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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老鼠

作者:溫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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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踏遍青山人未老 第三章 壞人有喜

第三部 踏遍青山人未老

第三章 壞人有喜

高陽一得接道:「所以,下官才把杜先生和鐵二爺都請過來,也請夢山兄,天海賢弟共議。」
鐵手望望譙溪雨。
上風雲一句話就解釋清楚了:「受害的家族,有兩門是皇帝的外戚。」
目不轉睛。
當然,蜀中唐家這麼大,子弟眾多,旁支外系,不可勝數,其中當然也有清正之士,不可以一竹竿打翻一船人。
因為他查得很清楚。
不過,俟吳鐵翼事敗逃亡後,川西蜀中唐家跟他的關係,可就完全顛倒了:
縱是在這時際,高陽一得依然喜歡說笑。
「吳鐵翼殺的。」唐天海吼道:「他在死前仍通知了我,吳鐵翼已入陝道。」
唐天海當然姓「唐」。不過誰也役想到他會是蜀中唐家的人,而且誰也料不到他會在大庭廣眾喊破——其實那也沒什麼不對。誰說「蜀中唐門」的子弟就不能當官?
雖然他把首頷個不休,但以他的足智多謀,誰也不敢忽視他的分量——他的外號也正好叫做「足智多謀」。
——難怪會這般陣仗了!
高陽一得目光閃動,「哦?夢山兄之意是……?」
他激動得連聲音都尖了。
且入骨。
譙溪雨仍然在點頭:「我是沒看見。」
鐵手問:「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但很有分量。
唐天海苦著臉大聲道:「我聽到絕對可信的線報:吳鐵翼已經在陝西出現。」
譙溪雨仍在點頭。
他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因為案情非同小可,這「大老鼠」也是非逮著不可,於是,消息是否可信,就變得非常重要。
他們對吳鐵翼恨得牙嘶嘶的,也是合理的。
他其實是個很容易光火的人,不過,他卻在神情上保持喜怒不形於色。
謝夢山在剎間漲紅了臉。
高陽一得不覺皺了皺眉頭,問:「唐老弟……你認得吳鐵翼?」
唐天海漲紅了臉,怒道:「你……!?」
https://m•hetubook.com•com這樣說,不僅證實了唐天海說的是真話,也把問題掮上一半了。
「率先發現吳鐵翼出現在陝道上的,」唐天海仍在「喊」他的話:「是我們家族以追蹤快腿出名的唐郎。」
氣氛不對。
謝夢山不卑不亢,道:「不但唐將軍與之相熟,下官與他,亦有過從。——在出事以前,大約是這兩三年的事,吳某曾七入秦嶺,且都在武功勾留過。大家份屬同袍,也談得來,所以難免有過筵宴論交。」
一直沒發話的上風雲忽然問:「你就那麼信他?」
然後他說:「而今,大家推斷吳某逃亡路線之時,把太白山下附近一帶列為要點,可能便是考慮到他近年老在這兒鑽,說不定正是部署收藏贓物或逃亡路線之故吧!」
只聽一人歎了一口氣,心平氣和的道,「那個大壞人故意在船上大辦喜事,張揚排場,歌宴水上,故意欲蓋彌彰,掩人耳目,這件事,我查過了,確有這回事,這批人的來處,亦與吳某失蹤之地吻合;這些人的形容,也酷似吳某一黨夥伴,所以他說的是真話。」
——原本,吳鐵翼有大將軍童貫撐腰,決不好辦,一般地方官都不敢沾手,就算告狀入京,只怕也呈不上去。
一針見血。
「因為我是川西蜀中唐門的人!」唐天海直著嗓子喊道:「試想,我家族的人可會騙我麼?」
他跟唐天海一道管轄武功縣軍政大事,既往來頻密,一向也合作無間,兩人之間亦情同手足,而今,這麼大的事體兒,唐天海卻不先通知他,竟先行密告鄰縣上級高陽一得和其他的人。
他的問題,只一句就夠了。
上風雲再問:「你是在何時方知吳鐵翼是逃亡重犯的?」
和*圖*書然後一個聲音又響又粗又沙啞的喊:「是我聽到的。」
他說每一句話,都像喊出來一樣,他自己也喊得頗為聲嘶力竭,額上已隱見汗珠。
譙溪雨答:「不。」
上風雲追問:「令弟是幾時遇害的?」
說話的人是杜漸。
高陽一得笑而不答,望向他的師爺。
鐵手問:「為什麼?」
高陽一得望向謝夢山。
大家轉過面去,發話的是客座的司軍監唐天海。
——唐郎,即是綽號「飛天螳螂」的唐郎,在座無有不聽說過的。
這幾個人都是武林中、江湖上、六扇門裏、官場軍方和縣省地方上首屈一指的高手——地位、聲譽、武功上都名副其實,而今都聚於一堂。
譙溪雨開章明義就說:「皇上下了密旨,要上風雲通知省裏縣裏的辦事人員:吳鐵翼的案子要嚴辦。」
鐵手一來,他們便立時會議。
——難怪!
鐵手道:「吳鐵翼確是十惡不赦,罪無可恕。問題是:他可逃往山西、折首返京,不一定便來此地。」
高陽一得平時好戲謔,而今也顯沉重。
向來,他辦的案子都不尋常。
本來,吳鐵翼幹下了那麼多令人髮指的滅門血案,有不少是由於蜀中唐家的指使與參與,其中「習家莊」跨虎江的血案,還是直接由唐門高手唐失驚來縱控,而曾與鐵手、冷血連場大戰的高手,也有隨身保護吳鐵翼的唐鐵蕭,唐門跟「吳鐵翼案」本來就脫不了關係。
上風雲也一樣。
謝夢山輕咳了一聲,舒了舒身子,又回復了他的過人氣派,才清清晰晰的道:「唐將軍肯定是認得吳鐵翼的,而且還是極為相熟。」
對話持續。
唐天海忽地又吼了起來:「我入他個先人板板,操他奶奶的卵蛋!——我知道那孬種是要犯的時候,就是我老弟喪命之際!」
「可是,你並沒有告訴我。」
鐵手向和圖書上風雲道:「這件事是誰上呈的?」
不過大家都有點笑不出來。
一句就抵核心。
上風雲卻無動於衷,只淡淡地道:「有證據,我就信。」
他還在喊話:「也是我看到的。」他補充了一句:「我親眼看到的。」
上風雲是省總捕頭,外號「上窮碧落下黃泉,他要抓你走不掉」,很長,但很實際,因為說的是事實。聽說他本來是一名飛賊,他當飛賊的時候,誰也逮不住他,到他任職衙差的時候,到哪裏上任哪裏便沒飛賊。此刻,他神色凝重,使得本來就長得愁眉苦臉的他,更愁眉不展、滿臉愁容。
高陽一得強笑了笑:「你……見過他?」
唐天海訥訥地道:「那時我還不知他是朝廷欽犯,且犯天條……那時候我只收到些微風聲,知曉他好像惹了有些麻煩,背了黑鍋,卻不知——」
——而且,他是一早已查得非常清楚,也十分仔細的了。
唐天海臉上肌肉又在抽搐、顫哆,「兩天前。」
謝夢山的長相很文雅,很秀氣,但氣態卻不動如山。他一向衣飾光鮮,也一向正襟危坐。
此後杜漸反問了一句。
大家都盯住了他。
「那是我在寶雞點察漕運的時候,曾看到一艘官家畫舫,張燈結綵;」唐天海舔了舔乾唇,「我那時正在查辦一私糧案,無意中見船首站著一個人,正趕在結冰前促船離岸,指指點點的那人,似是吳鐵翼那廝………」
「他沒有說謊。」
謝夢山怒道:「你既見到他,又不立即把他拿下!?」
「吳鐵翼這老狐狸深謀遠慮,自是先有了退路,且把劫掠財物找妥了擺放之處,才會如此猖狂。」上風雲仍是冷淡得接近冷酷的說:「可是,儘管我們知道唐將軍是熟悉吳某的,但又怎能肯定他是不是為了心切於報殺弟之仇,而一力指陳他在渭水見過吳鐵翼?——要知道,這頭www.hetubook.com.com大老鼠在不在此地,是重要關鍵呀!」
他的話很溫和。
唐天海恨恨地啐了一口:「他?化了灰我也認得!」
只問了一句。
隨他而來的唐天海,是個臃腫肥大的胖子,只一雙圓目,骨溜溜的,又烏亮又靈動,餘則臉肉橫生。
——當然,尋常事,又怎會讓鐵手名捕接辦?
他當然不悅。
「他的話你們可以不信,」唐天海憤怒地咆哮了起來,「難道你們連我的話都不相信!?」
「怎麼死的?」
唐天海一聽,又幾乎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向上風雲戟指氣虎虎的道:「你……你是說我為報私仇而說謊!?」
「可是,為什麼你不把此事先向你直轄上級謝大人稟告,而要渡河穿縣,先行密報高陽大人呢?」
「我見過他!」唐天海嘶聲道:「我親眼見過他!」
唐天海臉無表情,但臉部肥肉抖哆不已。「他死了。」
軍師譙溪雨還是老樣子:平常聽人說話的時候,儘管反對,也一味點頭,連他自己說話的時候,也老把頭點個不休。而今,他自己既沒說話,而就算在沒有人說話的時候,他也逕自在點頭。
上風雲忽問:「那是幾天前的事?」
鐵手一句就問了下去:「你親眼看見的?」
可以這樣說,為了追討失去的利益,而今曾蒙受欺騙的奇恥大辱,只怕四川唐家子弟要比各路刑捕更欲得之而後快。
上風雲補充道:「所以這樁案子不但要嚴辦,而且還要急辦!」
但他還是巍然端坐。
說這個不的時候,他居然還點點頭。
唐天海道:「三天。」
鐵手一到郿縣,一進入高陽府,就覺得不對勁。
高陽一得瞇著眼,雙手合抱,溫和的道:「你們大家都是名士、高手、父母官,曾有交誼絕對不是意外,據說,光是這兩年,那耗子和圖書曾偕同你們縣裏的莊捕頭及幾位頭頭,聯袂七次上過太白山哩!」
「我想高陽大人也一早瞭如指掌的了,」謝夢山歎道,「我那時的確以為吳鐵翼忠心愛國,以報君恩,卻不知他是這種人!」
譙溪雨點點頭,道:「他來了這裏。」
唐天海說:「可是,我消息的來源,卻一定無誤。」
杜漸是個知審刑部裏有名的幹員,外號「鐵面無私」,但他看去只是個平凡得有點平庸的男子,長相就像是個慈藹的老男人——他的確也是五個幼童的公公。別人嘲笑他未滿五十,便已「四代同堂」,他就笑說,「我好命。」因為發生的案情重大,他也被調遣過來,助鐵手辦案。每次他與鐵手齊辦案,他也笑曰:「我好命。」蓋因有鐵手在,他便不必冒險犯難,而且準能破案。
大家都怔住了。
上風雲卻冷冷地說:「你相信他,合乎情理——但憑什麼也要我們相信他的話?」
鐵手知道這些人會參與這件事,但會那麼投入和緊張,這並不尋常。
與案的人。也大都明白吳鐵翼與四川唐門的糾葛與關係。
在這方面,川西唐門如今立場,跟刑捕官府,竟是一致的。
「我為什麼不相信他!」唐天海眼都紅了,「他是我的親弟弟。」
謝夢山冷笑:「世間沒有絕對可信的情報的。」
鐵手的語氣有點嚴厲:「此事非同小可。吳鐵翼若走此路線,『捕老鼠』行動則應集中全部人手在此地部署,怎可以相信未經證實的猜揣?」
他跟唐天海一塊兒來,本來推心置腹,不料唐天海卻早把第一手消息賣給其他人了,他的人卻不像他氣派上那麼巍然不動。
吳鐵翼挾款而逃,蜀中唐門利益落空,他們也要跟官府追捕這隻「過街老鼠」,追索回那一筆富可敵國的贓款。
高陽一得即道,「他是有苦衷的——你看他,不是長得整個苦瓜模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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