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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大旗

作者:溫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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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策馬狂馳

第十四章 策馬狂馳

他這一退,只見四面八方都是拳頭。
完顏濁沒動,他也就沒動。
只見包先定三綹長鬚,無風自動,左行四步,後退六步,猛踏一大步,忽又連環九個碎步,左四右五,猛抬一大步,看得人眼花繚亂,完顏濁的雙爪始終沾不到他的身上!
包先定劍勢補鞭勢之不足,鞭勢補杖勢之不足,打到最後,還是一張算盤,但一攻一守之間,竟似十八般武器齊出,轉眼間已把完顏濁逼到台沿!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完顏濁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忽然不見了!
完顏濁心下暗定,包先定的拳法畢竟有使完的時候,有使累的時候,一俟彼時,立時給予致命的打擊!
完顏濁衣袂一振,像只巨梟,破空飛撲而來!
金方突然直挺挺地站出了一人,眾人見他身形又高又瘦,活像僵屍,不禁「咦」了一聲。
完顏濁腰不旋膝不動,竟一跳退開了兩尺。
眼看完顏濁就要把包先定逼得摔下去,猛地「卜勒勒」一陣亂響,完顏濁的身形猛地後退!
原來就在這剎那間,完顏濁猛攻出兩爪!
包先定前衝三步,手中算盤卻驚天動地攻了七十招!
——要知道數學本來就是很深奧的學問,現在有人認為,甚至人生命運,也像太空宇宙裏漫遊的行星,可以用數學算測出來。
功蓋三分國,
當日之時,淮陽鏢局的伍沉石,也非浪得虛名之輩,卻三招死於完顏濁的手中,就是因完顏濁的武功奇詭已極!
台下的龍在田脫口叫道:「天竺無常鬼爪!」
包先定大叫一聲,被撞飛半空!
完顏濁一運力,卻覺一滑,手中所捏的竟似滑不溜丟的東西,已溜出他的手心。
完顏濁一動,他就動了。
完顏濁一面飛擋一面激退,已退至台邊,結結實實,被包先定的算盤正正反反,擊中了十五下!

三人卻以包先定武功最高。
剎那間已踢出七、八十腳,把包先定逼得向後直退。
包先定本就是嵩山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一套「百步神拳」,更使得出神入化。
江流石不轉,

包先定左一招「鬼王撥扇」,右一招「金撞鐘嗚」,拔開了兩爪,不料颼地一聲,爪已抓住自己的脖子!
龍在田一手按在包先定背心上,一股內力熱流暖烘烘地傳到包先定體內,一面道:「快別那樣說!」
完顏濁一振,正待反擊,突然包先定和圖書的所有破綻,又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套威猛的拳法:「少林羅漢神拳」!
包先定苦笑,嘴角一絲血絲,無力地道:「……有負兄長所望……」
眾人大呼,正在這時,金鉤五指尖利,直飛刺包先定!
——就算是八卦、天寅、兩儀、四象,以及占卜,也可以是用耆草推算的。
兩人一來一往,變化萬千,一進一退,已然兩回四遭,台下觀眾,看得眼花繚亂,一口心像吊在半空,連大氣都不敢呼。
只見此人,一步一步,走路居然膝蓋不彎,走到台前,身形平平升起,一跳就跳上了丈餘高的擂台,直繃繃地站在那兒,淮北雄英豪傑,有些眼尖的,不禁呼出:「完顏濁!」
名成八陣圖;
包先定不由一怔。
狂奔中彷彿一切的定局都成了不定局,移動的物體反而成了恒定的存在,他想起杜甫的望江興歎之「八陣圖」:
包先定雙拳一沖,「三展沖拳」,左伏虎,右金鉤,「連環鞭錘」,再來「三環套月」!
包先定一怔,他可不願同歸於盡,弓箭步轉插花步,燈籠提腳正待再前攻,但完顏濁踢出兩腳後,又迅速再踢兩腳!
——宋寧宗開僖年到理宗景定年間的秦九韶,已經發明「三斜求積術」,他所發明使用的四次方程,直至五百五十多年後,歐洲的蠟芬尼和賀純才推算出來。
原來這套招法,正是永一術中的歌訣:「三歲孩兒七十稀,五留廿一事尤奇,七度上元重相會,寒食清明便可知。」
就在這一怔之間,完顏濁突然低頭撞來!
眾人見此人露了這一手輕功,不禁嘖嘖稱好,再定睛看去,正是他們所敬愛的淮北四義之二俠,「算盤先生」包先定。
包先定那一拳,等於白打了,完顏濁五指如鉤,閃電般地擒住他的手!
「百步神拳」一百另八式,包先定一招搶先,著著領先,完顏濁卻左騰右挪,都避了開去。
完顏濁招架得刀勢架不住杖勢,閃得了杖勢卻閃不了鞭勢,只好急退!
信無二的算盤,可以打出各家各派的武藝,甚至可以把算盤框拆作飛刺施用。
臺上的史文聖直著嗓子叫道:「第三場——」
包先定的拳頭。
包先定一掙不脫,眼看要糟,忽然衝回五步,竟擺脫了完顏濁的鬼爪!
原來完顏濁自命「鷹手錯骨門」門主,他的「鷹爪手」,自是了得,連中原「鷹爪王」雷鋒也畏之三分。
完顏濁,左手五指一伸,「颼颼」兩聲,食指與尾指長利的指甲竟破空飛出,「哧哧」地射入老者左右雙目!
不但溜出他的和*圖*書手心,還變成掌心雷,轟擊他左太陽穴!
臺上臺下的人,都汗如雨下。
眾人大驚大怒,只聽宋方一人沉聲道:「宋金兩方比武,卻拿旁人出氣,這難道是所謂金國武士之風度嗎?」
——對方的金太子、夏侯烈、喀拉圖、完顏濁都還未出場!
台下眾人忍不住高呼大嚷道:「包二俠,殺了這個活屍!」
羅漢拳法一出,擂台上盡見拳影,不見人影,盡聞拳風,不聞人聲!
完顏濁雙手暴長,已經可以當作兵器用,化作漫天爪影,攻向包先定!
然而完顏濁突然之間,像完全沒動過一般!
遺恨失吞吳。
方振眉雖不是「歸故鄉」,也沒有什麼所謂「威加海內」,但是那種「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感覺,也許不如高祖寂寥的心境,卻更加惶切!
完顏濁避得過時、已退了十一步!
兩腳後,又四腳!
這十五下清響,分別打在完顏濁身體各處,若換作別人,早已筋碎骨裂,但這完顏濁,確有過人之處,他的「殭屍功」也著實可怕,竟硬挨一十五記,身子搖搖欲墜,卻仍未倒下。
包先定再連退七步,猛一掌衝出,到了一半,忽然收回!
完顏濁沒料到包先定在這種情形之下,仍然反擊,本已受傷,身法稍滯,「崩」地被算盤框子擊中胸口,「咕咚」一聲栽下臺來!
但所謂「錯骨」,人人以為他以「鷹爪手」錯人筋骨,其實不然。

完顏濁的臉色變了!
完顏濁臉無表情,如同木石,萎然而立。
完顏濁怒吼狂叫,手中突然金光一閃,竟多了一柄金光炯炯的利爪,長兩尺七寸,撥刺鉤打,撩截劈爪,竟把包先定逼得不住後退!
就算是抓住石頭,完顏濁也可以便之粉碎。
本來已是難看,此刻更是難看。
完顏濁一挺身,手中金鉤,驟然鉤柄脫離,飛彈出去,「颼」地一聲,半空追擊包先定!
這一來,但見人影閃處,由左至右,轉眼間到完顏濁佔盡下風,台下的宋民看得目不暇給,緊張得說不出來。
多少成敗,多少輝煌,一個轉變下來,人事滄桑,彷彿什麼都破滅了,他在瞬間腦裏活躍著無數前人的浩歎,又加漢高祖的引吭高歌:
完顏濁手已奇長,再加上金爪,二十三招後,完顏濁又把包先定逼入台角!
——當時這種數學,喚作「大衍求一術」,包先定的算盤推算法,可以列作這種一術裏的變化。
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七場比武,大宋已贏兩場,只和圖書要再贏兩場,便勝局已成。
招法使得這般純熟,招式之變化,使法之複雜,信無二與錫無后適才的算盤招式與之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只見包先定手中多了一張算盤,既不是金鑄也不是鐵鐫的,只是一張樸實無華,木製的普通算盤!
「出臺算輸」這是比武的規則。
原來包先定這一招,正是「七度上元重相會」,「上元」喻意「半」的意思,一指只劃出了一半,便縮了回去,而這一招厲害之處,也就在這半招之間,留待更厲害的殺著!
是刀、是劍、是杖、是鞭、是判官筆、是日月鉤!
跟著下來的五種身法廿一踢,正是「五留廿一事尤奇」的涵數,完顏濁接不下來,惟有再退!
大風起兮雲飛揚
那邊的完顏濁,卻是栽下台來的,好不容易才掙扎起來、猶搖搖欲墜,卻慌忙跌撞到金太子處「骨咚」地叩頭道:「太子息怒,卑職已然盡力……」
完顏濁突然發出令人膽寒的怪嘯聲!
別人還看不出這張算盤有何特異,而龍在田眼光何等銳利,及時瞥見完顏濁兩腿,是「卜卜」地踢地這張算盤上的!
這兩踢之後,完顏濁的臉上浮現一陣難以察覺的痛苦之色,雙腿也立時沒那麼靈活了。於是他開始後退!
這時臺上的史文聖大嚷道:「宋金比武大賽,第三場結局,宋方包先定與金方完顏濁作和論!」
——中國古代的科學家、醫學家、數學家、天文學家,甚至遠在西方蒙混時期,已有了驚人的成就。如華陀的外科醫學,到目前西歐還認為是神乎其技。他的針灸術,迄今開始被重視,成為最新穎科學的醫術。世界上第一部丹書的作者春秋時代鄭國魏伯陽;世界上第一部藥主集作於唐高宗永徽三年,作者孫思邈;世界上第一位發現麻疹粘膜斑的人,是櫻寧生滑壽,還是中國人。
話一說完,只見一人灰袍衣,如一葉巨鳶,平平升起,已逸落臺上!
——這四人,才真正是難惹的敵人。
就在這時,包先定的拳法一頓!
身旁的景物已如閃電一般過去。
原來這完顏濁曾三入中原,殺虐過重,後被方振眉逐出中原,但淮北的一些武林人物,畢竟還是記得他的。
完顏濁招式雖奇,下手雖辣,但少林拳法乃正宗拳術,一旦搶得先手連環出拳,天衣無縫,威猛穩慎,完顏濁竟還不了手!
如果這時擂台上點的是蠟燭,縱有千支,也都被打熄了!
包先定的衝前三步,手中攻七十招,正是「三歲孩兒七十稀」的精神變出來的招式,涵有高深的數理,完顏濁又怎麼應付得了。
八腳後,又十六腳!
和*圖*書只聽「一劍九環」史文聖道:「宋金比武賽,第三場——」
宋人嘩然,久久不歇。
馬蹄如急鼓,方振眉雖一面思慮,但身子和馬匹融成一體,全力衝馳!
眾人看得一口氣提在半空,忽聽完顏濁一聲怪叫,雙手一長,竟箍住了包先定的咽喉!
只聽一老者叫道:「這活僵屍又來了。」
但完顏濁腳下之步法,也是中原人士所未見,挺抽拔挪,總在千鈞一髮間,避過了包先定的攻擊!
他這一輪使出,一招快過一招,逼得包先定節節後退,一直退到擂台邊緣!
要知道「寒食清明便得知」,乃歌訣中最後一句,也是最有殺勢的一句,「寒食」乃指十五之數,「清明」係一百零五之數,完顏濁哪裏架得住!
完顏濁這次四度再入中原,武功又是精進不少,除了與大俠我是誰那一役慘敗外,幾乎未逢敵手!
算盤子全數落空,完顏濁又「呼」地出現!
「殺了他,殺了他!」
烈日發空,正午恰過。
然後史文聖又直著嗓子大呼道:「第四場——」
但包先定落地之所,卻也在擂台之外了!
——數學本來是深奧無窮的。所謂「五行陣法」,諸葛亮佈下之「八陣圖」等名陣,無不是用五行術推演出來。
多希望有一場雷雨,來洗滌這一切污垢。
這一場比試,又比錫無后與信無二之戰,精彩百倍!
「包先生,你要為我們伸冤、出氣!」
完顏濁左避右閃,突然發覺,自己已被逼到四丈闊擂台邊緣!
完顏濁對來拳完全不避不閃,突然間,雙腿不曲不折,閃電般踢出!
完顏濁全身如同木石,但太陽穴正是他罩門之一,包先定竟已一眼看出他的死穴!
包先定人雖被撞飛,手中算盤框子,卻也脫手飛出!
原來在這剎那,完顏濁忽然倒臥下去,雙腿鉤住台沿,算盤子一過,又盪了回來。
算盤框子在半空打著旋轉,閃電般擊向完顏濁!
馬狂奔,人和馬已經連在一起。
包先定再提氣,猛沉身,金鉤自髮頂險險擦過!
原來完顏濁的手驟然暴長了半尺!
他不但可用算盤使出各家各派武技,更可融之為一爐,而且把算盤的演算法,全融入他的步法裏。
台下的龍在田失聲叫:「勾魂連環腿!」
完顏濁一掌落空,撞跌半步,猛見包先定前後左右,進進退退,竟一十五步,手中卻攻了一百另五招!
彷彿大草原的惡夜,野狼山梟,面對皓月而長嚎!
龍在田一個箭步,走上前去,只見包先定臉色紙白,忙相扶道:「賢弟,你可安好?」
而這面算盤一出之時,完顏濁便開始後退!
他之斷人筋骨,錯人筋脈,乃用他的這一雙腿施展的「勾魂連環腿」,專踢人要害死穴,奇經百脈,尤其是關節要害和_圖_書,一旦施為,一腿快過一腿,你避得過十腿,避不過一百腿,一旦給他踢中一腿,便不死也殘廢,十分歹毒!
包先定眼見完顏濁勢已將盡,不擊他下台,只怕夜長夢多,一按算盤,算盤子全數射出,激射完顏濁身上各穴!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包先定開始避開完顏濁扣著脖子的暴長雙爪,乃用衝五步,跨五步之法,正是「算盤歌訣」中的「五下五」的步法。後來的左四步,退六步,踏一步,正是歌訣裏的「四去六進一」,連環九碎步,左四右五,猛抬一大步,正是訣裏的「九上四去五進一」,把完顏濁的封鎖與截擊,全消弭於無形。
——現代數學家甚至認為,算盤計算出來的數字的精確性,甚至不下於電子計算機。
包先定更沒料到這一著,「砰」地一聲,胸口被撞個正著!
只聽史文聖嚷叫道:「第三場——金方完顏濁對宋方包先定。」
一百另八式使完,完顏濁正待反撲,包先定吐氣揚聲,拳勢一變。竟是「少林伏虎拳法」!
金太子冷冷一笑,揮了揮手,夏侯烈在旁,才把他一手扶起。
完顏濁猛地一震,抬目看去只見包先定宛若天神,目威膚潤,不但毫不氣喘,而且拳風只有加劇,透臉紅潤,看來至少還可以打五、六個時辰不倦!
包先定氣定神閒,雙目有神,平視完顏濁。
包先定的算盤看起來毫不起眼,但是一使久了,別人看來簡直不是算盤!
因為包先定手中算盤,上一招是刀法中的「削足就履」,下一招便是劍法中的「直搗黃龍」;前一招是杖法中的「降龍伏虎」,後一招便是鞭法中的「分水引月」;第一招是判官筆中的「勾勒生死」,第二招便是日月鉤中的「日月雙提」!
龍在田臉上卻不見喜色。
完顏濁一見包先定衝至,出掌向自己拍來,便硬著頭皮,正侍出掌硬接,殊料自己的手掌才按出去,包先定的手掌便突然不見了!
完顏濁接得一半,已退了七步,包先定卻連踢廿一腳,換了五種身法!
完顏濁這閃電般一抓,已抓住包先定的右手腕骨!
台下的信無二竟忘了身受重傷,看得目定口呆,忍不住叫道:「算盤步法!」
原來這三名算盤好手中,錫無后可以算盤聲懾人心魂,再以算盤子暗器殺人,然而仍是武功最弱。
如他一倒下,就會跌下臺去!
包先定半空強一吸氣,借勢飛退,但金鉤更快!
老者受襲之下奇痛攻心,滿臉鮮血倒地哀叫。
包先定已進入牆角,欲振無力,完顏濁招式一緊,只見包先定的招法步法又是一變!
包先定與完顏濁對峙而立。
包先定大喝,吐氣開聲,坐馬沉橋,出拳!
四腳後,又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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