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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君仍憐的眼神變得銳利如刀：「這麼說，你已經窺探及我的身子，並且觸摸過我的身子？」雍狷先是一楞，隨即啼笑皆非的道：「君姑娘，妳受的創傷不輕，失血猶多，當時情況危急，假設再延誤治療時效，可能便有不測之慮，我要替妳止血療傷，自然難免看到妳的身體，接觸你的肌膚，否則，這個傷又如何治法？」君仍憐沉默片刻，聲音一下子尖了：「雍狷，你知不知道一個貞潔的女人，她的身子是絕不能被人看到及觸摸到的？更何況被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看到及觸摸到？這是褻瀆、這是無禮，這更是天大的羞辱！」雍狷被君仍憐一沖一頂之下，不論對方是有理無理，竟有些手忙腳亂了：「我，我可是為了救妳的命啊……」冷冷一哼。君仍憐道：「我寧肯去死，也不要讓一個男人用這樣的方式救我的命！」

瞥了雍狷一眼，李南斗並不在意的緊盯著問：「君仍憐，妳怎麼說？」努力振起精神，君仍憐苦澀的道：「如果……我不答應呢？」李南斗皮笑肉不動的道：「從昨晚子夜等到現在，連妳這位好心的義妹都陪了我們一個通宵，大老遠餐風飲露，吃盡辛苦，君仍憐，妳該不會以為只因妳一句『不答應』，我們便就此罷休吧？」曹北郭跟著道：「看情形妳身子不大妥當，正是屋漏偏逢夜雨的骨節，君仍憐，妳可得識時務，仔細盱衡眼前的形勢，休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君仍憐容顏慘白，竟有些微的抖索：「你們是說，假如我不交出你們需索的東西和錢，你們就要用武力使我就範？」一拍手，曹北郭笑道：「完全正確，或許有比妳所說的更糟的情形出現亦未可定，打個譬喻，妳這位無辜的義妹，難保不跟著受連累……」

房中的三男一女，三個男的分別散立各處。那個女的卻坐在椅上，女人的雙目暗淡，容顏灰槁，更還微微挺著個肚子，敢情尚是個孕婦呢。謹慎的放下君仍憐，雍狷視線一轉、乾笑一聲：「哈，妳家裡的人還真不少呀！」君仍憐眼直直的瞪著那三個男人，沒有一點表情的道：「這三個不是我家裡的人，只有那懷了身孕的女人才是，她叫姬秋風，是我的義妹。」雍狷向坐在椅子上、形態侷促不安的姬秋風頷首示意。邊笑吟吟的道：「久仰久仰，妳姐姐曾向我提起過妳許多事！」姬秋風茫然無語，君仍憐已凜冽的向那三位男士發了話：「曹北郭、李南斗、費錚，你們『長山三奇』用這種姿態出現在我家裡，到底是什麼意思？」站在圓桌之後的那個頂了一張銀盆大臉的漢子陰淒淒的笑了笑：「四年多，快有五年不見了吧？君仍憐，難為妳還沒忘記我們兄弟三個；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們找上門來，自然是有事相商。」君仍憐冷冷的道：「我與你們之間無恩無怨，無瓜無葛，根本少有來往，我想不出有什麼事能和你們商量！」銀臉大漢深沉的道：「當然是同妳有關的事我們才會來找妳，君仍憐，『長山三奇』並不是那種吃撐了瞎晃蕩的小混混，我們每一項行動，自有其依據及目的！」

曹北郭險些氣結，他齜牙咧嘴了好一陣，才火爆的道：「拐彎抹角繞了這一大圈，原來你還是要幫著姓君的婆娘跟我們作對，好伙計，我可是招呼https://wｗw.ｈｅｔｕｂｏｏｋ•ｃｏm•ｃoｍ先打在前面，你楞要惹火燒身，就怨不得我兄弟剝你頭皮了！」李南斗正視雍狷，厲烈的道：「報個萬兒上來，我倒要看看你是哪一號的牛鬼蛇神？」雍狷站在君仍憐背後，因此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至少君仍憐已經停止顫抖，而且不知什麼時候，她的一隻手竟然反按在雍狷的手背上，這個動作，雍狷和君仍憐都恍若未覺，卻看得坐在對面的姬秋風發呆。費錚見雍狷一時沒有回答。不禁冷笑道：「你無名無姓麼？抑是不敢露底？」雍狷定了定神，心平氣和的道：「呃，我姓雍，叫雍狷……」「長山三奇」同時在腦中思索這個姓名，而最少說話的費錚反應卻最快，他倏忽脫口低呼：「二大爺——」

君仍憐強忍著內心裡的羞辱與憤怒，呼吸急促的道：「我不能領著你們去要回東西，當初說好了是買斷的…」費錚寒酷的道：「沒有那對紅玉鑲鑽孔雀，君仍憐，就拿妳和姬秋風的頭顱充數！」李南斗幫腔道：「妳放明白些，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守著妳那三分不值半吊錢的信用？君仍憐啊，早早替妳和妳義妹的兩條性命打算打算吧……」姬秋風哀聲低呼：「姐……」一時間，君仍憐不由方寸大亂，心神淒惶，她顫著聲道：「那人如今……不在，他，他也是轉手生意，抽取扣用的，買主另有其人，是關外的一個大皮貨商，他這一去一回，至少也要三四個月的功夫……」「長山三奇」互覷一眼，費錚陰惻惻的笑了起來：「君仍憐，妳給我們兄弟玩得好把戲，從頭到尾，妳就在編故事，唬弄我們逗樂子，很好，妳既然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們只得和妳來真的了！」君仍憐渾身起著痙攣，她極力申訴：「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沒有欺瞞你們……」

「七里香」是一種密結矮生的植物，長著小朵的白色花|蕾，香味淡雅雋永，人馬進得籬牆之內，空氣中蕩漾的芬芳便稍微濃郁了，不過給人的感受卻非常舒適，忍不住深深呼吸幾口。停馬階前，雍狷動作如儀，伸出雙臂，托起君仍憐輕輕抱下，側過身子拿肩膀把門頂開。門一開，屋裡已忽然抖亮一抹火光，就仿佛配合他們的步驟，專此以表歡迎似的。但是，雍狷不認為在君仍憐家裡會有這樣奇突的「歡迎」方式，而且，剛才那一抹火光赤紅泛煙，分明是火摺子一類的玩意！被抱著的君仍憐似乎也有些愕然，她尚不及表示她的疑竇，房中已霍而明亮——置於圓桌上的兩隻銀燭大放光華，一對燈花還跳得挺起勁。亮晃晃的燭光映照著房裡的四條人影，正是三男一女。由於四張面孔上的神色各異，情景顯得相當僵硬與不調和，雍狷直覺的感應到路數不對，其中只怕另有文章。

他娘的皮，這算是怎麼一碼事？一片好心，倒叫人家全當成牛肝肺，雍狷怒火頓升，嗓門馬上就粗了：「江湖闖蕩了二十餘年，稀奇古怪的名堂也算看得不少、經得不少，但像你這個娘們的言行舉止，我尚是頭一遭遇上，我扶弱濟危，拔刀相助，救妳性命於前，醫妳創傷在後，卻是哪裡錯了？即便是說不上對妳有恩，至少也不能算有仇吧？妳這種態度，實在叫人寒心！」君仍憐形色怪異的道：「令你寒心和_圖_書的事只怕還在後面，姓雍的，天下男人，就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雍狷氣呼呼的站起身來，但覺一肚皮的窩囊：「難怪那全天保和江明月要置妳於死地，連我這會都有捏死妳的衝動，罷、罷、罷，我也不用妳領情，權當荒郊野地裡撞上了鬼……」

君仍憐委屈的辯解：「我絕不是雲山霧罩，我也沒有騙你們，我向你們保證，只要是我說的就都是實話……」曹北郭重重的道：「這是妳的講法，君仍憐，我可不敢背這麼大的責任！」李南斗冷森森的插嘴道：「大哥，就算君仍憐說的是實話也不行，人家賀老板要的是那對紅玉鑲鑽孔雀，可不是賣掉孔雀的錢，錢他有的是，孔雀乃傳家之寶，怎能拿來相提並論？」一直不曾說過話的費錚，是個外貌清臞嚴峻的三旬人物，不開口的辰光，嘴唇緊抿成一線，但是開口便尖銳無比：「少和這娘們扯些閒淡，銀子有多少先拿多少，東西在誰那裡，不管地頭遠近，我們都押著她去追討，萬一拿不回東西，腦袋總要拎上兩顆！」李南斗笑了：「君仍憐，妳也聽到我們費老三的話啦？他可不像我們兩個好打發，事情走到這一步，討價還價皆是白搭，妳就看著辦吧！」

曹北郭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相當鎮定的道：「這位伙計，我們雖不知道你和君仍憐有什麼關係，但料想交情不深，要是交情夠，君仍憐現成擺著一座活靠山在此，就不可能做任何讓步了；既然沒什麼淵源，何不潔身自好？伙計，是非皆因強出頭啊！」雍狷嘿嘿笑道：「孫子王八蛋才想強出頭，曹老兄，你沒有看到從頭至尾我就不曾吭過聲嗎？這君仍憐又是出了名的不識好歹，怪異難纏，只要有一點法子。我就不願管她的閒事……」怔了怔，曹北郭不大明白的道：「這就叫人難懂了，你要是不願管她的閒事，卻幹嘛幫著她說話？」雍狷擺擺手，無奈的道：「我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曹老兄，但要忍得住三位的囂張跋扈，我包管一旁觀戲，袖手瞧熱鬧，然而你們的態度蠻橫至此，手段又惡毒到這步田地，分明是趕盡殺絕，欺人太甚，我如果繼續保持緘默，置身事外，就毫無血性可言了，所以說，我本不願涉及你們之間的是非，全是三位把我逼出來的！」

君仍憐猛一揚頭，隱隱的一層青氣滿布在她俏美的臉龐上，這時的她，看上去非但形色妖異，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邪厲意味：「『長山三奇』，你們這也算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仗著有幾分本事，便逞強出頭，硬要把人逼向絕處。你們要活，難道別人就不該活？光棍不擋財路，你們不僅擋人財路，更在斷人生機，我君仍憐雖是一介女流，亦絕嚥不下這口氣！」坐在椅上的姬秋風，憂心忡忡的看著君仍憐，第一次開了口：「姐……妳的傷好像不輕，穩著點，用不著為這些人動肝火……」曹北郭一張銀盆大臉上不見七情六慾，他無動於衷的道：「妳也不是初出道的雛兒，君仍憐，現實就是現實，吵吵鬧鬧濟得啥用？這年頭，強勢勝過一切，妳要自認抗得住我們哥三個妳就不妨咬牙到底，否則，還是照我們所說的去做為妙，賠財若再加上賠命，便不大划算了！」君仍憐挺直腰身，冷硬的道：「這件事，與我和-圖-書義妹姬秋風無關，你們想怎麼做，盡可衝著我來，絕對不能牽扯上她！」曹北郭搖頭道：「相打無好手，相罵無好口，刀光劍影之下。情況如何演變，乃是誰也不敢保准的事，君仍憐，這一點，我可不能給妳打包票！」

姬秋風的雙眸中盈溢著一汪化不開的悒鬱，眉宇間滿是愁苦：「姐，妳不必管我，倒是妳自己目前的情形，還能撐持下去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好歹妳就忍下這口氣吧……」曹北郭連連頷首：「還是姬姑娘明事達理，知曉利害，君仍憐，妳要往遠處看，就沒有什麼想不開的了，妳也該清楚，現下場面，妳哪裡來的勝算？」望望姬秋風，又看了看自己狼狽不堪的身子，君仍憐突然顯得十分沮喪：「曹北郭，我們有沒有商量的餘地？」略一猶豫，曹北郭老奸巨猾的道：「這就要看有商量的是什麼事而定。」咬咬下唇，君仍憐道：「我，我可以退還你們三萬兩銀子，因為其餘的一萬兩我已經開銷掉了，另外，那對『紅玉孔雀』已交予人家估了價，只怕很難索還，不過，我答應你們，在拿到現錢之後，無論賣了多少，全如數交付……」曹北郭臉色沉下，聲聲冷笑：「君仍憐，妳開的條件，未免離譜了吧？銀子不夠數不說，連最重要的那對紅玉鑲鑽孔雀亦蹤影全無，這叫我們回去如何交代？妳說東西賣了，至於實賣多少錢？什麼時候才看得到錢？又光是憑妳空口白說，難以查證，弄個不巧妳藉機走了活人，我們更往哪裡喊冤去？事情該有商量是不錯，卻得有個限度，像藉這樣雲山霧罩法，我們怎能相信？」

站住身子，雍狷半側過面孔來：「這又是怎麼說？」君仍憐略略抬起頸項，頗見吃力的道：「我如今負創在身，行動不便，內外衣裳又盡破碎染血，難以蔽體，你這這麼甩手一走，把我獨自個丟在此地，荒煙曠野，四顧無人，豈不是有意置我於絕境？這不叫虎頭蛇尾叫什麼？但凡一個大男人，就少有這麼不負責任的……」雍狷嘿嘿冷笑：「人說嘴是兩片皮，真個一點不錯，翻過來是它，覆過去也是它，道理叫妳一個人占全了，姓君的姑奶奶，人家是以德報怨，妳偏偏以怨報德，我他娘行了善事到頭來猶落個不是東西，這種當我不上了，要死要活，且看妳的造化吧！」召仍憐急切的道：「雍狷，你的手段不高明，你是伯我痊愈之後找你算帳，這才想把我丟在這裡，好讓我困頓至死，順便也了卻妳將來的餘患——」雍狷忍不住嗤之以鼻：「我怕餘？我怕餘個鳥，君仍憐，慢說餘一個君仍憐，哪怕再來上三兩個，亦不值我正眼一顧，就餘那點玩意？給我歇著吧！」

君仍憐仰視著雍狷，語聲凜冽：「撞到了鬼都比你做的事要幸運，雍狷，你必須為你的卑鄙行徑負責！」雍狷怒極反笑：「妳來告訴我，姑奶奶，我要負什麼責？」君仍憐抿抿嘴唇，臉上又浮起一層淡淡的青氣：「到時候你就會知道。」挺挺胸膛。雍狷大聲道：「我叫雍狷，道上朋友都稱呼我為『二大爺』，家住『南浦屯』城城隍廟後橫巷，門前種著兩棵白楊樹的就是，妳要找我，我隨時候教，不過，我得事先向妳提出忠告，就憑妳這幾下子，還是多請幾幫手為妙！」君仍憐強硬的道：「和*圖*書這是我的問題，無庸你來操心！」雍狷狠狠瞪了君仍憐一眼，轉身便走，背後，又傳來這位「毒膽文君」冷峭的語聲：「你要去哪裡？」腳步不停，雍狷悻悻的丟過話去：「老子去哪裡，妳管不著！」君仍憐的嗓調提高了：「你還像個男子漢嗎？做事就這麼虎頭蛇尾、不乾不脆？！」

這一次，君仍憐卻十分的「能屈能伸」，她絲毫不見火氣反而柔柔靜靜的道：「你有義務使我活下去，要不然，便是落井下石、乘人之危了！」雍狷猶豫了須臾，才沒好氣的道：「娘的，碰上妳，算我倒霉，就讓妳活下去，我且看看妳有什麼花巧可使！」君仍憐的唇角噙著一抹古怪的笑意，聲音則輕軟了：「來，先扶我起來……」雍狷踟躕了一下，只好走上前去小心的將君仍憐扶起。人一直立起來，原先蓋在她身上的長衫便褪滑下去。雍狷急忙抓住衫領，重新替君仍憐披好，又加意裹緊；免得再洩了春光。僅這麼小小的一點折騰，君仍憐已吁吁喘個不停。她靠在雍狷肩頭。孱弱的道：「你有坐騎？」雍狷頷首：「當然有，恁長的路，兩條腿怎生走得？」君仍憐提著氣道：「抱我上馬，我們趁黑趕路……我會沿途告訴你如何走法……」雍狷無可奈何的把君仍憐平抱入懷，猶不忘挽攜他的弓囊大刀，而儘管美人在抱，軟玉溫香之餘，他卻半點綺麗的感受也沒有。

君仍憐吸了口氣，唇肉抽搐：「李南斗，我與你們『長山三奇』自來是河水不犯井水，大家各混各的路子，這賀子須是個放高利貸的奸商，你們三位則是翻騰綠林的黑梟，說起來根本風馬牛不相及，三位代他出面，卻是什麼因果關係？」李南斗似笑非笑的道：「此中有一層淵源妳不明白，賀子須有個堂妹，便是我們老三費錚的婆娘，當然，除開這層關係，賀子須也不會讓我們白跑一趟，會聚財的人，大多懂得會花錢，老賀知道如何把銀子用在刀口上。」君仍憐緩緩的道：「那麼，你們的目的是——」李南斗單刀直入的道：「很簡單，把妳從賀子須那裡拿去的銀兩及東西通通吐出來，此事便一筆勾消，我們回去有交代，自則不會難為於妳。」君仍憐的身體晃動了一下，後面的雍狷趕緊端了一張椅子扶她坐好，頗見憐香惜玉的風情。

山腳下，小巧的三間磚瓦房，便以一圈生長濃密的「七里香」矮樹作為籬牆，在籬牆之前，有一道清溪蜿蜒流淌，溪上還搭得有一座簡陋木橋，小橋流水，山色幽翠，倒是頗有一股脫塵之氣。也只是天光曚曚亮的時候，雍狷已伴送君仍憐來到小橋左近，雖然奔馳了整夜，除開君仍憐顯得相當萎頓之外，雍狷本人和他的座下「乘黃」卻並不覺得有多勞累，緣因沿路以來，都是策馬緩行，為了是怕顛壞了帶傷在身的君仍憐，深宵暗夜，風冷月白，騎上這一趟，反有幾分冶遊的趣味。偎在雍狷懷裡、看似濃情密意，其實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的君仍憐，有氣無力的朝著那三間小瓦房指了指：「到了，那就是我住的地方……」雍狷往木橋前端看了看，又打量著樹籬四周，閒閒的問：「妳一個人住在這裡？」君仍憐回頭白了雍狷一眼：「要你管？」雍狷沒有吭聲，下得馬來，牽著韁繩慢慢過橋。

雍狷本能的往後縮了縮身httｐs://wｗｗ•hｅｔuboｏｋ.cｏm.cｏｍ子，先在臉上攤開一副他自認為十分和善的微笑。於是，君仍憐慢慢睜開眼睛，油燈的光亮雖然暗弱，但對她來說仍屬一種刺|激。她半瞇著眼，神態顯得有些空茫的注視著現下處身的環境，過了好一陣，才似是將前因後果連貫起來，之後，她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雍狷。輕輕咳嗽一聲，君仍憐不禁蹙眉咬唇，好像這一聲咳嗽牽動了她身上的傷口，痛苦與仇恨又一齊湧了回來……即使這樣的一顰一蹙，竟也流露著令人心醉的韻致，雍狷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君仍憐定定的看著雍狷，目光卻異常冷漠，儘管話音低啞，分明生硬艱澀：「你是誰？」雍狷搓搓雙手，陪笑道：「我姓雍，單名一個狷字，雍狷就是我……」君仍伶閉閉眼。道：「是你救了我？」雍狷忙道：「路不平有人踩嘛，小事一樁，算不了什麼，嘿嘿，算不了什麼。」君仍憐蒼白的面孔上毫無表情，腔調更見陰沉：「我身上的衣裳，是你脫下來的？」雍狷急急解釋：「實非得已；君姑娘，妳的內外衣衫全被鮮血浸透，粘在傷處，如果不將衣衫割裂褪下，便無法清洗上藥，為了救人第一，我只好事貴從權，先行動手療傷，若有莽撞不周的地方，還請姑娘包涵曲諒！」

忽然，她顫動的雙肩上壓落兩隻沉厚的大手，手掌心透出的熱力那麼溫暖又貼切的傳達到她的肌膚，沁入她的心底，接著，她聽到站在背後的雍捐朗朗發話：「三位老兄，俗話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只是替一個放高利貸的奸商來討帳，居然這麼死心塌地又咄咄逼人法，簡直比自己的債務猶要賣力上勁，這未免有點逾份了吧？而人家君姑娘忌於本身的傷情，義妹的安危，再加上各位的強橫張狂，業已連番退讓，答應還錢倒罷，三位卻仍不饒不休，非要照單全收不可，這種仗勢欺人的作風，實在不算是高明！」「長山三奇」的六隻眼睛，全部投注在雍狷身上，仿佛這個時候他們才發覺，屋裡竟還有這麼一個人物存在，他們打量著雍狷，但毫無輕藐的意思，因為他們的經驗告訴他們，只要一個人敢在這種關頭上拿話，更且言詞犀利，那麼，這個人便絕對不會是等閒之輩！

君仍憐強忍著身上的痛苦。沙著嗓音道：「說吧，曹北郭，我在聽著。」這位「長山三奇」之首——曹北郭「嗯」了一聲，雙臂環胸，侃侃而談：「上個月初七晚間，『滄州府』府城西大街『印子胡同』一家『金瑞源』當舖，被道上人物強行侵入，勒索當舖老板賀子須紋銀四萬餘兩，那人在臨去之前，又看中水晶櫥裡擺設的一對『紅玉鑲鑽孔雀』，不管當舖老板怎麼央求，還是便拿了走，手段霸道，行為惡劣之極，完全不顧『盜亦有道』的江湖傳統……」倚在左牆上的「多寶閣」邊的仁兄，約莫四十上下的光景，鷹目鉤鼻，生就一副鷲猛之像，這時，他伸了伸腰，輕描淡寫的接口道：「那位心狠手辣的強徒，竟還是個女人，一個長得十分標緻的女人。」眼睛望向接話的人，君仍憐靜靜的道：「不錯，李南斗，我就是那個女人。」點點頭，李南斗道：「很好，『毒膽文君』不愧是『毒膽文君』，乾脆俐落，豪邁爽快，妳既不兜圈子，我們亦不拖泥帶水，君仍憐，我們兄弟這趟來，就是代賀老板出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