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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的刺

作者:古龍 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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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死亡劫

第十五章 死亡劫

「是啊,怎麼『快手小呆』到了,卻不見李員外?難道他怕了?不敢赴約了?」
小呆輕輕歎了一聲,他也早就知道,就算李員外不能赴約,丐幫也絕不會不聞不問這一件事。
他笑自己不惜一切的想去解開那圈套救人,卻沒想到圈套沒解開,自己反而落進了圈套裡了。
「作罷!?小朋友,這樣一來豈不人人都會笑我丐幫全是善欺之輩?——嗯,不好,不好,這麼做的確不好——」
「什麼玩意,這李員外以後到底還要不要混——」
明理?明理個屁,你們四個老小子,光是歲數加起來已足夠我數破了嘴皮子——。
因此,小呆的目的達到了,卻把姚伯南的一張老臉給氣成了豬肝色,更氣得汗出如漿躲著那一波一波毫無隙縫的掌力。
只有小呆自己明白他現在的情況,惡劣到了什麼地步。因為他的左手已完全不聽使喚,右手雖然好些,可是那種麻木無力的感覺已愈來愈重。
招呼總是要打,禮數不得不顧。
然而,本來呈現一面倒的局面,卻因為姚伯南抱著必死的決心,以及小呆有了顧忌的原因,漸漸的情勢有了改觀。
江面寬且深,水勢急且大。
河對岸的人,甚至有話聲傳了出來——「唉!『快手小呆』今日一戰,恐怕難以全身而退了!」這裡儘是惋惜、嗟歎。
雖然他們也全都知道這個「孩子」就算大人也不一定鬥得過他。
現在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裝聾作啞了,否則「快手小呆」恐怕會被人改成了「快腳小呆」——逃得快的腳。
有力得絕非這時候的小呆可以抵擋得住,何況那一錐只距小呆的心口不及一寸。
這可真應了那句老話「戰場的情況瞬息萬變」。
套句術語,可真是說時遲,那時快。
錦江還是錦江,望江樓也還是望江樓。
就好像水流拍擊在石頭上所掀起的細碎浪花,流不出多遠就又溶入了江水裡。
惋惜「快手小呆」年紀輕輕的恐怕就要命喪這望江樓畔——嗟歎這未來的武林奇葩,尚未完全茁壯即將凋謝——
而現在姚伯南非但一句話,就連一個宇也沒說過,這可就讓小呆高深莫測了。
他之所以沒有走,是因為他知道李員外一定會來,畢竟這世上只有他是最瞭解他的。
當然他兄弟二人能夠活到今天,和人交手的次數絕不下三、四百次。
有些無奈,小呆看著「殘目丐」華開說:「那麼以老前輩之意是——」
死在這個本來打不贏自己的老傢伙手上。
他是如此想。
所以能殺死「快手小呆」這樣英雄的人,當然是英雄,而且還是個真正的英雄。
一雙生鐵齊眉棍,一把拐子刀,還有一小型鏈條栓著的流星錘,全是欲置小呆於死地的驀然襲到。
當然他更不會呆到去和對方拚命。
「成敗論英雄」,世事如此,江湖上更是如此。
很想搶先發難,猝起攻擊,然而想歸想,事實歸事實。小呆內心裡嘆了一口氣,因為他突然不知道要攻向對方哪裡。
到底是死了沒有,因為沒有去打撈他的屍體,事實上也根本無法去打撈。
鼓起最後的一絲力量,小呆的動作這時候急如閃電。
他當然也想到了自己怎麼會突然失去了力氣——他不明白歐陽無雙為什麼要李員外和自己一起死?難道這真的是個陰謀?雖然他早已知道事有蹊蹺,但是他怎麼也想不到歐陽無雙會這麼做。
「要開打了,啊?!是『十面埋伏』,哇呀!丐幫派出來的人是姚伯南呀!——」
小呆開了口,聲音當然是苦澀不堪。
畢竟這四個人,無論是誰的名聲都絕不在他之下。
可是小呆卻知道這兩種武器,雖然並不怎麼起眼,卻一定是種可以要人命的武器。
「姚堂主他沒——」
「他有事,不克前來,小兄弟,我丐幫最是明理,你所希望的事情,不知是否可由別人代替?」
他也知道一個人成為名人後,也就須要付出更多的代價去維持聲名的不墜。
差些沒把姚伯南氣暈了過去,他現在只有閃躲招架的份,已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神來分心回答。
掌刃的弧形綿綿密密,快如閃電,快如流星,更似一雙雙來自九幽的鬼爪,毫不容情,更像一把把泛起森寒的利斧。
另外小呆本身的生理狀況也突然有了變化,他已發覺到每在自己過份的凝氣聚力時,彷彿體內的真氣有種銜接不上的感覺。
所以最終的結論是「快手小呆」死了,而且是屍骨無存。
因為他二人是出了名的難纏難鬥,除非有一方死了,或者不能動了才會停手的。
一旦小呆知道避免不了這場架時,他已放開了胸懷。
這一下,姚伯南心頭「呼!呼!」連跳兩下,身子極力側扭,閃躲著這突如其來的猝擊,並吼道:「好小輩,你可真是會製造機會——」
何況「快手小呆」仍然還保持著同一姿勢的佇立在那兒。
他們說小呆死了,那麼小呆就一定活不成和圖書
因為與其活受辱挨罵,卻不如死了倒還能落個耳根清靜。
只聽得「噹!」的一聲,一溜金鐵交擊時的火花猝然爆出。雖在陽光下,每個人已可清楚的看清那溜火花,並且心頭一震。
小呆如在平時或許有可能躲過,但也只限於一擊,接下來的後續攻勢,恐怕連神仙也躲不過。
岸上有眼興的人,雖然不知道這邊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一見有人拿出了兵器,已不覺喊了出來。
小呆的態度雖然有些「不正經」,可是姚伯南面對著他,卻一點也感覺不出這個比自己孩子大不了好多的「孩子」,有什麼地方是隨便的。
呵呵一笑,「無耳丐」仇忌說:「好,好,『快手小呆』真是快人快語,老夫頗為欣賞你的爽快,真是名不虛傳,名不虛傳——」
俗話說打了小的,招來老的。
「媽的,看樣子大伙全上了當,在這淒風苦雨中白白候了好幾個時辰——呸!李員外這個縮頭烏龜——」
「時間到了,李員外呢?怎麼不見李員外呢?」
只一個浮沉,大家看到的只是仍然被黑網困住的他。
本來像有「千臂觀音」的小呆,怎麼會變得像「獨臂刀王」一樣?而且那條獨臂居然好像還很不靈活。
可憐的李員外,這些話全像一根根針一樣,全都紮在了他的心上,空自氣得冒煙,卻連一點轍也沒有。
她竟然無動於衷?她竟然像是看著一個陌生的人?這,這又是一個什麼樣子的女人!?
到處是空門,到處也都不是空門,小呆也才發現對手的厲害處。
「快手小呆?!他就是快手小呆?!」
有些惱怒,姚伯南低吼道:「你放心,我就算被你大卸八塊,這裡也沒人會對你用上車輪戰。」
因此「快手小呆」這個人就這麼消失了。
他臉上的汗珠更是像黃豆般的一顆顆滴落。
她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離人群稍遠的一株野菊旁,迎著小呆無言的目光,當然她應該明白那目光代表著灰心與絕望。
小呆的話還沒說完,當然也顧不得說完。
這,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嗯,這可是他的老毛病,搶先出手,攻其不備。
她站在晨曦中,微風掀起了她那寬大的裙裾,露出了一雙美得無暇的小腿,彷彿正露著一絲微笑;一絲小呆至死恐怕也掙脫不掉地微笑。
小呆當然沒完全躲過,雖然他已耗盡了全力就地翻滾。沒人知道他到底受了多重的傷?
但是面對這麼一位輩份、年齡俱高的老人,他也奇怪怎麼自己好像突然變得很有學問一樣,說出來的話自然而然的就帶上了幾分「書香味」。
暗道一聲苦也,小呆心想這話兒可不是來了。沒答對方所問,小呆卻說:「前輩,可否告之李員外如今安在?」
想必是小呆的那幾句,的確不太中聽。
小呆可沒想到這小的非但沒打著,這老的卻來的那麼快,而且還一下子來了四個,也都夠老。
看著對方像座山似的崎立,小呆外弛內張,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經末梢已處於極端的警戒中。
一個被網子套住的人,行動本就困難,如果再碰上三種要命的玩意,同時雷霆一擊,要想完全躲開,那根本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這一場打鬥,是一場激烈的打鬥。
也沒想到小呆會說得如此坦白,一下子四張加起來合計有近三百歲的老臉,突然顯得有些錯愕。
他不想死,更不願死,尤其是死在這個場所。
親眼目睹這一戰的人,沒一個會認為「快手小呆」沒死。
他本來就是個嘻笑怒罵慣了的人,為了息事寧人,他已憋了許久,既然豁開了,他那老毛病當然也就犯了,說出來的話當然已有了調侃的意味存在。
所以他必須看得準並判斷出那一擊何時出現,因為他已沒有太多的力氣去擋那其餘的虛招。
然而還不待姚伯南的第二錐落下,小呆手中的刀更像一抹來自西天的寒光,已沒人了對方的胸前——血汩汩的從姚伯南胸際滲了出來,他睜大著眼,彷彿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網中的「快手小呆」。
「廢話,小輩,你還等什麼——」姚伯南怒吼著說,眼裡似欲噴火。
因為死的英雄的確沒什麼好談,再談也還是個死人罷了。
豬,小呆你真是一頭豬,你呆得連豬都還不如。
小呆不覺又在心裡罵了起來。
攻擊的目標也都是小呆必救的地方。
小呆又不是真的呆子,他已明瞭對方的意圖。
笑了一會,「無耳丐」又接著說:「能告訴我們,你這位小兄弟為什麼要挑戰李員外嗎?」
「是的。」
不談「殘缺二丐」,光是「丐門伯仲」二人,已夠令人頭大。
因為那一錐雖然不十分快,可是卻十分有力。
那艘遮蓬小舟之上同時出現了四個人——四名丐幫裝束的人,前後腳落在了「快手小呆」的面前。
姚仲北身為弟弟,手足情深,不但捏著一把冷汗,同樣的一張老臉更和圖書是急得通紅,足可和猴子的屁股「比比」顏色。
「晚輩不敢妄言,請你們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待。」小呆知道丐幫護短,也就直接了當的說。
他的痛苦,無奈已全寫在臉上。
於是壓力愈來愈大,許多次千鈞一髮堪堪躲過猝擊的姚伯南,已漸漸的改換了戰法。
何況每個人都知道小呆被困在了網中,落入滾滾江中,就算一個好人吧!在那種情況下也不一定能脫困而出,何況一個受了三處重傷,只剩半條命的人?沒人去證實「快手小呆」
就算小呆能躲過那一擊吧!卻也絕躲不過那從天而降的黑網。
話少的人本就令人感到「難過」,尤其是話少的敵人,更讓人有一種不知要如何對付的感覺。
小呆的雙眼緊緊凝視著敵人那手中的尖錐。
「不敢當,小兄弟累你久等了。」
誰吃飽了沒事撐著,因為再等下去的結果天可就亮了。所以人群散了,大家也都知道折騰了一個晚上,除了淋了一身濕外,說不定還得個著涼傷風什麼的。
也彷彿這時候他才知道「快手小呆」之所以被人稱做「快手」的原因。
弄了半天,人家終於說出了心中所想。
他如一尊石雕像般,一動也不動的挺立雨中。
雖然江裡有一小片殷紅出現,但也只是一剎那就完全消失殆盡。
睜著一雙大眼,李員外喊不出,也動彈不了,就這麼被人點住了穴道,並提上了樹。
奇怪的是這一刻他居然腦子裡還能想到其他的事情。
小呆輸不起,他的對手更輸不起。
小呆第一句放心了才說完,整個人就宛如怒矢般筆直前衝,同時兩股閃電似的光芒成個十字形的交叉攻向了對方。
「甭提了,我還不是以為他如許多人口中所說,是如何,如何的英雄,又如何如何的灑脫,誰又知道他會那麼狗熊,連面都不敢露,以後就算天下的男人死光,我也不會去看他一眼——」
既然死的英雄沒什麼好談,那麼可談的當然都是活的英雄嘍。
還是「無耳丐」仇忌的臉皮厚些,他有點吶吶的說道:「這樣子,小兄弟,我看就由二名姚堂主中間你任選其一怎麼樣?」
難道那些眼淚全都是假的。
沒人能改變它,就像沒人能改變既發生的事實一樣。
十九歲,不管對男人或是女人來說,都是花樣的年齡,也絕不是會輕易去尋死的年齡。
一個男人被人看低已夠難堪——如果被一群女人看低,那就不僅是難堪了——何況還被人貶得如此一文不值,倒不如早早拿根繩子打個結,把脖子往裡套算了。
那一溜溜,一粒粒,一蓬蓬鮮艷的血珠,血塊,在朝陽下幻起奇詭的色彩,是那麼的令人寒慄、心顫。甚至還有一種抑止不住的衝動。
也許是一雙手,一隻臂膀,幾根肋骨,也說不定是幾兩自己身上的上等「精肉」,甚至是一條正在享受著美好人生的大好生命。
「是呀,我還不是一樣——以後就算拿轎子抬我,我也不會再去看他了——」
姚伯南在場中發急,觀戰的人何嘗不急?因為高手的過招,哪怕是微小的差距已夠要命,更何況又先失去了先機,儘是挨打招架的局面。
不錯,小呆被那從天而降的黑網綑粽子似的網住。
這原本是雙清澈明媚的眼睛,為什麼現在會變得那般怨憤與狠毒呢?這原本是雙滿溢深愛的眼睛,又為什麼全換成了狡猾與不屑呢?小呆看到了歐陽無雙,她仍是那麼風情萬種,仍是那麼惑人漂亮。
但是他知道既然丐幫沒人出現,那麼自己就算冒著一死,也必須赴約。
從李員外這棵樹到沙洲的中間,另外也有一棵樹。
畢竟那是要遠距離才能發揮的兵器啊!
於是他輕歎了一聲,一張原本精靈的臉龐,也全罩上了一種無可奈何的說:「前輩,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你們丐幫的聲名重要,我也一樣不能辱沒了『快手小呆』四個字,你們誰願意代替李員外?」
「看哪!快手小呆已經來了——」
他們已經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在這極短的時間裡同時發生。
他媽的,這事如果能夠代替,我小呆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你丐幫擺弄——小呆心裡這麼想,當然可不敢罵出來。
「也只好如此嘍,我才十幾歲,總不成要我和一位九十歲的人去拚命吧!」
「搞什麼鬼?!我看李員外八成怕死不敢赴約了——」「對,對,我想也一定是這樣子,好像員外都是怕死的,一定是想要做一個真正的員外——」
沒有人發現那細竹挑著風燈的沙洲上,「快手小呆」是什麼時候佇立在那。
咬文嚼字的事對小呆來說,那份痛苦勁就和要他不洗澡一樣的難受。
「很好,既是私事,老夫自認還有資格能代他接下,你原先的打算是什麼?我們四個人都可以替他出面。」
「姚堂主——」
因為「快手小呆」和*圖*書已成了「慢手小呆」,不但小呆的手慢了,而且也慢得出奇,慢得離譜。
「我操,這下我可慘了,我可是押了五百兩銀子在這李員外的身上,他——他這個王八蛋不赴約,我豈不白白丟了銀子——」
甫一接觸,他也才知道「快手小呆」的確是一個可怕的對手,也才明白了一件事——一個人絕不可以外表、年齡,來衡量別人。
「姚伯南——」
三種不同的武器更同時砸向了猶在網中的小呆。
可不是,這四個人全是丐幫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的大人物,就算在江湖上也是名重一時,如今怎受得了小呆的冷言冷語?小呆斜睨了一旁觀望的三位,臉上浮現一種不懷好意的笑,漫聲說:「是嗎?我想也應該是這樣,丐幫可是天下的第一大幫呀!絕不會做這貽笑大方的事——」
換做了任何人是「快手小呆」,碰到這種事情,除了自己跳江外,又到哪喊冤去?誰是英雄?誰又是那匹孤獨傲骨的狼王?
「我的意思是小朋友你能否另選我丐幫其他一人,來完成這眾所皆知的約鬥?或者你昭告天下武林人士,從此以後不再對我丐幫有失禮冒犯之舉。」「殘目丐」華開睜著獨目頗為倨傲的說。
小呆的眼裡一亮,心裡卻大大的抽搐一下。
他的對手姚伯南何嘗不也這樣想?這可是將心比心的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這一片沙洲在人散了以後,又恢復了它的寧靜。
他更笑自己每回十拿九穩的「扮豬吃老虎」,竟然也有失靈的時候,而且老虎沒打著,自己反而成了老虎嘴裡的豬。
本來濛濛的細雨已不再滴落。
所以一個只有十九歲大的人,去和一個五十九歲的人拚命,去兩敗俱傷,去同歸於盡,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划不來的事。
最嘔人的恐怕還是女人的話聲——「李員外真是害死人,人家大老遠的跑來,巴望著能見見他那微笑,誰知道他竟那麼窩囊——」
李員外剛經過這棵樹下,卻沒想到也還有人像自己一樣躲在樹上。
因為他知道李員外一定會赴約,除非他死了,或者癱了。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丐幫來的人會是這四個人。
可是他已顧不了這許多,因為他寧願被人打死,也不願落下一個懦夫的臭名在世上。
小呆鬼聰明是精得出油,姚伯南怎料得到?因為姚伯南起初的精、氣、神全已達到頂點的準備接受這一場戰鬥,而偏偏那時小呆不攻擊。
姚伯南單手握錐,倏前倏後,翻上翻下,艱苦的拚命封架。
誰也都認為小呆已躲不過那刺向他的一錐。
「為什麼?」「無耳丐」斂住笑問「只——只因為一些私事,請恕晚輩有不能說的原因。」「私事!?」
小呆一聽,差些岔了氣,偽裝咳了好幾聲。
可歎的是就沒有會說「快手小呆」只有十九歲,而卻死在了二個九十歲的武林高手下。
雖然很有可能還沒到「快手小呆」的面前,自己的行蹤已讓人發現,也很有可能自己就會死在這近百丈的途中。
小呆的成名當然有他的條件,因為和他為敵的人全都死了。
他想到了每一群狼裡面的狼王,在老得要死的時候,都會死在一個同類發現不到的地方,因為他寧願孤獨的死,也不願破壞掉歷經無數次爭鬥才得來的至高形象。
這時刻恐怕有許多人都恨自己的爹娘,為什麼沒把自己給生成個高個子。
兩名身上沒有繩結的老者,一缺耳,一殘目,正是丐幫五代長老,碩果僅存的「殘缺二丐」。
他可不知道還真猜對了,因為李員外此刻真的癱掉了。
話不好聽,當然聽的人反應也就不好。
所謂一人拚命,萬夫莫敵。
在這種近距離的搏鬥中,他左手的「十面埋伏」似乎已完全發揮不了用處。
因為大家也全都知道,這更是一場難得見到的熱鬧。畢竟「快手小呆」素有「掌刀出手,無命不回」的稱號,然而「丐門伯仲」的「十面埋伏、天羅地網」亦曾挫敗過無數的成名高手。
他不知道「快手小呆」選上了自己,是幸或者不幸。
他真沒想到這些成名多年的老前輩,原本打譜就想來攔事。
更沒有時間讓他去對敵人有所瞭解,所以他卯足了勁,把握住任何一個稍縱即逝的空間、時間。
然而四雙眼、七隻眼睛,都可讓人知道是如何的強按捺住心中的不快。
戰來,雖不至風雲變色,卻也是扣人心弦。
因為他沒失敗過。也就不能失敗。
人群裡有人已急得吼了出來。
李員外看到了小呆佇立在雨中已有了一會,而丐幫卻沒人出面,他已忍不住滑下了樹幹。
因為任何人在受到這三位武林高手的夾擊下,還有時間能開口說話,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呢!
小呆笑在心裡,手上卻一點也不含糊,更沒一點鬆懈,畢竟他知道如不好好掌握這「得之不易」的先機,這場戰,可還有得打了。
小呆一向不打沒把握的仗,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今天已不容他選擇。
就算有人能在此留下什麼吧!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記憶的磨滅,最後終將消失與淡忘。
而小呆手中的刀,又是怎麼就突然的插在了自己的身上。
如果不是對立的情形下,小呆還真願意親近這位看似慈祥的老人。
從黑夜到黎明,從細雨霏霏到陽光普照,這裡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ˍ樣。
「晚輩『快手小呆』見過仇前輩、華前輩,以及二位姚堂主。」
另兩名面目酷似兄弟的中年乞丐,身上的繩結竟有六個,而且尚為紅色。卻是丐幫執掌刑堂的兄弟檔,「丐門伯仲」姚伯南、姚仲北二人。
沒人會想到小呆在這個節骨眼上開了口,而且說的話表面上雖沒什麼,骨子裡卻隱射著什麼。
所以小呆呆了,頭也大了,而且一下子頭變得有四個大。
小呆的臉上已失去了前一刻的篤定,更失去了不管任何時候都有的信心。
這一柔一剛的兩處武器,並不是種讓人一見就心生恐懼的武器。
現在只到了一位主角,怎不令人心急?畢竟打架可是要二個人以上才打得起來呀!
李員外從小到大,從現在到死,恐怕這一輩子挨的罵,也沒今天晚上多。
難道那些甜言蜜語就沒有一些是真的?他笑了,笑在心裡,卻是一種苦笑。
這種矛盾的心理,應該是無人能體會的出來。
「殘目丐」憋了老半天突然插嘴說。
天已微亮,望江樓畔沙洲上的風燈,只剩下一盞兀自發出微弱的燈光,其他的早已油盡熄了許久。
也一定有許多人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一雙翅膀,飛渡過這寬廣的河面。
鼓躁的女人聲,也逐漸的稀疏。
何況凡是在江湖道上跑過兩天的人,一見這四個人,就是用「肚臍眼」去想,也想得出來這四個人是誰?並且也都會不寒而慄,心裡發毛。
三聲淒厲的慘叫同時發出。
「媽個巴子,你小子要墊高看,可也不能踩著老子的腳背哇——」
勝了,固然對自己在武林中的聲望有所提升;然而敗了呢?姚伯南不敢再想下去,望了望退到沙洲一角的兄弟,以及兩位長老,他緩緩的從袍袖裡拿出了一面網,一面不知何物做成的黑網,同時右手亦摸出了一柄前銳後鈍的「錐子」。
也沒有發現他又是用什麼方法來的。
非但如此,他反而已經有了一種壓力,一種無形的壓力,正從四方慢慢地向自己聚攏。
於是乎戰況由一面倒逐漸扳成了平手,甚而姚伯南已有了防守之餘,尚可反攻的情形發生。
他不再躲閃,也不再自救。
因為他實在不明白小呆是怎麼擋過自己刺向小呆的那一錐。
近了。
武林人士,首重言諾,尤其是名望愈高,年齡愈大的前輩,更是如此,難道沒人敢提,「殘缺二丐」自己竟也忘了嗎?他們可是天下第一大幫的五代長老啊!
到目前為止,小呆還沒聽到姚伯南兄弟二人說過一句話。
他會這麼想,也是因為對方語氣中已明顯的告訴了自己,那就是說對方想要攔下這場約鬥。
當然每個先行離開的人,都會惡狠狠地咒罵上幾句臭李員外,死李員外,甚至怕死的李員外和不要臉的李員外。
於是乎姚伯南受的壓力一分一分的減弱,雖然小呆的招式仍然夠快,夠犀利,但是其中卻缺少了一股勁,一股可以令人隨時感到死亡的勁。
別人急,小呆可是一點也不急。
然而現在的小呆,他又怎能躲得過?就算躲得過齊眉棍,又怎麼躲得過拐子刀?就算躲得過拐子刀,又怎麼躲得過流星錘?所以網中的小呆鮮血濺揚老高,就像一盆火紅的鳳仙花汁,讓人灑向了空中。
「哎!哎——後頭的別擠哇——」
「無耳丐」仇忌日現寒芒的說。
更有人在那起了疑心說。
該來的總是要來。
每個人都這樣想,然而每個人都猜錯了。
那麼他的苦處可就不是觀戰的人所能完全體會得了。
不但姚伯南自己感到奇怪,連觀戰的人也發現到了這種出乎意料的變化。
「大哥哇——」
所以用一雙手要對付兩雙手,而且那兩雙手又快得讓人的目光追隨不上,而它們又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的從某個不可能的角度出現。
或許在他們認為這場約鬥,絕不可能就這麼無聲無息,無打鬥的就此結束,所以他們留了下來。
因為這四個人「快手小呆」雖然全沒見過,但是沒吃過豬肉。卻也見過豬走路。
他抬起那雙灰澀無光的眼睛,說不出來是代表著什麼樣的感情,極快的搜尋著岸上。
然而他卻真的不希望他來,因為他一來,一場無可避免的決鬥勢必會發生。
想必是牛郎織女的淚水已乾。
這是一種亡命的打法,也是一種同歸於盡,兩敗俱傷的打法。
他早已在發覺形勢不對的時刻,伸手拿出了一把短刀。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為他的手掌已無力,無力的手掌又怎能殺人?所以他才拿出了這把刀,這https://m.hetubook.com.com把刀還是李員外送給他的。以刀來對付姚伯南手上的尖錐,似乎尚可拖延一時,但是他自己也實在不知道還能拖下去幾招。
所以他們的一腔怒氣,只好全都吞下了肚子,不好,更不能發作。
也許以後仍然有「快手」的人出現,可是他絕不會叫小呆,畢竟世上哪有人曾叫王小呆呢?當然除了小呆。
有些人還沒走,只因為他們還不死心。
那麼他豈有不呆,頭豈有不大之理?慘笑了一聲,小呆知道自己現在的臉絕不比一隻苦瓜好看到哪裡去。
「抱歉,抱歉,老毛病了,實在不容易改——」小呆的雙手手掌像兩把利刃,狠斬猛劈,操縱著主動權,一面攻一面說。
當然這更是一種瘋狂的打法。
而且似乎每個人也都忘了,忘了「殘缺二丐」當初對小呆的承諾「絕不以多欺少,絕不用車輪戰法」。
他更想到了尚有許多江湖人士隔岸觀戰,還有那話裡的憐惜與嗟歎。
看吧!現在任何角落,任何時候,人們所談論的全都是丐幫的「殘缺二丐」如何如何的神勇,又如何如何的武功高強,連「掌刀出手,無命不回」的「快手小呆」碰上他們,也都自己成了「無命不回」,並且是「屍骨無回」。
因為據他們說,「快手小呆」至少肋骨斷了三根,後腰挨了一錘可能已傷及內臟,最能要命的該是拐子刀幾乎已捅穿了他的右後背。
小呆就算真是個呆子,他也不好意思說出實話,他囁嚅的回道:「這個——這個恕晚輩不能說——」
就好像沙洲上那殷紅的血跡,本來是黏稠與濃得難以化開,這會兒因為沙土的吸附,只剩下幾灘淺淺的印痕,不要再過好久,它們也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跡。
尖錐雖然每一出招變化萬千,但是他知道裡面只有一個動作是實在的,且能擊在自己的身上。
隨著時間的消逝,每個人都睜大了眼,張著嘴。
「討厭,這雨朦朦朧朧的,怎麼看得清楚嘛——」
三招?還是五招。
故意引得姚伯南惱怒,開了口,在那一股氣一瀉之時,小呆如山排海的掌影已漫天攻到,再想凝聚卻已不及,也就造成了姚伯南處於挨打的地步。
隔了一會,把心裡的話全罵完了,小呆才擺上了一付悵然的樣子說:「前輩,李員外既然不能赴約,我想此事不妨作罷如何?」
隨隨便便的一站,更是隨隨便便的抱手入胸。
他現在站在那的樣子,就好像他站在那已許久,或者他原本就站在那一樣。
這片沙洲離岸近十五丈,十五丈的距離恐怕只有鳥才能不沾水飛度過去。
它所招呼的地方全是姚伯南身上每一個必救的地方,也是每處可置人於死地的要害。
立時剩下沒走的十幾個江湖人士,個個睜大了眼睛,屏息無聲,也同時陷入了緊張的氣氛裡。
沙洲上觀戰的三人,臉上已有了笑容。
散了,所有的人都散了。
他不知丐幫為什麼會沒人搭理這一件事。
也就在連小呆也忍不住的時刻裡——錦江上游順著水勢,一艘遮蓬小舟緩緩地駛近了這片沙洲。
四個人的歲數全都是一大把了,豈會聽不出小呆話中的含意?可是四個人卻也偏偏無法發作,本來嘛!對方再怎麼說只是個「孩子」而已。
河對岸的人,因距離稍遠,當然更不明所以。
不懂得武功的人還真以為「快手小呆」是從天而降。當人們的視線驀然發現「快手小呆」佇立在雨中時,的確引起了一陣騷動和驚訝聲。
因為他如果失敗,這失敗的代價,除了自己的聲名外,恐怕還得賠襯點什麼。
一個人不偷、不搶、不殺人、不放火,能被這麼多人罵,這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沒提防,也無從提防,因為人家的武功已超過了自己太多,太多。
這種劍拔弩張,一切彷彿靜止的時刻裡——「姚堂主,這個打架嘛,可分好多種,有點到為止,也有至死方休,有一對一,當然也有車輪戰,不知——」
相反的,每當小呆施出殺著時,他已完全不顧自身的安危,同樣的也挺錐或刺,或砍,或挑。
他寧願醉死,甚至死在女人的懷裡,他就是不願死在不明不白裡。
不錯,小呆沒有擋過了那要命的錐。
是死了嗎?因為他最後的一滾,竟然滾入了滾滾江水裡。
「嘻,這樣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在心裡把自己罵了一遍,姚伯南手中的尖錐卻意外的不再有一絲花俏和虛幻,就那麼筆直的刺了過來——同時他左手的那張黑網更不知怎的突然從天而降——。小呆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尤其是丐幫兩位五代長老,及姚仲北事後得意的敘述下。
有著這許多原因和也許,小呆能不全力以赴嗎?更何況他始終有個信念,那就是「與其對敵人仁慈,何不自己先一頭撞死」。
本來嘛,大家頂著雨,熬著夜,所期盼的就是希望能親眼目睹這一場決戰。
男聲,女聲,驚歎聲,埋怨聲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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