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天魁星

作者:柳殘陽
天魁星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八章 苦命鴛鴦自古多

第八章 苦命鴛鴦自古多

退了半步,孫明月驀然咆哮道:「你們算是什麼東西,如此得寸進尺的妄做無理刺探?孫某人並非階下之囚,你們卻似在逼迫起我的口供來了?不論你們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須知『山靈堂』的少堂主亦非是易與之輩!」凌重毫不慍怒的道:「喏,喏,別氣呀,誰在『得寸進尺』,誰又在『無理刺探』啦?遇著這樁扎眼事兒,我們開口問問,滿足一下好奇心,也不成麼?」額頭上筋絲浮起,呼吸急促,孫照月激昂的道:「我奉勸你們切莫管閒事管得過了火,否則,日久天長,只怕列位將有所不便了!」一瞪眼,凌重叫道:「奶奶的,你反倒威脅我們來了!」孫照月厲聲道:「現在你們立即離開,我孫某人可以不予計較,再說,你們就會後悔莫及!」
古上才此刻一指夏長祖,冷冷的道:「行了,朋友,你開腔吧!」橫跨兩步,孫照月大吼:「不准!」臉色一沉,古上才道:「姓孫的,還是讓他開口的好,至少你尚有一半的機會可以避免我們的干預——如果夏某人確實罪有應得的話;若你現在阻撓他的申訴,則表示你這邊的理屈,你既理屈,我們就不得不抱這不平了!」仇忍搶著道:「他說得對!孫朋友,你不要硬找麻煩上身!」痛恨的咬著牙,孫照月猛一仰頭,不再出聲——他是被逼得同意了,因為,他有一種感覺,眼前的四位不速之客,個個全像是難惹難纏的人物,他們站在這裡,竟有一股無可言喻的威懾之氣,而俗語說得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沒有三分三,還敢上梁山麼?
搓著手,屈無忌窘迫的道:「這個,嘿,孫少堂主,你是站在你的立場上說話,我這幾個朋友的看法可能和你大不相同……」孫照月道:「屈老兄,你不可忘記我們也是朋友,可不能全偏向一邊幫著他們,多少你得主持點公道……」臉孔脹紅,屈無忌揮著手道:「朋友,嗯,當然也是朋友,不過,嗯,少堂主,你眼前這件事,可委實透著……覺得不妥……我,你叫我講什麼好呢?」孫照月道:「只要敦促他們三位一起退去,屈老兄,非但今日糾葛一筆勾銷,以後我孫某人亦有圖報,屈老兄,交朋友就是要在患難中相扶持啊,否則,這朋友之間還有什麼道義可言?」屈無忌苦笑道:「孫少堂主,如今你並非置身困境——至少你自己可以選擇和平與武力……這件事,是你的理虧,我不方便同我的伙計們說什麼,為了朋友之間的道義,我卻奉勸你還是放手的好……」
笑了笑,仇忍道:「嗯!這才表明了你的大公無私,磊落胸懷…」接著,他朝夏長祖道:「你可以開口了,但是,記得要講實話,如果你欺騙我們,恐怕你將要承擔的後果並不比先前輕鬆!」艱辛的咽了口唾液,夏長祖疲乏卻清晰的道:「我姓夏,叫夏長祖,是『山靈堂』的六名『護隨』之一,江湖上,人稱我為『奇臂人』……」仇忍道:「這些我們知道,你說說著,孫照月為什麼要宰你的頭?」灰白又憔悴的面孔浮現起一層無可言喻的激動悲憤之色,夏長祖微微顫抖著,聲音沙沙啞啞的道:「堂裡有個自小便賣了身的婢女,她叫小翠,一向是派在後宅侍候大少奶奶的,也就是侍候孫照月的妻子,小翠在『山靈堂』當下人,已經有八九年時光了,因為處得近又朝夕相見,日子一久,我與她便在無形中發生了情感!久而久之,演變成了一種極為深摯的愛悅,我喜歡她,她也對我好!我們宣過誓,發過願,若不是對方,絕不談論嫁娶……」
情形就是這樣了,那頭猛鷹凄厲又急促的尖嘯著在半空騰舞繞迴,只要稍微低旋,即被仇忍那又兇又密集的掌影逼退,一而再,再而三,這隻碩大無朋卻又兇猛異常的扁毛畜生就是奈他不得。凌重以他的「十八躍空斬」進攻「黑毒手」孔清,孔清的本事自然相差太遠,就這片刻,這位「山靈堂」的好手便已連連見險,左支右絀了!那邊,古上才業已自樹上放下倒吊著的女子,正在為她解縛搓揉,頭也不抬,而屈無忌用他的黑皮絞索對忖孫照月,卻亦將孫照月困逼一隅,這位少堂主的七尺軟鋼刀雖然鋒利,此刻也有些施展不開了!一陣急攻,在孔清驚慌後退中,凌重大叫:「小子,可要將他們宰了?」仇忍目注鷹旋,閑閑的道:「不,制住就行!」
回過身,仇忍問孫照月:「如何?孫朋友!」神色寒冽鐵青,有如罩著一層嚴霜,孫照月硬板板的道:「什麼『如何』?」仇忍一笑道:「由那姑娘親口回答這個問題!」孫照月冷森的道:「什麼問題!」豁然大笑,凌重插口道:「什麼問題?就是你是否強納人家做小老婆的問題!我說孫伙計,這個節骨眼上裝糊塗,可裝得不對時候呢!」用力一咬牙,孫照月大聲道:「不用問,你們有什麼懷疑之處,我都可以告訴你們!」仇忍安詳的道:「你心虛?」孫照月大吼道:「無m.hetubook.com.com須如此!」一側,古上才冷清清的道:「首先,夏長祖說的話你承認是實在的?」孫照月激憤的道:「他是斷章取義,巧言令色!」微微頷首,古上才道:「那麼,你說說你的?」雙手握拳,青筋浮額,孫照月粗聲的道:「好——小翠這賤人自十餘歲賣身入『山靈堂』為婢奴,那是因為她祖無恆產,家計艱難,又父老因病,食指浩繁無以糊口之故,我爺見她可憐,慨允以紋銀三百兩買下並派至後院幫閒打雜,換句話講,她是我孫家的奴才,也是我孫家的產業,我身為少主人,看上了她,正是她的鴻運當頭,憑我的身份地位,比她好上千百倍的女人照樣可以到手,又何況區區一名丫環?我如此恩寵於她,不料這賤人卻不識抬舉,竟然大膽無恥,乃卑劣的和我一名『護隨』私逃。簡直可恨可惡,萬死不足贖其愆!」
臉上是倏紅倏白,雙眼也泛滿怨毒,孫照月惡狠狠的道:「姓屈的,你不要後悔!」屈無忌硬繃綢的道:「你放心,我絕不後悔。」這時,仇忍微微一笑道:「孫照月,你願意接受我們的忠告,可以自行退去,我們絕不難為你絲毫,如果你一定要執迷不悟,堅持到底,那麼,就休怪我等要對你不起了,現在,我們就得採取第一步行動。」孫照月大叫:「你們全是欺人太甚!」沒有理他,仇忍道:「老凌,你去把夏長祖帶到一邊裹傷,老古,煩你去救下那倒吊在樹枝上的姑娘,屈老哥,你就招呼那位姓孔的朋友——假如他願意試試的話!」
四個人「刷啦」一聲齊齊竄出樹林,站到外面空地上,這時,那碩大無朋,又獰猛兇悍的猛鷹正在天空盤旋打轉,同時發出幾聲凄厲可怖的唳嘯來。現在,他們才看清楚,老天,那隻翼展幾有六尺的巨鷹,非但形象威猛兇悍,它的彎曲長喙上更套著一枚尖利的鐵勾,兩爪之上,亦套著閃閃的趾勾,看那模樣,就像能將個大活人生生斷裂了!舐舐唇,凌重道:「乖乖,好凶惡的扁毛畜生!」古上才翻著眼珠道:「我看姓孫的斷不會拿它來行獵,恐怕專門用來傷人的!」凌重的目光邊看著半空盤旋的狠鷹轉動,一邊喃喃的道:「傷人?這種大玩意就連頭野牛也能抓散!」低促的,仇忍道:「牠為何不撲下來?」屈無忌鎮定的道:「孫照月未曾發令,它不會冒然行動的!」舉目瞧去,仇忍發覺那邊的孫照月也正睜著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望向這邊,顯然,他是驚異又納罕了,但無可置疑的,包含在他那驚異與納罕的神色中,尚有一股熾烈的憤怒!
勃然變色,孫照月厲吼道:「屈無忌,你就這麼絕情絕義,不念舊交?」屈無忌尷尬的道:「話不是這樣說,幫朋友也要幫在『理』上,總不能去搶人家的老婆我還幫著你脫褲子呀!」咆哮如雷,孫照月叫道:「好,屈無忌,你這道上的名望竟是這樣掙下來的!想不到你僅是個趁風轉舵,無仁無義的勢利小人!」這一下也火了,屈無忌憤然道:「姓孫的,你休要在那裡瞎扯胡言!我屈大爺一直和仇忍與古、凌二兄同進退,共生死,站在一條陣線,我還趁什麼風,轉什麼舵?再說,你他媽要奪人所愛,藉著自己權勢強行拆散人家姻緣,更扣一頂『叛逆』之名加在人頭上,不但斬絲,尚欲殺絕,此點行為,算是哪門子的仁義作風?而你既是亂七八糟,胡指一通了,你還叫我和你談什麼仁義?」
嘀咕的,古上才罵道:「老凌,你他媽叫不叫人家說下去了?正在這等節骨眼上,你卻插嘴打岔,卻說起自己的一篇道理來了,真是可惡!」不待凌重回答,古上才又催促道:「夏朋友,說下去!」呼了口氣,夏長祖接道:「當我得知這樁消息之後,不啻晴空霹靂,震得我神魂恍惚,在焦惶不安的煎熬情形裡度了兩天。我實在沒有法子了,只好親去謁見孫少堂主,將我與小翠中間的事原原本本,毫不隱瞞的坦陳於少堂主之前,但盼少堂主能憐憫我們這一段艱辛培養出來的情感,賜全我和小翠的姻緣,我說了很多,也求了很多,但是,少堂主非但不同情我,反而大發雷霆,橫加羞辱,當場將我趕出房外,又立即下令將小翠軟禁,只在一個時辰之後,我也接奉老堂主手諭,叫我在第二天遠赴關東去辦理一樁來並不需我去辦的瑣事……那天夜裡,我心頭的悲傷與悲憤交集,簡直就要逼瘋了我……我曉得這是一個陷阱,一個陰謀,一個明擺著的圈套,只要我一去,我與小翠這一生的幸福和希望就全要幻滅了……」
霍然退後,孫照月慘烈的笑道:「在我們要大栽跟斗之前,我想問問你們幾個人的名號?」仇忍皺皺眉,道:「你真是要執迷不悟?」孫照月倔強的道:「這是為了本堂威信與個人尊嚴不向暴力低頭!」吁了口氣,仇忍低聲道:「孫照月,你不要混淆黑白,妄論是非,我們勸阻你使用暴力,和圖書你卻反而誣蔑我們?」孫照月似乎已經豁出去了,他硬頂著道:「你們就是一些不知為了什麼而強自出頭以殘暴手段脅迫於人的黷武者!」仇忍怒道:「我們只是以戰止戰!」凌重嚷道:「管他說什麼都行,奶奶的,這樁事我們業已伸手攔了,看他要想怎麼辦,劃下道來我們跟著走了!」大吼一聲,孫照月叫道:「男子漢,大丈夫,何須藏頭縮尾?你們既有這個勇氣強管閒事,就該有勇氣報出萬兒來!」一咬牙,凌重道:「咦?你還當我們怕你?」孫照月大聲道:「既是不怕,何須如此畏首畏尾!」
仇忍沉下臉道:「這算什麼論調?」強橫的,孫照月道:「就是我對你們的答覆!」仇忍憋下一口氣,耐著性子道:「孫照月,不錯,那小翠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婢女而已,尤其只是你『山靈堂』中眾多婢女中的一個,但是,你要記著,她一樣也是個人,而一個人就應該有她最低的權力,應該獲得做人的尊嚴,一個賣身為奴的人亦是如此,她是一個丫環,你們可以役使她,差遣她,甚至叱呼她,但卻不能羞辱她,奚落她譏誚她,對她的終身選擇方面更須要以她本身的意願為原則,不可強行逼迫,她也是個人,不是頭可以隨便擺弄的畜生呀!」孫照月不服的道:「如此一來,還有尊卑之分,上下之序嗎?主不能使僕,從可以抗首,這將變成一個什麼局面!」
冷靜的,仇忍道:「你該了解『尊卑之分』與『上下之別』這兩句話了,孫照月,其原本的解釋不是像你這樣說的,這句話是告訴我們要敬老尊賢,崇長護幼,尤其禮教的完善與倫常的貫徹!並不是叫你利用你的權勢去強要你的婢女,如果你這樣曲解其義,就是個失掉了聖人的原旨了!」頓了頓,他又道:「況且,以你今天的地位,要娶比這小翠強上千百倍的女子都易如反掌,既是如此,你又何苦非要娶她不可?拆散了人家的姻緣,破壞了人家的終生幸福,對你來說,就算你如願以償,這種勉強結合,充滿了血淚的親事,又有什麼樂趣和美滿可言呢?」
揮揮手,仇忍笑道:「老凌,你少開尊口了,還是讓我這可以理喻的人來和孫少堂主談談話,親近親近吧!」頓了頓,他對孫照月道:「你還沒有回答我方纔請教的問題,孫少堂主,哪一個是你所謂的叛徒之人?」孫照月似是盡力壓制著他心中的沸騰憤怒,深深吸了口氣,面色鐵青的道:「手執『雙節棒』那個就是!」是的,手執「雙節棍」的人可不正是夏長祖?他那根「雙節棍」分為兩截,中以六枚鐵環相連,一截長,一截短,長的那截約有三尺,短的一截也有尺許,一長一短的兩截棍全是純鋼打造,粗逾鴨蛋且藍黝黝的,烏溜溜的,顯然是一件適於遠攻近搏兩用的絕妙武器。沉吟了一會,仇忍故作恍然道:「哦,是他?」同時,心裡在想道:「這夏長祖號稱『奇臂人』,他這名號的由來,可能便在於他那兩節棍運展之妙上了,方纔看他進退攻拒,果然也相當的勇悍隼利,如若此人心地尚佳,未嘗不是個可用之材…」嘆了一聲,凌重又吃吃地笑道:「呸,孫大少,可不可以告訴我們,這姓夏的老弟是犯了什麼叛逆大罪,竟值得要他老命?」
平靜的,仇忍道:「你的叛逆事實,就是這些?」眼眶含蘊著痛淚,夏長祖點頭:「就是這些……假如男女相悅之情橫遭迫阻之害也叫『叛逆』的話……」仇忍慢慢的問:「孫照月喜歡上你的意中人,嗯,小翠,正如方纔老凌所言,天下女子天下人皆可追求,無可厚非——」震了震,夏長祖絕望又悲怒的道:「這是活生生的拆散人家,挖人的心,斷人的腸…」一仰頭,仇忍道:「聽我說下去!」凌重笑呵呵的道:「小伙子,你懂個鳥?」淡淡的,仇忍又道:「其中卻有一個問題,亦乃癥結所在——問題是,孫照月要納小翠為妾。小翠本身願不願意?」一下子將面孔脹成紫紅,夏長祖激動的叫道:「她當然不願!一千一萬個不願,小翠甚至已經決定,如果孫照月硬要逼她,她將以死殉節!」仇忍冷冷的道:「真的?」夏長祖高聲道:「我可以起誓——小翠也在這裡,你們可以親口問她,由她自己回答!」
忽然,這位「山靈堂」的少堂主怔了一下,他目注屈無忌,喃喃的道:「你……屈無忌,我記得前幾年曾在錢老師傅的八十籌筵與『大羅府』的二公子成親的喜宴上見過你……是的,是你,他們還給我引見過,難怪剛才我似是覺得你相當面善…」屈無忌笑笑道:「恐怕我不亮萬,閣下還記不起來呢!」孫照月搖搖頭:「大名久仰,但你的容貌卻不太記得了,我們總共才見過兩次面,又是在那種喧鬧嘈雜的公眾場合中……不過,只要略微一提,我自會馬上記起,屈——呃,屈老兄,可不有好幾年的久違了?」凌重忙道:「姓孫的,你且慢套交情,拉近手,和圖書屈兄與你認識是一碼事,眼前這樁麻煩又是一碼事,你別弄混了,該怎麼辦,我們還要怎麼辦!」
冷冷的,仇忍道:「天下若有不平之事,就須有人來維護正義,有委屈之行,便得有人來伸揚公理,有冤屈之情,更應有人挺身來加以伸冤,孫朋友,這就是了,能說與我們,或任何個具有良知的人沒有干係麼?」窒了一窒,孫照月吼叫道:「你們是故意來啟釁惹事的,你們是一心來找麻煩搗亂的,還編排這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唬晃?」仇忍笑笑,道:「設若你這樣以為,我們便無話可說了!」這時——古上才狠厲的開了腔道:「姓孫的,你不說麼?」狂笑一聲,孫照月道:「告訴你,我孫某人也同樣不吃這一套!」古上才陰森的道:「只怕由不得你了——」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要關頭裡,那邊,渾身血汗交滴的夏長祖突然嘶啞的大叫道:「各位朋友,這件事的前因後果,用不著詢問孫照月,在這裡我便可以原原本本的向各位申訴個一清二楚!」
「咦,這又不是你家產業,你憑什麼要我們『請』?」盯著凌重,孫照月沉沉的道:「朋友,你們是來找碴的?」凌重大聲道:「那要看你的態度而定!」唇角微微抽搐了幾下,孫照月道:「你們到底是什麼意思?」仇忍又回答道:「很簡單,只是問一問,你們為何在此廝殺!」暗一猶豫,大約孫照月覺得形勢對他不大有利,他咬咬牙,才十分勉強的道:「這是我們的家務事——懲治叛徒。」果然被仇忍猜中了,他笑了笑,道:「誰是叛徒?」孫照月冷冷的道:「不關你事!」深沉的笑笑,仇忍道:「碰上這種場面,總難免予人一種疑惑迷惘的感覺,因此,便得問問,你又何妨一談!」
凌重大馬金刀的道:「好吧,老子這一犯了心火,就和你泡上了,老子卻要看看待會是個怎麼『後悔莫及』法!」仇忍接口道:「孫少堂主,我十分希望我們在不傷和氣的原則下搞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若等到扯破了臉,恐怕『不便』的將不會只是我們,至少,眼前閣下『不便』的成分就要比我們來得多多呢!」神色是怨毒的,表情是痛恨的,孫照月盯視著仇忍,皺眉道:「你們——是誰?」仇忍一笑道:「我想,現在不是你該發問的時候吧!」孫照月道:「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要半截殺出來搗亂?」點點頭,仇忍道:「問得好,答案也非常簡單,我們只是要搞明白,這位姓夏的朋友該不該死而已!」孫照月怒道:「這與你們什麼相干?」
孫照月憤怒的道:「為什麼我非要告訴你們?」仇忍平靜的道:「因為我們這樣要求了,另外——」揚揚眉,他接下去道:「如果你堅持不講,而我又必須要知道的話,僵下去遲早大家都會弄得不愉快,尤其對閣下來說。更是如此!」雙目暴睜,孫照月狠狠的道:「你威脅我?」仇忍道:「不敢,隨你想了。」凌重又接上腔道:「孫老弟,我們問問事實真象,又沒傷了你半根毫毛,我奇怪你還有什麼好磨蹭的!」微微一凜,孫照月道:「你認識我孫照月?」呵呵大笑,凌重道:「大少盛名,遠播天下,我們焉有不知之理?何況你方纔肩膀上立著的那隻扁毛畜生,更是活招牌了!」孫照月變色道:「朋友,你稱呼我的愛鷹,用詞上最好稍加斟酌,什麼扁毛畜生?簡直粗魯不堪!」凌重斜著眼道:「那麼,乾脆叫它祖師爺爺可好!」雙頰緊繃,孫照月的語聲迸自齒縫道:「不可理喻!」
於是——三個人齊一動作,其快如電,而就在他們開始行動一剎,孫照月已尖嘯出口,同時厲烈的大叫:「我們拚了!」「黑毒手」孔清猛然撲向對面的夏長祖,但是,還不待夏長祖有所動作,人影一晃,凌重的「十八躍空斬」已竄到了孔清頭頂。不計生死,孫照月截擊半空的古上才,古上才狠笑一聲,猛然旋側避開,飛射向那少女倒吊之處,孫照月正待銜尾追上,屈無忌已抖手揮出他的黑皮絞索,只聽「劈啪」聲響,逼得孫照月倉皇閃躲回騰。當然,仇忍也不會閒著,早就凌空盤旋,虎視耽眈,那頭巨鷹,這時業已尖鳴一聲,斂翼衝落。突然倒掠,仇忍躲開了那隻巨鷹的俯衝,他身形翻轉,「噗嗤」連串聲響裡,漩渦掌法已打著迴旋飛擊巨鷹,那頭巨鷹斜斜騰空,卻已有一撮銀白色的羽毛被仇忍又快又疾的掌影掃落飄散四周。當巨鷹回頭,仇忍又是七十九掌反探而上,巨鷹朝空急飛,稍一盤繞,正想朝下再撲,仇忍如法炮製,在流水行雲般的遊走中,七十九掌迭次飛彈,就如七十九片飛刀閃掠兜射。
孫照月大吼道:「我也同樣不含糊你們!」仇忍忍耐的道:「孫朋友,我勸你還是看開一點,就成全了這一對苦命鴛鴦吧!」凄厲的一笑,孫照月道:「那得先請你們成全了我!」怪叫一聲,凌重搭腔道:「混小子,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和_圖_書呀,給你臉你卻硬將個屁股住上蹭?他奶奶的,可惡!」孫照月強橫的道:「不管你們是誰,只要你們今天攔了這件事,我可以保證你們以後必將付出驚人代價!」凌重吼道:「去你媽的那條腿,什麼『驚人代價』?你當你幾句空話就把我們嚇住了?可惡之極!」嘆了一聲,仇忍道:「照剛才你們雙方所述的情形看來,孫朋友,我要十分抱歉的指出,貴原屬夏長祖其情可憫,其由可悲,談不上『叛逆』二字,更是罪不至死,那叫小翠的姑娘則亦無辜,換句話說,錯的是你,因此,我們很誠意的要求你放過他們,使他們能夠得償所願,共效于飛!」眼神一硬,孫照月古怪的道:「如果我不呢?」仇忍沉重的道:「哪麼,我就要很遺憾的說,你即使不,也不能『不』,因為我們會以武力制服於你,我們有絕對的把握,孫朋友,若一旦動上了手,只怕你與你的這位手下就會大栽跟斗了!」
呵呵一笑,凌重開心的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是件值得喝采的喜事呀,怎麼搞到後來又出來恁大紕漏!」臉頰的肌肉抽搐著,兩邊的太陽穴也「突」「突」抽動,夏長祖目光凄厲的瞪過孫照月一眼,接著昂然的道:「不錯,這本是一件好事,但就在我們互訂白首之盟的幾天以後,卻傳出了我們的少堂主要納收小翠為妾的消息,我一直不知道,少堂主對小翠也早就暗中起了染指之意了!」厲叱一聲,孫照月狠狠的道:「混帳畜生,你不要紅口白牙,胡說八道,我身為『山靈堂』少堂主,欲想納娶一名丫環為妾,正是光明堂皇之舉,而且易如反掌,何須『指染』?」點點頭,凌重道:「說得對,也有道理,天下女子天下人求,只要你有這個本事求得上,雖然孫朋友業已有了太座,但是一個大男人多個妾侍也未嘗不可,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這等左右逢源的齊人艷福,就叫我吧,也一樣期盼欲享!」
孫照月咬咬牙——他知道就憑自己的能耐,休說是對付這四個人,只怕連人家其中任何一個也交代不來,但是,形勢雖說如此,叫他忍下這口鳥氣同樣也是辦不到,方纔那一股怒火業已化成了冷汗,而滿腔的憤激亦變成一肚皮的惶恐了,不過,他仍然要設法極轉頹勢,絕不輕易撒手——凌重催促道:「怎麼說?你快點決定,若是你真要見過其章,我們也包管如你的願,我們這幾個人,隨你老弟挑選好了!」看著屈無忌,孫照月放出一副異常委屈的表情道:「屈老兄,照說我們也算是朋友,至少亦有幾分見面之情吧?你便不能幫著我,替我講幾句話難道不行麼?我並不是不賣各位的帳,更非執意與各位為敵,實在我也有我的苦衷,這件事,有理無理全不去談了,終是我『山靈堂』的家務事,家務事自該由我們自行解決,別人強要伸手。無論從哪方面講,似乎都不應該吧?」
突然旋頭,孫照月剛烈的怒吼:「大膽叛逆,你還有臉在這裡插言放肆!」夏長祖面頰抽動,面色慘白的抗聲道:「我為什麼不敢?你們暴虐專橫,強入人罪,更不辨是非,不分黑白的硬將『叛逆』之名栽扣人頭,難道就叫我如此不甘不願,不聲不響的束手就縛?」大吼一聲,孫照月厲色道:「好畜生,你還狡辯推賴?」在夏長祖對面,那「黑毒手」孔清立時蠢蠢欲動,準備撲襲。凌重朝前走近兩步,笑哈哈的道:「噯,噯,老伙計,你可別動手啊,我不妨老實告訴你,在我們沒有弄清事實真象之前,他奶奶你只要一動,我們說不得就要先將你擺平!」孔清惡狠狠的瞪著凌重,但是只好暫時打消了攻撲的企圖,咬牙切齒的站在那裡於擺著架勢……口中「嘖」了兩聲,凌重道:「孫大哥,呵呵,看樣子這裡頭還頗有文章呢,可不是麼?」孫照月粗橫的道:「不管這叛逆如何歪曲渲染,苦求哀告,也沒有人能救得了他,誰也不能!」凌重慢吞吞的道:「我看,我們先別說大話,等到我們雙方決定了該怎麼做以後,那時大家就會曉得能與不能了!」說著,他轉對夏長祖道:「來,小年輕人,你說說看。」孫照月憤怒的攔阻道:「叛逆之言,豈可徵信?他斷不會講真話,絕不會吐實言,沒有一個犯過之人會承認他所犯之過!」
古上才冷然道:「如此說來,你這使女是不甘願做你的小妾了!」孫照月咆哮:「她是不識抬舉,是無羞無恥——」狂吼一聲,夏長祖尖叫:「你胡說!」揮揮手,仇忍道:「孫照月,男女婚姻之事,首要兩廂情願,不錯,你是有財有勢,但人家不答應你也並沒有錯,再說,你看上她,她不一定就會看上你,這和『受不受抬舉』是兩回事,何況,相悅相愛也多憑緣份,有財有勢的也未見得就能獲得佳人青睞,更不能就憑借財勢佔著人家無財無勢者的上風,我認為你這幾句話十分牽強!」孫照月怒道:「小翠是我孫家使女,對她,孫家有絕對的和*圖*書支配權力——我要納她為妾,無須得到她的同意,更無需徵求她以外的任何人同意!只要我想,我就可以這樣做,她不得反抗,這和迎娶門當戶對的女子情形截然不同!」
這時,仇忍冷淡的道:「話是不錯,但若夏長祖言來有所歪曲不實之處,你老兄也可面對面,口朝口的對質呀!」孫照月氣得臉孔鐵青的道:「我沒有這個必要!」凌重笑哈哈的道:「恐怕你非有這個必要不可了!」氣湧如山髮梢上指,孫照月大叫:「憑什麼?」一挺胸,凌重道:「憑老子們的鐵拳快刀?」孫照月突然冷凄淒的一笑,道:「很好,你們來吧!」大步站出,凌重大聲道:「老子含糊你個鳥!」一皺眉,仇忍道:「且慢,老凌!」站定回頭,凌重冒火道:「奶奶的,這王八羔子是仗著他的背殼硬了,若是我不給敲幾下,他還真能馱動五嶽之峰呢!」仇忍低沉的道:「事情未問清楚,老凌,我們尚不知這個手值不值得伸,這樁事應不應該管,貿然打起來了,算是什麼名堂?這不成了糊塗仗啦?」凌重悻悻的道:「你沒見他那等囂張樣嗎?」吁了口氣,仇忍道:「這是必然的,換了你,只怕你的火氣更比他來很大!」
帶著一絲咽塞的氣,他又悲憤的道:「我一夜失眠,焦躁痛苦無比的在房中思考了一宿,擺在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好走,一條是忍辱含冤,放棄我與小翠的終身之約,任憑我們的盟誓化為泡影,任憑我們心頭的創傷永難平復,像一個懦夫似的唯命是從,像一頭被人家牽著鼻子走的狗一樣到關東去,另一條路,則是不顧『山靈堂』的威迫利誘,不管孫少堂主的勢位蓋天,為了要爭取終生幸福,要實踐我對小翠『非卿不娶』的諾言,只有強行的脫離『山靈堂』,帶小翠逃走。我反覆思考,細細審量,到了最後,我發覺我委實無法拋掉小翠——我愛她,我便不能沒有她,於是,我下定決心走第二條路,就在拂曉之前,天色朦朧裡,我破窗進入小翠軟禁之處,帶著她一道離開了像座牢籠般的『山靈堂』…天不可憐我們,神不保佑我們,我們僅逃了一日一夜,就在這裡被他們追上堵截住,他們要殺我,我不甘受戮,因為我自覺沒錯。所以我抵抗,而小翠……卻被他們擒著痛施毒打,如今還倒吊在那棵樹上,這群豺狼,連吃人都不吐骨啊……」
空場中,正在豁命拚鬥的兩人亦因仇忍他們的突然出現而各自躍退兩邊,這兩人一面互相戒備,一面又迷惑不解的頻頻望向這裡……於是,古上才低聲道:「上前吧,我們!」點點頭,仇忍當先,一行四人緩步朝前走去,直到距離對方只有五六丈遠近了,他們才站立腳步,分開站好。目光冷澈如冰的注視他們,半晌,「黑衣狠鷹」孫照月才微微仰頭,寒凜凜的開口道:「有何見教?」笑笑,仇忍道:「不敢,只有一件事不解,尚請明示,以便釋懷。」孫照月倨傲的道:「說!」吸了口氣,仇忍道:「請問,你們為什麼在此地拚殺?」冷硬的一笑,孫照月道:「無可奉告!」仇忍微微的笑道:「為什麼?莫非此中尚有不可告人之密!」神色突沉,孫照月厲聲道:「沒有任何理由,就是不能告訴你們,現在,各位可以請了!」
呵呵一笑,凌重轉向仇忍:「怎麼樣?我們便告訴他吧?省得這位仁兄會錯了意,以為我們真個含糊他那後台『山靈堂』呢!」舔舔唇,仇忍道:「我是仇忍。」凌重皮笑肉不動的道:「我呢,姓凌名重……」哼了哼,古上才道:「古上才!」一直沒有開過口的屈無忌這時乾咳一聲,低沉的道:「不才屈無忌。」報一個名,便有如響起一記旱雷,震得孫照月頭暈耳鳴,心跳氣喘,他簡直驚駭透了,也惶慄透了,他做夢也想不到,站在面前這四個人,竟然全是武林中的頂尖人物,江湖上一等一的怪傑巨擘!是的,那是道上闖的伙計們任誰提起來都面上變色的四個厲害煞手啊,「天魁星」、「邪刀」、「魔劍」,與「千臂龍」!
臉上的五官扭曲了一下,孫照月窒息似的呻|吟了一聲,他猛一搖頭,蠻橫又劇烈的叫道:「你少在這裡大放厥詞,滿口胡柴,我不吃你這一套,我不能容忍我的使女與我的手下如此放肆,更不容許他們這般蔑視『山靈堂』的威信以及我的尊嚴,他就是叛逆,是奸賊,是奴才,是畜生!」仇忍平淡的道:「你要瘋了,朋友!」厲烈的狂笑,孫照月形容猙獰:「好,我們就看看是誰要瘋了吧!」古上才這時斜睨了仇忍一下,冷森的道:「姓孫的,我們不妨老實告訴你,你『山靈堂』可以說在江湖上也有了點根基,掙下了點聲望,但是,卻唬不住我們,本來,我們無須耗費這多唇舌與你贅言的,只緣我們不欲為了此事而流血搏命,這才一直開導你,勸說你,委曲求全,吞聲忍氣,你卻不要表錯了情,會錯了意,以為我們含糊了你後面的『山靈堂』才好!」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