奇事出現了!
她哽咽的說道:「麒哥,你的眼睛還是有救的,千萬不能死……」
其實,兩人誰個不心頭雪亮?
他想著,想著,噗嗤的笑了。
「中原神劍嚴子和。」
「老朽偌大年紀,豈能空口白話,還是容老朽一月時間,勘察深山古嶽,搜羅奇珍仙藥,也許人定勝天,可使令兄雙目復明。」
閻王城對付自己人猶且心黑手辣,我麒兒苦頭是吃定了。
「鬼醫」巫信急忙將麒兒扶起,眸子一轉道:「既然小哥執意要去,老夫再要固執,反而有負小哥一片誠心了。」說著一臉戚容,喟然道:「老夫生性嫉惡如仇,故在早年行道江湖時,無意中得罪了位惡性重大的江洋大盜,是以那大盜處心積慮,將在近日,趁我年老體衰,陰謀殺害老夫全家。」
他也不禁忿忿地道:「『天m.hetubook.com.com喪門』門主凌暉乃我殺父仇人之一,難道不能說?」
他沒有說話,她又接道:「你是我揹來的,現在已離開家二十里開外。」
麒兒天真的道:「那麼仍有一隻眼睛可用。」
這時黑衣使者躬身向閻王城城主說道:「本使者不察,致令娃兒闖入重地,請城主按規處置!」
麒兒正感駭異不解,「鬼醫」巫信陰沉沉的道:「好兔崽子,老夫積年打雁,反被雁兒啄了眼,嘿嘿,你分明姓徐,你眼睛原本毀在『鐵膽銀鏢』鄭堃之手,但你為何右臂未斷落?」
「不……你千萬不可這樣說。」
他向洞內打量出路,見後壁之上,有一與人相等的小小隧道,他走了上去,他剛剛走到隧道口,忽聞身後「嘩啦」一聲,一回頭,敢情「飛濂」洞的水突然增高,堪堪接近知機子的法體了。
小蘋語氣堅定的道:「娘說的,只要能到『草石』山找『神醫』向善就會好的。」
閻王城主道:「就煩黑衣使者行刑!」
「你們應該管我的事,因為……」麒兒聲音已經沙啞。
「真的事?我不相信!」發話的人,竟然是麒兒。
兩小經過這段插曲,終於到達了「草石」山。
「還不是那『神醫』向善造的謠言!」
大愚臉紅脖子粗的道:「誰說假話,就變大烏龜,因為這是爺爺講的。」
大愚大環眼轉了一轉,又輕咳了一聲,這才說道:「話說『跪求』峰後有座『死人』谷;『死人』谷的削壁上有株『吊頸』樹,吊頸樹下是片黑森林,黑森林中間就是『閻王』城了……」
他又慘然默默唸道:「關於娘,娘決不會殺爹的……萬一,但娘總是娘啊,兒子怎麼可以殺娘替父報仇?」
麒兒緊張地道:「說甚麼?說甚麼?」
此時,小蘋以一根青竹竿,牽引著麒兒,逐步的到了「草石」山。
小蘋心裡說道:「勿怪娘說神醫是好人,看來他真是不錯。」
麒兒望著桑姥姥出神,心說:「她的手上有邪氣!」
「哦,那人是誰?」
「哦!」麒兒打個冷顫,但旋而放聲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風聲——
小蘋一聽他是神醫的孫子,連忙福了一福道:「原來是神孫………」突感這話不大對勁,但那大愚卻反而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登時腦袋又是一掄,敢情這孩子一高興就掄腦袋。
「倘娃兒果真能作到自行就死,倒是符合了『活祭大典』的真義了,本城主依你。」
那孩子腦袋一掄道:「我是『神孫』大愚呀!」
半晌,小蘋提心吊膽的問:「向老爺子,他的眼有救嗎?」
麒兒自言自語,不覺心頭一酸,兩顆晶瑩的淚珠兒,順著腮邊流下,敢情他回憶起十四年前的往事來。
聲浪在子夜荒山,悠揚而持遠。
那裏知道,在這一剎那間,麒兒腦海內翻騰起伏,起了好幾種絕端的念頭。
但天明之後真能如他的想像嗎?
於是他手腳併用,摸索的,走上了他那命運所安排的更坎坷之途。
麒兒突然吐出口帶有鮮血的痰,人跟著醒來了。
「哼!千萬不要提他。」
麒兒急道:「伯伯太見外了,蒙你救了我的眼,何啻活了我的命,不管甚麼事,麒兒都會儘力作……」說著地下一跪,又道:「求求伯伯,千萬讓我去……」
小蘋搖了搖頭。
他旋而怔住了,敢情小蘋兩隻大眼睛紅紅的,原本嬌嫩的小臉也變成了蒼白色,她混身還在顫抖著。
小蘋「噗咚」跪下,聲淚俱下道:「您得救他……您得救他……」哭倒在地,兩手緊緊摟住「神醫」向善雙足,兩隻淚眼透著期待的,哀求的光芒,使「神醫」向善不禁動容,黯然一嘆。
「現成的?那裏有啊?」
「諒來娃兒也知道俺鬼醫的規矩了?」
然而,他失望了!
秋風蕭瑟;
他腳下速度加快,突見所經之地,出現了石階,他沿著石階走著,石階高可數百梯,當他走到中途時,那「飛濂」洞的水已在腳下了。
麒兒因一時激動而流淚,這一聽小蘋的話,強止住悲痛,感動的反握住小蘋的一雙纖手,顫抖的說道:「從今天起,就是我麒兒死了,做鬼也要保護妳的。」
「但他非得『千年石青』不克為功,我神醫既無這寶貝,光憑些草藥,能恢復他個三成眼力,也算不容易了。」
她吁了口氣,將麒兒輕輕的放在山道旁一塊草地上。
「決不怕死,我要求自己跳入『飛濂』洞裡。」
兩小一聽,就知道是「鐵膽銀鏢」鄭堃的聲音。
麒兒胸膛一挺道:「婆婆看不慣你害人、騙人、殺人……所以才想救我出困,她與我根本就不相識。」
好半晌,小蘋見他靜靜的坐在地上,似乎平靜許多,壯了壯膽道:「麒哥,我在這裡。」
「照你的口氣,那閻王城主豈不是好歹不分?他既替好人報仇,殺了壞人,再殺好人,又替壞人雪了恨,再殺好人;事後卻又殺了壞人……真的是個瘋子了。」
他近乎報復的童心一動,猛的探手將那髮冠的珠子摘下,他聽到身邊一串驚呼聲,但他已閉起眼睛衝進「飛濂」洞了。
他一跳就進巖穴裏了。
這一天,客廳裡只有小蘋同大愚了。
「哈哈!」大愚一指鼻尖笑道:「俺有本事送你個最好的師父了。」
麒兒既已豁出性命,語意益發堅強的道:「魔頭,你當天下人都像你一樣嗎,要知桑姥姥是個行善的人,她看到小孩將遭魔手,自然而然的就想救我了,誰知……」心頭一慘,想起桑姥姥死時慘狀,淚已盈眶而出,但忽而強把眼淚擦去,心裡恨道:「不要當著壞人面前哭!」兩隻小拳頭不由的一緊,他的內心已然忿怒到極點。
「唔!」麒兒發出駭異的呼聲,走近一看,原來那光屁股的美人兒死了。
說罷,手向懷中一掏,麒兒只覺得一團黑漆漆的東西,捺在他的兩眼上,揉下去。
「那麼閻王城主是女的了?」
她自己也奇怪?為何一個小小娃兒之言,竟會使自己害怕起來,難道人死後會變鬼,變鬼後真的向自己尋仇?
風雨之勢也增強了!
小蘋道:「你看麒哥不說不笑,怎麼辦?」
「無法奉告。」
敢情他腦子裡正轉念到「天喪門」的名字,是以把「中原神劍」說成了「天喪門」門主。
「蘋妹……」
小蘋不解的問道:「麒哥哥,你明白甚麼?」
「呵呵呵……」
麒兒驚喜間向下一望,原來是一深不可測的山澗,再抬頭一看,居然有一條鐵鍊,深深的鐫入石壁之內。
只聽閻王城主喃喃禱訴道:「弟子無能,致令野男人沾污了恩師法體,弟子除閉關懺悔自責,並以那娃兒活祭恩師,以維護本派法統。」
黑衣使者道了聲:「遵法諭!」接過另一少女手中一條丈餘長,黃色細紋的蟒鞭。
「唉!」他心裡長嘆一聲,也不願再往深處想了,當前,急需要找到跪求台,向幾個大仇家,報仇雪恨!
他又裝作關懷的神情道:「這跪求峰雖驚險,並不太高,小哥祇要忍上少許痛苦,就可以到達峰頂了!唉!唉!」假惺惺的嘆了兩口氣,又道:「假如登至峰間,痛苦實在難挨時,不妨……對……可以想到事情完了後,即可學到老夫的匡世絕學,自然毅力倍增,痛苦全消。」
小蘋道:「萬一老爺子治不好麒哥的眼?」
「鬼醫」巫信突由懷中取出把純金小刀,晃了晃道:「老夫取的是你右眼。」
「排刀峰?」
她和麒兒一樣,靜靜的,誰也沒有話可說了。
「你敢不敢把面罩揭下來?」
「哈哈……」
「看身如破身,古有名訓,本城主就是置爾死地,也要叫娃兒心裏明白。」
同時,「鬼醫」巫信在一青幽幽的圓石內取出了「石青」——敢情「千年石青」不過是數滴清水罷了。
小蘋心裡罵道:「這小子說話好難聽。」
此時窗外雨聲、風聲又加大了,風雨交襲,使屋頂、窗櫺,發出了陣陣刺耳的怪聲。
「有這等膽量?」
她突然感到麒兒口中發出一種「咯咯」的怪聲,臉色由慘白變為鐵青,她芳心大恐,她罵著自己道:「傻人,為什麼不把找『神醫』向善的事先說出呢?」
他恍然忖道:「原來是珠子救了我……珠子是寶貝呀……」驚喜中試探的行了數步,果然「水衖」又向前移動數尺,同時空氣迴旋如風,敢情「水衖」外的空氣,吸得「絲絲」而入。
「嘿嘿!想不到你這娃兒竟有三大仇家?」
「何妨試試看!」
他倏的由地上躍起。
麒兒打個冷顫,身子難動,有口難言,他驚異的望著閻王城城主,心裡罵道:「用什麼妖法害人的?」
她一向不吃虧,但求人之際,只有暗暗發下狠,這才連忙倒了杯熱茶,捧在麒兒的口邊,麒兒喝了兩口,小蘋就用原杯把茶喝光了。
「不錯,三天前的一個夜裡,娘見爹爹深夜還未離開練功房,就走到練功房喊爹,不料……」
「但妳沒有害我,妳同伯母都是我麒兒的恩人!」
但見這五名殺人不眨眼的「女大王」,年齡均在三十歲左右,生得芙蓉如面,玉雪作膚、妖嬌、豔麗,只是目射寒威,臉若冰霜,冷得宛似由棺材內走出。
麒兒接道:「小子求之不得。」
那美人兒趺坐蓮台,卻全身赤|裸著。
不!美麗的憧憬將會變成殘酷的播弄,麒兒——勢必面臨到任何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折磨和傷害的。
又向麒兒說明金鐘急起時,就死時機。
小蘋先不理麒兒的問話,將被子一掀,抄起了他的外衣,趕忙的幫他穿好,這才說道:「快跑吧!」說著用手指了指書房裡的後窗。
此刻金鐘像催命、召魂般越發敲緊了。
「自然啦,是以『吊頸』樹上推陳佈新,『死人』谷內血淵骨嶽。」
於是他向道人磕了個頭,也就把那「崆峒」令符取到手中,忽然心中一動道:「何不把那小袋子也帶走呢!」
「神醫爺爺陪蘋姐去?」
綠衣少女見跪求無望,銀牙一咬,卻狠狠望了麒兒一眼。
「鄭堃,你……你真的瘋了!」
麒兒焦急的等待著!等待,在他此刻的心情,好像是種嚴厲懲罰,他僅希望「快」——愈快愈好,先是閻王城答應報仇,跟著閻王城將自己迅即處死,則世上甚麼苦惱都沒有了。
「那指環可偽稱是你家傳之物,他等看不出此環的來路。」
父親是誰?母親又是誰,既然替父報仇,竟連父母的名字都不知道,這事是否荒唐?
忽然麒兒停手了。
「可是……」小蘋不安的道:「可是這件事關係著你的爹娘呀!」
麒兒沒有表情的點點頭,坐在床頭,像個泥做的娃娃。
四使者道:「城主明鑒!」
她的話音剛落,書房門「咔喳」一聲,門栓兩斷。
「上了跪求峰,看到跪求台,小哥可跪在跪求台上,說出仇人的姓名就可以了。」
白髮婆子感喟的道:「再世為人,也算天意。」
他仍然在爬著,一分一寸的爬,稍事休息的麒兒,這才發覺手、腳、膝三處,都已露出了骨頭。
「小蘋!」他說:「妳怎麼不過來?」
閻王城主目光一潛道:「孺子說話可要謹慎了……」冷目寒霜,陰沉的一瞥,續道:「本城主現在問你,那桑姥姥究竟是爾何人?」
「娘見爹爹一拍桌子,陰毒的道:『我要將麒兒的眼弄瞎,再砍掉他一條右臂……』」
麒兒被她哭得煩心,拍拍她的肩膀道:「別哭啦!定是伯伯打了妳。」
忽聽桑姥姥以尖銳的嗓門吼道:「麒兒還不迅速逃命……來不及了。」
麒兒已忖知閻王城主所指的恩師遺體,必然是裸女像無疑,但他所不解的,魔頭們突然參拜起死人,莫非與對付自己有關?
「不錯,千年石青。」
「一個是『天喪門』門主凌暉。」
淚珠兒也閃著興奮的光輝。
最令他不解者,那手套與皮膚顏色一樣,戴在手上,宛若無物,就是注目分辨,也無法相信手上戴有東西。
麒兒聽的一震,這才想到此時不走,倘桑姥姥不敵,那有命在?
兩小說著說著,走進了後院小房。
她最怕麒兒乍聞厄耗之下,一急成瘋,心說這下好了,可憐的麒哥並沒有出事。
麒兒不禁插口道:「甚麼是『雪珠蓮』?」
「神醫」向善眉心緊皺道:「小老兒礙難為力。」
斜陽山道,黃葉載途,秋色更深了!
「夢由心起,這話不假了。」
他真的摸在小蘋右邊玉頸上了,濕濕的,顯然是滲透的血水,她的傷口經他一按,肌肉抽動著,他忖知蘋妹痛楚極了。
她再也忍不住已經溢滿的淚水,一滴滴熱淚落在麒兒淒苦的臉上。
「甚麼條件?」
但這數滴清水卻有回春挽天之效。
那排列鋒利的石梯,似有懾人的寒氣。
「娘沒有告訴人家。」
「你打得對,因為爹害了你,我是爹的女兒呀。」
「所以麒哥哥快跑吧!」
閻王城主怒喝道:「娃兒敢是怕死?」
他突的將蒙住眼睛的手帕拉掉。
「嘻!嘻!」兩小不知為何發笑了,笑聲卻像天候一樣的淒涼。
「你笑什麼?」
她流著淚,望著快要醒來的麒哥,她心情無比的沉重,她不敢想,當麒和*圖*書哥醒來之後,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他驚喜的雙腳一跳道:「真的是寶貝了,這下可以出困了。」
「弄瞎你的眼睛,砍掉你一條右臂……」
「好志氣,聽消息吧!」說罷,那隙洞陰沉沉,聲音寂然了。
「她呢?」麒兒眼圈一紅,哽咽的道:「是不是已經回家了?」
「傻兄弟,方才不過試試你膽量,呵呵,老夫活了偌大年紀,就是宰個雞也下不得手啊。」
報復心理卻使他忘記了暫時的痛苦。
「放心好了,『神醫』向善住在有草的那面,有石頭的那面住著個壞人,娘說,那壞人叫『鬼醫』巫信。」
很顯然,麒兒話中所指,認為人一旦變作鬼,如手腳被縛,就無法報仇了,閻王城城主自然聽出麒兒的話意,按說,童言童語,本不值得一提,可是一向殺人從不皺眉的閻王城主,此刻不禁悚然大驚。
小蘋一面難過,卻又芳心一甜,麒哥哥究竟是愛自己的,麒哥哥是一時氣忿呀,不應該怪他了。
他又翻開「竹箋」的第二頁:「可將手套戴上……」
他世上再沒有親人了。
小蘋淚眼一揚,委屈的道:「你不相信人家?」
「胡說,伯伯愛我還來不及呢!」
「娘說……」小蘋想了想道:「這事應該由三天前說起!」
一念未已,突聞「軋軋」聲起,那青石忽然下沉,迅疾如電,一錯眼,麒兒被青石帶入一天井般的暗道裡了。
「娘當時一聽大怒,一腳踹開了房門,把那個穿黃麻衣的人由後窗口嚇跑了,娘隨問爹爹為何要害麒兒?爹爹卻說沒有這檔子事啊。」
「這是娘讓我告訴你的。」
「不然你怎康健如初?」
麒兒見到他的身影消失了,不禁有些後悔,實在應該向他問明何以知道自己傷眼?「斷臂」的事?
祇見他將「石青」導入一細瓷小瓶內,然後以小瓶輪番滴入麒兒的雙目中,僅僅兩杯熱茶光景,麒兒看到模糊的影子了,又剎那,纖塵入目,光明猶勝往昔。
「不行時再捆不遲。」
「神醫」向善道:「小老兒願盡一切所能,待看天意。」
麒兒興奮的道:「這麼說,伯伯還是替我治了?」
這些,在閻王城城主不覺中,均皆潛入心靈底處,逐漸的發生作用,逐漸的增加了困惑,只是她無法查明原因罷了。
可是在他平日構想中,由假定而肯定的兩張臉,就是爹娘的兩張臉了,那是世上最美的,最溫柔,最慈祥的臉了。
無奈隙洞已無回音,緊跟著身下青石怪音又起,麒兒只見黑影幢幢,冷風由耳邊掠過,不一會,又被送到暗道頂上了。
麒兒出生入死,又然恢復了天真而幼稚的想法。
這時,夜色更顯得深沉了!
麒兒聽得毛骨悚然,一連串的謎在腦中旋起。
他無法深思,雙臂貫力,拉緊了鐵鍊,猱身而上,好半晌,到了盡頭,竟而現出一盤形小道,但那小道卻被籐葛和蘚苔幾乎埋沒了。
麒兒楞楞的道:「你是誰呀?」
立由眾少女群中,走出一位身著綠衫的少女,她戰戰兢兢跪下道:「請城主開恩!」
說罷命二女放開了麒兒雙臂。
他驚詫地道:「伯母怎麼說?」
「多得很。譬如:有替父母報仇的,有替子女雪恨的,有為朋友不惜犧牲的,還有兇霸巨魁,為了對付不了仇家,抱著兩敗俱傷打算,也甘願鋌而走險。」
一念未已,黑衣人陰沉有力的話聲傳來:「嘿嘿,娃兒如膽敢進入『藏真』洞,將以粉身碎骨處死。」
大愚胸膛一挺道:「桌子上有茶、有水,渴了自己招呼,咱們這兒看病不要錢,自然也沒有請專人侍候。」
他被這近乎慈母招喚的聲音所驚醒,他張大了眼睛,赫然身前立了位白髮紅顏的老太婆。
他由窗口爬了出去。
他的面部劇烈的抽搐著。
「那誰敢去?」
小蘋看得心驚肉跳,她平生也沒見過人在痛苦到了極點時,竟會變成這個樣兒。
「蘋妹,如非妳喜歡我,怎能夠將瞎子當成明眼人呢?」兩手又緊了緊,又道:「妳是我世上最忘不掉的人,也是……」
「手腳不被縛?就可……哼——」話尾拉了個代表忿怒的長聲。
夜!悄悄地到了人間。
閻王城主參拜已畢,卻向麒兒譏諷著道:「沒想到,你的膽子可不小啊!」
他好奇心起,先打開「竹箋」的第一頁望去,上面寫道:「鹿囊內之物,請察看後再觀下文。」
她略一沉吟道:「我看故事也說完了,該吃晚飯了。」
麒兒將指環納入懷中道:「這指環……」
起先,他暗喜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閻王城主等葬身波臣,真也罪有應得,可是轉念心想那贈藥療醫,而又不知姓名的恩人,豈非也死在這無情水內?
他試探的由洞口鑽了出去,敢情瀑布離開洞口還有五六尺遠,宛似替洞口作了個天外水簾。
不過那時僅有出走的動機,而今卻是由動機產生了行動。
眼看謎底就揭開了,麒兒的命運,就在那「神醫」向善一語而決定。
「但他為何弄瞎我的眼?」
「喂!」大愚緊接著道:「你的眼是鬼醫治好的?」
他在含著微笑中睡著了。
「是……是真的!」
「閻王城內沒有『不敢』二字,但娃兒用意安在?」
三天之後——
「你來看……」她說著取出一隻刻有劍形標記的金色指環,交與麒兒說道:「把它謹慎的藏起,一旦出險,可憑此環搭救我的主子。」
「活祭。」
他沿著盤道走出了瀑布,赫的,日在峰頭,人在峰腰,真的出困了。
小蘋見麒兒的眼睛毫無起色,又發現「神醫」向善的表情,一日比一日嚴肅。
但在寒氣之間,卻時明時滅,宛似人的眼睛眨動,又夾以各色彩光。
他瘋狂的一躍而起——人類與生俱來的「暴戾」之氣,發揮殆盡,他前衝著,他忘記遍體的鱗傷,他口中罵道:「死城主,你這個欺名盜世的禍害精……。」
「賊城主……我麒兒誓死要找到你……哈哈哈……」
忽然,小蘋嬌喊聲道:「快看啊,那兒就是草石山了。」
他本能的身子一閃,躲開了第一刀,但鄭堃第二刀更加凌厲的砍了過來。
他無法理解個中深意,心想:看完竹箋最後一頁再說吧,不料竹箋末頁字跡已經模糊,難予辨認出了。
隨將「崆峒令符」以及桑姥姥交予的刻有劍形標記的指環,一同裝入袋內,繫在腰中。
麒兒吐了口口水道:「呸!不可理喻,豬狗不如。」
他眼裡滾著熱淚!
但她想到世上最痛苦的人——莫過於眼睛瞎了,她愈發同情麒哥的遭遇,她幾次想撲在他的懷裏,讓熱淚儘情的奔放,可是不知為什麼,卻怕起他來。
她更加不安的,麒哥再也不說話了,每天像木頭一般,任人擺佈,給吃就吃,叫睡便睡,他變成了傻子。
「中原神劍嚴子和?」麒兒暗自一驚,心道:「敢情跟『鬼醫』伯伯的仇人是一家啦!」
果然驚動「鬼醫」巫信了。
他隱隱聽到小蘋的哭聲,還有甫自趕到——鄭伯母的怒喝聲。
麒兒嚇得一楞,他素來最相信鄭伯母的話,是以他感到問題不平凡,不單純了。
大愚扮了個鬼臉道:「咱家的酒是甜的,愈喝愈香,不會醉的。」說罷跑了出去,一會兒真的端了幾樣可口菜,和一大瓶透著清香氣息的淡紅色酒。
麒兒搖搖手道:「不用了,我可以走!」他突然想起一事,臉一紅道:「蘋妹,妳身上痛嗎?」
那閻王城主恭謹的將信香插於案中爐鼎,在她盈盈三拜後,旌旛齊舉,法器同鳴,那懾人心魂的金鐘聲宛似催征之鼓,「噹噹噹」急驟響起。
小蘋咬了咬牙忖道:「索性告訴他吧!」
「神醫」向善點點頭道:「金傷藥自然是治傷聖品,但那是放在傷口上,卻不能塗在眼裡呀,小姑娘,他是被何人所害?」
小蘋詫異的道:「你為何說這話?」
「哼!反正我麒兒要找閻王城主評理,我不怕他。」
「我幾時曾騙過你?」
小蘋道:「麒哥已經睡了,我想求你一件事。」
小蘋的心頭一酸道:「虧你還想得起來,剛才差點把人家打死了,尤其你咬了人家頸子,現在還冒血呢。」
但見他嘴角含著微笑,俊秀的小臉上,閃著興奮的光采;他顯然內心有件喜悅的事,他沒有受到窗外的風雨干擾了。
他倆行百里路,卻足足走了一個月時光,一因路徑不熟,一因麒兒雙目失明,使行程一再拖延。
「神醫」向善一捋銀髯說道:「小姑娘既有礙言之處,不說也罷。」
這一天——
麒兒一打量,果如大愚所說,這峰筆高筆直,驚險萬狀,在削面上,天然或許人工劃成的梯形道,真的像一把把的鋼刀排列著。
「是婆婆救了我?」
但她旋而又呆住了。
他忍住將要流出的淚水。
「閻王城主一定有甚麼目的?」
他又被一件料不到的怪事楞住。
「你……為什麼發笑?」
他腳下一緊,一頭向洞內衝了去。
「唔!果真?」
麒兒心裡一慘,他此刻的念頭:抱定先找到「鬼醫」巫信治好眼睛,然後設法往「閻王」城替父報仇。
人性的弱點,往往在潛意識中暴露無遺。
「跪求」台是一座隆起的圓柱形青石,石兩側圍著雕刻精細的石屏,石屏上有字說明復仇之人,怎的個通誠之法。
是不是代表著:這一雙多災多難的小兒女的心境?和遭遇?
「鬼醫」巫信道:「不錯,老夫祇需要一隻眼珠配藥!」
但,麒兒卻滿臉堆著稚氣的笑容,正在作個美麗的夢。
此時閻王城主卻與身旁四使者商談一陣,那紅衣使者道:「桑姥姥既蒙城主恩准,允許她每隔一次,去一次『死人』谷替那些報仇身亡之徒燒化冥紙,可見她婦人之仁,也許娃兒的話不假……」
太陽由雲縫中鑽出,照在一脈靜靜的山崗上面,小蘋默默地背了麒兒,無聲無息的踏上了一條上山林道。
他淒楚的表情十足說明他當下的悔罪心理。
十四歲的孩子終究是「人」,雖說堅持不到終點,亦非一般孩子,甚而成人所能辦到的。
鬼醫怎會知道自己姓徐?
「唔!『跪求』峰是怎的個意思?」
他瘋狂的吼著:「我瞎了,我是瞎子啊……」
同時,腦中電轉,父仇未報,生母何人?桑姥姥慘死,不知姓名的恩人——桑姥姥的主子為誰?鄭伯母………小蘋……。
他輕輕的吻著小蘋的香腮。
小蘋怯怯地道:「可是娘在制住我爹的穴道之後,曾說:你爹被兩大仇家相害,娘也知道。」
鄭堃大叫一聲,「噹!」切菜刀落在地下,劃起一道藍汪汪的火花,他盛怒下一腳踢開了小蘋,同時探手抓住了麒兒的前襟。
好半晌,他心裡納罕,為甚麼到了水中,身子連沾點水氣也沒有。
「閻王城裏不會有男人生存。」
「但我離不離『跪求』峰與閻王城主何干?!」
「哈哈哈……」此刻隙洞笑聲刺耳,那黑衣使者已奉了閻王城主之命,發話道:「娃兒,你是活著離開『跪求』峰的第一人。」
莊院的更鼓聲,一下……兩下……敲到了三鼓……。
「他叫我去閻王城!」
其實,他此刻的心情比小蘋還痛。
小蘋忖知老人定是「神醫」向善無疑,暗地一拉麒兒衣角,麒兒也忙著站起來。
「譬如要病家一條大腿,或挖去一目,甚而令病家作一件傷天害理的事。」
「死是死定了,但你以一人換三人,則娃兒的死可能判在『死人』谷中,萬蟲穿心,噬血喘骨而亡。」
桑姥姥先不理對方問話,急忙向麒兒悄聲道:「朝正西方向前跑,走到峭崖有葛籐之處,憑你現下的體力,也許能攀登出困。」話音甫落,突以內家「托引」之力,將麒兒送出三丈之外,跟即迥身發掌,二話不提,猛的一招「八方風雨」向黑衣人攻出。
雙方力道甫一凝結,一片咔喳呼嘯之聲,震得林葉彌空而降,餘音迴蕩不絕。
乃接過女徒送來的三根「信香」,於是「活祭大典」開始了。
雖知爬不上兩個梯道,鞋子已被磨穿,手也被滑破,鮮血淋淋,痛至骨髓。
她語音中斷,餘意猶存,顯然有何礙口之處。
大愚聳聳肩道:「敢情尋師父講究『碰』的!」
那裏知道?閻王城的規矩——凡是有人登上了跪求峰,那登峰之人,就是閻王城的「死客」,任何人不得動一根毫毛。
大愚也有點薰薰然。
她忖知麒哥治好的希望渺茫了!
麒兒焉有心情打量,一股勁的沿著梯道狂奔,逐漸……梯道到了盡頭,只見一洞,那洞頂深深的刻著「藏真洞」三個隸書大字。
麒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不禁笑道:「真是麻煩?『人上人』倒是怪好聽的。」
他一轉念間,立時改變主意,金刀隨手擲出,「錚!」插在身傍桌案之上,反而「哈哈」的大笑起來。
「正是那『飛濂』洞。」
麒兒一聽口氣,既知黑衣使者是何人,破口罵道:「好魔頭,你殺死桑姥姥,你真的是黑人,黑心,黑肺,黑……」下一個字還未出口,那閻王城城主二指輕彈,登時兩縷淡淡指風,分點了麒兒「麻」「啞」二穴。
「婆婆豈不為了我麒兒招了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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