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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星傳

作者:古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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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同盟異夢

第五十一章 同盟異夢

但是他只覺喉頭哽咽,亦自說不出話來,滿街之人眼望著這一幕感人的情景,各各心中,俱是感嘆不已,只有「七巧追魂」卻悄悄垂下頭去,卻不知他是在感嘆唏噓,抑或是在自疚慚愧!
「別人口中的話,兩位深信不疑,在下口中的話,兩位為何就不相信了呢?這倒怪了!」
冷枯木搖了搖頭,道:
這四匹健馬一經踏上長衙,首匹馬上的騎士立刻引吭呼道:
「我們不如替玨兒將這廝解決了吧?」
這些人但卻一言不發,因為他們心中的感激已非言語所能表達,此刻莫說要他們解下長衫,但是教他們拋頭顱,灑熱血,也無一人會猶豫一下。
「近來江湖傳言,說是盟主與檀明懷有不共戴天之仇,不知盟主如何打算,可有要小弟效勞之處?」
語聲未了,「噹」地一聲,鐵拐落到地上,他身軀搖了兩搖,似乎要向「七巧追魂」撲去。
「誰?指使你的是誰?莫非是『神手』戰飛,抑或是——」
「少在少爺面前逞一時口舌之利,你唆使手下,散發狂言,若不趕緊說個清楚,我立時便要你傷在劍下,可沒有方才那般客氣了。」
裴玨語聲方了,那數十條漢子已一起躬身下去,滿面激動之色,久久不能平復,裴玨心中亦是熱血沸騰,不能自已。
突地揚手一掌,「金雞」向一啼身形方動,但被他這一掌劈到地上,慘呼一聲,滾了兩滾,便再也不會動彈了。
只見「金雞」向一啼與裴玨對面而立,兩人誰也不動一動。
冷寒竹冷笑一聲,低聲道:「好個伶嘴利口的老江湖!」
「冷谷雙木」暗嘆一聲,心中既是得意,又是高興,他兩人一生無子無女,亦無門徒,更無朋友,實將裴玨看成自己子女、門徒、親人、朋友的混合,見到別人對裴玨如此尊敬愛戴,心中自是高興,但想到自己一生永未受到這種情感,又不禁生出感觸。
「七巧追魂」那飛虹冷冷截口道:
「那大哥,你來了麼,好極好極,這種暴發的小人,怎能容他當『江南同盟』的盟主,還是快些將他除去算了!」
「七巧追魂」轉過頭去,微一招手,人叢中便已奔來兩條大漢,抬去了「金雞」向一啼的屍身。
他口氣是如此沉穩,可是如此充滿了自信,「七巧追魂」心頭忽地一陣顫抖,深深凝注了自己面前這少年一眼,彷彿是直到今日,他才真地看清了裴玨似的,乾笑兩聲,緩緩說道:「無論如何,讓小弟帶盟主到那落腳之處去才是!」
「我當是誰?原來是兩位方東少俠,卻不知兩位何時學會了在暗中傷人的本領?倒教在下佩服得很。」
裴玨更是目瞪口呆hetubook.com.com,只見「七巧追魂」那飛虹雙手一拍,在向一啼的屍身上踢了一腳,微笑道:「盟主你可受驚了麼?」
說話之間,「金雞」向一啼又自攻出三招,此刻他似已自知不行,面上不禁露出驚訝與焦急之色,但目光中卻似期待著什麼,不住向四下搜尋,顯然他早已約好幫手,卻不知他約的是誰?
「難怪這些武林豪士居然都肯讓路,原來是『龍形八掌』的手下親信到了。」
眾人見了他的裝束行色,心中不覺一動,知道他必定是準備與人動手而來,冷寒竹雙眉一挑,低語道:「若是此人有出手之意——」
裴玨截口道:「事已至此,勝負全已無妨,普天之下,還有比父叔之仇更重要的事麼?」
他語聲漸高,「七巧追魂」卻只作未聞。
冷枯木默然凝注著那飛虹的身形,「金雞」向一啼突覺對方掌上已有真力發出,心頭一凜,大喝道:「那大哥——」
裴玨恍然點了點頭,長嘆道:
裴玨此刻形狀卻極是狼狽,他不但長衫已被自己撕破,用做揮退暗器,長衫內的緊身衣衫,亦被他情急之下撕破。他掌中的兩片衣衫,不住隨風飄舞,他面上的神色,猶自驚悸未定,但在人們眼中看來,世上卻再無一人有他這般莊嚴高貴。
「那麼——盟主,你與冷氏兄弟的賭約——」
他笑聲一頓,沉聲道:「片面之詞,兩位怎能深信?我那飛虹豈是那種人物!」
「你不願『裴大先生』做『江南同盟』的盟主是麼?」
裴玨微笑道:「那是最好,不過——」
「七巧追魂」面上神色微微一變,冷笑道:
只見那「金雞」向一啼面上果然露出喜色,連攻三拐,大聲道:
只因他字字句句俱是出自真心,絲毫沒有勉強的做作,這就正如他平日的為人一樣,這樣的人,怎會不令人肅然起敬,衷心佩服?
有人在暗中低語:「那飛虹怎地來了?」
那飛虹一步趕上,沉聲道:
呼聲嘹亮,響徹四野!
「盟主如此仁義,小的們以後怎敢再有反叛之心?今日受這責罰,縱然盟主不願,小的們也要跟在盟主身後,為盟主效勞。」
「小的們不知裴大先生竟然如此仁義慷慨,是以才做出這等事情!此刻但憑盟主你責罰,小的們沒有半句怨言。」
雖然仍是這普普通通的兩句客套語,但在裴玨口中說出,讓人聽了,卻是另一種不同的滋味。
局面一變如此,已大出每個人的意料之外,目下群豪竟都被驚得呆了,沒有一人發出聲來。
金雞幫卻無一人抬起頭來,hetubook•com•com滿面惶恐後悔之容,有的人甚至目中已是熱淚盈眶,伏在地上,不住地叩首請罪。
突地手腕一揚,一蓬銀光,暴射而出,冷枯木沉聲喝道:「留心暗器!」
裴玨沉吟半晌,道:「我準備隨意尋家客棧。」
「七巧追魂」那飛虹仰天狂笑數聲,道:
「在下在城郊附近,倒有一處空屋,不知盟主可否屈駕,反正只不過是數天的時日,一切事都能解決了。」
「雞目」方氏兄弟中的方一奇伏首道:
「我只當他是條熱血漢子,為了他手下弟兄之故而憤怒傷心,那知他這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唉!這般人的人性,為何如此卑劣!」
東方湖霍然回過頭來,卻被東方江拉了回去,這兄弟兩人畢竟是俠義門徒,只是江湖歷練略嫌不夠而已。
「什麼事,這倒教在下不懂了。」
他不禁楞然忖道:
目光動處,東方江、東方湖兩人手持長劍,面帶冷笑,正赫然並肩立在他身後一尺開外。
「小的們俱是『江南同盟』中人,只是身份懸殊,是以一直不敢與盟主說話,但盟主在此地無落腳之處,小的倒可將住的客棧先讓出來。」這些人不但神態恭恭敬敬,語氣更是惶惶恐恐,就像是膽怯的弟子,在嚴師面前說話似的。
東方江沉聲道:「他們俱是受命於人,自然怪不了他們!」
裴玨長嘆一聲,道:
「七巧追魂」目光又是一陣閃動,似乎在奇怪這般人怎會對裴玨如此恭敬,口中卻笑道:「不用了,在下已為盟主大哥準備宿處。」
「七巧追魂」神色不變,道:
「我如此對待慣於暗中傷人之輩,還真客氣得很,否則你此刻還能與我兄弟兩人說話麼?」
這呼聲一遍接著一遍,自街頭喊到街尾,然後轉過了長街,仍有一聲聲的呼喊,遠遠傳來。
那飛虹笑聲一頓,轉目道:
那飛虹冷笑一聲,厲喝道:
「多謝各位的關心,我——我實在感激得很。」
東方兄弟齊地一楞,雙劍一展,大怒道:
「金雞」向一啼面上泛起一絲淒慘的獰笑,顫抖地伸出手掌,顫抖著指向那飛虹,顫抖著道:「你——你——你——狠——」
「你們這是為了什麼?即使與我有仇,又何苦傷及他人!」
東方兄弟卻仍然面籠寒霜,仍不為所動,東方江冷冷道:
「此刻不但漢口城中家家客棧俱已無法插足,便是漢陽鎮裡,也沒有一家客棧可以容身了。」
長街上立刻又是一陣騷動,有的人自街上奔回屋去,有的人自屋中奔上街來,第一遍呼聲未了,第二追呼聲又自響起——
「金https://m•hetubook.com.com雞」向一啼一面動手,一面喝道:「正是,他不配。」
「那般人到那裡去了,莫非都已死在賢昆仲的劍下?」
東方湖冷冷道:
他如此痛快地承認,眾人反覺一楞,東方兄弟對望一眼。東方江長劍一抖,劍眉怒軒,沉聲道:
突聽冷寒竹大喝一聲:「閃開!」
「七巧追魂」那飛虹彷彿楞了一楞,作出茫然不解之色,道:
「好個大膽的狂徒,居然敢來捉弄我兄弟,快些拔劍受死!」
只見東方兄弟兩人訕訕地收回長劍,四望一眼,一語不發地轉身而去,那飛虹哈哈笑道:「兩位少俠以後若要審問犯人,不妨來通知在下一聲。」
裴玨長嘆一聲,道:
「雞目」方一偶亦自伏首道:
冷枯木冷冷接口道:「我怎麼容他出手!」
喝聲未了,弓弦驟響,數十隻鳥羽長箭,暴雨一般激射而至,有的射向裴玨,有的射向那飛虹,有的竟是射向那些躬身而立,不敢抬頭的大漢。
冷寒竹道:「這『七巧追魂』果然是他約好的幫手。」
「七巧追魂」那飛虹道:「想必如此!」
拐風過處,冰雪飛激,然而此刻卻連這飛激著的冰雪,也沾不到裴玨的一點衣角,他瀟灑地在那陣陣拐風杖影中盤旋遊走,只因此刻的身分與地位,在眾目睽睽之下,已不容他閃避,否則他真不願與這有如瘋狂之人一般見識。
「七巧追魂」那飛虹面寒如冰,冷「哼」一聲,緩緩走向戰局。
東方江冷笑道:
「冷谷雙木」不假思索,立刻隨之撲上,那些漢子有的翻滾倒地,有的竟想以自身為裴玨擋住弩箭。
裴玨面色一沉,目光冰冷地凝注在遠方,良久良久,方自緩緩道:
他話聲方了,四下已有數十條大漢圍了上來,一起躬身道:
裴玨吶吶道:「你——你這是——」
這數十條漢子齊地一陣嘆息,似乎深以自己不能為「裴大先生」效勞而失望,裴玨只覺心中一陣感激上湧,緩緩道:
那飛虹含笑道:
「不如讓他將此人收服,將來也好做他的一條臂膀。」
終於——
「檀總鏢頭有令,『飛龍旗』下所屬的所有兄弟們,立刻檢點行裝,隨時隨地,待命而發!」
「既然如此,各位就請快些起來,雪地嚴寒,各位休要凍壞了身體。」
「七巧追魂」那飛虹目光一轉,突然點頭道:
「七巧追魂」面帶微笑,望著他的手下抬去「金雞」向一啼的屍身,人群漸漸散去,突地一柄長劍,漫無聲息地刺了過來,卻僅在「七巧追魂」肩頭肉厚之處輕輕一點,那飛虹一驚轉身,喝道:「誰!」
裴玨倒退數步,只見旗上繡的赫然竟是八條金龍,首尾相hetubook•com•com接,圍著一個斗大的「檀」字!
他方待縱身掠出,只聽一聲慘呼,人影乍分,目下群豪,交相變色,「冷谷雙木」更是惶然失色。
「七巧追魂」那飛虹面上突地泛起了一陣奇異的神色,但一閃即過,斜目瞟了「冷谷雙木」一眼,低聲又道:
裴玨暗嘆一身,知道今日之事,還未了結,只得駐足不走。
「七巧追魂」目光又自一閃,突然附在裴玨耳畔,低低道:
話聲未了,突見四匹健馬,急馳而來,路上人群,紛紛問避,馬上四人,俱都是神色剽悍,騎術精絕的騎士,首匹馬上一個身軀特長的大漢,右臂微回,支著一面黑底黃字的大旗,迎風招展不已。
「七巧追魂」面上亦不禁閃過一絲感動的神色,只見對方屋簷之上,伏著數十條漢子,其中兩人穿著一身碧綠的衣衫,其餘的卻是滿身黃衣,手中猶自拿著長弓大箭,但不知怎地,竟沒有人將第二箭射將出來,只是呆呆地望著裴玨,滿面俱是感動之色。
那飛虹厲叱一聲,方待飛掠上屋,那知那屋簷上的漢子,卻已一起躍了下來,「撲」地跪到地上。
裴玨暗嘆一聲,忖道:
東方兄弟雙雙不禁怔然對望了一眼,掌中的利劍,也緩緩垂了下去。
裴玨嘯聲未絕,隨手撤下長衫,只聽兩股銳風,呼嘯而起,竟將這蓬弩箭,掃落大半,餘下的勢道亦受影響,輕易地便被避開。
「七巧追魂」那飛虹仰天道:
裴玨目光不動,緩緩又道:「這就是我為什麼要留在此地的緣由了。」
「既然是你主使,你或是在我兄弟面前跪下認錯,或是拔出兵刃,與我兄弟一決生死!」
「冷谷雙木」袖手面觀,冷寒竹終於忍不住低語道:
「不錯,那些人都是我的手下,是我在暗中指使他們!」
人叢外突又亂了起來,波浪的向兩旁分開。
「如此說來,我倒要感激兩位才是了!」
「七巧追魂」那飛虹仰天大笑道:
「你們原來是為了替幫主復仇,我不怪你,今日你們雖然功敗垂成,但——唉,你們快去吧,以後總會有復仇的機會。」
「這些都是『金雞幫』眾人,身穿碧衫的兩人,便是向一啼手下的大將,『雞目』方家兄弟!」
只見人潮一分又合:「七巧追魂」那飛虹已赫然現身,他一身勁裝疾服,腰畔佩著一隻革囊,囊中想必就是他成名江湖的暗器。
「冷谷雙木」又自對望一眼,心中大是疑惑,他兩人已看出這「七巧追魂」必定是另有圖謀,只是他兩人卻也不便過問「江南同盟」的「家務事」。
「七巧追魂」那飛虹沉聲道:
「你手下已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眾目所視之下招認了,你難道還想狡賴麼?我倒要問問你,方才那些在暗中辱罵我兄弟的人,莫非不是你的手下?」
那飛虹微微一笑,截口道:
「七巧追魂」冷笑道:「好極,好極。」
「盟主在這裡可有落腳之處,還是即刻就要動身!」
他言詞犀利,果然不愧是老江湖的口吻。
東方江目光一凜,厲聲道:
「不守幫規,反叛盟主,罪不容誅,你還在這裡想什麼?」
冷枯木接口道:「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卻有餘,最難惹了!」
「檀明可是也要到這裡來麼?」
「叛幫與叛師同罪,江湖上人人得而誅之,盟主你雖然存心仁厚,但在下卻不能讓這種以下犯上的萬惡之徒逍遙法外。」
裴玨四望一眼,只見滿街之人的目光,又都轉到自己這邊,不禁沉吟半晌,方自輕聲道:「戰兄只怕已返江南,因他算定了檀明必是要對他家宅不利,再來也是在江南佈置一下,專等『飛龍鏢局』的鏢車渡江南下。」
要知他自身避開,固然容易,但這些漢子卻不免要傷在箭下,此刻他飛掠迎上,自身卻是危險已極,但是快如閃電,眼見已有十數枝弩箭,即將射在他的身上。
初雪方歇,但寒風卻更凜冽。
他冷笑兩聲,倏然住口,目光卻斜斜瞟了裴玨一眼。
「七巧追魂」目光一閃,道:「盟主,你可知道戰神手到那裡去了?」
裴玨目光一凜,長嘯一聲,不避反進,竟向這一蓬飛箭迎了過去。
裴玨望了冷氏兄弟一眼,皺眉道:「那麼——」
「七巧追魂」那飛虹道:「但我亦是受命於人,豈能怪得了我?」
嚴風涼冽,吹得他撕裂了的衣衫中絲褸棉絮,有如雪花般四散飛落,一條大漢悄悄解開自己的長衫,雙手捧在裴玨身前。
裴玨呆呆地望著這些熱血飛揚的漢子,以及那些猶自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金雞幫眾,吶吶道:「各——各——位——」
這變化發生,事前毫無徵兆,發生後霎眼便過,直到此刻滿街之人方自發出一陣驚呼之聲。
「指使我的人不是別人,便是令尊東方老堡主!」
這一生性孤僻狂傲,好大喜功的江湖豪傑,竟落到如此下場,眾人不禁為之惋惜,但卻無一人敢說出口來,只因此刻若有誰幫他說了句話,便等於和此刻煊赫一時的「江南同盟」為敵。有些「飛龍鏢局」的鏢夥或朋友見了,卻不禁為之暗中得意,「江南同盟」如此自相殘殺,豈非對「飛龍鏢局」大是有利。
裴玨楞了半晌,實是無詞可對,長嘆道:「但你又何苦如此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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