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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毒梅香

作者:古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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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幽谷散神功 蓋代奇人頓成凡子 密室傳絕藝 浩浩江湖再尊神君

第三回 幽谷散神功 蓋代奇人頓成凡子 密室傳絕藝 浩浩江湖再尊神君

那牛在谷裏奔了一轉,竟又直直地朝他臥身之處奔到,他無法躲避,只有閉目等著牛蹄自他身上踩過,在他閉上眼睛那一剎間,他猛然覺得自己乳下的「乳泉」,臍旁的「玄璣」兩處大穴,被一種千鈞之力,極快地打了兩下,他知道那是牛蹄,但怪就怪在,他全身頓覺一暢,體內的真氣,雖然微弱,但卻能自由運轉了,一種「生」的希望,陡然又在他心中復活了,他想只要自己能自由運氣,四肢必也可活動,那麼即使是再重的傷,又何愁不能治癒呢?
但是自從他隨著梅叔叔回到家以後,這許多奇怪的事,已使他知道梅叔叔一定不是個平常的人。從此,他就在這石室中住了下來。
走了月餘,已經是仲春了,辛捷只覺路上樹木漸綠,也不知究竟到了何處。
他笑著向辛捷說:「現在你也是無親可靠了,你可願跟隨著我?」
侯二叔說道:「大致已辦妥了,我在武漢一帶,和長江沿岸的大城,都設下了山梅珠寶號,已有十三處,只要一吩咐,捷兒便可去主持了。」
於是辛捷啜泣著,說出自己的遭遇,在他說來,不過是一種情感的發洩而已,然而他萬萬不會料到,這卻使他得到了他意想不到的奇緣。
那瘦削的中年漢子微一躊躇,說道:「我已將她們都打發了。」
於是梅山民說道:「你可知道,我將你帶到此處,除了是同情你的遭遇,助你復仇之外,最主要的還是我看出你的根骨太好,稍一琢磨,便成大器,果然你並沒有令我失望,以你現在所具的武功,足可以稱霸江湖了,從今天起,你就是第二個七妙神君,我以前從未完成的事,你都要一一替我做好。」
辛捷感激地垂下頭去,低聲說道:「這全是梅叔叔的栽培。」
梅山民笑著點了頭,拉著辛捷走進大門,辛捷只覺得此房精緻已極,屋中佈置得更是井然有條,但是偌大幾間屋子,都空曠曠地沒有人聲。
那知這石階之下,竟別有天地,真如幻境,一眼望去,只覺得富麗繁華,不可言喻,比上面的那幾間房子,又不知強勝多少倍了。
他極快地在四周略一盤旋,找不到任何可異的現象,失望地又竄回房中。
梅山民撫摸身上已是鬆散了的肌肉,愕了一會,突然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以多年來超人的修為,努力地運轉著體內的先天之氣,但是胸腹之間卻始終不能運行,他知道他所受的點穴手法,必是得有秘傳,若是他內腑未曾受傷,他或許能以自身的功力解開此穴,但此刻,卻是絕不可能做到的了。
五華山本是昆明城外有名的遊賞去處,雖然那絕谷中渺無人跡,但山上遊人本多,梅山民和辛捷並沒有掙扎許久,便遇著山上的遊人,看見他兩人的狼狽之狀,極驚異地跑過來問有什麼事發生,梅山民淡淡地敷衍了幾句,找著了兩頂送遊人上山的山轎,和辛捷坐著下了山,到了昆明城。
辛捷極興奮地稱是,他雖不瞭解武林中的情形,但是只要梅叔叔所說的,他卻認為是對的,因此日後武林中,平生出天大的風波。
七妙神君略展笑容,說道:「對了,七藝,你若能盡得我的『七藝』,何愁大仇不能報呢?」他雙目仰望著石屋之頂,嘆道:「不但你的大仇待報,我的仇恨也要你去報呢。」
那人見他哭了,和緩地問道:「你別哭,有什麼難過的事,只管對我講。」
書很快地被看完了,另一批新的書被送來,有時梅叔叔也來教他一些他不懂的地方,日子過得不知不覺,辛捷也不知看了多少書。
辛捷躊躇著道:「這怎麼……」
梅山民說道:「薑是老的辣,捷兒到底經歷太少了。」
在他的感覺中,這一段時光是漫長的,其實也不過半個多時辰而已,那牛自辛家村落荒狂奔,也不辨路途,竟闖上了五華山。
辛捷看見這笑容,頓時忘卻了他那種陌生恐懼,想掙扎著坐起來,因為他認為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個急切需要幫助的人,雖然他自己是那麼的不幸,這正是辛捷的善良之處。
然而他「死」的念頭,卻被另一件事打斷了,那就是在這個幽谷裏,他忽然聽到另一個人類的喘息之聲,梅山民開始生出一種好奇和驚異的感覺,於是他努力地鼓著最後的精力,站立了起來。
他奇怪地哼了一聲,可是www.hetubook.com.com他隨即看出那人就是初到此處所見的侯二叔,他暗自慚愧著自己的慌張,躬身叫了聲:「侯二叔。」
侯二叔接口道:「這是我自告奮勇的,你不要多管,從今你就叫我侯二好了。」
於是,他發現了辛捷,當他走到辛捷面前時,昏迷著的辛捷也正在此時睜眼看到了他。
辛捷茫然地搖了搖頭,他在奇怪著梅山民的問題,自然,他怎會認得梅山民?
梅山民並未注意到他的窘態,感喟著道:「聽你所說,你的父母也是關中九豪中的人物,你可曾聽說過『關中霸九豪,河洛唯一劍,海內尊七妙,世外有三仙』這句話?」
辛捷也不知經過些什麼地方,只覺得車子走了很久,漸漸,他的身體已復原了,但他看著梅山民,卻仍像是非常孱弱。
但此時他的腦海中,已迷亂得甚至連這些問題都無法再去考慮了,渾身的一切,都像是不再屬於他,所有的事,也離他更遙遠了。
辛捷一走進這屋子,就像有一股寒冷之氣,撲面而來,此屋中床、几全是石製,四壁也是用青石所鋪,石壁上掛著一柄長劍,劍旁懸著一個錦囊,石几上放著一些書籍,除此之外,屋中就別無他物。
梅山民用手輕輕拭著頷下的微鬚,嘆道:「看來芸芸武林中,能屹立不倒的,只有『世外三仙』了,但我卻認為,縱然如此,但空將一身絕技,埋沒在山水之間,豈不是可惜了?」
而梅山民這幾年來,卻變得那麼蒼老,甚至連鬚髮都斑白,但他的心情,仍是愉快的,他看著辛捷的長成,彷彿是看到自己新的生命,他就覺得一切都已得到了補償。
辛捷和陌生的人,並排臥倒在雪地裏,此地雖然幽絕,但辛捷卻不感到寂寞,因為他的身旁,就有人在陪伴著,而且他幼小的心靈,對那陌生的人,不知怎地,竟生出一種奇怪的情感。
他臉上閃過喜悅的笑容,說道:「從今以後,七妙神君,又要重現江湖了。」
他又希望這牛力竭而倒,但他也知道,比這牛更先支援不住的是他,他所剩餘的體力,已無法支持他多久了,他在此種情況之下跌倒,那裏還有命在?
須知七妙神君的內功,已到了令人難以相信的境界,這疲勞二字,他是絕不會感覺到的,然而此刻,他只覺得渾身骨節酸痛,口中也微微喘著氣,像是一個毫無武功的人,在經過了長期的勞累之後所有的感覺。
梅山民被他這種天真的話所深深的感動了,他發現這孩子的心地的純良,於是他笑著連連點頭道:「好,好,我正需要你的照顧呢。」
辛捷突然接受到這種奇異而興奮的任務,眼光因興奮而更閃爍了,他雖沒有太大的自信,但是他願意去闖一闖。
接著,他聽到那人說道:「你這小孩,怎會騎著狂牛,跑到這裏來,你是誰?你的家住在什麼地方?」他這幾句話問的聲音甚是冷峻,辛捷愕了一下,那悲慘的回憶,重又在他腦中泛起,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
穿過村落,又走了約莫半里路,梅山民已顯出很疲乏的樣子,但神情卻極興奮。
辛捷聽著他們講話,卻絲毫不知道其中意思,呆呆地看著梅山民,梅山民低頭發覺了,便拉起他的手,指著那瘦削漢子,說道:「這是我的好弟兄,你以後要叫他侯二叔,只要他喜歡,你以後保證有好處。」
第六年,第七年……日子飛快地過去,長處在石室中的辛捷,幾乎忘記了外面的世界,現在,連他自己都知道他自己的武功了。
那瘦削的中年漢子尖銳地看了辛捷一眼,梅山民輕輕拍著辛捷的頭說:「這是我收的徒弟,你看好不好?」
那瘦削的中年漢子依然神色不動,說道:「您放心,我絕沒有讓她們吃半點苦頭,只是那繆九娘,一聽您身遭不測,乘著深夜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下落。」
那人是那麼地憔悴而衰弱,面孔幾乎沒有一絲血色,像是剛從陰暗的墳墓裏走出來似的,佇立在清晨料峭的風和雪裏,顯得那樣地不穩定,雖然他想挺直地站著,然而卻像隨時都會跌倒。
試著爬起來的辛捷,卻不知道若非自己機緣太巧,此刻焉有命在,然而在經過那麼長的顛沛,那麼苦的折磨之後,他縱然體格再如何健壯,也不能再佇立起來了,撲地,又躺在hetubook.com•com雪地裏。
突然院中有一個輕微的腳步聲,那是身具輕功的人由高處落下所發出的聲音,而且是極為輕微的,但是那瞞不了在石室中十年苦練的辛捷,他一聽聲音有異,猛一提氣,身軀像一條飛著的魚一樣,從微開著的窗戶中滑了出去。
原來他所敘說的對象,竟是今日武林中第一奇人,以「神功七藝」名傳四海的七妙神君梅山民。
然而,此刻那狂牛又狂奔著到他所臥之處,這次,他不再驚慌了,他想,雖然自己的功力損失了這麼多,但應付這一條蠢牛總該不成問題吧,但是他這一念,竟鑄下了大錯。
他極為困難的掙扎著坐了起來,望著辛捷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絕望了的七妙神君在聽了辛捷所敘述的那一段慘絕人寰的遭遇之後,心裏的逃避之念,立刻被憤怒和不平所替代。就在這一剎那,辛捷決定了他終生的命運,他將要成為武林中的煞星,他的聲名和武技,將要被所有的武林中人所懼怕。
但是七妙神君,先天就有一種異於常人的才智,後天又得到了非凡的薰陶,他的一切,都不是任何一個武林中人,所能望其項背的。
接著他又一笑說道:「她們都好吧?」
辛捷雖認為即使將他這種悲淒而殘酷的遭遇,告訴這看來比他更孱弱的人,也不會有什麼用處,但是此刻,他已將這與他相處在這渺無人跡的幽谷裏的人,看成他唯一可以親近的人,人們都有將自己的心事,吐露給自己親人的習慣。
辛捷剛想張口回答,一時卻呆住了,這問題辛捷在谷中初遇到他時,他就問過辛捷,辛捷那時確是不知,但此時辛捷和他已相處十年,辛捷除了知道他是梅叔叔之外,就一無所知了。
終於,梅山民認為辛捷已學到了一切他能教的,甚至有些地方,連當年他自己都沒有達到的,而辛捷居然達到了。
走過一個並不十分濃密的樹林,辛捷看到幾間很精緻的瓦屋,梅山民手指著對辛捷說道:「你看,這就是我的家了。」
於是他開始移動自己的手臂,果然,他覺得肌肉間已有了力量,雖然這力量和他以前的潛力相差得很遠,但已足以使他狂喜了。
梅山民立刻面色大變,急著追問道:「都打發了?」
日復一日,辛捷也不知過了多久,漸漸,他已能適應這陰寒之氣,除了每日有人送來吃食之外,他連梅叔叔都見不到。
但院中一片空蕩,沒有任何人影。
他本是天資絕頂之人,再被這許多書所陶冶,已完全地成為一個智者。
辛捷不禁看得呆了,梅山民又拉著辛捷往石階下走去,回手又是一按,那書架又倏然而合,但地道中並未因書架之合而顯得黑暗。
那漢子低下頭去,說道:「近日江湖傳言您已在雲南五華山裏,遭了劍神厲鶚的毒手,而且江南丐幫中,更盛傳有人目睹您的屍身,我考慮再三,恐怕留著她們將來反會生事,便一一將她們打發了,正準備到崆峒山去……」
無聊的時候,他開始翻閱石几上的書籍,這些書都濃厚地吸引著他的興趣,雖然其中有許多地方是他不能瞭解的,但是他仍仔細地看下去。
他自己並不知道自己的修為進境,但是梅山民卻知道,天資絕頂的辛捷,在這專為練功而造的石室中,專心地練著,並沒有多久,他只覺得體內的真氣,彷彿已變成有形之物,可以隨意指揮,而且身體更不知比以前靈便多少,他常常覺得只要自己一提氣,便有一種騰空而上的感覺。
說著,他臉上又閃過一絲笑容,道:「從明天起,我就不能再叫你捷兒了。」
昆明號稱四季常春之處,溫度自和深山不同,更是四季難見雪花,辛捷覺得奇怪的是梅山民手面的闊綽,他們坐在最好的客寓中,吃著最好的飲食,梅山民還替辛捷買了許多衣服,而且自小到大,年年都有,將辛捷自現在到成人,所需用的衣物都買全了。
他又接著說道:「你這次出去,什麼事都可以隨心去做,只要不傷害善良的人就行了,除了『海天雙煞』是你要對付之外,中原武林的五大宗派,你更要好好地去對付他們。」
他目光中流動著辛捷少見的光芒,像是在回憶著什麼,辛捷不敢去打擾他,只是靜靜地聽他繼續說著:「現在關中九豪早已散伙,單劍斷魂吳詔雲,也和_圖_書傷在那些以武林正宗自命的小人手中,早已去世了。而昔日稱尊海內的七妙神君呢,喏,就是現在在你身前的人,就是我。」
他心中的這些思潮,雖然很難透過他好多年來在地底石室中已凝結成冰的蒼白面孔,表現出來,但梅山民從他閃爍的眼神中,仍可看出他的心事。
梅山民走到門前,輕輕地拍了幾下門,那暗紫色的大門便立刻應聲而開,開門的是瘦削的中年漢子,見是梅山民,便恭敬地彎下腰去,沉聲說道:「您回來了。」臉上絲毫沒有任何表情。
梅山民笑著對辛捷說道:「從今天起,你就要住在這房間裏了。」
梅山民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意,說道:「我知道你在怪我要你住在此處,可是你也要知道,若有人想住在我這裏的七間其他房間,倒還容易,可是要想住在此處,卻是難如登天呢。」
辛捷看著牆上的劍,又想起那侯二叔銳利的目光,和他們兩人的對話,突地福至心靈,立刻說道:「我喜歡住在這裏。」
梅山民笑著點頭道:「好,好,你知道就好。」他側身照了照放在桌上的銅鏡,說道:「你看我比在山谷遇見你時老得多了吧!」
梅山民在路途上,已換過了幾次車,這日來到一個村落,那村落不過比辛家村稍許大了些,梅山民又叫車子停了,和辛捷漫步村中。
梅山民又長嘆了口氣,說道:「慢慢再說,慢慢再說,日後你總會知道的。」
辛捷想到自己雖然極快地竄了出去,但人家卻已安坐房中,不禁慚愧地低下頭去。
他說至此處,用手一拍桌子,怒道:「這些人物假冒偽善,背著『武林正宗』的牌子,卻專做些卑鄙無恥的事,你千萬要注意。」
這時雪也停了,幽谷裏更顯得靜寂,梅山民突地想及:「天下怎會有這麼奇怪的事,這狂牛竟會奔到這終年渺無人跡的地方,莫非是有人想借此苦肉之計,騙得我武功去,我雖內力已散,但胸中的精奧武學,又豈是那些武林人可以比擬的。」
當那狂牛再從他身上踏過的時候,七妙神君將全身真力都聚集在雙臂之上,向上一推,那龐大的牛身竟被這一擊,擊得直飛了出去。
他只覺四肢是那麼軟綿而無力,甚至想移動一下手指,都做不到,而且腑肺之間的淤血,慢慢地展開,已是他所剩下的功力,所不能控制的了,他只能困苦地掙扎著,慢慢地等候死亡,或者是奇蹟的來臨。
辛捷只覺得這侯二叔遠不及梅叔叔可親,趕緊又低下頭去,梅山民微笑著撫著他的肩,朝那中年的瘦削漢子說道:「你仍然在上面好了,叫老俞按時送飯下去,你若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也不要出去,近幾年我恐怕不會再上來了。」
侯二叔冷峻的面容,竟似有了笑意,說道:「一別十年,賢侄果然身手不同凡響了,真是所謂一代新人換舊人了。」
辛捷只覺得梅山民心情彷彿甚好,隨意說笑著,也不再喚車。
五年中,辛捷已長成為十七歲的少年了,他的心情,已由煩躁不安,而變為無比的寧靜,他已由一個常人,而變為非常人了。
梅山民笑容一斂,目光留戀地在這石室四周一望,感喟著說道:「從今以後,我已和這石室絕緣了,你雖天資甚高,但能否盡傳我的『七藝』,還要看你是否能刻苦用功。」
第二天,梅山民僱了輛大車,自昆明出發,大車一路上走得很慢,梅山民也不著急。
那蹄聲像一陣風,闖進谷裏,接著他看見一條狂奔著的牛,自他身邊奔了過去,在谷裏急遽地奔跑著,他意識到那僅僅是一匹發狂性的牛而已,一匹發了狂的牛,對他又能有什麼幫助呢?
梅山民指著一張放在書房裏的圍椅讓他坐下,然後笑著道:「這些年來,你覺得你在石室中所受的苦沒有白受吧。」
他一進房,就看見他原先所坐的椅子上,坐了另外一個人,他從窗口竄進,那人連望都沒有望一下,仍然端坐著。
當辛捷走出地底,第一眼看見天光時,他的心情是無法描述的,那是一種摻合了喜悅、陌生,以及一些驚奇的情感。
他雖周身失力,但神智卻甚清楚,他四周打量著他所存身的地方,竟是一個景色絕美的幽谷,虯枝暗香,四周都是梅花。
深山裏的氣候,比辛家村要冷得多了,而且雪花不斷飄落,失去知覺的辛捷,躺在雪地m•hetubook.com•com裏,並未多久,就醒了過來。
侯二叔望著自己的手掌,說道:「那劍神厲鶚,現在已是中原武林中的領袖人物,武林中只要『天下第一劍』的傳柬一到,天大的事也立刻化解,唉,我若不是昔年受了重傷,雙手總是用不得力,我真要找這些人一較長短,現在這些事,都只好等捷兒去做了。」
他可以在各種姿勢下,身軀隨意升騰,在平滑的石壁上,他可以隨意駐足在任何一處,在已變得完全漆黑的房間裏,他可以描繪出一幅極細膩的圖畫,他唯一不知道的是,他的「劍」、「掌」究竟已有了何種威力,因為在這石室中,他無法考證自己「劍」、「掌」的功力。
梅山民帶著辛捷在地底轉了一圈,地底竟分有七間屋子,間間都是精美絕倫。
那瘦削漢子點頭說是,忽地雙目一張,緊緊盯著梅山民看了一眼,說道:「我看您這次回來,好像有些不對,莫非……」
辛捷望著他,極力地思索著他的話,到目前為止,辛捷還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看來那麼孱弱的梅叔叔,就是武林中的第一奇人,七妙神君。
那人像是已洞悉了辛捷的心事,微弱地張口說道:「不要動,再躺一會。」然而辛捷依舊在掙扎爬起來,那人目光陡然一變,那麼憔悴的面孔,仍然顯出一種難言的威力。
梅山民長嘆了口氣,截住他的話說道:「這樣也好,這次我真是死裏逃生,將萬事都看得淡了,只是她們到底和我相聚一場,你可曾讓她們吃了大苦頭?還有那繆九娘呢?」
這石室是在地底,再加上用具俱是石製,因此終日陰寒,尤其晚上睡眠之時,辛捷覺得這種陰寒之氣簡直很難忍受。
辛捷聽了,心中一冷,暗忖道:「這地底有這麼多房間,他都不要我住,卻偏要我住在這鬼房間裏……」心中雖在埋怨,面上卻不好意思表露出來,勉強地點了點頭。
辛捷仔細地聽著,心中湧起許多思潮,十年來的積鬱,此刻突然一湧而出,而且雄志頓起,頗想以一身所學,立刻便在武林中一爭長短。
他又向侯二叔問道:「事情如何了?」
辛捷微微覺得那牛本是一直竄著的,此刻竟繞起圈子來了,他正覺得頭更是暈,忽然地那牛狂奔之勢,猛然一頓,他就從牛頭上直飛了出去,砰地落在雪地上,失去了知覺。
辛捷暗自奇怪著,梅叔叔的家怎會竟遠在此處,而他卻奇異的在五華山的幽谷裏,但是這些問題他都沒有仔細地去探討。
說著,他閉上眼睛,靜靜地坐著,但是饑餓、寒冷、疲倦、痛楚,這許多種他未經歷過的感覺,此時都襲擊而來,於是他長嘆了口氣,向辛捷說道:「你能不能站起來,扶著我走出這山谷去?」
當然,七妙神君也能意會到這是件什麼事發生了,那就是他的功力已散,在經過外來的侵害,本身的傷痛之後,他若能將剩餘的真氣善加保養,他雖不能很快的恢復原有功力,但也非無望。
辛捷一愕。
說完,他轉頭拉著辛捷,走出客廳,轉到一間非常雅潔的書房,用手按了按那靠牆而立的書架旁的一塊花紋磚,書架便突地一分,露出一處地道,石階直通著地底。
梅山民點了點頭,向辛捷說道:「此番我雖命你去闖蕩江湖,卻不願你去和那些武林莽漢爭名奪利,已經替你打好了基礎,侯二叔在江南一帶,已替你設了十幾處珠寶號,你從此便是這些珠寶號的東主,我這樣做,一來是不要你去受苦,再來也是因為江湖上非錢莫辦的事情太多,有了錢,我叫你去替我做的事,就好做得多。」
辛捷被這一切所深深地驚異了,但是他素來膽大,而且他知道梅叔叔對他絕無惡意,是以他毫不遲疑地跟著梅山民走下石階。
梅山民笑道:「你今後行走江湖,有許多閱歷都還差得太遠,而且你和那些珠寶店都沒有聯絡,為了方便起見,我叫你侯二叔陪著你,就算做你的老家人,他要叫你少爺,自是不能再叫你捷兒了。」
辛捷稍一轉動,四肢就生出麻痹的痛苦,但是一種好勝的責任感,使他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他必須成為較堅強的一個,於是他咬著牙站了起來,和梅山民困苦地踉蹌走出谷去。
在他尚未失去知覺的那一瞬間,他彷彿覺得那牛竟像被人一拋,也遠遠落在雪地上。
梅山民點了點頭,黯淡地說道m.hetubook.com.com:「好,好,這樣也好。」
辛捷沉思了一會,然後搖了搖頭。
七妙神君被點蒼第七代掌門人、落英劍謝長卿,以點蒼絕學「七絕手法」點了「肩井」、「滄海」兩處大穴,內腑也被苦庵上人、赤陽道長,以及劍神厲鶚的內力所傷,在別人說來,這兩樣只要身受其一,也是非死不可的。
辛捷抬頭望了一眼,低低喚了聲:「侯二叔。」那侯二叔僅冷冷看了他一眼。
十年了,連他自己都無法想像他何以能在這石室中度過這麼悠長的歲月,他想,這也許是一種探尋知識的慾望和興趣,使得他能這麼做吧,最重要的是,他渴望自己能成為一個非凡的人。因為,有許多許多他應做的事,不是凡人能做得到的。
由一個超人而回復到凡人的那種感覺,是最令人難以忍受的,再加上一個武功高深的人散功時所必有的痛楚,使得梅山民有了一種逃避的念頭,而最好的一種逃避的方法,就是死亡。
梅山民道:「這也難怪你,你那時還小,就是聽到過,也早已忘記了,不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關中地方是關中九豪稱霸的,河洛一帶,卻唯有一個單劍斷魂吳詔雲可說得上是第一人物,但是海內武林中人,都要尊重的,卻是七妙神君,這些都是在武林中享有盛名的,除此之外,更有三個據說已成不壞之身的人物,武林中人只有聽說而已,誰也沒有見過,大家都以『世外三仙』來稱呼他們三人。」
五華山山勢本甚險,但是無論人畜,在癲狂之中,往往卻能做出平日無法做到的事,那牛亦是如是,非但上了山,而且入了山的深處。
但是他卻將僅餘的真氣作了全力的一擊,點蒼的七絕手法本就是使人散盡功力後慢慢死去的手法,七妙神君武功雖曾冠蓋天下,但此刻又恢復成一個凡夫俗子。
風雪交加,那人僅穿著件單薄的文士長衫,在寒風裏不住地哆嗦著,看見辛捷醒來,臉上泛出一絲笑意,那笑是親切而溫暖的。
但是七妙神君在這一擊之後,突然有了一種他數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那就是疲勞。
辛捷懷疑地問道:「七藝?」
當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他看見一個頎長的影子佇立在他面前,於是他努力睜開自己的眼睛,他看見一個瘦削而憔悴的人,正也低頭望著他。
天色也漸漸亮了,辛捷的心裏,只希望遇到路人,將這奔牛制住,但即便遇到路人,又怎能制得住這狂牛呢?
辛捷看著這孱弱而疲乏的人,肯定地說:「好,我一定跟隨著你,照顧著你,你別看我現在渾身沒有力氣,只要我歇一會兒,我力氣倒大得很,什麼事都能做的。」
那牛也不知奔了多少時間,多少路程,漸漸辛捷的雙臂已由酸痛,而變為麻木了,他的神智,也漸漸迷亂,只覺得那牛像是往高處而奔去,彷彿是上了山坡,但他卻不能看得很清楚。
辛捷驚異地睜大了眼睛,他從未想到過他的文弱的梅叔叔竟是如此人物。
等到「暗影浮香」那本書換為「虯枝劍笈」,而石室中的光線也一天比一天暗的時候,已是辛捷到石室中的第五年了。
他伸手一動,想阻住辛捷,然而卻一個踉蹌,虛軟地倒在地上。
辛捷只覺眼花撩亂,他心中正暗喜著這住處之美,那知梅山民又帶他走進一間屋子。
於是,他帶著辛捷,走出了那間辛捷曾呆在那裏十年的石室。
但是有一天,當他將一批書看完的時候,就不再有書送來,除了一本很薄很薄的手抄本,辛捷看那書扉上寫著:「暗影浮香」幾個篆字,裏面卻是一些修為、練氣的基礎功夫,於是他開始學著七妙神君多年苦研而成的無上內功心法「暗影浮香」。
辛捷望著他已斑白的頭髮,起了皺紋的面孔,那確是已和當年山谷中的書生,大不相同了,於是他小心地說:「梅叔叔是老得多了,但是我看梅叔叔的身體卻比那時好多了。」
他臉上的那種茫然的表情,很快地便被梅山民瞭解了其中的用意,七妙神君聰穎絕人,他從辛捷的臉色上,相信了辛捷的誠實,一種「後繼有人」的喜悅,使得他笑了。
他是平臥在雪地上,地底的陰寒,也在侵蝕著他體內的功力,當他正已絕望的時候,忽然聽見谷口有一種極為重濁而急速的蹄聲傳來,這時他多麼希望那來的是一個能夠幫助他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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