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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刀

作者:古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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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釣青龍 十一

月夜釣青龍

十一

他黯然接著道:「一個多情的男人,若是知道他的妻子是花夜來那樣的女人,跟著他本也就已成為件很痛苦的事。所以他本就是一心去求死的。」
段玉道:「你並不是出來,而是回來。」
華華鳳好像又有點沉不住氣了,好像正想開口說什麼。
「為什麼?」
女道士道:「現在自己想通了?怎麼解釋?」
女道士卻又笑了:「從這幾點,你就能證明我是花夜來?」
女道人道:「哪種人?」
只可惜他這句話還沒有說出口,華華鳳忽然一揮手,將碧玉刀遠遠地拋入湖水裡。
段玉道:「哦?」
紅日已升高,今天顯然是好天氣。
小癩痢道:「還在睡覺。」
女道士淒然笑道:「我看得出。」
小癩痢道:「也在睡覺。」
他搶著將荷包掏出來,慌忙中一個不小心,銀票和金葉子落了一地,在那一天之中,他已犯了段老爺子的四大戒律。
她穿的也很考究,一件緊身的黑綠衫子,配著條曳地的百摺長裙。
「我是誰?」
段玉歎了口氣,道:「我只不過想告訴你,你的丈夫本不該死!」
他輕輕歎息著,接著道:「因為你是花夜來,一到了晚上,你就要出去散播你的香氣,在夜色中,昏燈下,當然不會有人看得出你是刻意裝扮過的,更不會有人想到你白天竟是這小酒舖的老闆娘,何況那時別人早已被你的香氣迷醉了。」
華華鳳癡癡地看著,嘴裡問道:「這柄刀就是你的訂親禮?」
所以他想也不想,就跟著跳了下去。
這裡的老闆娘終於出現!。
她看著他們,慢慢地走過來。
她的裝束打扮,就跟段玉第一次看見她時,完全一模一樣。
她想說的話並沒有說出口,因和-圖-書為她忽然發覺有個人正在看著他們。
一陣風吹起來,吹皺了滿湖春|水,水中的明月也碎了。
段玉這次連聲音都沒有出,他忽然覺得心裡酸酸的,喉嚨也彷彿被一樣什麼東西塞住。
華華鳳道:「所以你明天一早就得走。」
段玉道:「絕不可能!」他又解釋道:「鐵水本是個疑心很重的人,對任何人都不會信任,對顧道人也沒什麼好感,所以顧道人根本不可能接近他。」
顧道人的酒館,大門已開了一半,那個古怪的小癩痢,正在門口掃地。
日色又升高了些。
段玉道:「我看得出他真正喜愛的女人只有你,我也看得出這世上只有一種人能殺死鐵水。」
既然連接近都不可能,當然就更不可能在他措手不及間殺了他。
盧九卻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
女道士道:「為什麼?」
段玉又道:「我也知道盧小雲絕不是被顧道人暗算的。」
四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等著,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等什麼?
段玉默默地取出了那柄碧玉刀,在月光下看來,綠得也像是湖春|水。
「什麼事?」
段玉淡淡地道:「你雖然想害我們,我們卻還活著,你雖然做錯了事,也用不著我們來懲罰,青龍會的刑堂,現在也許就已為你開了,至於喬老三和王飛,究竟是不是你的人,更和我們沒有關係。」
他既惹了事,又跟僧結了怨,錢財也露了,而且還和陌生的女人來往了。
段玉道:「因為他很可能就是青龍會派來監視你的人,你覺得他對你有威脅,正好乘機殺了他,將罪名也推在我身上。」
花夜來又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的?」
他笑了笑,接道:「那兩和-圖-書個人,當然是你故意派去的,為的只不過是要我認為鐵水是這裡的老大,要我認為龍抬頭和花夜來是兩個人。」
要在這湖水裡撈起那麼小的一柄碧玉刀來,實在正如大海撈針一樣,是絕不可能的事。
盧九道:「你看得出我們的表情?」
所以盧小雲在暈迷中,是聽到顧道人和花夜來爭吵,他並沒有聽錯。
段玉繼續道:「你每天在這裡出現時,都好像是一朵剛摘下來的鮮花,因為你晚上根本不在這裡。」
他實在也沒有想到,反而因此變禍為福。
花夜來道:「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花夜來!」段玉一字字道:「你就是花夜來,也就是這裡的龍抬頭老大!」女道士瞪著他,忽然笑了,笑容又變得像以前一樣美麗動人。
花夜來很驚訝:「沒有了?」
雪白的裙子,不但質料高貴,手工精細,顏色也配得很好。
段玉忽然問:「你的老闆娘呢?」
他們全走了,全沒有回頭。
段玉道:「我第一次看見你,就有種很奇怪的感覺,總覺得以前好像見過你。」
「我的確該死,」段玉居然承認了,「因為我本該早已看出你是誰的。」
華華鳳道:「四月十五之前,你一定要趕到寶珠山莊去。」
她卻又用不著他們說,忽然笑了笑,笑得很淒涼:「你們是不是來告訴我,我已是個寡婦了?」
段玉道:「這本就是個很複雜的圈套,你本來想將所有的人都套進這個圈套裡,只可惜你算來算去,還是少算了一件事。」
段玉卻偏偏是有話要說:「我第一次看見你,你也是忽然就出現的,就像今天一樣!」
女道士冷冷道:「該死的難道是你?」
小癩痢連看都沒有看他們和圖書一眼,嘴裡喃喃地咕嘟著:「就算真的是酒鬼,也沒有這麼早就來喝酒的。」
「既然你現在提起了這件事,我也想起了一件事。」
他一定要找回這柄玉刀。
他當然找不到!
「感情,」段玉道:「你沒有把人的感情算進去,因為你自己完全沒有感情。」
等他再重回水面時,華華鳳也不見了。他心裡的感覺,甚至比失去了那柄祖傳的碧玉刀更難受。
女道士又笑了,這次笑得卻有些勉強。
可是她的神情卻已不同了。
段玉道:「女人,就是你這種女人!」
女道士靜靜地聽著,目光彷彿在凝視著遠方,忽然歎了口氣,道:「我的確算錯了一件事,只不過你永遠想不到我是怎麼會錯的。」
盧小雲的全身卻已突然僵硬。
女道士道:「難道不可能有意外?」
無論誰看到這個人,都忍不住會多看幾眼的。
盧小雲也早已死在那箱子裡。
女道士歎道:「我看你拈著你那一兩七錢銀子的酒帳時,那種毛手毛腳的樣子,本來以為你只不過是個喜歡多管閒事的笨蛋。」
花夜來看著他們走,連動都沒有動,因為她知道自己根本已無路可走。
他們的臉色都很沉重,要將一個人的死訊來告訴他的妻子,本就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段玉道:「嗯?」
女道士忍不住問:「什麼事?」
又有風吹過,吹皺了一湖春|水。
大酒缸和小板凳,本就是終夜擺在外面的,段玉、盧小雲、華華鳳,圍著個酒缸坐了下來。
女道士:「你是什麼時候醒的?」
段玉點點頭。
段玉歎了口氣,什麼話都不再說了。
女道士悲聲道:「我早已看出,他——他最近神情總有點恍惚,好像已知道自己已https://www.hetubook.com.com要有大禍臨頭!」她的神情雖是很鎮靜,可是眼睛裡已有淚珠滾下,忽然轉過頭:「你們只要告訴我,到哪裡去收他的屍,別的話都不必再說!」
他正想說:「這柄刀雖然是準備用來訂親的,可是我這個人卻並不一定要去訂這段親事。」
明月如鏡,湖水也如鏡,鏡中又有一輪明月。
那天盧九若是和鐵水聯手,段玉早已死在那船艙裡。
段玉道:「因為那魚鉤並不是暗器,要用魚鉤傷人,鉤上一定要有釣絲,而那時在釣魚的卻不是他,而是花夜來。」
華華鳳道:「你能不能先讓我看看?」
這就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因為他知道他這一生中,是永遠再也見不到她的了。
段玉沒有回答,也不忍回答。
段玉道:「因為鐵水絕不會是死在顧道人手下的,我知道他的武功,顧道人根本傷不了他一根毫髮。」
段玉道:「青龍會若是有那麼樣的冒失鬼,青龍會也就不可怕了。」
女道士沒有回頭,冷冷道:「你難道要我出來的時候,先敲鑼告訴你?」
段玉又問了句奇怪的話:「老闆呢?」
這個人當然是個女人,是個很靈活的女人,不但美,而且風姿綽約,而且會打扮。
他又解釋:「就因為人有感情,所以盧九爺才會信任我,所以盧小雲才會被我救起來,所以顧道人才會為你死,所以我才會看破你的秘密。」
要在茫茫的人海中,找到她這麼樣一個人,豈非也正如想從湖水中撈起那柄碧玉刀一樣?——
他又笑了笑,道:「我雖然喜歡管閒事,可是不該管的事,我是絕不會管的。」
段玉道:「所以我才想不通,這些事既然不是他做的,他為什麼要將一切罪名承擔下來?」
hetubook.com•com那天的事段玉當然還記得。
段玉道:「沒有了。」
「這既然是你贏的,你就該拿走。」
她的臉上,已沒有那種動人的微笑。
女道士用眼角瞟著他:「你也醉過?」
段玉苦笑,道:「我也曾醉過,可是我卻醒得快。」
段玉又歎道:「顧道人想求死,也只不過因為他知道我也醉過,所以他妒嫉,就正如那天他發現你和盧小雲在一起時的心情一樣。」
女道士霍然回過頭,瞪著他:「你究竟想說什麼?」
他看著她雪白的裙子,慢慢地接著道:「無論誰從裡面出來,都不會這麼乾淨。」
段玉道:「嗯。」
段玉點點頭。
段玉道:「也許我一直都將醒未醒,可是看見鐵水的棺材時,我已醒了一半,看見顧道人倒下時,我才完全清醒」
段玉道:「我那一千兩銀子的銀票,還得要你還給我。」
段玉道:「他這麼樣做,只不過是為了要替別人承擔罪名,一個多情的男人,為了他真正喜歡的女人,本就不惜犧牲一切的。」
女道士在聽著,彷彿正在傾聽著別人說一個很有趣的故事。
這是段家祖傳的寶物,若是不見了,那後果段玉簡直連想都不敢。
花夜來一句話都不說,不但還給了他那一千兩銀票,也還了他那一疊金葉子。
盧小雲也沒有再說什麼,因為他的父親一直用力握著他的手。
華華鳳癡癡地看著水中明月,忽然歎了口氣,道:「今天已經是十二了。」
女道士道:「可是我為什麼要殺他呢?」
華華鳳忽然問道:「你是不是一定要把那柄碧玉刀送到寶珠山莊去?」
段玉和盧九都已站起,遲疑著,彷彿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對她說。
原來他剛才問盧小雲的那句話並不奇怪,他本就另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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