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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蝴蝶劍

作者:古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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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第四節

他目中帶著深思的表情,接著道:「我當然絕不會讓他死的。」
孟星魂道:「哦?」
他抬起頭,凝注著孟星魂道:「你比不上他,也許你比他冷靜,比他聰明,甚至比他快,但你也不行,因為你不瘋。」
風在吹,不停的吹。
武老刀奇怪道:「找我?有何貴幹?」
這人站起來,望著他的屍體,滿臉傻笑,道,「我說要殺你就殺你,我從來不騙人的。」
孟星魂道:「另外還有兩個人是誰?」
「也許他是怕說出秘密後會吃更大的苦頭,他幕後必定有個更可怕的人物。」
高老大道:「只有三個人,由此可見他們這次的行蹤很秘密。」
無論律香川問什麼,這人的回答都只有三個字:「我姓何!」
但他們並不急於發洩,這一刻他們要留待慢慢受享。
他寧願犧牲一切來找出這缺口在那裡,可是卻找不到。
孫劍不喜歡會纏住他的女人。
她雖是個女人但敘述一件事卻簡單而扼要。
孟星魂坐下來,接過他手裡的酒,他決定只要這件事能辦成,只要他還活著回來,他一定要好好的隨著葉翔喝幾天酒。
忽然間,他淚已流下。
孟星魂還想再問,但葉翔已又開始喝酒,用酒瓶塞住了自己的嘴。
老伯看完了,臉上還是一點表情也沒有,緩緩道:「我只問你,有誰從這裡逃出去過沒有?」
小何從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快。
要準容易,要狠也容易,但這「快」字卻很難,很微妙,其相差幾乎只是一瞬間,但這一瞬卻往往可以決定生死。
孟星魂剛覺得這件衣服很眼熟,這人已抬起頭來,像是在看天色,辨方向。
孟星魂道:「有沒有例外?」
想到這一點,孟星魂手心也捏起把冷汗。
老伯搖搖頭沉聲道:「放他回去。」
葉翔面上又露出痛苦之色,慢慢的躺了下去,道:「我不知道。」
過了很久,老伯忽然站起來,對站在門外的守衛道:「告訴鴿組的人,所有的人全都放棄輪休,一起出動去找孫劍,無論他在幹什麼,都叫他立刻快馬趕回來,片刻不得耽誤。」
孫劍道:「嗯。」
老伯派來的人正在清理戰場。孫劍慢慢的走向鐵成鋼。
這法子實在太簡單,簡單得令人不能相信,但最簡單的法子往往也最有效。
另一道:「盯下去!」
武老刀並不認得他,他卻在向武老刀招手打招呼。
老伯還是不理他,律香川還是在沉思。
這裡發生的每件事,都早已在她計算之中,她甚至不能不對自己佩服。
車門打開,王二呆和夜貓子立刻將身上扛著的東西拋入,自己的人也跟著飛身而上。
老伯正在凝視著他,看到他面上的表情,才沉聲道:「你懂了麼?」
孟星魂道:「你知道有幾個?」
山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臉色雖顯得疲倦痛苦,但目中卻帶著種驕傲得意之色。
他目光始終沒有從棺木移開過。
出來時王二呆還是那副痴痴呆呆的樣子,肩上卻多了個死人。
「失敗也有失敗的樂趣,至少成功的人永遠享受不到。」
孫劍將那張包著石頭的紙遞過去。
孟星魂伏在屋脊上,望著對面的鏢局。
葉翔道:「為什麼原因?」
「我難道低估了萬鵬王?」
工於心計的人,往往也會很幼稚。
現在客人都已散盡,下人們都還在後面廚房喝酒,他的佳兒佳婦當然早已入了洞房。
葉翔道:「不過怎樣?」
他正想找個地方換匹馬,路旁忽然有個人拋了樣東西過來,是塊石頭,用紙包著的石頭。
小武柔聲道:「你永遠是我的了,是不是?」
小武呆呆地看著她,甚至於連怒氣都已不知發作。
孟星魂道:「他也是個人。」
孟星魂動容道:「你知道他?」
劍還留在胸膛上。
孫劍卻站在這二十幾人中央。
孟星魂道:「我沒有讓他看到,只不過——」
孫劍將小何重重摔在地上,就好像苦力摔下他身上的麻袋。
萬鵬王奮鬥數十年,出生入死數百次,好不容易掙扎到今日的地位,這次怎會如此輕易接受失敗?
一個人步履蹣跚,從院子裡走入了大廳。
黃石鎮上家小雜貨鋪裡,門板早已上得很緊,片刻卻突然竄出了兩個人。
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無論誰都最好莫要插在他父子間說話。
他們心裡真有這種感覺,都覺得從來沒有如此興奮,如此激動過。
無論如何,他總算將律香川留了下來,一直留到散席後才走的。
世上幾乎沒有什麼能要他停下來。
他話未說完,身旁的一人忽然揮刀向他頸子砍下,直到他的頭顱滾出很遠時,目中還有眼淚流下!
小何立刻聽到自己骨頭折斷的聲音,但卻沒有叫出聲來,因為孫劍的另一隻手已迎面痛擊,封住他的嘴。
以前他從未看過老伯,現在,他是不敢看。一個像老伯這樣的人,居然會流淚,那景象不但悲慘,並且可怕。
除了這三個字,他腦中似乎已不再記得別的了。
葉翔躺在樹下的草地上。
孫劍道:「不行。」
老伯這麼做,定然是因為今天早上所發生的事——
就在這時,街角突然有輛馬車飛馳而來,駛近鏢局時才慢下來。
律香川道:「我想去看看。」
他倒下去的時候,大家才驚呼出聲。
孫劍揭下帽子,擦了擦汗,他雖然還能支持,但馬卻已慢了下來。
小何不但沒有死,而且逃出來了。
秋天的太陽有時比夏天更毒。
高老大道:「你在想什麼?」
高老大道:「不錯,只要他們一出手,你的機會就來了!」
夕陽往樹梢照下來,照著他的臉。他的臉已因痛苦而扭曲。
沒有人出聲,沒有人動。
朦朦朧朧中,他彷彿看到一張臉,一張惡鬼般的臉,帶著惡鬼般的獰笑,獰笑著道:「你的新娘子現在是我的了!」
小武和黛黛互相擁抱,他們抱得這麼緊,就好像是第一次。
小何已看出他目中的兇光,忽然跳起來,一隻手反切孫劍的咽喉。
薄而鋒利的刀割斷了他自己的咽喉!
葉翔道:「就算他殺不死你,但你若知道有這麼樣一個人,隨時隨地都在暗中窺視著你,等著你,你還能活得下去?」
他並沒有說完這句,就已抽出柄刀。
這些日子來他已日漸與葉翔疏遠,並不是勢利,更不是現實,他不願見到葉翔,因為他怕從葉翔身上看到他自己的結局。
「這人比我還醉得兇。」
又過了很久,高老大才轉回頭,面上又恢復了笑容,道:「我已知道孫玉伯為什麼要派律香川去找萬鵬王了。」
其中一個人突然彎下腰,風中立刻散發出一陣撲鼻的臭氣。
沒有人敢將他的屍身抬回去見老伯。
所有的人的目光立刻全都跟著盯著他們,每一雙眼睛中都充滿了憤怒和仇恨。
葉翔道:「好,現在告訴我,究竟什麼事?」
但是他不願勉強葉翔說出來。
一片烏雲掩去了月色,天地間立刻變得肅殺清冷。
這人剛看到孟星魂的笑臉,就已被打倒,連聲音都發不出。
不到必要時,老伯也絕不動用這兩組的人,若是動用了這兩組的人,就表示事情恐已十分嚴重了。
他並不怕被人跟蹤,因為他是憑著本事逃出來的,老伯就算已發覺他逃走,就算立刻派追趕,也絕沒有這麼快。
孫劍垂下頭,握緊拳,門外的人都可聽出他全身骨節在發響。
握劍的人一擊得手,若是立刻逃,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來得及,但眼角忽然瞥見孫劍的臉,立刻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手發軟,鬆開。
這人道:「我姓何。」
看他跑得那麼快,像是恨不得一步就逃回快活林。
只可惜他還不夠快。
這是他的朋友,也不愧是他的朋友。
孟星魂道:「哦!」
孫劍沉聲道:「你盯的是誰?」
葉翔的臉似已僵硬,緩緩道:「不知道,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只不過——下次你再見到他時,最好走得遠些,越遠越好。」
孟星魂道:「除了你還有誰?」
他武功本和孟星魂是同一路的,又狠、又準、又快。
小何腳步不停,奔過安靜的黃石鎮。
新鮮的陽光照在滾燙的道路上,一顆碎石子就像剛從火爐裡撈出來的。
現在,律香川想起那五張臉,還是忍不住要嘔吐。
葉翔道:「別人當然不會知道是誰殺孫玉伯,更找不到你,但是他一定能。」
律香川慢慢的坐下,心也沉了下去。
鐵成鋼忽然轉過身,面對大眾,緩緩道:「我的兄弟慘遭殺害,而且還蒙冤名,我卻逃了,就像是一條狗似就逃了。」
只可惜孟星魂先找的是最後一個。
他隨時都肯為老伯死。
只有他親手殺死孫玉伯,高老大才能獲得殺人的報酬,才能維持她在這方面信用卓著的聲譽。
武老刀不免有些唏噓感慨,決定過了今年之後,就將鏢局歇了,找個安靜的地方,平淡的度過晚年。
無論如何,兩種法子總比一種有效。
孟星魂道:「我明白。」
老伯道:「路上有很多人,你為什麼不一個個全都抓回來?」
直到腳步聲走得很近,他才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律香川目光閃動,道:「你認為那人是——」
亂刀將他斬成了肉醬。
月光照上他的臉。
這人道:「我姓何。」
孟星魂凝注著他,慢慢的站起來,慢慢的轉身走開,他已發覺這人和葉翔之間,必定有種極神秘而特別的關係。
現在他知道了。
他沒有再說一句責備的話,因為他知道律香川這種人用不著別人責備,下次也絕不會犯同樣錯誤。
律香川又奇怪,這人看來並不像是條硬漢,但吃了這麼多苦頭後居然還能咬緊牙關忍住。
這兩人就是抬著這口棺木來的。
武老刀道:「你有話跟我說?」
葉翔笑道:「每個人將人分類的法子都不同,我這種分類的法子並不正確。」
不理他,也是種懲罰,對他來說,這種懲罰比什麼都難受。
鮮血隨著劍尖濺出。
小何嘴裡咬下一塊牛肉餅,卻已忘了嚼。這人竟筆直走到他面前,瞪著他,一字字道:「我姓孫,叫孫劍!」
這三人的衣服在一剎那間就已被冷汗濕透,就像是剛從水裡撈起。
孟星魂凝注著他,緩緩道:「我雖然不知道,但你卻一定知道。」
高老大慢慢的轉過身,忽又道:「葉翔有沒有在你面前說起過我?」
他沒有半句感激或哀慟的話,一開始就切入正題,但他的意思究竟是什麼?卻沒有人知道,所以每個人都靜靜的聽著。
這人道:「我姓何。」
孟星魂淡淡道:「我在想,能被金釧兒留住一晚的人,必定做不了『十二飛鵬幫』的第一號打手。」
面前就是他生死兄弟的屍體和棺木,他一直在靜靜的瞧著,眼睛卻沒有一滴淚,反而顯得分外沉著堅定。
兩人進去時,雖是有先後,但卻幾乎是同時出來。
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快?
想到小何的遭遇,她雖也未免覺得有點遺憾。
孫劍突然揮拳!
葉翔道:「他既然能看出我,當然也一定能看得出你。」
他全身都像是鐵打的,但一雙腳卻很嫩。床上的女人翻了個身,張開朦朦朧朧的睡眼一把拉住他,道:「怎麼?你這就想走了?」
孟星魂想了想,立即就明白了老伯的意思。
過了很久,老伯才緩緩道:「你在山上已完全布置好了麼?」
老伯道:「孫劍一定會有辦法要他動的。」
這人當然也認得孫劍。
狡猾和成熟本就是兩回事。
孟星魂道:「屠城是幾個人來的?」
他只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死,要眼睜睜瞧著他的妻子被摧殘侮辱。
教他這種法子的,當然更不簡單。
他繼續等下去。
孟星魂道:「那時他自己也不是一個人了。」
他心裡不禁又湧起一陣欽佩之意。
其中有個人的目光忽然從孫劍的屍體上抬起,盯著對面的兩個人。
想到這一點,律香川立刻覺得身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濕透。
劍光一閃,從他胸膛前刺入,背後穿出。
他話未說完,孫劍已扭頭走了出去。
他一揮拳,四個人全都倒下。
沒有人知道,到山上去的人,已沒有一個還是活著的。
老伯轉向律香川,道:「他這件事做得雖愚蠢,但卻不能說完全沒有用。」
老伯道:「你在那裡找到他的?」
孟星魂道:「你將世上如此分類,因為你是殺人的。」
他盼望老伯能來喝他的喜酒,但卻也知道老伯當然不會來的。
他畢竟不是個鐵打的人,何況他身旁睡著的這女人又特別叫人吃不消。
所有的事,只不過發生在片刻之間。
然後他看到這人蒼白的臉逐漸發紅,眼睛裡也出現了紅絲。
律香川慢慢的站起來,從老伯的酒中選了瓶最烈的酒,捏開這人的下巴,將一瓶酒全都灌了上去。
最後這人輕功反而更高,一盞茶後孟星魂才追上他,在他身後輕輕彈了彈手指。
「誰對老伯無禮,誰就得死!」
高老大點頭道:「不錯,你了解他們的行動後才能把握機會,但是你絕不能讓別人先下手,你一定要自己親手殺死孫玉伯。」
葉翔苦笑,這時草地上忽然有了腳步聲,很輕很輕的腳步聲,就像是貓。
孟星魂心裡湧起一陣羞慚之感。這兩年來,每個人都漸漸跟葉翔疏遠,現在他突然發覺連自己也不例外。
孟星魂沉思著,道:「你是不是要我在暗中跟蹤屠大鵬?」
他像是很佩服自己。
這唯一的錯誤竟害死了他唯一的兒子,但他直到此刻,還不知道錯誤究竟發生在那裡!
他絕不能讓小何回去,又無法阻止,因為他知道此刻在暗中必定已有人窺伺,他絕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黛黛的聲音更溫柔,更甜蜜道:「我一直都是你的!」
「送他回去」和「放他回去」的意思完全不同,若是送他回去,那麼他必定已是個死人,但若放他回去,就是活生生的放他回去。
這麼樣跟蹤,就算前面一個人被發現,後面的人還可繼續盯下去。
律番川壓低聲音道:「是不是送他回去?」
聽到這六個字,小武的眼睛突然闔起。
老伯道:「不必去。」
他眼珠子幾乎都已完全凸出來,死魚般瞪著老伯。
律香川不懂老伯這次怎麼忘了自己所說過的話。
孟星魂道:「血?」
有的人往後退縮,有的衝上去。
孟星魂在等。
葉翔目光閃動,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一個很可怕的殺人者?」
孟星魂漸漸開始覺得失望的時候。園中忽然竄出了https://m.hetubook.com.com條人影。
誰有這麼大本事?
這二十幾人的慘呼聲幾乎是同時發出的,你若沒有親耳聽到,就永遠想像不出二十餘人同時發出慘叫時,那聲音是多麼的可怕。
大家眼睜睜的瞧著孫劍的屍體,只覺得指尖冰冷,腳趾冰冷,只覺得冷汗慢慢的沿著背脊流下,就好像有條蛇在背上爬。
他立刻辨出這人是屬於犬組的。
律香川沉吟著,道:「他犯了什麼錯誤?」
他聲音嘶啞,又在喘息,武老刀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有俯身更低,將耳朵湊過去,道:「你要幹什麼?」
夜貓子也用力扛著個包袱,包袱實在太大,他顯得很吃力。
老伯道:「萬鵬王由我來對付,你全力追查誰是主使他的人,無論你用什麼法子,卻千萬不可被第三個人知道。」
但這種男人既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愛。
老伯道:「這次萬鵬王還不至於親自出手,所以我也準備不露面。」
太陽升起時,孫劍已快馬奔出兩百里。
只有他能。
葉翔道:「他殺人的時候,是不是穿著一身暗灰色的衣服?」
這人的身法並不慢,但腳下卻有點站不穩的樣子。而且一條手臂彷彿已被打斷,用根布帶吊在脖子上。他身上穿著件不藍不紫的衣服。現在已等於完全被撕爛。
律香川道:「大名?」
小何已從星斗中辨出了方向,想也不想,立刻就往歸途飛奔。
老伯要是決心做一件事,有時甚至會用出七八種法子,只要是他決心去做的事,到目前還沒有失敗過。
老伯道:「你想他下次行動是什麼?」
何況他並不是別人,是老伯的兒子。
小何坐在那棵樹下,慢慢的嚼著一張捲著牛肉的油餅,這麼樣吃雖然是不容易咬,但他只有一隻手。
看到他的臉色,孟星魂就知道他必定還沒有洩露出高老大的秘密。
鴿組負責人傳訊,鷹組負責守衛,除了老伯和律香川外,絕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平時在什麼地方。
「棺材裡那人是從那裡來的?怎麼會躲到棺材裡去的?」
老伯目中露出一絲哀痛之意,緩緩道:「他現在必定已經死了!」
草已枯黃,他儘量放鬆了四肢。
紙上有字!
孟星魂緩緩道:「他既然知道你這麼樣一個人,孫玉伯死了後,他想必就能追到這裡來。」
孟星魂幾乎忍不住要叫了出來:「小何!」
孟星魂在思索。
想到這一點,他全身都已僵硬。
他冷冷的瞅了孫劍一眼,慢慢的接著道:「只可惜有人自作聰明,誤了大事。」
葉翔道:「這種人很少,簡直太少了。」
誰都不相信,卻又不能不相信。
他當然不會將心裡想的說出來,近年來他已學會將心事埋藏在心底。
鏢局裡全沒有絲毫動靜,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葉翔道:「據說這人退休很久,你是在那裡見到他的?」
他腕骨立即被捏碎,刀落地,他眼淚也痛得流下,嘶聲道:「我想死都不行!」
另一人已完全嚇呆了。
現在,大廳裡只剩下他一個人,望著那雙已將燃盡的紅燭,他心裡雖然覺得很欣慰,卻又有種曲終人散的寂寞。
葉翔道:「這本就是一行很古怪的職業,聶政、荊軻、專諸,就都是我們的同行。」
孫劍額上青筋忽又暴起,揮拳痛擊,棺木粉碎,棺木中發出一聲驚呼。
孟星魂黯然嘆道:「就算不是瘋子,慢慢也會變瘋的。」
律香川點點頭,冷汗隨著滴落。
孟星魂動容道:「所以,他也是其中最好的一個?」
園中一點動靜都沒有,既沒有人出來,也沒有人進去。
律香川在凝視著小何,緩緩道:「只要這人不死,我就有法子。」
他的血也和別人一樣,是鮮紅的。
一人應聲道:「是。」
這兩人輕功也不弱,而且全都用盡全力。
車馬絕塵而去。
他雖然有些失望,卻並不埋怨。
孟星魂道:「是。」
老伯似已看出律香川在想什麼,又道:「他不說,並不是怕別的,而是我們一對他用刑,他立刻會無緣無故暈過去。」
他知道,老伯說出了的話,永遠不會不算數的。
鐵成鋼雖已倒在棺木上,但在他感覺中,卻彷彿永遠是站著的,而且站得很直。
來祭奠的人並不多,「七勇士」得罪過的人本就不少,但來的人是多是少,鐵成鋼沒有注意,也不在乎。
這人不停的點頭。
律香川又想起了老伯的一句名言:
孫劍忽然覺得熱淚盈眶,慢慢的跪了下來。他平生從不肯向人屈膝,無論是活人還是死人,都不能令他屈膝,但現在他卻心甘情願的跪下,因為只有如此才能表示出他的尊敬。
他的確明白。
他們以後的日子還長,長得一想起心裡就充滿了溫暖和甜蜜。
葉翔動容道:「殺他?你想殺他?」
她得到的回答是一巴掌。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腳步聲。
人道:「一定是他。」
孟星魂道:「我也沒有走。」
律香川閉著嘴。
孫劍面上卻帶著得意之色,道:「我已將這人抓回來了。」
律香川垂下了頭。
他不能不佩服老伯,因為老伯居然還能直視小武的眼睛,一字字道:「我一定替你報仇。」
律香川點點頭。
孟星魂思索著,道:「他是個很普通的人,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
他想不出老伯另外還有個如此兇狂膽大的仇敵。
他拼命想睜開眼睛,卻已看不清。
這一戰雖然大獲全勝,但孫劍胸中的怒火並未因之稍減。
這兩個人的身子已抖得連骨節都似也將鬆散,忽然同時大叫:
孫劍忍不住大聲道:「我去!」
這人雖不願洩露自己的任務,卻也深知孫劍暴躁的脾氣。
葉翔道:「你連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都不知道,怎能殺得了他?」
律香川似在沉思。
他褲子已濕,索性跪了下去,痛哭流涕,道:「我不是,我不是他們一伙的——」
他已知道這就是他要找的人了——若非對老伯心懷惡意,聽到他的名字怎麼驚慌失色?
孟星魂忽然覺得說不出憤怒痛怨,幾乎忍不住要竄出去一拳打爛他的鼻子,打破他的頭,更想問問他怎麼變得如此愚蠢!
孫劍怔住了。
律香川更幾乎忍不住要嘔吐。
老伯點點頭。
孟星魂沒有回答,他本來想說:「我們本來也有很多話好說,但是近來你已忙得沒空跟我們說話了。」
馬沒有他這麼強健,他也沒有不停的奔跑兩三個時辰,更沒有人在身上用鞭子抽他。
他凝注著手裡的酒樽,緩緩道:「你剛才說的那個人就是其中一個,也是最瘋的一個。」
孟星魂一把拉著他的手,道:「不錯,就是這個人。」
香氣赫然竟是從鐵成鋼伏著的那口棺材裡發出來的。
這本無可能。
除了孟星魂外,沒有人的腳步能走得這麼輕。
他也不知道那塊石頭是誰拋來的,正想問,忽又發現一張很熟悉的臉。
他已想到老伯必定要有所行動。
他從不勉強任何人,他深知被人勉強去做一件事的痛苦。
葉翔道:「我忘不了。」
四張腦血肉模糊,已完全分辨不出面目。
幸好袋裡的銀子還沒有被搜走,正想僱輛空車,在車上好好的睡一覺,一覺醒來時,已到快活林。
葉翔沒有坐起來,也沒有抬頭去看,他已知道來的是誰了。
老伯斷然道:「你不能去,他們只要看到你,就必定會猜出我們已有預防,何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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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香川已不禁暗暗為孫劍擔心,他知道老伯沒有表情的時候,往往就是憤怒的時候。
孟星魂道:「那麼這件事豈非已結束?」高老大道:「沒有結束,剛開始。」她笑了笑,道:「你想,萬鵬王會是這麼聽話的人?」孟星魂沒有回答,他不了解萬鵬王,他從不對自己不了解的事表示任何意見。
老伯一生中雖見過無數死人,但此刻還是覺得有一般寒意自足下升起,掌心也泌出了冷汗。
路旁有賣餅的,賣肉的,也有賣酒的。
葉翔點點頭,道:「除了親眼見到之外,沒有人能形容他殺人的那種方法,他殺人時好像沒有將對方看成一個人。」
孫劍道:「沒有。」
麻袋是立的,小何的脊椎已斷成七截,整個人軟得就像一隻空麻袋。
他的手不停,瞬息間已將這人每一處關節全都捏碎。
他驟然轉身,發出簡短的命令。
「你想不想知道誰想殺老伯?」
老宋是大師傅,他以為這人一定是傭人們的朋友。
高老大道,「據我所知,除了屠大鵬外,金鵬,怒鵬,這三壇的壇主也已經離開了自己分壇的所在地,走的正是往十二飛鵬堡去的那條路。」
還沒有笑出,就看到一個人向他走過來。
葉翔嘆了口氣,苦笑道:「大多數殺人的,常常也就是被殺的。」
律香川忍不住問道:「這人是誰?」
他決定在這裡多留個兩天,直到這個女人告饒為止。但就是這時,窗外忽然響起了一種很奇怪的聲音,就像是弄蛇者的吹笛聲,三短一長,之後是三長一短,響過兩次後才停止。
她本來心腸並沒有這麼硬的,但現在卻發現,一個人要做事,要活得比別人強,就不能不將心腸硬下來,越硬越好。
孟星魂沉吟著,緩緩道:「你常說,世上有兩種人,一種是殺人的,一種是被殺的。」
誰也沒有見過這麼強,這麼狠的角色,更沒有見過如此剛猛威烈,卻又如此直接簡單的拳法。
老伯道:「誰?」
誰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就連孫劍都沒有。
老伯打斷了他的話,道:「沒有也許,像萬鵬王這種人,絕不會令人感覺到危險,等那人感覺到危險的時候,必定已經活不成了。」
他滿心焦急,老伯已有多年未發出這種緊急的訊號,他猜不出這次是為什麼。
孫劍閉上眼睛,靜默哀思。
他呼吸中充滿了她的甜香。
他忽然發現小何實在不像是那麼樣厲害的角色。他忽然也發現自己受了別人利用。他只希望老伯痛罵他一頓,痛打他一頓,就像他小時候一樣,這麼他心裡就會覺得舒服些。
他現在想對付的是誰?
孫劍竟真的死了!這麼樣的一個強人,竟也和別人一樣也會死。
鮮血已滲入泥土,屍體己逐漸僵硬。
犬組的人最少,但每個人輕功都不太弱,而且都善於追蹤。
這人只好向斜對面的樹下看了一眼。
來吊祭的人臂上大多裹著白麻布,大多數人通常的習慣都將麻布繫在左臂。這四人的麻布在右臂。
別人也許不會了解這種情況,孟星魂卻了解。
等了很久,葉翔才一字字道:「他殺人,因為他不喜歡人,但是他喜歡血。」
老伯道:「像那樣厲害的角色,你有本事一拳將他擊倒?」
所以同樣的錯誤以後也許還可能發生。
小武已發覺不對,想跳起來,但四肢忽然發軟,所有的慾望和力量都在一瞬間奇蹟般消失!
老伯靜靜的瞧了瞧他的兒子,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何況他已明瞭老伯的用意。
他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兄弟,這種深厚的感情永遠沒有任何事能代替。
每一具屍體都已被毀得面目全非,但律香川還可認出他們是文虎、文豹、武老刀和完全赤|裸,滿身烏青的黛黛。
這個人不但醉態可掏,而且呆頭呆腦,土裡土氣,武老刀的朋友中,絕對沒有一個這麼呆,這麼土的人。
老伯手指用力去捏一樣東西的時候,就表示他在沉思,而且憤怒,已準備用力去對付一個人。
「他們居然以為我被灌醉了,居然一點也不防備就將我留在房子裡,現在他們總該知道我的本事了吧!」
孟星魂點點頭,道:「你說過,幹我們這一行的就不能有名,有名就不是好手。」
要突然暈過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一定有個奇妙的法子,這種法子不但讓他少吃了不少苦,而且使他的嘴變穩。
葉翔道:「但這一行中也有人是天生的瘋子,只有這種人才是真正的好手,因為只有他們殺人時才能完全不動心,所以他們永遠不會覺得厭倦,手也永遠不會軟。」
他懂得什麼時候,應該聰明,什麼時候應該笨些。
幾乎只有一個人才是他完全可以信任的。
高老大笑了笑,道:「屠城這次行動雖匆忙,但還是捨不得立刻走,現在金釧兒正在陪他我想,金釧兒能留他一晚上。」
無論酒量多好的人,在片刻間被灌入這瓶酒,想不醉都不行。
他拳頭打上一個人的臉時,手肘已同時撞上另一人的臉。
孟星魂道:「因為他們得罪了孫玉伯。」
孟星魂道:「我非學不可。」
孟星魂慢慢的點了點頭。
高老大又笑了,道:「近來你好像已學會了很多,而且學得很快。」
高老大道:「萬鵬王已經將那小姑娘送給武老刀。而且還送了筆很厚的嫁妝。」
這人喘息得更厲害,道:「我要殺了你!」
他覺得這次的逃亡實在精彩極了。
路旁每個人都已被嚇得呆如木雞,面無人色。
孫劍沒有閃避,揮拳就迎了上去,恰巧迎上了小何的手。
他反手一刀,刀轉向自己的脖子。
越來越香,香得令人暈暈欲睡。
這件事實在做得太順利,順利得有點不像是真的。
律香川並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字,老伯也沒有說,因為兩個人都知道對方心裡想著的是誰。
葉翔忽然坐起來,盯著他,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呼聲一起,人群忽然散開,只留下二十幾人站在中央。
葉翔道:「他不是喜歡吃魚,是喜歡養魚,養魚的人並不多。」
葉翔道:「你是不是問,有沒有人能永遠殺人,而不被殺?」
他奇怪,這一戰本極重要,萬鵬王卻不知道為什麼並未派出主力。
律香川這才真的吃了一驚。
孟星魂道:「所以他要將屠大鵬調回去。」
她眼波流動,又笑道:「只要他下手,就必定是重重的一擊!」
老伯不但是他的父親,也是他的朋友。
喝酒的人總是同情喝酒的人。
老伯聽完了律香川的敘述,臉色忽然變得很嚴肅沉重。
這正是老伯最喜歡用的法子,也是孟星魂最喜歡用的。
孟星魂也知道以他的本事,絕對不可能從老伯掌握中逃出來,世上也許沒有任何人能從老伯的掌握中逃得出來,但他卻的的確確逃出來了。
只有孫劍,他還是動也不動的,站在人群之中。
大家都看得心神飛越,只有一個人心裡卻在偷偷的笑。
一柄劍隨著驚呼,從破碎的棺木中刺出來。
高老大道:「一個是屠城的貼身隨從,叫王二呆,但我卻知道他非但一點也不呆,而且還是個極厲害的角色,呆相只不過是裝給別人看的。」
這天是他兒子成親的日子。
這三人的輕功都不弱,而且先後都保持著一段不短的距離,顯見三個人都是跟蹤盯梢的好手。
老伯道:「你怎麼知道?」
孫劍在激怒時雖然喪失理智,但那種憤怒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力量就連老伯見了都不免暗自心驚,世上幾乎很少有人能夠抵抗那一種力量。
高老大道:「照我看,萬鵬王這麼做,只是要孫玉伯不再對他有警戒之心,然後他才好向孫玉伯下手!」
呼聲停止時,抬棺的、挖墳的、吹鼓手、唸經的道士,已同時向這二十幾人衝了過來,每個人手中也都多了柄刀。
孫劍招招手,將這人叫過來。
他知道自己已老了。
律香川沉吟道:「我們慢慢還是可以查出那個人是誰的。」
這人喘息著,道:「我要——」
葉翔不回答,又問道:「他殺人後,是不是立刻將死者的血,抹在自己臉上?」
他看到王二呆痴痴呆呆,步履蹣跚地走進去。
孟星魂道:「剛才。」
他很了解他的兒子,他絕不相信世上有人能迎面將劍刺入他胸膛。
律香川忍不問道:「為什麼?」
老伯冷笑道:「去幹什麼?他正坐在家裡等你去送死!」
鐵成鋼麻衣赤足,穿著重孝。
孟星魂笑嘻嘻的望著他,突然,一拳打在他咽喉上。
早上萬鵬王送來了四口箱子。
鐵成鋼接著道:「我逃,並不是怕死,而是要等到今天,今天他們的冤名洗刷,我已沒有再活下去的理由——」
葉翔道:「你沒有看到他的臉?」
老伯忽然道:「這人必定受過極嚴格的訓練,能如此訓練下屬的人並不多。」
老伯做事的方法雖然特別,但卻往往最有效。
武老刀只好走過去,俯下半個身子,道:「你說吧。」
只剩下三個人,還沒有倒下,這三人距離孫劍最近,別人沒有向他們下手,顯然是準備留給孫劍的。
老伯又道:「去將鷹組的人立刻帶來。」
葉翔笑得更苦澀,道:「我就是其中一個,因為現在別人已不屑殺我。」
老伯的心幾乎已被撕成碎片,多年來從未判斷錯誤。
高老大道:「孫玉伯有個老朋友,叫武老刀,武老刀的兒子愛上了萬鵬王的家姬,萬鵬王不答應,所以孫玉伯要律香川去要人。」
孟星魂這一拳簡直比閃電還快。
他傷勢還沒有痊癒,但精神卻很旺盛,最令人奇怪的是,他看來並沒有什麼悲傷沉痛的表情。
沒有人能形容這雙眼裡所包含的悲痛與憤怒。
葉翔道:「他殺的是誰?」
律香川道:「抬棺的、挖墳的、吹鼓手、唸經的道士,都完全換上我們的人,現在我們別的不怕,就怕萬鵬王不動。」
他面前有口木箱,箱子裡躺著的就是他愛子的屍身。
他又嘆了口氣,苦笑道:「所以,我想絕沒有人是自己願意幹這一行的,除非是瘋子。」
這句話他說了兩次,兩次都說得同樣堅定。
孫劍突然出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老伯本就是在故意激怒孫劍。
於是律香川問道:「你貴姓?」
說到「要」字,武老刀已經發覺了不對了,「要」是開口音,這醉人嘴裡卻沒有一點酒氣。
還有二十幾個人的麻布也在右臂。
誰也不敢認為自己是最快的,快,本無止境,你快,還有人比你更快,你就算現在最快,將來也必定還有人比你更快。
孟星魂道:「你認為他們立刻就要對孫玉伯有所行動?」
他一跌下去,就不再爬起,無論誰都可以看出他十足吃了不少苦頭。
孫劍勒馬,同時自馬上掠起,凌空一個翻身。
何況他又太渴、太餓、太疲倦。
這時已有人踉蹌自門外跌了進來。
現在,要阻止他洩露高老大的秘密,看來已只有一個辦法。
孟星魂道:「沒有,從來沒有。」
葉翔道:「不錯,要幹這行就得犧牲很多事:名聲、家庭、地位、子女、朋友,一樣都不能有。」
他本是個工於心計的人,孟星魂實在想不到他會變得如此愚蠢。
他的組織本來極完密,完密得就像是一隻蛋,但現在這組織卻已有了個缺口,就算是針孔般大的缺口,也能令蛋白蛋黃流盡,等到那時,這只蛋就是空的,就算不碎,也變得全無價值。
葉翔道:「忘不了也要忘,否則你就得死,而且死得很快,因為你就算能殺了孫玉伯,這人也一定會殺了你!」孟星魂黯然。
「兒子都已娶家成親,我還能不老麼?」
葉翔目中又出現沉思的表情道:「我早就想到他背後必定還有個人主使,卻想不到是孫玉伯。」
孟星魂道:「結果呢?」
武老刀已有些醉了,但心裡還是充滿了感激。
他剛剛閉上眼睛,鼻端突然聞到一股奇特的香氣。
葉翔道:「一點也不錯,據我所知,這世上絕沒有第二個人能比得上他。」
律香川沉思著,忽然明白了老伯的意思。
多年來他只錯了一次。
孟星魂忽然盯著他,道:「他也知道世上有你這麼樣一個人?」
他似已知道,若沒有事,孟星魂絕不會找他。
這種武功一擊之下,很少給別人留下還手的餘地。
律香川心頭一寒,道:「也許——」
他從未見過如此壯大,如此精力充沛的人,連道路都像是幾乎要被他踩碎,尤其是他的一雙眼睛,就像是兩團燃燒的火焰。
律香川道:「是誰叫你來的?」
揮刀的人厲聲叱喝道:「死就死,沒有什麼了不起。」
四個人忽然同時抽出了刀。
這一劍究竟是誰刺的?
孟星魂沉默了很久,道:「你看過他殺人?」
殺了他!
葉翔道:「幹這一行的行頭並非只有我們兩個,也許比你想像中還要多。」
但孟星魂卻知道,他們已給孫玉伯重重的一擊!
「這不是我們的主意,是——」
鮮血飛濺,他的屍身還直挺挺地站著,過了很久才倒下,倒在他兄弟的棺木上。
孟星魂一向很少在老伯的菊花園外逡巡,他不願打草驚蛇。
以他平時的經驗,老伯本該對他大為誇讚。
等他驚魂初定,就看到滿天刀光飛舞。
但他們之間卻都有些與常人不同的特異氣質,別人也許感覺不到,但他們自己這圈子卻往往一眼就能看出來。
老伯道:「他至少能證明這姓何的絕不是萬鵬王派來的。」
四把刀分別從四個方向往孫劍身上刺了過去。
他眼睛憤怒凸,還在瞪著這握劍的人,鮮血又隨著他崩裂的眼角流下,沿著他扭曲的面頰流下。
老伯道:「假如真有人從這裡逃出去,會是個怎樣的人?」
葉翔笑了笑,道:「一回來就來找我?到底是我們交情不同。」
孟星魂回到木屋的時候,高老大已經在等著。
葉翔面上露出痛苦之色,過了很久,終於點點頭,道:「他知道,他第一眼看到我時,就已知道我這人是幹什麼的。」
這女人道:「你捨得去?——就算你捨得走,我也不放你走。」
孫劍的嘴沒有回答,他的手卻已回答。
老伯道:「他要我們去,我們就偏不去,他能等,我們就得比他更能等,他若想再激怒我們,就必定還會有所行動。」
這轉變實在太快,快得令人出乎意外,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老伯一定是隨意放他逃出來的,看他逃到那裡去,看看究竟誰是在幕後主使他的人。」
幸好他還有第二個法子,殺了在暗中跟蹤小何的人!
因為他知道從來沒有任何人能令葉翔說出他不願說的話。
孟星魂點點頭,他知道高老大看人絕不會看錯,高老大道:「還有個叫夜貓子,這人是個下五門的小賊,武功雖不值得重視,卻是個用薰香蒙汗藥的高手,屠城這次https://m.hetubook.com.com帶著回來顯得有特別的用處。」
日正當中,秋風卻帶著種令人個寒而慄的肅殺之意。
無論他多麼急著回去,也總不可能光天化日在大路上施展輕功。
但老伯卻不再理他。
他目光慢慢的轉向還在昏迷的小何,道:「你還有別的事做。」
你若親耳聽見,就永生再難忘記。
孟星魂既不願這樣做,也不忍。
就在這時,一個威嚴又響亮的聲音發出了聲大喝:「殺!」
有經驗的人都用這種法子。
律香川道:「他們看到孫劍在那裡,也非動不可。」
孫劍道:「有人告訴我。」
但今天晚上卻不同。
孟星魂道:「黃山三友。」
但現在有什麼嚴重的事呢?
老伯近來已經漸漸不喜歡再用暴力,但這次看來卻又破了例,顯見這人必定犯了個不可寬恕的錯誤。
孫劍立刻分辨出,這是老伯緊急召集的訊號,聽到這訊號後若不立刻回去,他必定要終身後悔的。
孟星魂瞧著他,滿心感激。
孟星魂道:「沒有。」
這人想說話,一句話未說出,人已倒了下去,人雖倒下去,還在向武老刀招手。
小何得意的幾乎笑了。
無論誰被這雙眼瞧著,都定會覺得很不安。
這人卻搖了搖頭,打著酒噎,道:「那——呃,我就是找你。」
小何的臉色立刻變了,手裡的肉和餅也掉了下來。
葉翔忽然道:「等一等。」
甚至連呼吸都已完全停頓。
四口箱子裡裝著一個活人,四個死人。
這人手裡忽然多了根絞索,說到「殺」字,絞索已套上武老刀的咽喉,他雙手一緊,尖刃般的絞索已進了武老刀的皮肉和喉頭。
過了片刻,他又看到夜貓子往旁邊掠入牆。
孫劍盯著他們。
高老大道:「你跟葉翔好像有很多話好說。」
律香川不但感激,而且羞慚,忽然站起來,哽聲道:「我應該再去看武老刀,現在他說不定已有危險。」
律香川不懂。
老伯道:「你懂了就好。」
武老刀呼吸立刻停頓,整個人就像是條躍出水面的魚,弓著身子彈起半空。
這人的臉已因恐懼和痛苦而變形,掙扎著道:「你想怎麼樣?」
武老刀皺皺眉,心裡並沒有怪他。
鐵成鋼的人雖然已死,但壯烈卻必將長存在武林。
他雖然又饑又渴,但卻絕不肯停下來。
小武被裝在黛黛的同一口箱子裡,他雖然還活著,他身上每一處關節都已被捏碎。
他忽又笑了笑,道:「這幾人雖然很有名,但卻不能算做這一行的好手。」
打開箱子的時候,老伯就看到他的一雙眼睛。
暮色漸臨,沒有人燃燈,每個人都已被溶入黑暗的陰影裡,每個人都可能是造成那缺口的人。
孟星魂道:「為什麼?」
這人不但很年輕,而且很漂亮,只可惜現在鼻上的軟骨已被打歪,眼角也被打裂,左手用條布帶吊在脖子上。
孟星魂道:「他們什麼時候走?」
「儘量想法子讓敵人低估你,但卻絕不要低估了你的敵人。」
小武閉起眼睛,準備全心全意來享受這生命中最大的歡愉。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彌補這次的錯誤,要怎樣才能贖罪。
但他發覺得已太遲了。
以前他從來不敢放鬆自己,一時刻也不敢放鬆,現在卻不同。
然後他轉向那已嚇得呆如木頭的人,一字一句道:「帶這人回去,告訴萬鵬王,他怎樣對付我們,我們必將加十倍還給他!」
孫劍想閃避,但全身頓然無力,身體四肢都已不聽他指揮。
她神情顯得很興奮,但看到他時,臉卻沉了下來,道:「你沒有在那裡等我。」
律香川道:「是。」
老伯靜靜的站著,面上還是毫無表情。
她決定儘快將他忘記,越快越好。
菊花園斜對面有片濃密的樹林,孟星魂選了株枝葉最濃密的樹爬上去,然後就像個貓頭鷹般在枝葉中,瞪大了眼睛。
他們都是人,非但長得不比別人特別,甚至看來還更平凡,因為他們都懂得盡力不去引人注意。
他們本來就和孫劍距離很近,現在刀鋒幾乎已觸及孫劍的衣服。
人群中,有人高聲呼叫道:「注意右臂的麻布。」
孫劍怔了怔,道,「我知道這人想害你,而且是從這裡逃出去的。」
孟星魂道:「我忘不了。」
葉翔道:「你不信他能殺得死你?」
孟星魂拒絕回答。
果然片刻後就有三個人從黑暗中掠出來,朝小何奔跑的方向盯了下去。
一覺醒來,孫劍還是很疲倦。
老伯道:「你不妨再問問,看看是不是能問得出什麼?」
孫劍嘴角露出了獰笑。
老伯道:「萬鵬王現在已指著我的鼻子叫陣,這人若是他派來的,他用不著殺人滅口。」
老伯道:「不知道!」
現在他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看到老伯的手在用力捏著衣襟上的銅扣,就像是想用力捏死一隻臭蟲。
孟星魂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所以我只有先殺了他!」
孫劍隨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就看到了小何。
他忽然反握住孟星魂的手道:「趕快將孫玉伯這個人忘記,最好忘得乾乾淨淨。」
這喪車上上下下本都已換了老伯的人。
然後他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知道酒往往能令人說真話。
孫劍道:「當然是個極厲害的角色。」
老伯道:「那是以後的事,現在我們要將全部力量都用來對付萬鵬王!」
孟星魂道:「孫玉伯的花園裡。」
孫劍道:「路上。」
老伯道:「他想殺我。」
老伯石像般站著。
慾望和財富對個人的作用,就好像醋對水一樣,加了醋的水定會變酸,有了慾望和財富,一個人也就很快就會變了。
老伯道:「明天,是鐵成鋼為他的兄弟大祭之日,萬鵬王認為我們必定有人到山上去祭奠,必定準備在那裡有所行動,可是我們就一定要他撲個空。」
他立刻從床上躍起,先套起鞋子。他光著身都敢衝出去,但光著腳卻不行,要他赤著腳走路,簡直就像要他的命。
他當然不敢問。
律香川道:「是。」
老伯忽然嘆了口氣,道:「我們本來可以查出那人的,只可惜——」
他發現道旁樹下有很多人,每個人都張大了眼睛,吃驚的望著他。
他們都不怕力氣用盡,因為他們知道,到了前面鎮上,就另外有人接替。
他對付前面兩個人用的也是同樣的法子。
他滿嘴牙立刻被打碎,鮮血卻是從鼻子裡標出來的,就像兩根血箭。
他看到四個人被摔得向他身上撞了過來,卻還是沒有動。
律香川早已覺得驚異懷疑,這人若不是萬鵬王派來行刺的,是誰派來的呢?
「去找韓棠!」
高老大想必也在偷偷地笑。
無論誰想來殺老伯,苦不是瘋了,就一定是真的膽大包天。
然後身子慢慢挺直,「啪」的死魚般落了下來。
這一次任務他不但圓滿完成,而且順利得出乎意料之外。
武老刀道:「你是不是想找老宋他們,他們都在外面廚房裡喝酒。」
他也知道孫玉伯的報復絕不會輕的!
老伯這次跟蹤小何,另外還用了很複雜的法子。
孫劍額上青筋己一根根暴起。
「誇讚別人是種很奇怪的經驗,你誇讚別人越多,就會發現自己受惠也越多,世上幾乎沒有什麼別的事能比這種經驗更有趣。」
這人一驚,猝然回頭。
這也是老伯的名言。
葉翔拍了拍身旁的草地,道:「坐下來,先喝杯酒再告訴我是為了什麼事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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