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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也沒有勉強過別人，更沒有勉強過沈璧君。

蕭十一郎道：「還有一個『別人』是誰？」

風四娘道：「嗯。」

王猛道：「哼。」

王猛握緊雙拳，恨聲道：「你也想不到他已被人像死魚般拋在水裏？」

風四娘嘆道：「我實在想不到。」

圓月就在窗外，蕭十一郎抬起頭，又垂下，彷彿不敢去看這一輪圓月。

風四娘搖搖頭。

蕭十一郎道：「我還知道，就算他是個木頭人，若被人拋在水裏，也會有『噗通』一聲響的，這裏的人都不聾，為甚麼沒聽見？」

蕭十一郎連一個字都不說了。

她帶著笑，看著這個從樓下走上來的人，就像是在看著個小丑。

史秋山並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

王猛冷笑道：「只可惜他已沒法子告訴你。」

風四娘道：「我見到了他，他卻沒有看見我。」

蕭十一郎道：「是我？」

風四娘又笑了。

事實上，他早已猜出連城璧必定和這陰謀有很密切的關係。

但現在連城璧就要來了，沈璧君就在這裏，到了那時，會發生些甚麼事？

風四娘又喝了杯酒，才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連城璧。」

蕭十一郎道：「這難道不可能？」

霍無病道：「他是不是也早已認出了你？」

風四娘道：「史秋山？」

沈璧君吃驚的看著她，又勉強的笑了笑，道：「你醉了。」

風四娘瞪著眼道：「不管我醉了沒有，你都不能走。」

蕭十一郎嘆道：「這些你本該去問問他自己的，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怕誰也沒法子答覆。」

她說要來的時候，就一定會來，不管颳風也好，下雨也好，路上結了冰也好，門口擺著油鍋也好，她說來就來，隨便甚麼事都休想攔得住她。

王猛道：「其實怎麼樣？」

沈璧君一向是個淑女，但這次她卻破了例。

明明應該是一句讚美的話，到了風四娘嘴裏，就會變得又酸又辣。

這雙眼睛正瞪在一個人身上：「這個人就是史秋山。」

霍無病厲聲道：「這個人若不是史秋山，史秋山的人在哪裏？」

風四娘道：「月圓之夜，水月樓。」

王猛道：「水裏？」

風四娘道：「殺他們的，是把快刀，而且只用了一刀。」

「他軟禁我的地方，蕭十二郎和圖書當然知道。」

兩個人的酒杯都是空的，他們居然不知道。

蕭十一郎忽然問道：「你們是怎麼會來這裏的？」

她真的急了。

風四娘又笑了，只不過這次笑得並不太自然。

風四娘道：「至少別人都會認為是你。」

他忽然發覺自己實在連一點把握都沒有。

蕭十一郎道：「史秋山忽然不見，你卻在水裏撈出了這麼樣一個人，所以你認為這個人就是史秋山，其實……」

他並不是個愚蠢的人，這件事也並不難推測。

風四娘道：「你不許我走？」

霍無病道：「他為甚麼要做這種事？為甚麼要連我們兄弟也瞞住？」

王猛雖然全身都是濕的，一張臉卻又乾又硬，眼睛裏更像是要冒出火來。

蕭十一郎道：「約會總是兩個人的。」

蕭十一郎苦笑。

王猛冷冷道：「腿雖然長在你自己身上，可是你的左腿若要走，我就砍斷你的左腿，右腿若要走我就砍斷你的右腿。」

霍無病卻冷笑道：「你是說史老二自己溜下水去，殺了這個人，再把這個扮成他的樣子，讓別人認為他已死了？」

蕭十一郎道：「我至少知道一件事。」

因為他不忍說，也不敢說。

霍無病道：「你說為甚麼？」

不管怎麼樣，史秋山總是她的熟人。

風四娘道：「誰跟我打過交道？」

蕭十一郎淡淡道：「我何必去想？這種事我遇見的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明明是一句罵人的話，若從她嘴裏罵出來，挨罵的人往往反而會覺得很舒服。

——無論多大的傷口，只要是致命的傷口，絕不能算小。

蕭十一郎嘆了口氣，道：「這一點我也想不通，我也正想去問問他。」

這個人居然是王猛。

蕭十一郎道：「是誰殺了他們？」

蕭十一郎道：「你是憑哪點看出來的？」

霍無病冷笑道：「你知道的事倒還不少。」

這是誰的錯？

因為她自己也想不出，除了她之外，還有誰能在這條船上殺了史秋山，再拋下水裏去？

風四娘道：「你要走，也得跟我一起走，我們既然是一起來的就得一起走。」

無論誰被人當做兇手，都不會笑得太自然。

風四娘嫣然道：「只可惜腿是長在我自己身上的，我要走的時候和_圖_書，隨便誰也拉不住。」

蕭十一郎道：「在水裏殺人，就不會有聲音發出來，所以船上的人才沒有聽見動靜。」

王猛怔了怔，道：「他好好的在船上站著，為甚麼要自己下水？」

月已圓了。

她跳得比王猛還高，叫的聲音比王猛還大。

風四娘嘆了口氣，道：「我也想不到鯊王居然會有這麼樣一個徒弟。」她又嘆了口氣，慢慢接道：「他實在不能算是個好徒弟，卻不知是不是個好朋友？」

風四娘道：「別人的約會。」

誰知道一杯茶喝了下去，她非但沒有清醒，反而暈倒。

可是魚吃人並不吃人，對冰冰居然很客氣——他心裏好像在打別的主意。

蕭十一郎道：「你看得出？」

風四娘道：「除了蕭十一郎外，還有誰能一刀殺了軒轅三成？」

風四娘道：「本來應該是你。」

在茶裏下藥的是軒轅三成，帶走冰冰的卻是軒轅三缺。

「我本來不能喝酒，回去時好像就有點醉，想喝杯茶解酒……」

王猛道：「是你自己下來的。」

蕭十一郎看著手裏的空杯，整個人都像是這酒杯一樣空了。

風四娘道：「嗯。」

風四娘搖搖頭，道：「你想得出？」

——可是她能走到哪裏去？

那一夜的痛苦和甜蜜，現在卻似已變成了夢境，甚至比夢境還虛幻遙遠。

王猛道：「你也不知道是誰殺了他？」

風四娘道：「不但鯊王死了，請帖上有名字的人，除了花如玉外，已全都死了。」

可是江湖中有一半人都聽說她這麼樣的一個人，也知道她的脾氣。

酒杯卻是空的。

風四娘道：「養狗的人。」

史秋山臉上果然有個洞，雖然不能算很大的洞，卻也不能算小。

看見他深藏在眼睛裏的痛苦，風四娘立刻又問道：「你猜他們約會的地方在哪裏？」

王猛瞪著她。

風四娘黯然道：「我本來還以為他忽然溜了，想不到……」

風四娘道：「你臉上好像並沒有大洞，連小洞都沒有。」

風四娘道：「就在這裏。」

王猛道：「在水裏。」

風四娘眨了眨眼，道：「為甚麼走不了？難道你還想拉住我？」

風四娘道：「剛才是你在下面鬼叫？」

事實上，他臉上除了這個洞之外，已沒有別的。和*圖*書

——像風四娘這麼樣一個女人，你能不能忘得了她？

他們將冰冰送給鯊王。

沈璧君吃了一驚：「為甚麼不行？」

「就在這裏。」

——我已該走了。

沈璧君忽然站起來，肅然凝視著窗外的明月，道：「時候已不早了，我……我已該走了。」

王猛冷笑道：「你為甚麼不自己下去看看？」

王猛冷笑道：「那至少還比臉上多了個大洞的男人好看。」

蕭十一郎還沒有開口，已有人搶著回答了這句話：「他的人就在這裏。」

在這片刻中，他們之間的情緒忽然又變得很微妙。

無論連城璧是個甚麼樣的人，蕭十一郎對他心裏總是有些愧疚。

王猛道：「那只因為我從來也沒有跟你打過交道。」

風四娘道：「你要一個人走？」

蕭十一郎連想都不敢想下去。

蕭十一郎道：「世上絕沒有任何人會不聲不響的站在那裏，讓別人把自己的臉打出個大洞來，除非他是個木頭人。」他笑了笑，接著道：「史秋山當然不是木頭人，是江湖中唯一得到鐵扇門真傳的高手，若有人再做兵器譜，他的鐵扇子至少可以排名在前三十位之內。」

這次他當然更不會。

風四娘忽然一拍桌子，大聲道：「不行。」

這句話她說過已不止一次，每次她要走的時候，他都沒有阻攔過。

——沈璧君是不是也在看著他？

王猛忽然跳起來，大吼道：「你若不知道，還有誰知道？」

突聽樓梯下一個人厲聲道：「你們兩個誰都不許走。」

沈璧君道：「嗯。」

王猛道：「哼。」

風四娘道：「現在我還沒有走，只因為我根本就不想走。」

風四娘的眼睛更亮，忽然又道：「你雖然沒有去過八仙船，我卻去過。」

蕭十一郎道：「為甚麼？」

霍無病道：「他剛才是不是一直都在跟著你？」

他沒有說出來。

蕭十一郎道：「這個人的確已沒法子告訴我，可是史秋山……」

風四娘道：「為了一個約會。」

一個有教養的淑女，在別人說話的時候，是絕不會插嘴的。

蕭十一郎道：「誰的約會？」

她的臉色蒼白，眼睛裏卻在發著光。

蕭十一郎道：「水裏ｗｗｗ•heｔubooｋ•cｏm.cｏｍ。」

王猛道：「你想走也走不了。」

蕭十一郎道：「我剛才明明還在樓上，怎麼會忽然下樓來了？」

風四娘忽然變得很難受。

蕭十一郎道：「我可以自己下樓，他為甚麼不能自己下水？」

風四娘吃驚的看著他，道：「為甚麼我應該知道？」

這次第一個開口的又是風四娘，她問冰冰：「那天你怎麼會忽然不見了的？」

這個死人的裝束打扮雖然和史秋山完全一樣，可是一張臉卻已根本無法辨認。

王猛道：「史老二。」

風四娘道：「你連一杯酒都沒有陪我喝，就想走了？打破頭我也不會讓你走的。」

「可是我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帶蕭大哥來找我。」

王猛道：「難道你已忘了他？」

冰冰說話的聲音很輕，但「蕭大哥」這三個字卻說得很響。

——知道自己所愛的人受了冤屈，她心裏又是甚麼滋味？

風四娘嘆了口氣，道：「一個女人若是少了兩條腿，豈非難看得很？」

王猛又怔住。

若說江湖中有一半人認得風四娘，這句話當然未免有點誇張。

霍無病一直在盯著她，忽然道：「你是不是早已認得史秋山？」

這個人活著時雖然並不好看，也不討人歡喜，至少總比現在可愛些。

——她本就不能在這裏呆下去，遲早總是要走的。

王猛道：「哼。」

——他絕不是那種可以讓人牽著鼻子走的人，可是為了冰冰，情況就不同了。

就連逍遙侯都從來沒有留下過她，現在居然有人不許她走！

風四娘忍不住長長嘆息，道：「你是哪裏找到他的？」

——她心裏又何嘗不痛苦？可是她又怎能不走？

風四娘道：「嗯。」

霍無病道：「他既然一直在你身旁，若有別人來殺了他，你會不知道？」

蕭十一郎動容道：「鯊王已死了？」

蕭十一郎搖搖頭。

沈璧君勉強忍住了淚，道：「我們雖然一起來的，可是你不必陪我走。」

蕭十一郎苦笑。

蕭十一郎道：「你想不出？」

王猛道：「你看不出這個人就是史秋山？」

霍無病道：「你說。」

風四娘忽然也跳起來，大聲道：「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她說要走的時候，就一定會走，就算有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一樣會走，不和_圖_書管甚麼人也休想拉得住她。

蕭十一郎苦笑道：「除了蕭十一郎外，還有誰能一刀殺了鯊王魚吃人？」

你隨便在甚麼人臉上打出這麼樣一個大洞來，樣子看來都差不多的。

王猛不能否認。

冰冰低下了頭，沈璧君也低下了頭，風四娘舉杯，蕭十一郎也舉起了酒杯。

沈璧君用力握緊了雙手，道：「你若一定要我喝，我就喝，可是喝完了我還是要走的。」

這個人不到半個時辰前，還在她面前搖著摺扇，現在……

「他好像想利用我要脅蕭……蕭大哥做一件事。」冰冰低著頭：「所以只不過把我軟禁了起來，並沒有對我無禮。」

風四娘看著他，眼睛裏充滿了同情和憐惜。

風四娘道：「若是我兩條腿都要走，你就把我兩條腿都砍下來？」

王猛道：「因為你就是兇手。」

王猛道：「他剛才明明還在船上，怎麼會忽然到水裏去了？」

可是風四娘明明就坐在他面前。

她沒有去看沈璧君。

霍無病皺眉道：「你知道甚麼？」

王猛道：「當然。」

蕭十一郎忽然道：「我知道。」

蕭十一郎在聽著。

風四娘道：「難道他臉上已多了個大洞？」

蕭十一郎道：「因為他根本不是死在這條船上的。」

他沒有問風四娘怎麼會知道這消息的，也沒有問沈璧君怎麼會離開了連城璧。

風四娘道：「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為甚麼還坐在這裏？」

沈璧君沒有看他，連一眼都沒有看。

沈璧君偏偏好像沒有聽見。

風四娘道：「因為死人是看不見別人的。」

霍無病冷冷道：「我還是有句話要問你。」

蕭十一郎又舉杯，杯中已有酒。

一種無可奈何，無法彌補的愧疚。

蕭十一郎心裏忽又一陣刺痛。

風四娘道：「我認得的人很多。」

王猛道：「哼。」

風四娘忽然瞪起了眼睛，瞪著她，道：「你真的要走？」

可是她只看了一眼，就舉起酒杯，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霍無病搶著道：「若不是死在這條船上，死在哪裏？」

該走的總是要走的。

蕭十一郎淡淡道：「其實你自己現在一定也沒有把握，能斷定這個人就是史秋山。」

蕭十一郎道：「就在這水月樓？」

蕭十一郎道：「你見到了鯊王？」

蕭十一郎道：「別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