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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蝴蝶劍

作者:古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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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第一節

很久很久以後,他才覺得有陣冷風在吹著他的臉,就像是一根根尖針,一直吹入了他的骨骼,他的腦髓。
他甚至殺人!
她凝視著他,輕輕拿起了他胸膛的酒樽,道:「你不該喝酒的。」
可是她喜歡。
看到孟星魂,沉醉的半醒,相擁的人分開,半裸著的女孩子嬌笑著奔過來,白生生的手臂似蛇一般纏住了他的脖子,溫暖的胸貼上他的胸膛。
葉翔已從樹上滑了下來,倚著樹幹,帶著微笑,瞧著孟星魂。
鐵成鋼和他們六個兄弟都不一樣,只有他不是孤兒,但他卻喜歡在外面流浪。
孟星魂道:「你也滾!」
現在看到這雙手的人,絕不會相信這雙手曾經在結了霜的地下挖過蕃薯,在幾十尺深的廢礦穴下挖過煤。
他彷彿是老伯的奴隸。
他永遠不知道她和多少別的男人上過床。
他凝注著孟星魂,緩緩又道:「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了就永不再來,但每個人生中都至少會有這麼樣一次機會的,我求你,等機會來的時候,千萬莫要錯過。」
韓棠搖搖頭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就走了出去。
孟星魂道:「他以前做過的。」
他本是個很英俊、很堅強的人,全身都帶著勁,帶著逼人的鋒芒,就好像一把磨得雪亮的刀。
曙色已臨,廣大的園林,在曙光中顯得更加神秘。
律香川看得出他對老伯並沒有友愛,只有尊敬,每個人都是老伯的朋友,只有他不是。
他還想嘔吐,卻已吐不出來,他只能痛哭。
但他又怎忍看著他這唯一的兒子日漸憔悴,日漸消瘦?
他手臂上有條很長很深的創口,那是他最後一次去殺人的時候留下來的。
但無論誰的名聲都不如「金槍李」那麼響亮。無論誰的產業都沒有金槍李一半多,無論誰也無法抵擋金槍李的急風驟雨七七四十九槍。
葉翔道:「這次你要殺的是誰?」
江風點頭,江平也跟著點頭。
但他若知道這少年是誰?是為什麼來的?情況也許就完全不同,那麼有很多可歌可泣,令人熱血沸騰,熱淚盈眶的事,以後也許就不會發生。
這是她的屋子,屋子裡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她的,而這屋子,只不過是財產中極小極小的一部分。
方幼蘋回家的時候,已爛醉如泥。
星光總是會替人帶來希望。
他的手抓得太緊,他的血液已凝結,骨骼已硬化。
「七勇士」也不例外,都已在躬身行禮。
他自然也不願和任何人親近,隨便在什麼地方,他都是站得遠遠的,若有人走近他七尺之內,他立刻就會走得更遠些。
當他接著這塊饅頭的時候,眼淚就如春天的泉水般流了下來。淚水浸濕了饅頭,他永遠不能忘記又苦又鹹的淚水就著冷饅頭嚥下咽喉的滋味。
孫劍道:「也許他運氣不好。」
她十四歲的時候就,被一個屠夫用兩斤肥肉換去了童貞,她始終沒有忘記那張壓在她臉上淌著口水的臉。
只不過他們對「勇敢」這兩個字的意思並不能全部了解。
這顯赫的名字,此刻在孟星魂心裡卻忽然變得毫無意義了,就好像是個死人的名字。
現在,距離高大姐給他的期限還有一百一十三天。
所以特地瞧了瞧禮單上寫著的名字——「陳志明」。
律香川苦笑,忽然發現老伯在盯著他,目光彷彿很嚴厲。
他雖然不望報酬,但報酬卻還是在不知不覺中給了他。
他和石群、小何、葉翔,都是被高大姐養大的孩子,葉翔本是他們其中的領袖,他不但年紀最大,也最聰明,最堅強!
每當他的劍鋒刺入別人的心臟,鮮血沿著劍鋒滴下來的時候,他並不能享受那種令人血脈賁張的刺|激。
但他連動都不敢動。
秦護花在武林中的地位並不低,已可與當代任何門派的掌門人分庭抗禮,但他看到了這個人,臉上的神色立刻變得很恭謹,閃身在橋畔躬身行禮。
孟星魂道:「你認得他?」
他怒氣發作的時候,前面就算有千軍萬馬,他也敢赤拳撲過去。
就在黃山三友斷氣的時候,孟星魂離開了老伯的菊花園。
韓棠道:「女人也可以使男人發瘋。」老伯又笑了,道:「你看到了小方?」
他的呼聲聽得武老刀心都碎了。
燈也是銀的,嵌在壁上,柔和的燈光照著桌上精緻的瓷器,照著那紫檀木上鋪著大理石的桌子,照著那六七張流著汗的臉。
他有錢,又有名,有錢有名的人,大多數都有個很美麗的妻子。
這種生活豈非正如妓|女一樣?
孟星魂道:「我已殺過十一個人。」
因為誰也不知道是什麼人下的毒手。
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但他的臉,卻是朦朦朧朧的,陽光已被厚厚的簾子隔在窗外、燈光也已熄滅。
女人卻例外。
他從來不用兵器,他不必。
「我知道你是『鎮武鏢局』武老刀的兒子,看在他曾經替我做過事,今天饒你不死,但你下次要是還敢再到這裡,我將你五馬分屍!」
他忽然覺得有種暈眩的感覺。
「你就算想看他手裡抓的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不連他的屍體一齊抬出去!」
辛辣的酒經過他的舌頭,流下咽喉,流入胸膛,與胸膛外的酒彷彿已融為一體,將他整個人都包圍住。
徐青松道:「念在你們初犯,又勇於認錯,這次我特別從輕發落,罰你們在這裡做七天苦工,每天三兩工錢,全都算張姑娘受傷的費用。」
他揮了揮手,厲聲道:「快回去教訓你自己的女兒,少在這裡發瘋!」
一雲已無法忍受,道:「咱們還是先退出去,他反正跑不了的。」
律香川笑了,他知道老伯的意思。
因為他性如烈火,隨時都可能翻臉發作,暴躁的脾氣非但時常令他判斷錯誤,而且使他失去很多朋友。
江風冷冷的瞧著他,沒有動,沒有還手。
秋天是狩獵的天氣。
她走過去,拉起窗簾,她不喜歡陽光,因為在陽光下已可看到她眼角的皺紋。
一石的臉沉下來,過了很久,才一字字道:「鐵成鋼還沒有死。」
他握劍的手臂上已釘滿了暗器,三四十件各式各樣的暗器,只有一點相同之處,那就是它們的速度。
高大姐道:「以前是以前。」
他用不著抬頭去看,也知道樹上的人是誰,就算他聽不出這已日漸嘶啞的聲音,也可以認得這雙手。
是花開也好,花落也好,是春天也好,秋天也好,他們只要能在一起,就會覺得心滿意足。
朱青慢慢的站起來,輕攏鬢邊的亂髮,一剎那間,她已從浪|婦變成了貴婦,冷冷的瞧著他,道:「我知道你一喝醉就不行,我要去睡了,千萬莫要來吵我,因為我要睡得好,明天才有精神去見他!」
她臉色蒼白,眸子漆黑,神情冷漠而高貴。看起來甚至有點像是個貞節的寡婦,無論誰也想不到她剛出去做過什麼事。
一泉道:「你要我放了他們?」
「七勇士」是七個年輕、勇敢,充滿了活力的人!
紫金刀慢慢的垂下,紫銅色的臉上帶著冷笑道:「今天我卻不想殺人,何況我又喝了你的酒,用過你的女人——」
孟星魂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孟星魂道:「沒有。」
在江湖中人的心目中,孫玉伯不但是如來佛,也是活閻羅。他善良的時候,可以在一個陌生的病孩子床邊說三天三夜故事,但他發怒的時候,也可以在三天中將祁連山的八大寨都夷為平地!
他在繩上打了個結,將脖子伸了進去,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堆在屋角的幾個南瓜和一大堆葡萄。
一個劍客的光芒與生命,往往就在他手裏握著的劍上。
孫劍的名字本來是孫劍如,但他覺得這「如」字有點女人氣,所以就自己將「如」字去掉。
雖然他們自己也明知絕不是黃山三友的對手,可是他們不怕死,什麼都不怕,他們只不過是一群血氣方剛的孩子,既不能了解生存的可貴,也不能了解死的恐懼。
用不著他們衝過來,根本用不著。
孫玉伯其實並不高,但看到他的人卻都認為他是自己所見到的最高大的人。
老伯沒有動,連手指都沒有動。
世上喝酒的人大致可以分為兩種,一種人喝了酒後,眼睛就會變得朦朦朧朧,布滿了血絲,大多數人都屬於這一種。
萬鵬王發怒的時候,沒有人能勸阻。
這種錯誤不但可笑,而且可怕!
客人們已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湧來,有的帶著極豐盛的厚禮,有的只帶一張嘴和一片真誠的賀意。
他的妻子不但美,簡直美得令人無法忍受,他受不了男人們看到他妻子時眼睛裡帶著那種貪婪的表情。
江風和江平頭雖然垂得很低,極力在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但他們的眼睛裡並沒有畏懼之色,弟弟在瞧著自己的鞋尖,鞋尖上染著塊血漬。
劍往金槍李左頸後的血管刺入,右頸前的喉管刺出!
他喊的是:「老伯」。
屋子裡已只剩下四五個人,四五個似乎完全赤|裸著的人,有的沉醉,有的擁睡,有的卻只是在怔怔地凝視著酒桌旁的孤燈。
有一天他帶著酒意說,他什麼都吃過,就是沒吃過一整隻烤熟了的駱駝,第二天,他剛張開眼,就看到四條大漢抬著他的早點進來。
律香川不但是孫玉伯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武林中三個最精於暗器的人之一,尤其是屬於機簧一類的暗器,天下再也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
他的確想,的確要,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他揮手,要酒。酒灌下鐵成鋼的咽喉後,他喘息才靜了些,卻還是說不出話。
孫劍若是問過了律香川,律香川一定就會去將這陌生少年的來歷調查清楚,不調查出結果來,他絕不會放手。
他這一生就是為了殺人而活著,也必將為了殺人而死。
孫劍的手上也在流血。
張老頭站在床頭,望著他美麗的女兒,眼淚不停的流。
他不知道這女人是誰,只知道這女人不是胡老二的妻子,也不是個好東西,而且一直在對他暗送秋波。
但劍若也有情,它的光芒是否也就會變得和流星一樣短促。
刀上的是獸血,不是人血,以黃山三友那樣銳利的目光怎會看不出來?
江湖中只有三個人用這種刀。孟星魂並不想知道他是誰,只問他:「你用這柄刀殺過人?」
又冷,又硬的饅頭。
小木屋就在山下的楓林旁,昏黃的燈光照著慘白的窗紙,偶而還有零星的笑聲傳出來。屋子裡的人顯然不知道歡樂也隨著黑夜逝去。現實的痛苦也跟著曙色來了,還在醉夢中貪歡一晌。
葉翔道:「你知道什麼?」
月光從穀倉頂上的小窗照下來,照在她赤|裸裸的,發著光的胴體,她的手在自己胸膛上輕揉,咽喉裡發出一聲聲夢囈般的呻|吟。
說話的人是一泉道人,黃山三友已追來了。
過了很久,她終於幽幽地嘆了一聲,說道:「小武,你本不該這麼喜歡我的,也不應該對我這麼好。」
孫玉伯皺了皺眉道:「這兩年你常到外面去走動,怎麼會沒聽過這名字?」
一泉怔了怔,他只聽說過「老伯」的名字,並沒有見過。
趙雄本是他父親的好朋友。
他一拳打在她肚子上,她仰面跌倒,卻勾住了他的脖子,拖著他一起倒下,倒在她身上,讓他聞到她身上的芬芳。他還在打她柔軟的胸膛和大腿。
「蘇州,孫玉伯,四個月。」
但無論誰有了困難——有了不能解決的困難時,都會去求他幫助。
酒慢慢的自樽中流出,一半流在他胸膛上,一半流入了他的嘴。
別人秋收的時候,小武的生命已將結束。
一石道:「他不能不死!」
一泉和一雲也已衝入了火焰,火勢雖已接近尾聲,卻還是很猛烈。
一石道長向來很少說話。
江平搶著道:「不敢了。」
他自己身上穿著刀槍不入的金絲甲,別人非但無法要他的命,根本無法接近他的身。
鐵成鋼的確跑不了。
在很多人心目中,它象徵著一種親切,一種尊嚴,一種信賴。
看到雙手,黃山三友面上全都變了顏色。一石突然尖聲道:「殺人者死,用不著再說,殺!」
高老大最後一次叫他去殺人的時候,已對他不再信任,所以就要孟星魂在後面跟著去。
段四爺是鐵成鋼的舅父。
一石道:「追!」
骰子聲不停的響,賭注越來越大,臉上的汗也越來越多。
別人遠遠聽到他的呼聲還以為是:一隻被獵人刀鋒割斷喉管的野獸。
他忽然用嘴封住了她的嘴,不讓她再說下去了。
她還在笑。
他若逃出火場,就逃不出黃山三友的利鋒。他若留在火場,就得被燒死。
他們知道自己無論遇著多麼大的困難,老伯都會為他們解決和圖書,無論受了多麼大的委屈,老伯都替他們出氣。
「老伯」。
忽然間,她就已完全赤|裸,她的腰還很細,胸還很挺,腿依然修長而結實。皮膚依然像緞子一樣發光。
他躺在她懷抱裡,覺得風是如此溫柔,雨也是如此溫柔。
他當然做不到。
他不願自己身上沾著一星一點女人氣。
徐青松臉色忽然緩和了下來,嘆了口氣,道:
平時,在殺人前,他總是保持著清醒,絕不沾酒。
女人雖也怕他,卻無法抗拒他那種強烈的吸引力,很多女人只要被他看過一眼,就會情不自禁地向他獻身。
他只恨不得親手扼斷他們的咽喉。
這人的身材高大,很魁偉,穿著件淡青色的長袍,花白的頭髮挽了髮髻,手裡叮噹作響,像是握著兩枚鐵膽。
他忽然發覺孟星魂已向他衝了過來,等他發覺了這件事時,一個冰冷堅硬的拳頭,已打上了他的臉。
但他打得實在太輕了,打得她吃吃的笑,修長的腿隨著笑而扭動,曳地長裙捲起,終於露出了她那雙雪白柔滑的腿。
屋子裡有六七個人正在擲骰子,骰子擲中的聲音,脆如銀鈴。
初升的陽光溫柔的灑滿了窗紙。
他前面只有一條路,後面卻有條鞭子。過了很久,他才回答道:「我只是不想去。」
紙條是那個人的催命符!
但就在十幾年前,她還一無所有,連一套完整的衣服都沒有,只能讓一些無賴貪婪的眼睛在她身上裸|露的部分搜索。
奇蹟就是高老大造成的。
他忽然覺得她就像是個陌生人,一個陌生而美麗的女人。
他只能看著他的兒子死!
律香川沒有說話,也無法說什麼,就連他都不知道韓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和老伯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他拿起根繩子,套上了屋頂。
一雲厲聲道:「不是你們做的,是誰做的?你們刀上的血還沒有擦乾淨!」
對這種女人的誘惑,他從不拒絕,這女人的誘惑簡直是種恥辱,正在想用個什麼方法將她帶到沒人的地方。就在這時,他看到鐵成鋼。
這本是他的秘密,可是在葉翔面前,他沒有秘密。
一個全身都是暗器,隨時隨地,無論在任何角度都能發出暗器的人,不必再用任何兵器。
但只要他開口,他們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這連他自己也都不知道為了什麼。
他只知道一個。
他們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
一泉沉著臉,冷冷道:「找你的父親來,我們要跟他說話。」
韓棠道:「沒有。」
他們衝進去,就知道了答案。
江湖中還有什麼人願意為了保護他,而去得罪黃山三友。
僕人們都已睡了,他自己找到了半樽喝剩下的酒。
孟星魂認得最先走出來的一個人姓秦,是魯東最大世家的這一代主人,年紀已大得足夠做他身旁少女的祖父。
老伯面上忽然露出同情之色,只有他知道這人的痛苦,但卻無法相助,也不願相助。
孟星魂道:「但這次——」
直到他下次殺人的時候。
他的兄弟在喊!
韓棠並不野蠻,並不兇惡,只不過眉目間彷彿總是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冷漠之意,無論誰都沒法子和他親近。
陽光已昇起,林外的庭園美麗如畫。三千里內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如此美麗的庭園,同時更不會找到比這裡更迷人的地方。
他殺人的第一步,就是先設法去知道對方是個怎麼樣的人,至於別人的事,都可以等到以後慢慢才知道,他並不著急。
「這麼樣活著,是不如死了的好。」
一雲道長沉著臉,道:「我知道你們一向胡作非為,卻還是想不到你們竟敢做出這種事。」
他一年辛勞,難得有空閑,更難得有享受,只有到這裡來的時候,他才能真正放鬆自己,享受到他在別的地方從未享受過的美食和歡樂。
流星的光芒雖短促,但天上還有什麼星能比它更燦爛,輝煌!
只有劍,才比較接近永恆。
他甚至連野狗都不如。
他恨自己沒有用,恨自己不能為自己的女兒尋求公正的報復,只有眼睜睜瞧她受畜牲的摧殘。他情願不惜犧牲一切來保護他的女兒,但他卻完全無能為力。
孫玉伯道:「我當然知道,因為,我就是他父親。」
只要他們能在一起,他們什麼都不在乎。
「老伯——」
一泉道:「鐵成鋼,你可聽到了你兄弟的慘呼聲?你竟不管他們?你這樣算什麼朋友?」
為了五萬兩銀子,相信很多人都願意學狗叫。
流血他不在乎,只要將對方打倒,他什麼都不在乎!
唯一敢在他面前出言頂撞的,就是他的兒子孫劍。
沒有人想去刺這一劍,沒有人能辦得到。
孟星魂道:「很多。」
她在看著他。
「畜牲,天咒的畜牲,狗娘養的!」
孫玉伯點了點頭說道:「毛威便要孫劍去對付。」
他帶來了一份既不算輕,也不算太重的賀禮到來。
朱青在嫁他之前,本是個很有名的女飛賊,輕功甚至比方幼蘋更有名。
葉翔道:「這不是好酒,我知道你喝不慣的,但無論多壞的酒,總比沒有酒好。」
有一天,狂風驟起,吹落了金槍李頭上的高冠,緊貼在他身旁的四個人同時搶著去追。
高大姐笑了笑,道:「你從來用不著我催,也從來沒有讓我失望。」
張老頭全身的血液都似已被抽空,再也站不住。
朱青的腿分開,浪笑著道:「來吧,我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這個,我雖然陪過了他,卻還是可以再陪你,陪你用不著費力。」
洛陽,是個很大的城市。
他只恨自己為什麼一直沒有想到這個人,世上只有這個人才是他兒子的救星。
他狂賭、酗酒。
因為這裡的主人就是高寄萍高老大。將近二十年艱苦、貧窮的流浪生活,教會了她一件事:「親生子也不如手邊錢」,世上絕沒有任何事比錢更重要的。
他扭轉頭,因為他不願被孟星魂看到他目中的淚光。
高大姐的手握得更緊,道:「我知道你絕不會令我失望。」
他的劍比聲音更快!
他從不托詞推諉,也絕不空口許諾,只要他答應了你,天大的事你都可以放到一邊,因為他絕不令你失望。
孟星魂推開門,站著,瞧著。
「高老大」並不是大哥,是大姊。他的生命就是這雙手給他的,在當時說來,那塊又冷又硬的饅頭實在比世界上所有的黃金都珍貴。
清醒的時候他會發瘋。
「誰對老伯無禮,誰就死!」
甚至連疼痛和恐懼他都沒有感覺到。
孟星魂在秋日已帶著寒意的晨風中猛奔,就像是一隻中了箭的野獸。
牠美麗,牠自由,牠飛翔。
金槍李的目光也跟隨著被風吹走的帽子。
一泉道:「七十九。」
忽然間,他覺得一種無法形容的衝動,連咽喉都似已堵塞,在這一瞬間,他已忘卻過去,忘卻將來,甚至連現在都已忘卻了。
方幼蘋衝入廳堂,找到另一樽酒,就在門口地上躺了下來,繼續不停的喝,直到他聽見窗外衣袂帶風的聲音。
牠的生命雖短促卻芬芳。
葉翔又笑了笑,道:「其實那次我早就知道你會在後面跟著來了,所以我——」
小武的輕撫變成了擁抱,柔聲道:「黛黛,千萬莫要再說這種話,只要你的心是我的,我的心是你的,我們什麼都不必怕。」
她眼睛越亮的時候,酒意越濃。
孫劍額上青筋凸起,道:「我父親說的話也一樣,就算天王老子也休想從這裡帶走我們的朋友。」
她的手柔軟而溫暖。從他六歲開始,這雙手就常常握著他的手,她是他的朋友,他的長姐,也是他的母親。
張老頭的拳頭打在他胸膛上,就好像蜻蜓在撼搖石柱。
他們雖然是出家人,但卻沒有出世,江湖中誰都知道他們不但劍法極高,而且為人極公正,很多學劍的年輕人都將他們當做偶像。
孫劍的確是個男子漢,就像他父親一樣,身材也不高,但全身都充滿了勁力,永遠都不會消耗完的勁力。
徐青松怒道:「想不到你們竟會做出這種事,你父親對你們的教訓,難道你們全都忘了,我身為你們父親的兄弟,少不得要替他教訓教訓你們,你們服不服?」
孟星魂低著頭,接著酒樽。
他停住嘴,因為他感覺到黛黛柔軟的身子突然僵硬。
他嫖,在他生命之中,曾經有過各式各樣的女人。
一石厲聲道:「不能讓他走,追!這五個我一個對付就已足夠。」
葉翔沉默了很久,忽然問道,「你知道我殺過多少人?」
他蹲下來,將他舅父的眼皮輕輕闔起,然後再去扳他的手,卻扳不開。
朱青目中的輕蔑之色更濃,冷冷的道:「找人。」
現在她不再偷別的,只偷男人。
因為他知道有人正在外面追捕搜索,「虎林大俠」趙雄幾乎已將他門下所有的弟子全部出動。
血霧散的時候,孟星魂已到了十丈處。
他喜歡這稱呼,而且引以為榮。
段四爺常用的梨花銀槍已斷成兩截,槍頭就插在他自己的胸膛上。
因為高老大認為根本就不能讓江湖中知道有他這麼一個人存在。
萬鵬王說出的話,從來沒有個人敢懷疑不信,他若說要將你五馬分屍,就絕不會用別的法子殺你,也不會只用四匹馬。
莊家擲出的點子是「十一」,他笑著露出了滿嘴餓狗般的黃板牙。
她的手慢慢的伸過去,握著了他的手,緩緩接著道:「我知道你也累得很,但生活就是這樣子的,我們要活下去,就不能停下來。」
若連趙雄都不相信他,還有誰能?
孟星魂道:「殺過多少人?」
是什麼東西能讓他握得這麼緊?連死都不肯鬆手。
他們認為這就是勇敢,卻不知道這種勇敢是多麼愚蠢!
甚至在老伯面前他都很少開口,他好像只會用行動表示自己的意思。
那人叫楊玉鱗,並不能算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葉翔殺過的人,無論那一個都比他厲害得多。
他去求過情,求萬鵬王將黛黛嫁給他兒子。
誰知他這次又失敗了。
孟星魂並沒有睡著,也沒有醉,他只是不願意太清楚。
到現在,他雖已不再流淚,無淚可流,但每次殺了人後,每次看到劍鋒上的血漬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要一個人躲著偷偷嘔吐。
這也就是世界上最接近流星的地方。
他只發令,不解釋,他只要你去做那件事,而且一定要做成功,你無論怎麼樣去做,那是你自己的事了。
昨天晚上究竟遭遇到什麼,他不能想,不忍想,也不敢去想。
孫劍道:「好。」
她隨隨便便地拈起骰子,一擲,擲了一個「四紅」。
葉翔道:「為什麼?」
方幼蘋牛一般喘息著。
她們都很美麗,也都很年輕,所以她們還未感覺到出賣青春是件多麼可怕的事,還能笑得那麼甜,那麼開心!
在這裡,他只不過是個永遠不能見到天日的幽魂,既沒有名,也沒有姓,既不能去相識別人,也不能讓別人認得他。
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道:「這麼早就清醒了,可不是件好事,趕快來喝一杯。」
殺了人後,他就一個人跑回那孤獨的小木屋,躲在屋角流著淚嘔吐。
葉翔道:「你懂?」
她想吐。
一石的瞳孔也收縮道:「一個都不能放走,殺!」
鐵成鋼掙扎著往懷中取出一雙手,一雙已乾癟了的手。
每年秋收,他都會將圍裡最大的瓜和最甜的葡萄留下來,去送給一個人,表示他對這人的愛和尊敬。
可是,只要能等,機會遲早總會來的——處女總有做母親的時候。
很平凡的名字。
一雲道:「他是段老四的親戚,當然到這裡來過,所以知道這條地道。」
所以他每次來的時候,都滿懷興奮,但這次一見到孫玉伯,他就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一泉和一雲的劍也不慢,他們劍鋒找的是鐵成鋼和孫劍。
一泉的慘呼還未發出,這隻手已揮拳反擊在一石的臉上。
七勇士並不像其他別的那些結拜兄弟,他們並非因利害而結合,並非酒肉之友,他們之間的確有情感,有義氣。其中一個人死了,別的人立刻全都紅了眼。
所以老伯就在菊花園裡接待他的賓客。
她的確可以命令他。
第七杯酒喝下去的時候,她眼睛大亮了起來。
律香川從未在別人眼中看到過這種表情。
「你溜到那裡去了,害得我們連酒都喝不下去了。」
孫劍相貌堂堂,濃眉大眼,身上的皮膚已晒成了紫銅色,他眼睛瞪著你的時候,你絕不會去看別人,也沒法子再去https://m.hetubook.com.com看別人。
葉翔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只是忽然覺得很疲倦,疲倦得什麼事都不想去做,那種感覺你也許不會懂的。」
現在他殺人行動的第一步已開始!
一種令人瘋狂崩潰的恐懼突然自心底湧出,他失聲驚呼。
可是現在他必須去殺這個人。
他願意犧牲一切來救他的兒子,卻完全無能為力。
葉翔道:「我殺了三十個,不多不少,整整三十個。」
聽到「韓棠」這名字,老伯的臉突然沉了下來,道:「他不該來的!」
孫玉伯道:「無論你們是誰,我說的話,都一樣。」
老伯笑笑,道:「太信任女人固然不好,太不信任女人也同樣不好,女人可以使男人安定。」
他已認得鐵成鋼很久,但現在卻幾乎完全不認得這個人了。直到他衝過去,扶起他,才失聲驚呼道:「是你,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本來就很多。
那時孫劍正在和「四方鏢局」胡總源頭帶來的一個女人使眼色。
一泉又點了點頭,重新開始搜索。
方幼蘋突然崩潰,再也無能為力。
他殺他只因為高老大叫他這麼樣做。
高大姐冷笑,道:「葉翔!他現在只能抱抱孩子。」
他翻了個身,天上已有星光昇起,星光還是和以前同樣燦爛美麗。
燭已將殘,燭光卻還是明亮,她忽然出現在他面前,就站在他面前,垂首看著他,眼睛裡帶著輕蔑不屑的表情裡著他。
自從那時開始,他每一次衝動的時候,都不由自主會想到她。想到她那隻在胸膛上輕揉的手,想到她那痙攣發抖的腿。
但無論多深邃,多強烈的痛苦他都得忍受。
因為他知道他的老朋友必定有許多痛苦要敘說。
沒有人能說她不對,因為她從貧窮中得到的教訓,比刀割在自己的肉上還要痛苦,還要真實。
她知道她只要開口,他們就會去為她做任何事,因為他們也同樣有求於她,她也隨時準備答應他們各種奇怪的要求。
他總覺得殺人是種極痛苦的事,他想不通世上怎會有人殺了人後還沾沾自喜,引以為榮。
站在這熹微朦朧的晨光中,她看來依然像是個春天的女神。
但這次卻不同。他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去殺那個人,也不想去,在那個人的身旁彷彿正有種不祥的陰影,在等著他。
小橋旁的屋子裡,正有幾個人走出來,手攬著身旁少女的腰,一面打著呵欠,一面討論著方才的戰局。
她的呼吸溫柔如春風,帶著種令人們心醉的香甜。
他才十八歲,他比她大不多。
這雙靴子是他剛從京城託人帶回來的,他覺得很可惜。
那時無論誰只要給她一套衣服,就可以在她身上得到一切。
他先花了半個月的工夫將金槍李的生活環境,生活習慣,左右隨從,甚至連每天的一舉一動都打聽得清清楚楚。
他痛恨這種人,正如他痛恨毒蛇。
火勢很猛烈,卻沒有人救火,萬景山莊上上下下七八十個人到那裡去了。
所以他們疏忽了,他們認為這根本沒有什麼值得擔心的。
高大姐道:「你若不喜歡她們,她們就無法令你滿足,一個人若永遠不能滿足就會覺得厭倦。」
她的手放上衣鈕,衣鈕解開——
一泉道長忽然道:「你們好大的膽子!」
他們的外貌也完全不同。
金槍李的財富和名聲並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所以他有很多仇人,多得連他自己都記不清。
她主人就是萬鵬王。
他抱的那麼緊,抱得她心都已溶化。
她絕不像是個青春已逝去的女人。
他們尊重他,信賴他,就好像兒子信賴自己的父親。
他非殺人不可。
姓秦的這一夜顯然頗有斬獲,笑的聲音還很大,可是他的笑聲突然間停頓了,因為小橋上正有個人從那邊走了過去。
「七勇士」的大哥叫鐵成鋼。
孟星魂點了點頭。
抱回來的時候全身衣服都已被撕裂,白|嫩的皮膚上青一塊,紫一塊,身上帶著血,右眼被打腫,渾圓美麗的下顎也被打碎。
他張開眼,瞧著她的手,然後慢慢的從手上向上移動,終於看到了她的面靨,她的眼睛。
他第一次殺人,就是金槍李。
這人目中露出傲色,道:「二十個,也許還不止,誰記得這種事。」
兩個家丁已過來拉住張老頭的手,將他整個人懸空架了起來,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架上的猴子,終生都在受著別人的侮辱和玩弄。
「葉翔殺人——永遠不會失手——」
他已習慣了別人的侮辱,學會了默默忍受。
他的兄弟又在奇怪!
據說金槍李入殮的時候,眼睛還是瞪著的,目中還是充滿了懷疑和不信。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冷漠的眼睛裡才有了一點表情,那是種帶三分譏誚,七分蕭索的表情。
書房是老伯的禁地,在這裡無論說什麼都不必怕別人聽到,他將張老頭帶來這裡。
有時這隻手也會塞給他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面只寫著一個人名,一個地方,一個期限。
鐵成鋼的臉伏在泥土上,淚浸濕了泥土。
孟星魂的胃在抽搐,忽然,又有了種嘔吐的感覺。
高大姐道:「你有沒有喜歡過她們?」
尤其今天,他笑容看來更和藹可親,因為今天是他的生日。
孟星魂忽然覺得連這棵樹都比他強些,這裸樹至少還有它自己的生命,至少還能自己站得很直。
方幼蘋不敢,就算喝醉時也不敢。
鐵成鋼牙咬緊,道:「怎麼管?」
高大姐道:「我知道你找過很多女人呢!」
他奔跑的時候,眼淚突然流落。
律香川還是聽不懂,終於忍不住問道:「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以前做過什麼事?」
她卻是另一種。
他還沒有開始喝已開始嘔吐,就吐在地上他花三千兩銀子買來的波斯地氈上。
孟星魂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石甚至沒有看到這些暗器是從那裡來的,只看到一直站在孫玉伯身後的一個斯斯文文的少年人彷彿抬了抬手。
但只有流星出現,他都很少錯過,因為他總是躺在這裡等,只能感覺到那種奪目的光芒,那種輝煌的刺|激,就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歡樂。
這世上:假如還有唯一一個人他能信賴的,這人就是老伯。
「你叫她們滾?」
只有他,沒有別人。
一石的劍剛刺出,就跌落在地上。
孫玉伯看到籃子裡的瓜和葡萄,就知道張老頭來了。
他並不喜歡殺人。
葉翔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大多數人都在受著命運的擺佈,只有很少人能反抗,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我只恨我自己為什麼不是這種人。」他黯淡的眼睛中忽然有了一線光亮,道:「但我也曾有過機會的。」
他年紀越大,腿上的針眼越多,直到他真正有了女人的時候。
老伯彷彿已看到了他的心,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膊,道:「你是個好孩子,我希望你也是我的兒子。」
老伯道:「你應該找個女人的。」
他已不必再留下去。他所看到和聽到的事,已足夠說明孫玉伯是個怎樣的人。
那邊有人在喊:「這次我作莊,老闆娘要不要過來押一注?」
幸好這時已到了晚宴的時候,該來的人大多已來了。
孟星魂臉上沒有表情,一點表情也沒有,但他右邊的眼角卻在不停的跳動,每次他感覺到傷心和憤怒時,就會這樣。
這陌生的少年真名字並不叫「陳志明」。
沒有人敢欺騙老伯。
她永遠是他的姐姐,是他的母親,也是他的朋友,他不能破壞她在他心目中的這種地位,因為這地位永遠沒有別人能代替。
紫金魚鱗刀的確不是普通的刀,不但價值貴重,份量也極重,不是有身家的人用不起這種刀,不是愛出風頭的人不會用這種刀,不是武功極高的人也用不了這種刀。
有人發誓要找到這「兇手」,為金槍李報仇。
現在,這隻手給他的不再是冷饅頭,而是白銀、黃金,他要多少就給多少。
鐵成鋼現在就像是條野狗一樣,悲苦、無助、寒冷、飢餓。
他餓得倒在路上,幾乎連什麼都看不到了。
孟星魂真想過去看看這人是誰,但卻不能。
除了在老伯的面前,也從來沒有人見他開過口。
孫劍的人似已變成為怒獅,向一泉撲了過去,就好像不知道一泉的手裡握著劍,不知道劍是可以殺人的。
現在她當然用不著再去偷,但輕功還是給她很多方便,她隨時可以從窗子裡溜出去,去偷。
幸好他們除了老天外,還有老伯。
這一點他深深引為自疚,他不願見到韓棠,也正是這緣故。
但現在他的珍寶已被人摧殘得幾乎不成人形。
朱青尖叫,道:「別打我的臉——」
還有些一心想成名的少年劍客,也在找他,卻只不過是想和他鬥一鬥,比比看是誰的劍快。
他恨不得將這些男人的眼睛挖出來。
鐵成鋼忽然道:「這件事全是我做的,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萬鵬王拒絕別人只拒絕一次,因為絕沒有人敢第二次再去求他。
孟星魂卻不去瞧他。
她創造了四個奇蹟——有四個孩子跟著她,最小的才五歲,而她自己,也不過只是十三歲的孩子罷了。
徐青松沉著臉,道:「若不是你的女兒招蜂引蝶,他們兄弟也不敢做這種事,否則他們為什麼沒有對別人的女孩子這麼做,這堡裡的女孩子又不止你女兒一個。」
萬景山莊連男帶女,老老少少七十九口人,已變成了七十九具死屍!
方幼蘋道:「找誰?」
他不是,他十三歲的時候已不再是個孩子。
這時他才感覺到恐懼。
他也知道她心裡的感覺,但卻非拒絕不可。
孫玉伯道:「你們親眼所見,我並未見到,我只知他若是兇手,就絕不敢到這裡來!」
孫劍道:「他絕不是著名的人。」
他和孫劍恰巧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一石道:「屍身多少?」
他是個孤苦的老人,一生都在默默的替別人耕耘,收獲也是別人的,只有這唯一的女兒,才是他最大的安慰,也是他的生命。
她偷,她搶,她騙,她甚至出賣過自己。
徐大堡主鐵青著臉瞪著站在他面前的江家兄弟,他衣袖高高挽起,好像要親自扼死這兩個少年。
他開始想起第一次殺人的時候。
孟星魂道:「你為什麼當時沒有那麼做呢?」
高大姐美麗的笑容忽然凝結成冰道:「不行,你非去不可。」
這個人的死活本來也和他全無關係。
四個月,這期限就表示孫玉伯在四個月內非死不可。
葉翔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沒有人能說得出,我只知道一件事。」
接過酒樽,仰首喝下一大口,葉翔忽然嘆了一口氣道:「現在我們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我並不怪你,你就算看不起我,也是應該的,若不是你,我已死在楊玉麟手上。」
孫玉伯道:「證據在那裡?」
張老頭一生艱苦,也不知受過多少打擊,多少折磨,多少侮辱。
洛陽城裡有各種人,有英雄豪傑,有騷人墨客,有的豪富,有的貧窮,還有兩大幫派的幫主,三大門派的掌門人住在城裡。
其實他根本不必這樣做。大家全已被嚇呆了,那有人還敢看他的臉。
然後,他再花半個月的工夫等待。
「她受的傷還不算太嚴重——」要怎樣才算嚴重,她一生的幸福都已毀在這兩個畜牲手下,這創傷一生中永遠也不會平復,這還不算嚴重?
鐵成鋼搖搖頭,道:「火葬很好。」
他若想活得長些,就絕不能有情感,絕不能有朋友,也絕不能有自己的生活。
她當然知道他在打她的主意。
一泉變色道:「久聞孫玉伯做事素來公道,今日怎會包庇兇手?」
孟星魂道:「這次我不去行不行?」
近來他已很少做錯任何事。
這種禮節不但太過份,而且很可笑。
就在這時,他接到了一個人的帖子,這是他從小就認得的朋友,他們的年紀相差無幾,但他對這人的稱呼卻是:「老伯」。
但她的淚還是忍不住流落,黯然道:「我不怕別的,只擔心我們的事有一天被人家發現了。」
老伯道:「你可以走了,明年你不來也不妨,我知道你的心意。」
他雖然答應了,卻沒有去問。因為來的客人越來越多,他們很快就將這件事忘記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孫玉伯將他帶進書房,遞給他一筒煙和一杯酒,先要他設法平靜下來。
孫玉伯道:「就算他是兇手,也得等他傷好了再說,何況誰也不能證明他是兇手。」
孟星魂慢慢的站了起來,慢慢的走下山。
劍光一閃已有一勇士慘呼著倒下去。
這一天鐵成鋼帶著他的六個兄弟到東山去打獵,剛打了兩隻鹿,一隻山貓和幾隻兔子,忽然發現後山起了火,火頭很高。段四爺的「萬景山莊」就在後山。
孟星魂忽然道:「要買孫玉伯性命的人並不多,是不是他?」
鐵成鋼伏在黑暗的荊棘叢中,動也不動。
他只是勉強地使自己冷靜下來,好去殺另一個人。
老伯慢慢的點了點頭,彷彿表示讚許。
他手裡的劍已被他自己擊落。
這其間已別無選擇的餘地,只不過無論是誰死,他都並不太在乎。
從沒有人殺人能如此迅速、準確、殘酷!
當流星出現的時候,就算是永恆不變的星座,也奪不去它的光芒。
孫玉伯這名字孟星魂並不生疏,事實上,江湖中不知道孫玉伯這名字的人,簡直比佛教徒不知道如來佛的還少。
他們趕到後山起火的地方,果然就是萬景山莊。
他推開樹,站直,樹上突然垂下了雙手,手裡有酒一樽。
但現在,刀已生銹,他英俊的臉上的肌肉已漸漸鬆弛,漸漸下垂,眼睛已變得黯淡無光,肚子開始向外凸出,連聲音都變得嘶啞起來。
他也永遠無法忘記高老大的手。
張老頭終於說出那段可怕的遭遇,聽完了之後,他臉色也已發青。
孟星魂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道:「那次我根本就不應該去的。」
因為殺人前必須冷靜。
他右手掄起一雲的時候,左手已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他臉上立刻染上了從一石鼻子裡流出來的血。
方幼蘋道:「你出去幹什麼去了?」
老伯道:「這一向你還好?」
他已不記得自己是在那裡喝的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
半天前,他還會躺在她們懷裡,像唸書般說著連他自己也不相信的甜言蜜語。現在他卻只想說一個字。
高大姐道:「這次怎麼樣?」
他雙手緊握,手背上青筋凸起像一條條死蛇。
「因為我不配。」
他是他這一生中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你們的行為雖可惡,總算還勇於認錯,沒有在我面前說謊,年輕人只要肯認錯,就還有救藥,而且幸好張姑娘所受的傷不算太嚴重——」
他現在就要去殺人。
孟星魂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秦護花的臉。
一泉現出怒容道:「還敢說謊?」
一泉道:「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東方漸漸現出曙色,天已亮了。
他求孟星魂,也許並不是為了孟星魂,而是為了他自己。
從昨天晚上回來,她就一直昏迷著,沒有醒過來。
還是沒有人能看到這灰衣人的面目。
在倒下去之前,她說出了兩個人的名字。
這幾人不是家財萬貫的富商巨賈,就是名聲顯赫的武林豪傑,本來甚至連瞧都不會瞧她一眼,現在卻全都是她的朋友。
雖然青春已逝去,但她依然是個不可抗拒的女人。
黃山三友的生活向如閒雲野鶴,黃山三友的風姿一向如世外神仙,從來也沒有如此狼狽過的。
這個人和他既不相識,也沒有恩怨,甚至連見都沒有見過。
孫家父子卻不認得他,這沒關係,老伯喜歡朋友,他這裡的門戶就是為陌生人開著。只要來他就歡迎。
韓棠道:「我不信任女人。」
「老伯」的意思並不完全是「伯父」,這兩個字包含的意思還有很多。
床上沒有人,她一定還在那個人的床上。
那是座古城,早已荒廢,十幾年前萬鵬王才將它修飾一新。
老伯道:「能同情別人,是件好事,你可以同情任何人,卻不能同情他。」
但這雙手已有很久很久未曾握劍了。
他有淚本不輕流,寧死也不願流淚,但現在卻已傷心得幾乎完全絕望。
老天對他們的確太不公平,他們悲哀、憤怒、都無可奈何。
「格」的,這柄百煉精鋼鑄成的劍,已斷成兩截。
鐵成鋼沒有說話,他已看到三個人出現。
對他這種人來說幻想不但可笑,而且是可恥。
這些他全不在乎。
刀光一閃,人躍起,厲聲喝道:「你就算醉糊塗了,就算是忘了我是誰,也不該忘了這把紫金魚鱗刀!」
他知道這一死,七勇士就變成了洗劫「萬景山莊」的兇手,臭名就永遠也無法洗刷,那真兇永遠可以逍遙法外。
但他只要一閉起眼睛,還是忍不住要將別的女人當做她。
武老刀從此不敢放他的兒子出門,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聽到腳步聲,他張開眼,就看到了她的手。
他這一生反正已完了,他希望能從孟星魂身上看到他生命的延續。
她笑了笑,笑得那麼溫柔,那麼嫵媚,道:「也許,你根本還不懂得女人,還不知道一個女人能給男人多麼大的鼓舞。」孟星魂沒有說話,他的喉頭上下移動。
只有他沒有別人。
他沉默的確就像是塊石頭,卻比石頭更硬,更冷。
他轉身抬起頭,就看到萬鵬王。
暗器忽然間就已刺入了他的手臂。
現在她卻已幾乎擁有一切。
他看著她。
無論你多麼孤苦窮困,他都會將你的問題放在心上,想辦法為你解決,因為他喜歡成全別人,喜歡公正,他憎惡一切不公正的事,就像是祈望著豐收的農人,憎惡蝗蟲急於除害一樣。
重要的是:「誰對老伯無禮,誰就得死!」
鐵成鋼長大了。
他只覺得痛苦。
為了養活這四個孩子,為了養活她自己,她幾乎做過任何事情。
但他們並不在乎。
律香川垂著頭,正想退出,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騷動聲,還有人在驚呼,屋內後花園闖來了個怪物。
江風道:「服。」
孫玉伯突然問道:「陳志明,你聽過這名字沒有?」
她站了起來,慢慢的站了起來,姿態是那麼柔和優美。
他不信自己也會死!
她也許已醉了,但酒也化做了香甜。
但現在——
他對自己的兄弟從無隱瞞,可是這次他並沒有將心裡的感覺說出來。
但徐大堡主一向是個很公正的人,這次也一定能為他主持公道。
「黃山三友來了,只要這三位前輩來了,還有什麼問題不能解決的。」
以前見過他的人,誰也想不到他會變得這麼厲害。
孟星魂道:「雷老三只不過是個放印子錢的惡霸,你平時最恨這種人,我一直奇怪,那次你為什麼居然下不了手?」
天上流星的光芒已消失,青石旁的流水在嗚咽,狂歡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在他必須冷靜,徹底地冷靜下來。
韓棠道:「他沒有看到我。」
他不能想,也不敢想。
他知道再也不必花三個月的工夫去殺人。
孫劍道:「沒有。」
他的生命根本就不屬於自己。
有時一個人活著並不是為了享受歡樂,而是為了忍受痛苦,因為活著也只是種責任,誰也不能逃避。
他本來有個溫暖的家,可是在七個月前,這個家忽然變成了地獄。
孫玉伯道:「奇怪,像這麼樣一個年輕人,怎麼會是無名之輩?」
這本是個美麗的地方,風光明媚,綠草如茵,躺在這裡,可以看到青翠的山,飄動的雲,也可以看到白雲下,青山上那座美麗的城堡。
六歲大的孩子就能感覺到「死」,本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鐵成鋼望著這張已扭曲變形的臉,望著這雙已因憤怒驚恐而凸出的眼珠,只覺得心在絞痛,胃在收縮。
現在孫劍也站在菊花園外,陪著他父親迎接著賓客,他神情顯得有點不耐煩,因為他已在這裡站了很久。
方幼蘋突然跳起來,扼住了她的咽喉,嗄聲道:「我殺了你。」
沒有家,沒有父母,什麼都沒有,一個六歲大的孩子居然活了下去,不僅是怪事而,且是奇蹟。
沒有人知道,他自己也永遠再無機會說出,他死不暝目。
他從木屋中衝出來的時候,她臉上那種表情就如被人重重摑了一耳光,對一個女人來說世界上簡直沒有比這種更大的侮辱。
鐵成鋼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但他的兄弟面上卻都現出了喜色。
他臉上帶著笑容,但卻沒有減少他的威嚴,無論誰都不會對他稍存不敬之心,很多人對他比對自己的父親還尊敬。
她眸子裡忽然露出一種撩人的媚態,蒼白的臉上也現出了紅暈,咬著嘴脣道:「他也喝酒,但卻不像你,他就算醉了也行。」
吐完了就彷彿清醒了很多,但他卻不願清醒。
然後是幾個來借錢,等他們都滿意走了後,律香川才走進書房,他知道老伯這時候必定對他有所吩咐。
火熄滅了。
林中的樹葉開始凋落。
一泉怒道:「好大膽,你父親也不敢對我們如此無禮!」
現在花已凋謝,草已枯黃。
那兩隻已乾癟的手還在他懷裡,手裡握著的就是證據。
孟星魂說道:「滾!」
從此以後,他沒有再去殺過人,從此以後,他沒有一天不喝得爛醉如泥。
她轉過身,慢慢的走回臥房,冷冷道:「除非你殺了他,否則我天天都要去找他的!」
他永遠想不到有一天能真正得到她。
每天三兩銀子,七天二十兩,二十一兩銀子在江家兄弟說來只不過是九牛一毛,卻買到了他女兒一生的幸福。江家兄弟垂著頭往外走,走過他面前的時候卻忍不住瞟了他一眼,目光都是帶著勝利的表情。
自從他殺了金槍李之後,他從來沒有再花三個月的時間殺一個人。
黃山三友開始清點火場,所有的屍身都已被燒焦。
可是殺人後,他就再也不能控制自己。
韓棠道:「好。」
金槍李的死訊立刻震動了天下,但孟星魂的名字卻還是沒沒無聞。
「抬他回去,告訴武老刀,他若是想要他的兒子,就不要放他出門!」
酒苦而辣,孟星魂只喝了一口,就不禁皺起了眉。
這裡絕沒有錢買不到的東西,也絕沒有不用錢就可以得到的東西,到這裡來,就得準備花錢,連孟星魂都不能例外。
毛威,城裡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毛威,毛威的財產比城裡一半人加起來的還多,毛威玩過的女人比別人看到的還多。
孟星魂道:「葉翔呢?」
他衝過來的時候,左手的匕首已刺入了一泉的脅下。
她心裡覺得很滿意。
但人生中總有些事是你不能不在乎的。
他的早點就是一整隻烤熟了的駱駝。
老伯自己說了出來道:「因為你若同情他,他就會發瘋。」律香川不懂。
這句話誰都不反對,也不會忘記。孟星魂更難忘記。
就在這人衝過來的那一剎!
老伯嘆了口氣,道:「他本來早就該發瘋了的,甚至早就該死了,一直到現在他還能好好的活著,就因為他覺得世上的人都對他不好。」
軟榻上中躺著一個男人,赤|裸的上身如同紫銅,衣服早已不知拋到那裡去了,但身旁卻還留著一把刀。
他奔入樹林,停下,緊緊擁抱著面前的一棵樹,用粗糙的樹皮磨擦自己的臉,只覺得臉是濕的,卻不知是血還是淚?
殺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殺人的方法——迅速、準確、殘酷。
他死也不信有人能殺得了他的。
無論誰都不能不承認這是雙極美麗的手,只不過略嫌太大了些,正顯示出這雙手的主人那種倔強的性格。
律香川卻是個臉色蒼白,文質彬彬的人,所以別人往往會低估了他的力量,認為他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葉翔嘆了口氣,道:「有一次,我遇見過一個人,她願意不顧一切來幫助我,那時我也肯不顧一切跟她走。現在也許活得很好——就算死,也會死得很好。」
只有他,沒有別人。
他全身上下幾乎已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他頭髮大半都已被燒焦,臉也被燒得變了形,一雙眼睛,赤紅如血,嘴脣乾裂得就像是久旱的泥土。
若真的有神,那麼萬鵬王身材也許比真神還高大,像貌也許比真神還威嚴,雖然他是一手擊發不出,雷電卻能令風雲變色。小武並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非但能文,而且武功不弱。
兄弟們道:「我們至少也應該先查出是誰下的毒手?」
方幼蘋的臉在扭曲,道:「毛威,你——你又去找他幹什麼?」
現在開得最艷的就是菊花。
在這裡,你不但可以買得到最醇的酒,最好的女人,還可以買到連你自己都認為永遠無法實現的和*圖*書夢想。
高大姐猝然轉身,盯著他道:「為什麼?你怕孫玉伯?」
孟星魂道:「什麼事?」
他臨陣脫逃,並不是怕死,只是不願意這麼樣不明不白的死。
就算他殺點蒼派第七代掌門人天南劍客的時候,也只不過用了四十一天。
鐵成鋼道:「只要你放了他們,我一個字都不說,我保證!」
他闖進來的時候,正如一隻被獵人追逐的野獸,咽喉裡發出一聲喘息與嘶喊,幾乎沒有人能聽出他呼喊的是誰。
鮮血激飛,霧一般的血珠四濺。
但現在,期限卻是四個月。這已說明了孫玉伯是個怎麼樣的人,要殺這個人是多麼困難,多麼艱苦。
一泉道:「你怎知——」
「疲倦」這兩個字,就像是針。
高老大的手。
朱青道:「當然是去找毛威囉。」
那只是一種厭倦,一種已深入骨髓,滲透血液的厭倦,厭倦了殺人,厭倦了流血,厭倦了這種永遠見不到陽光的生活。
那時他就會一個人跑到山上,在流水旁的青石上躺著什麼事都不做,什麼事都不想。
他甚至連疼痛都沒有感覺到,因為他這條手臂突然間就完全麻木。
律香川當然知道任務是多麼艱難,但面上卻絲毫沒有露出難色,任何人都知道他願意為老伯去做任何事。
他第一次見到高老大的時候,才六歲。那時他已餓了三天。
兩個畜牲。
楊玉鱗幾乎一刀砍斷了他的手。
老伯臉色又沉了下來,道:「你不必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有很多事你都不必知道。」
但槍桿並不在他手裡。
他們還年輕,相愛著。
一石,一雲,一泉的臉色卻沉重得很,好像十月中黃山的陰霾。
蝴蝶的生命是脆弱的,甚至比鮮艷的花還脆弱。
孟星魂忽然道:「你是來催我的?」
他想,他要,可是他不能接受,無論誰都不知道他想得多麼厲害,可是他不能接受。
木屋中也沒有別的人,樽中卻還有酒。孟星魂慢慢的躺下,把酒樽平放在胸膛上。
他們為什麼要將鐵成鋼的性命看成如此重要?
三個穿著藍布袍的道人,杏黃色的劍穗在背後飛揚,花白的鬍鬚也在風中飛揚,就像是三個久已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這三個人當然絕不會是兇手。
孟星魂的眼角又開始跳,過了很久,才一字字的說道:「我懂。」
老伯要孫劍去對付一個人,就等於宣布了那人的末日。
一想起這個人,他心情忽然平靜,因為他知道他能替他解決一切。
一泉的臉色更難看道:「他只怕已經由這地道中逃了出去。」
就算有人武功比他高,要殺他,也得先突破七道埋伏暗卡,進入他住的金槍堡去。打退圍擁在他四周的力士,四金剛,十三太保,然後一槍刺入他的咽喉,絕不能刺在別的地方。這一槍絕不能有絲毫錯誤,絕不能慢半分。因為你絕不可能有第二次機會。
老伯將最困難的事留給他做,這就表示看得起他。
孟星魂沒有說話,他心裡的話不能對人說。
想到這一點,他目中不禁露出感激之色。
闖入花園來的不是怪物,是鐵成鋼,只不過他看來的確很可怕。
孫玉伯沉默了很久,終於嘆了口氣,道:「他既來了,就讓他進來吧!」
一把紫銅刀,刀身上泛著魚鱗般的光。他穿不|穿衣服都無妨,但這柄刀若不在他手上的時候,他就會覺得自己好像是完全赤|裸著的。
所以他只有繼續不停的狂賭、酗酒,繼續不停的找女人。
葉翔道:「不忍?不忍更呆,我只希望你莫要跟我一樣呆。」
但趙雄卻寧可相信黃山三友的話,若不是他已經發覺趙雄神色不對,此刻只怕早已死在黃山三友的劍下。
但他的嘴脣也冰冷,身子也在顫抖,道:「我不會讓任何人來拆散我們,絕不會——」
她走得更近了些,又道:「你知道,石群在西北,小何入了京,暫時都回不來,何況,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只有你才能對付孫玉伯。」
孟星魂道:「孫玉伯。」
雖然他全身已被刺傷,傷處還在流血,雖然他也有兩三天水米未沾,已餓得眼睛發花,渴得嘴脣破裂。
那次去殺雷老三,就是他殺人第一次失手。
律香川好不容易控制自己心裡的激動,道:「韓棠來了,已經在外面等了很久,要親自向老人家道別。」
一石,一雲,一泉,就是黃山三友。
他是來殺人的,殺的就是孫玉伯。
一場通宵達旦的豪賭,有時甚至比一場白刃相見的生死搏鬥更刺|激,更令人疲倦。
只有他,沒有別人。
他也知道一個人要向朋友訴說痛苦,要求幫助是多麼困難。
孫玉伯道:「黃山三友是人,鐵成鋼也是人,在這裡無論誰都一樣有權說話,我要聽聽他說的。」
江風和江平是「徐家堡」的貴賓,他們的父親是大堡主徐青松的多年兄弟,他們兄弟都是江湖中有名的壯士,曾經赤手空拳地殺死過白額虎。
徐青松又道:「我只問你們,以後還敢再做這種事不?」
但那時他的確已感覺到死——也許那時他死了反倒好些。
在他們洞房花燭的那天,他就已幾乎要忍不住扼死她,但只要看到她那雙大而靈活的眼睛,小而玲瓏的嘴,他伸出去準備扼死她的手就會擁抱住她,伏在她胸膛上流淚。
殺人前,他是完全冷靜,絕對冷靜,極端冷靜的。
他甚至可以聽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暈暈迷迷中,他聽到黛黛的驚呼啼哭,也聽到萬鵬王懾人的話聲。
一泉道:「你也許還不知道他是個殺人的兇手,而且殺的是他自己的舅父。」
他彷彿已從葉翔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張老頭忽然覺得一陣暈眩,徐青松下面說的話,他一個字都聽不到了。
因為他已看出這件事的關鍵,已知道這件事絕沒有任何人再能為他們辯白,他不願含冤而死,更不願他的兄弟陪他而死。所以他必須冷靜。
一雲大驚揮劍,但劍還未削出,他的人已被掄起,摔下。
但他卻不能將這證據拿出來,給別人看。因為,他任何人都不能信任。
孟星魂冷冷的瞧著她們,這些女孩子都是他找來的,為她們,他袋中的銀子已水一般流出。
除了喜歡幫助人之外,老伯還喜歡鮮花。
連旁邊的一雲,都被嚇呆了,手裡的劍慢了一慢。
老伯從未讓他們失望過。
她臉上帶著滿足的笑靨,對生命的美好衷心感激。可是當她看到山上那莊嚴的城堡時,她笑容立刻消失,目中立刻充滿了痛苦。
她臉色漸漸和緩下來,柔聲道:「我已經給過他三次機會,我不能再讓他讓我失望一次。」
因為這裡是「快活林」。
一雲道:「我們親眼所見,難道會假?」
只有一個人能辦到,這人就是「他」,就是孟星魂。
一泉點點頭道:「他還沒有死。」
劍立刻拔出。
他們終於在瓦磚間找到了一條地道。
別人並不是不願接近他,而是對他總存有一種畏懼之心。
說話的人語聲雖平靜,卻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威嚴。
等著將他吞噬!
鐵成鋼逃進這裡來,本想求他保護,求他主持公道。
金槍李手下有四大金剛,十三太保。每個人的武功都可說是江湖中第一流的,還有兩個身長八尺的力士為他扛著金槍。
他的劍一向比聲音快,劍光一閃,已刺向孫玉伯的咽喉。
這人只點了點頭,隨意寒暄了兩句,就昂然走了過去。
孫玉伯又道:「但『十二飛鵬幫』那裡,卻要你自己去一趟,萬鵬王是個很難惹的人,我希望你去的時候能把那小姑娘也一起帶走。」
孫玉伯沉吟著,道:「等會你去問問律香川,也許他知道。」
律香川垂首道:「是。」
孫玉伯坦然接受了他的禮節,並沒有謙虛推辭,這也是很少見的事,老伯從不願接受別人的叩拜,律香川一直不懂他對韓棠為何例外。
她喜歡男人看她,也喜歡看男人那種貪婪的表情。
看著他們的臉,她忽然覺得很可笑,這些平日道貌岸然的男人,一遇到賭和女人,就變成一群狗,一群豬,一群豬和狗的混種。
韓棠一走進書房,就跪了下來,吻了吻老伯的腳。
孟星魂淡淡的瞧了他一眼,道:「你是誰?」這人笑了,道:「你醉了,連我是誰都忘了。我是你從三花樓請來的客人,我們本來是在那裡喝酒碰上的,你一定要請我來。」他忽然沉下了臉,道:「我來,是因為你這裡有女人,你怎麼能叫她們滾?」
他也知道黃山三友絕不會讓他逃走,所以他衝入了火焰。
來到這裡的大多是武林豪傑,殺兩三個人對武林豪傑說來也算不了什麼大事,但大家還是被他嚇呆了。
他很少見到韓棠,但只要一見到這個人,他心裡就會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般寒意。
一陣苦水,湧上了張老頭的咽喉,他想吐,卻又吐不出。
朱青忽然笑了,吃吃笑道:「你殺吧,你只有本事殺我,你若敢去殺他,我才佩服你。」
律香川想問為什麼?卻不敢問。
別人會將這隻手拿去討好黃山三友,會將這證據淹沒,他就更死無葬身之地了。晚風中傳來野狗的悲吠。
高老大也知道。
他的頭恰巧摔在一石的頭上。幾乎每個人都聽得見他的頭骨撞碎時發出的聲音,而那種聲音本來只有在地獄中才能聽到的。
但她已輕輕推開門,悄悄溜了出去,她生怕自己會當場吐出來。
他清醒的時候絕不會回來。
她也在看著他,過了很久,才輕輕嘆息,道:「你已經不是個孩子了。」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嘴,竟已變成了綿綿的一塊肉,沒有嘴脣,沒有牙齒,上面也沒有了鼻子,鼻子已完全不見。
他明知道回答,卻還是忍不住要問。
山下小木屋的燈光還亮著,有風吹過的時候,偶而還會將木屋中的歡笑聲,碰杯聲,帶到山上來。
他繼續不停的哭,直到他想起了一個可以幫助他,可以救他的人!
各種不同的人,從各種不同的地方到這裡來,就像是蒼蠅見到了肉上的血,就算在這裡花光了最後一分銀子,也不會覺得冤枉。
「叫幾個人三天以後去徐家堡,不必要江家兄弟的命,但至少要他們三個月之內起不了床。」
葉翔道:「我見過。」
手很大,大而薄,表示他無論握什麼都可以握得很緊,尤其是握劍的時候,任何人都休想將他掌中的劍擊落。
何況這陌生的少年,既不討厭,孫家父子都覺得他順眼,孫劍甚至還願意和他交個朋友。
一雲道:「孫施主與貧道等素不相識,所以才會如此說話。」
她沿著小徑走,走出了這一片美麗的園林,就到了山腳下的木屋,一推開門,就看到了半醉的孟星魂。
一泉道:「當然要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不能讓他逃掉。」
律香川沉吟了半晌,道:「要文虎和文豹去好不好?他們對這種事有經驗。」
他不吃不喝,不睡,甚至連醒都不醒,終日只是暈暈迷迷的,呼喚著他心上人的名字。
他忽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知道今天非但絕對無法將這裡的屍體帶走,連自己的性命能不能帶走都很成問題。他退了出去,他的兄弟愕然望著他道:「這裡咱們就不管了麼?」
沒有人能例外。
他忽然笑了笑,道:「高老大還肯讓我喝這樣的酒,已經算很對得起我了,其實像我這樣的人現在只配喝馬尿。」
但是當萬鵬王的巨掌揮出時,他根本無法招架,無法閃避。
他劍光閃動縱橫,劍鋒劃過處必有鮮血隨著激出。
孫玉伯的命令一向很簡短。
這九個字並不要很長的時候,但九個字說完,黃山三友就變成了三個死屍,三個人幾乎是在同一剎那間斷氣的。
要買人性命的代價當然很大,夠資格買孫玉伯性命的人並不多,以前孟星魂殺人的時候,從不想知道買主是誰,但這次,他忽然有了好奇心。
孫劍看出了他目中的恐懼之色,道:「不用怕,到了這裡,你什麼都不用怕了,在這裡絕沒有人敢碰你一根毫毛!」
葉翔又笑了,笑得很淒涼,道:「你錯了,那次我去殺雷老三的時候,已知道以後永遠也沒法子殺人。」
他發現葉翔的瞳孔又在收縮,過了很久才問道:「是江南的孫玉伯?」
他的手鬆開,手發抖,但看到她臉上那種輕蔑的冷笑,他的手又握成拳。
她尖叫,卻不恐懼。
他甚至又可想像出劍鋒刺入孫玉伯心臟時的情況。他也能想像得到孫玉伯劍鋒刺入自己心臟的情況,不是孫玉伯死,就是他死。
老伯忽然道:「你很同情他?」
他不喜歡律香川,他認為律香川有點像是女人。
高大姐嘆息了一聲,忽然在他身旁坐下,躺下,道:「不要跟我爭了,我已經累得很——」
朱青道:「你想知道我去幹什麼,是不是?hetubook.com•com
他只覺得天崩地裂般一擊,第二拳他根本沒有感覺到。
但他卻寧可躺在這裡,寧可孤獨。
他必須狂賭、酗酒、爛醉去找最容易上手的那個最好看的女人,來將殺人的事忘卻。他很難忘卻,甚至根本無法忘卻。
就算孫劍沒有忘記,也未必去問。
他不願為了任何事錯過這種機會,因為他生命中很少有別的歡樂。
高老大一直對他很有信心,他自己對自己也有信心,可是現在,他卻彷彿連這隻酒樽都握不住。
「滾!」
鐵成鋼忽然用盡全身力氣,大喊道:「他們才是兇手,我有證據,他們知道我有證據,所以才一定要殺我滅口。」
這句話剛說完,他就聽見有人淡淡道:「這句話你不該說的。」
然後她身子突然痙攣,整個人都似已虛脫。
沒有人能形容他身法的速度,同時更沒有人能形容這一劍的速度。
張老頭憤怒得全身都在發抖,拼命忍耐著,他相信徐大堡主一定會給他們個公正的懲罰,讓他們以後再也不敢做這種事,徐青松的聲音很嚴肅,道:「這件事是你們做的?說實話!」
孟星魂不知道,除了高老大,誰都不知道。
若是憑自己的力量,他永遠沒法子報復。
她慢慢的俯就向他,聲音溫柔而遙遠,輕輕的道:「你若懂得女人,就不會厭倦,我要教你懂得——」
他得到的回答是一巴掌!
只要你夠慷慨,在這裡你甚至可以買到別人的命!
她的聲音雖溫柔,卻帶著種命令的方式。
你隨便走到那裏,腳下踩著的都可能是毛威的地,隨便看到那個女人都可能是毛威玩過的。
他絕不會對任何人冷落。
鐵成鋼帶來的那雙乾癟了的手裡,抓著的是半段杏黃色的劍絛,一塊青藍色的布上,布上還有個黃銅的扣子。
這兩字,就已足夠說明他對這人有多麼的尊敬。
每次事後他都會有種犯罪的感覺,拼命禁止自己去想,他甚至在身上偷偷藏著根針,每次只要一想到,就用針刺自己的腿。
雖然她外表冷若冰霜,但他卻知道她心裡也許正在想著和那男人上床。
江風卻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意,他知道這件事已將結束。
這種人手裡的劍當然不會太慢,就在這剎那間,不知從那裡衝過一人來。誰也沒有看清他長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只看到他穿著一身暗灰色的衣服。
孫劍沉聲道:「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而且受了傷,只知道他信任我,所以才會到這裡來,所以誰都休想將他帶走。」
孟星魂沒有回答,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得先問自己:「我是不是怕?不是。」
他對高大姐的情感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過去,隨隨便便押了張銀票,作莊的人是個鏢局的鏢主,還開著幾家飯莊,平時總喜歡在她面前賣弄他那又粗又壯的身體,和手上那塊漢玉戒指,表示他不但有錢,還有人。
韓棠忽然又道:「就算是有人看到我,也不認得。」
但每個人都聽到他說了一句話:九個字!
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你不必給他任何報酬,甚至於不必是他的老朋友。
無論誰欺騙了老伯,都是在自掘墳墓,一雲大叫道:「你連黃山三友的話,都不信?」
她眨了眨眼,淚已將流,慢慢的接著道:「你知道,我只不過是人家的一個小丫頭,我全身上下都是人家的,人家要我死,我就不能活。」
別的人臉上已露出驚怒之色,幾乎每個人都想衝過來。
葉翔就是他的鏡子。
賓客中有許多陌生人,其中有一個是衣衫樸素、面容冷漠的少年。
莊家雖然笑得已有點勉強,卻還在笑,可是當他看到她押下的銀票上寫著「五萬兩整」的時候,他的臉就變成比牙齒更黃更黑了。
突聽一人道:「你錯了,他的無禮是遺傳,他父親也許比他更無禮!」
他沒有死,是因為有雙手伸過來,給了他大半個饅頭。
因為他只要去做一件事,就全心全意做,那種無法形容的真誠不但令人感動,往往會令人覺得非常可怕。
她笑了笑,道:「這是鬧著玩的,算不得認真,宋三爺身上若是不方便就學兩聲狗叫,讓大家樂一樂,這次賭的是算是狗叫。」
血霧迷漫了每個人的眼睛,劍光驚飛了每個人的魂魄!
但現在,他忽然發覺了這雙手帶來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情感。
孟星魂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我也只知道一件事。」
七勇士中有六個人都變了顏色,並不是恐懼,而是吃驚。
在這裡,你無論做什麼事,都免不了要和毛威沾上點關係。
他們花白的鬍鬚上已沾著火星,雖仗著劍光護體,身上還是有些地方已被燃著,發出了焦臭味。
她悄悄走過去,向他伸出了手——
他知道她還沒有嫁給他以前,就已經和很多男人上過床。
這些人經常寸步不離他左右。
老伯對他們都一視同仁,無論你是貧?是富?是尊貴?是卑賤?只要你來,就是他的客人。
他連試都已不能試,只有從她身上滾下來,滾到他剛才嘔吐過的地方。
十個人中,至少有六個人身上的衣服是毛威綢緞莊買來的,吃的米也是毛威米店裏買來的。
一個人若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
想到那一天,她心裡就生出一種不能形容的恐懼,因為她曾經看到過她主人發怒的臉孔。
孟星魂道:「你不是不敢,是不忍。」
乳白色的晨霧漸漸在山林間、泉水上升起,又漸漸一縷縷隨風飄散,誰也不知飄散到甚麼地方,飄散到消失為止。
就在這時,他覺得自己小腹中像是燃起了一團火,他咬緊牙,閉起眼睛,汗水已濕透了衣服。
韓棠垂下頭,沉默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明年我還要來,每年我只出來一次。」
她翻身,緊擁著他,道:「老爺子絕不會讓我跟你在一起的,你總該知道他對下人是多麼嚴,他若知道這件事——」
律香川並不像女人,他比女人更仔細,更小心,更謹慎。
雖然他並沒有答應要做什麼,但是張老頭知道,他一定會將這件事做得完全公正,一定會讓那兩個畜牲得到應有的教訓!武老刀離開書房的時候,心情也和張老頭一樣,滿懷欣慰和感激。
他的報酬就是別人對他的友愛和尊敬,就是「老伯」這稱呼。
葉翔的目光又黯淡下來,瞳孔已因痛苦而收縮,過了很久,才黯然道:「那也許因為我是個又愚蠢又混蛋,又膽小的呆子,我不敢。」
小武的手輕理著她柔滑的肩道:「為什麼?」
十五年後,她找到那屠夫,將一柄三尺長的刀從他嘴裡刺了下去。
喘息停止,激|情已昇華。
不殺人,他就得死!
大家更加吃驚,但鐵成鋼卻反而變得很平靜。
所以這古城就作了「十二飛鵬幫」的總舵,總舵主「萬鵬王」就住在城裡,武林中絕沒有人敢隨意來侵犯這裡的一草一木。
孟星魂就在這一剎間衝了過來,斜刺一劍。
「老伯」。他想起了這個人,心裡的苦水突然消失,因為他相信這個人一定會為他主持公道。
但韓棠做了出來,卻沒有人會覺得可笑,他無論做什麼事都不會令人覺得可笑。
孟星魂閉起眼睛,道:「你若一定要我去,我就去。」
葉翔又道:「你是不是又有事要做了?」
那是他的木屋,他的酒,他的女人。
「我們做了什麼事?——這件事,不是我們做的。」
高老大要他去殺這個人,只不過是想恢復他的信心,因為他已失敗過兩次。
韓棠已轉過身,慢慢的向外走。
但卻從沒有一個人妄想來殺他,也沒有人敢。
他第一次衝動是在十三歲的時候,那時他們還在流浪,有一天睡在別人的穀倉裡,是夏天,穀倉裡又悶又熱,半夜他被熱醒,無意中發現她正在角落裡用冷水在沖洗。
活下去?誰能在乎活下去!
在她這裡,你甚至可以提出比這更荒唐的要求,在她這裡你無論要什麼,都絕不會失望。
有人發誓要找到這救星,跪下來吻他的腳,感激他為江湖除了一害。
這並不是因為他的劍更快,而是因為他的心更冷,手也更冷。
孟星魂目光凝注著遠方,一字字道:「我非殺他不可——」
他幫助他們,愛他們,對他們一無所求。
但他身體還是保養得很好,精力還是很充沛,所以每年秋天,他都要到這裡來住一段日子。
他情願為她死。
他又花了一個月的工夫混入金槍堡,在大廚房裡做挑水的工人。
老伯忽又長長嘆了一聲,道:「但我不妨告訴你,他做過的事以前絕沒有人做過,以後只怕也沒有人能做!」
葉翔道:「我絕不會去殺他!」
人生,有時豈非也和煙霧樣一樣!
他重重一拍桌子,厲聲道:「但下次你們若敢再犯,我就絕不容情了。」
他忽然轉身,衝入了火焰。
可是現在,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用盡全身力氣衝過去,抓住了江風的衣襟,搥著他的胸膛,大聲嘶喊道:「我有二十一兩銀子,帶你的姐姐來,帶你妹妹,我也要——」
流星劃過夜空的時候,他就躺在這塊青石上。
孫劍道:「不行!」
匕首刺入,手立刻鬆開。
他也和他父親一樣慷慨好義,就算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給別人穿也在所不惜,但別人對他卻和對他父親不同。
他自己也不想活了。
這人道:「當然!」
老伯道:「還沒有女人?」
鐵成鋼咬咬牙,突然拔刀,砍下了他舅父的兩隻手,藏在懷裡。
什麼事都容易,等卻不容易,金槍李就像是一個冷淡而貞節的處女,永遠不給任何人一次侵犯他的機會,甚至,連洗澡上廁所的時候,他身旁都有人守護。
只一刺!
火勢卻已逼近,烈火已將鐵成鋼青白的臉烤成赤紅色。頭髮也已發出了焦臭。
在這一剎那間,沒有人留意別的,因為這一剎那實在太短,沒有人能把握住這一剎那機會的。
沒有回應,只有火焰燃燒著木頭「必剝」作響。
他真正的名字是:孟星魂!
那時正是戰亂飢災最嚴重的時候,你隨時可以在路旁看到餓死的人,餓死人並不奇怪,能活下來才真是怪事。
這人臉色變了,寬大粗糙的手握住了刀柄,怒道:「你說什麼?」
在很多人眼中,萬鵬王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神。
「快走,先退出去再說。」
「老伯」就是孫玉伯!
他也曾想抓一顆流星,當然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他剩下的幻想已不多,幾乎已完全沒有回想。
孟星魂道:「你有過?」
孟星魂道:「你知道高老大叫我跟著你,知道她對你已不放心,所以你對自己沒有信心了,我若不去,你一定可以殺死楊玉鱗。」
一泉從未想到世上竟有這麼樣的人,一驚,手裡的劍已被一隻手抓住。一隻有血有肉的手。
律香川垂下頭,又點點頭。
從那一次起,孟星魂就完全取代了他的地位。
他住的地方就是一片花海,一座花城,在不同的季節中,這裡總有不同的花盛開,他總是住在花開得最盛的那個地方。
他的手在發抖,趕緊喝了口酒,閉著眼吞下去,才長長吐出口氣,慢慢的接著道:「你將來一定也要殺這麼多的人,也許還要多些,因為你非殺不可,否則你會變成我這樣子。」
他拳頭擊碎一石的鼻子的時候,也就是他右手抓住一雲腰帶的時候。
但這次,他們卻已不顧一切。
沒有人真正知道孫玉伯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究竟能做什麼事?
他聽到房門關起上栓的聲音。
迎門坐著的一個留著短髭,穿著錦袍的中年人,就是魯東第一豪族秦家的第六代主人。
第九杯酒喝下去的時候,她的眼睛,已亮如明星。
律香川忍不住道:「我房裡沒有人,你若願意留下來喝杯酒,我陪你。」
老伯對他很少這麼嚴厲,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一件事,卻不知做錯了什麼。
孟星魂凝視著他,身體裡彷彿有股憤怒的火焰自脊髓衝上大腦。
飢餓對每一個六歲大的孩子來說,甚至比死更可怕,比「等死」更不可忍受。
方幼蘋也是如此,無論誰來到這裡,都不會失望。
可是牠永遠是活在春天裡。
絲絛正和黃山三友劍上的絲絛一樣,碎布當然也和他們所穿的道袍質料相同。但這些並不重要,他們是不是兇手都不重要。
每次任務都是最大的秘密,永遠都不能向任何人說起。
他站在菊花園外迎接著賀客。
每年這個時候,張老頭都不會忘記將田裡最大的瓜果送來。
她出去提水的時候,還是那麼純真,那麼快樂,對人生還是充滿了美麗的幻想,但她回來的時候,人生已變成了一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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