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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劍的風情

作者:古龍 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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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狂花 也是前言 第八章 她想通了

第一部 狂花 也是前言

第八章 她想通了

——定力不夠,又怎能發出令人喪膽的飛刀?
房內的氣溫彷彿一剎那間下降,也不知何時,從何處飄來一陣霧。
小二的意思像杜無痕這種人,應該整整他。
然後李棋童就嗅到了一種很怪的味道,一種好像是血的味道。
他的個子不高,頭卻挺大的,臉上就好像橘子皮一樣,坑坑洞洞的,留有八字鬍。
「再過幾天就冬天了。」杜無痕凝注著遠方。「那個時候這件事情想必已解決了。」
像這樣有「恒心」的人,世上還有誰他殺不死?
「妳彷彿不信。」
如果你的秘密是知道「某人的秘密」,或是參與「某人秘密的行動」時。
「那天的行動本來就是要殺妳和鍾毀滅。」中年人淡淡的說:「可是我們忽然不敢了。」
他從不願有人跟他分享這種享受,包括溫火先生在內。
剛才明明見他已閃不掉,卻不知怎樣的長鞭忽然只捲住酒葫蘆。
「一直都很穩。」賽小李淡淡的說。
「薔薇難道不是花?」黃少爺說。
藏花望著他。「你在憂慮?」
「不知他準備了多少元寶買我的來生債?」黃少爺問。
這是多麼令人振奮的事。想到小桃紅那惹火的身材,阿吉的身體又起了變化。
否則下場怎樣,你心裡一定很清楚。
藏花的瞳孔突然收縮,嬌嫩的臉上突然泛起異樣的嫣紅。
「朋友為何來此?尊姓大名?」
最近她遇見的事,若是換了別人早已活不下去,可是她走進酒樓的時候,卻顯得容光煥發,精神抖擻,就像是剛發了財,又中了狀元,要想再找個比她神氣的人都很難。
修指甲的白衣少年臉上全無表情,下棋的人更連頭都沒有抬起。
看累了,放下書揉揉眼睛,然後閉上休息一下。

梅有趣就像堡壘深閨裡的淑女般,不要說是接近,就連看都困難。
「不會。」
「姐兒雖然愛俏,但錢比人俏多了。」藏花坐在阿吉對面。「只要有錢,就算三更半夜從熱被窩裡把她拉出來,她也會笑臉對你的。」
藏花凝望遠方的夜空,恩緒又到了「沁春園」小二的身上。
「它傷我的手。」黃少爺又笑了笑。「我就傷他的心。」
「我本就叫有趣。」白眉和尚笑得也很愉快。
「我實在想說些好聽的話,可是你一定不信。」
不信什麼?
「設計妳?」阿吉大笑。「是有這個人。」
「江湖人稱黃少爺,只是腦袋有點邪。」
可是賽小李的刀並沒有出手。

等藏花發現時,鞭梢已離黃少爺的脖子三寸,她就算現在警告也已來不及了。
我勸你最好趕快找個很遠很神秘的地方躲起來,越快越好。
這是他這一生中,倒的最後一杯酒。
他真的如傳說中那樣恐怖嗎?藏花覺得不像,他那不笑也似笑的臉,雖然醜了點,但醜得可愛,醜得不令人討厭,醜得令人覺得好玩。
平常她喝酒的方法,都很「淑女」狀,今天她見到一個比她還「淑女」的人。
「青龍會的元寶都『得之不易』,像你這樣隨便送人。」黃少爺說:「難道不怕樓上那條龍生氣?」
她實在沒想到第一個找上來的人,竟是這個殺鍾毀滅的賣胭脂老板。
「他為人之苛,做事之絕,只要受過他氣的人,都想整他。」
想不到這個看起來很平凡的人,竟是近百年來武林最神秘最高價的殺手。
有些秘密的確是種享受。
「梅,梅有趣?」

他現在還沒有睡,夜雖然很深了,離天亮也很快到了,阿吉卻高興得睡不著覺。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藏花不禁又仔細的凝望他。
藏花回到了省城。
一看到她,阿吉雙手立即蓋住「某個部位」,臉色立刻像蘋果般的紅起來。
這個坐在樹下的人,就是正邪不分,好壞不知的乞丐少年黃少爺。
紅得就像是春天的薔薇。
李棋童冷笑一聲,劍已擊出,他的出手快而準,多年來的無數次生死惡戰,已使他完全摒棄了那些繁複花俏的招式,他每一招擊出,都絕對有效。
中年人臉色變了變,欲開口,梅有趣已替他接著說:「這一點倒不用你擔心,他也像閣下一樣相信地獄輪迴。」
他的意思,藏花懂,黃少爺能不能活過今天都很難說了,還想過個愉快年?
藏花不用回頭也知道他看的是誰,那天真的是黃少爺救了她的命?
「你沒有,他有。」中年人望向對街,眼神中隱隱約約露出一www.hetubook.com.com絲恐懼。
「是嗎?」
固為剛才低著頭喝酒的人,此刻正慢慢的抬起臉。
因為假如有第二個人知道你的秘密,那就不能算是秘密了。
「因為要殺妳,我們就都得死。」
——誰知賽小李的冷靜,竟比他自己手中的刀更冷、更可怕。
「對,何況下棋正如學劍,本該心無二用,若是被人分了心,怎麼能成為高手。」賣胭脂的中年人說。
他真恨不得現在已是明晚了。
陽光普照,今天居然又是好天氣。
他的心弦一震,想用手裡的薔薇劍去挑開這片紅幕,去刺穿它,可是他的反應已遲鈍,動作已緩慢,等到這片鮮紅消失時,他忽然覺得喉嚨發乾、滿嘴苦澀。
藏花長長的吐出口氣,顯然剛才也同樣能感受到那奇妙韻律的壓力。
潮浪退的時候,所有的攻擊都已消失了威力。
「採花?」李棋童一愣。
「下棋的這兩位,都是當今天下的國手?」中年人微笑著說。
於是藏花就開始設局和杜無痕打賭,才會有爬樹、雨中論酒、屋裡談話的開始。
她連一刻都不敢耽誤,她怕如果事實與她想像相同,那小二一定有危險。
二十年前,他已是少林寺的四大護法之一,為人言行有點瘋瘋癲癲,而且野心甚大。
因為他們必須住在店裡,一方面是方便,一方面是看管店。
葉開得自他真傳,談笑江湖三十年,雖然沒有妄殺過一個人,卻也沒有一個人敢輕犯他。
「不用猜,妳的想法和作風,沒有任何人猜得到的。」
賽小李居然還在修指甲,剛才他居然沒有動。
朋友是不分尊貴貧賤、職業高低的。
溫火雖驚卻很鎮靜。
溫火慢慢的繞至桌前,等他看清霧中人時,一愣,張口欲說,卻已無法叫出聲了。
「劍那有心可傷?」李棋童問。
——不但失望,而且憂慮。
霧已將淡,霧中人也已將消失,這時霧中傳來一聲嘆息。
「秘密」絕對無法與人共用的。
他上在地上,靠著樹幹,手裡拿著一個酒葫蘆,想喝卻未喝,只是用鼻子聞了聞,然後深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
他的房間不比杜無痕的大,但也滿舒適,他此刻也正在喝酒。
「李棋童?」藏花輕聲問道。
誰知他卻又轉過頭,「叮」的一聲,手指上拈著的棋子已落在棋盤上。
藏花的心中就有一絲絲的暖意。
一次不成再一次,不成再一次,一直到殺死為止,他殺閃電刀陳明一共殺了二十五次。
現在已是十月天,但有個人穿得很單薄,而且還躲在樹蔭下,就彷彿現在是炎熱的六月。
「陪個朋友出趟門。」藏花說:「老樣子。」
好像生怕劃破了自己的手。他的手乾燥穩定,手指長而有力。
「你猜呢?」
「幸好大師下棋時雖易被分心,但在手持降龍五梅槍時卻總是一心一意的。」青衣白襪中年人笑著說。
「賽小李遠比近年來我所遇見的任何人都可怕。」
吃了口菜,再吸了一口酒,然後將酒停留在口中,讓它緩緩順喉流下,藏花滿足的吐口氣。
藏花坐在簷下,已坐了很久。
她突然想起應無物說的話——「他拿你的錢,莫非他救過你?」
看見她,店小二馬上笑臉迎了上來。「早。」
為什麼會令青龍會花那麼大的精神來對付她?
「現在這裡至少有兩個人能破你的刀!」黃少爺淡淡的說。
「杜天?」阿吉微愣。「那個小氣鬼杜一大?」
「你的手很穩。」黃少爺忽然說。
她是非常愉快,因為她已想通了——「山不到你的面前,你就自己到山的面前。」
這是他一生中贏最多錢的一次,他決定明晚先和今天這幾位同行的再賭一次。
「還沒有出生。」阿吉收住笑。「只要是活著的人,沒有一個人敢設計妳。」
「為什麼?」
「唉!秘密只會為人帶來死亡,你們為什麼不明白?」
她大步的走進「沁春園」酒樓。
因為酒已結成冰了。
「這把就叫薔薇劍,是當年燕南飛所用之劍。」黃少爺望著劍。「劍雖是薔薇,只可惜……」
「世事如棋,人又如何?」李棋童嘆口氣。「只不過是棋童而已。」
「他三年以後再出手,我是不是還有把握能接得住?」黃少爺自和_圖_書問著。
「你就是其中之一?」賽小李盯著黃少爺。
四個人。
初二,上午。
他的姿勢依然和倒酒時一樣,臉上依然充滿了笑容,只是雙眼無神,瞳孔已漸漸變成灰白色。
藏花的手握緊,指甲已刺入肉裡。「他們三位呢?」
「口氣大的人,本領通常也不會小。」
當時少林主持「問心」大師,早已看出他的意圖,卻無法證明。
秘密是什麼呢?
白眉和尚剛拈起一顆棋子,忽然抬頭向她笑了笑。「不錯,我就是紫山廟的大老板。」
回到這裡,藏花的心情彷彿更愉快些。
「你的斧呢?」李棋童注視黃少爺。「我也知道你是用斧的。」
藏花也曾這樣喝過,那是在碰到「場面」時,碰到不能「漏氣」時。
「我看得出你是用三根手指擲刀的,所以能在刀鋒上留有回旋之力。」黃少爺說:「我也看得出你是用左手擲刀的,先走偏鋒,再取標的。」
「你怎麼能看得出?」賽小李總算停止了修指甲。
「前天你們既然殺了鍾毀滅,就能殺我。」藏花問賣胭脂中年人:「為何留到今日?」
看見這個人的臉,藏花的手足立刻浮起青筋。
頭次見到黃少爺,藏花覺得他是個智力不足的人,剛剛見他在樹下喝酒,發覺他還滿可愛的,可是他現在的樣子卻彷彿是一代名俠。
「早。」藏花微笑著找了個靠窗位子。
他被看得覺得不安,就表示他的定力不夠。
藏花的思潮也回到了這件詭異事件的關頭。
黃少爺還在笑,他的手已開始動,他動得很慢,動作中帶著種奇異的韻律,就彷彿柳樹在風中搖擺,完全看不出一點可以致命的威力。
它也許能令你快樂,也許令你痛苦,它無論是什麼,都是完全屬於你的。
李棋童的薔薇劍已刺向黃少爺的面部,可是他的劍就在剛要接觸時忽然就被捲入了那種奇妙的韻律裡,就好像鋒利的貝殼被捲入海浪。
「口氣越大,本領越小,江湖中豈非很多人都是這樣子的?」藏花笑望著賽小李。
藏花眨了眨眼。「這位大師就是紫山廟的大老板?」
杜無痕雖然沒有說「這句話」,但他覺得像現在這樣實在是一種享受。
話聲已消,霧也散了。
梅有趣和中年人沒動,賽小李居然也沒有動,也沒有再說一個字。
淡霧迷漫了整個房間,霧中彷彿有條人影,又彷彿人影本就由霧凝結而成的。
一想到這個,他愉快的喝光杯中酒,又很快的替自己倒一杯。
阿吉的「變化」總算回復了,他替藏花倒了杯酒。
他說話的口氣居然也好像真的是個大老闆了。
「我已無心可傷。」黃少爺悠悠的說。
他的笑很特別,也很好看。
「我怕你忽然死了。」藏花一本正經的說。
朋友就是朋友。
況且夜已經很深了,天氣又實在冷得不像話,街上非但看不到人,連野狗都不知躲到那裡去了。
雪滿天飛舞,風狂襲全城。
「你幾時見過用斧採花的?」黃少爺笑了笑。
他沒有看窗外詩意的雪花,他在看書,看一本很厚很厚的「金瓶梅」。
藏花望向黃少爺,他還是一副吊兒郎噹樣。
「這倒是實情。」藏花同意的點點頭。
「我知道妳急著想找我們。」喝酒的中年人笑著說:「我就是殺鍾毀滅的人。」
「你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特別有力。」
而且很疲倦,疲倦得幾乎要嘔吐。「叮」的一聲,他的薔薇劍已落在地上。
「哼!」梅有趣冷笑一聲。
賽小李還在修他的指甲,他的手還是同樣穩定,冷酷的眼睛裡卻已露出了急躁之意。
對,想到這裡藏花就如同中了箭的兔子般奔出去。
如果你叫他把衣服脫掉,然後將他丟在街上,再給他一杯冷水,看他還會不會說出這句話。
但淑女總有變成婦人的一天。有一次他終於掉進問心大師的陷阱,終於被逐出少林寺大門。
「只可惜我不是燕南飛?」李棋童說。
杜無痕當然更不可能外出,他早已泡過熱水澡,換了件兔毛的家穿服,坐在鋪有羊毛毯的椅上,喝著道地的燒刀子。欣賞著窗外無盡的風雪。
「最近生意怎麼樣?」藏花問道。
「我本已看清了他的刀路,本想激他出手。」黃少爺說:「他現在出手,我還能接得住,我有把握。」
杜無痕的小氣,杜無痕的好賭,杜無痕的一切一切,都是「沁春園」裡的店小二告訴她的。
他的眼前忽然變得一片鮮紅,除了這片鮮紅的顏色外,別的都已看不見了,又像是忽然有一道紅幕在他m.hetubook•com•com眼前升起。
整件事情看起來似乎很單純,藏花卻覺得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著手。
「是嗎?」
對呀,剛剛怎麼沒想到,阿吉實在很後悔,如果早想到,現在說不定已躺在小桃紅的被窩裡,也不會碰到這尷尬的場面。
只要價錢出得對,沒有他殺不死的人。
儘管街上的雪花已飄得很濃,冷風吹得很起勁,一般刺骨的寒意已滲透衣裳而侵入肉體,但藏花卻不覺得冷。
黃少爺注視他,過了很久才開口:「葉開的飛刀出手,當今武林最多只有一個人能破解。」
「是的。」
賽小李的手背已隱隱露出了青筋,彷彿已用出了很大的力量,才能使這雙手保持穩定。
「你們都會死?」藏花眼睛睜得大大。「我有這麼大本事嗎?」
「是的。」
「好眼力。」賽小李笑了笑,但笑得很艱澀。
大多數酒樓的店小二,都是單身漢。
「唉!」阿吉非得乾完酒才能壓住心中的怒意。「白天我多算了妳的酒菜錢?」
他或許沒有梅有趣有名,卻不會比他仁慈。
像這樣沒頭蒼蠅似的,還不如悠閒的等著——等著跟這件事有關的人主動來找她。
不是捲住黃少爺的脖子,而是他手上的酒葫蘆。
聽到這句話,阿吉也一本正經的望著她,過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
連最好的朋友也不能。
鑽入這件事所設下的陷阱和歧途。
「這一盤只不過是被人分了心而已,怎能算輸?」青衣白襪的中年人說。
「廟中那有大老板?」中年人好像又想挑撥。
大地冷得彷彿已回到了冰河時期。
今天他手上沒有拿著元寶,只拿著酒葫蘆,是不是今天他不想殺人?

藏花做夢也沒想到第一個等到的人,會是他?
「快過年了,不再多搶點元寶,這個年怎麼過?」黃少爺居然嘆了口氣。
「叭」的一聲,長鞭已捲上了。
「我的刀呢?」
這少年的臉色看來就像是他的刀,白裡透青,青得可怕。
然後就找小桃紅回到這小房間,炒幾樣下酒菜,兩個人躲在被窩裡喝鴛鴦酒。
「這兩天妳都到那兒發財?」店小二抹了抹桌面。「好幾天沒見妳?」
「木子李。」青衣白襪中年人說。
他那無表情的臉上居然浮現出一絲冷笑。
「妳的朋友對我有意見?」
「我只是懷疑。」藏花說:「懷疑有人要你幫忙設計我。」
表面上看起來是藏花主動去找杜無痕的,但細細回想一下,又彷彿一開始她就已掉入陷阱。
藏花就是這種人。
腳印很深。是黃少爺留下來的,因為他必須集中全身力量來防備賽小李的刀。
刀在,手也在!可是他的刀沒有出手,他在看著雪上的腳印。
藏花正準備帶著酒過去跟這個「好玩」的黃少爺,好好喝上幾杯,突然感到一般迫人的殺氣發自對街。
黃少爺話的意思,賽小李懂,所以他手背上的青筋更凸出。
藏花就站在喝酒的人面前。
「有趣?」藏花的笑彷彿忽然變得有些勉強。「大老闆你貴姓?」
「看雪花在蒼穹中飄舞,是件很詩意的事。」這句話一定是穿著很厚衣服,坐在一間很溫暖的房間,喝著溫酒的人說的。
「我姓梅。」
「你的元寶是不是花光了?」藏花也笑咪|咪的說:「今天你又想搶誰的元寶?」
他回頭望向開著的窗,霧一定是從窗外飄進來的,他起身上前將窗戶關好。
「雖是好刀,你卻不是李尋歡。」
有的人寧可到處亂逛,看別人在路上走來走去,看野狗在牆角打架,也不肯關在屋子裡。
「怎麼可能?」
賽小李卻彷彿被看得很不安,忽然冷冷的說:「看人修指甲,就不如看人下棋。」
房內只留下僵硬的溫火先生,和一本很厚很厚的「金瓶梅」。
下棋的兩個人,有個是和尚,眉毛雖已發白,臉色卻紅潤如嬰兒,另外一個人青衣白襪,裝束簡樸,手上戴著一枚斑指,卻是價值連城的白漢玉。
但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坐在這裡,因為她必須找一個地方靜下來,將整個事情重新想一想。
「還過得去,無論什麼時候,總有些愚夫愚婦來上香進油的。」白眉和尚說:「何況每年的春秋佳日,都正好是我們這行的旺季。」
這種人不是在喝酒,是在「趕忙」。恨不得一杯就能將自己灌醉。
「一著下錯,滿盤皆輸,怎能不算輸?」梅有趣說。
「那不一定。」阿吉喝了口酒。「我通常都不會阻止別人說恭維我的話。」
在這種鬼天氣裡,沒有一個人願意外和圖書出。
她活了二十年,過了二十個冬天,但卻想不起有那一天比今天更冷。
「劍在。」
「但是你還有手可傷。」李棋童說。
「大老闆本來是無趣的多。」藏花笑得很愉快。「想不到你這位大老闆竟如此有趣。」
看他的樣子,就彷彿喝了口極佳的美酒,捨不得一下就吞下。
不但有霧,還有人。一個淡淡的人影坐在他看書的位子。
對街也有棵樹,樹下也有人。
「這種天氣居然有霧。」
這傲慢的少年卻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麼,臉上還是全無表情,他手上的刀也動得很慢,每一個動作都極小心。
——飛刀本就要靠指力發出的。
剛剛差點「失去」一個朋友,失去任何一個朋友,都是藏花所不願之事。
梅有趣也吐了口氣,他的額頭已冷汗直冒,他學武四十年,居然看不出黃少爺用的是什麼手法。
黃少爺走離街上,仰面向天,長長的吐了口氣,竟似覺得很失望。
「當然是的。」
杜無痕的臉上已蒙上一層薄冰。
他開始笑的時候,卻是鼻子先笑,鼻子先輕輕的皺起一點點,然後面頰上再慢慢的現出兩個很深很深的酒窩。
只要還有一樣別的事可做,她就不會坐在這裡。
「這話怎麼講?」
她必須馬上找著小二,否則……
他的人就如杜無痕般僵硬,臉上沒有驚恐,只有不信。
黃少爺不理他,笑嘻嘻的望向李棋童。「你的劍呢?」
中年人早已愣在一旁,他望著地上的李棋童,喃喃說:「這是什麼功夫,世上真的有這種功夫?」
「是我的意思,也是大家的意思。」
可惜這種喝法的人,酒量通常都不是一杯就能醉。
他每次將酒葫蘆提起想喝時,卻只是聞了聞,然後感嘆的搖搖頭。
藏花不答,只是望著他,過了一會兒,才緩緩拿起酒杯,輕輕啜了一口,然後就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告訴我杜天之事,是你的本意?或是有人主使?」
「我雖然知道妳這個人做事有點瘋,可是我實在想不通妳三更半夜像匹馬似的奔進我房內,是為了什麼?」
中年人一驚,欲抖掉酒葫蘆,黃少爺已順勢一扔,葫蘆如飛石般的擊向梅有趣。
這柄劍平時居然能像腰帶般的藏在衣下,柔軟的皮鞘也不知用什麼染紅的。
她的笑完全是在挑戰,這句話她本就對著賽小李說的。
藏花轉望青衣白襪中年人,臉上又露出種奇異的表情。「貴姓李?」
他的動作還是很輕慢,甚至連姿勢都沒有改變,能做到這一點確實很不容易。

這個人竟是山腳小鎮上賣胭脂什貨的老板,他也正在看著藏花,雙眼中帶著種殘酷的譏笑之意。
昔年小李飛刀威懾天下,飛刀一出,例不虛發,他的光輝和偉大,至今無人能及。
「你若想採薔薇,就不該忘了薔薇有刺。」李棋童說:「不但會刺傷人的手,也會刺傷人的心。」
就像是大廚師很少吃自己炒的菜。
街旁的的大樹在秋風中簌簌作響,棋盤落子聲優雅如琴弦。
「夠你打個純金的棺材。」梅有趣說。
——殺手本就是過著默默無聞的日子。
溫火先生的溫酒技術雖然一流,他自己喝酒時卻從來不溫。
當你剛吃了頓好飯,洗了個熱水澡,身上穿著件寬大的舊衣服,一個人坐在舒服的椅子上,面對著窗外滿天夕陽的時候,你忽然想起秘密,心裡就會不由自主泛起種溫暖之意……
整件事情看起來,小二彷彿是個局外人,藏花相信,如果這是個陷阱,小二一定是個餌。
一個在喝酒,兩個在下棋,還有一個白衣少年在用一柄小刀修指甲。
據說他殺「閃電刀」陳明時,足足殺了七年六個月又過三天。
看來這條路又不通了,藏花有些失望、沮喪。不過有一點值得安慰的是,阿吉不是她想像中的「餌」。
今天打烊後,和幾位同行的一起小賭了一下,他居然一吃三,「大」贏了一次。
她也不管現在是什麼時候,人家是否已入睡?
因為黃少爺正在盯著他。
「劍沒有,你有。」黃少爺說。
中年人沒有回答,卻先引見了那個修指甲的白衣少年。
「你的出手一定也很快。」黃少爺又笑嘻嘻的說:「而且刀脫手後,刀的本身還有變化。」
梅有趣的降龍五梅槍已不知何時在手,他槍頭一抖,立即出現五朵梅花,葫蘆一入梅花漩渦,就彷彿花朵飄入狂風裡,散成千萬片。
賽小李的動作也突然停頓。
最好一躲就是www.hetubook.com.com一輩子。
黃少爺已笑嘻嘻的走了過來,走至藏花的身旁,笑咪|咪的對她說:「我們可真有緣,前天才分手,今天又碰面了。」
朋友使你在天寒地凍的時候,想起來心中都會有一絲絲的暖意。
它若是痛苦,你只有獨自承受。若是快樂,你也不能讓人分享。
藏花盯著梅有趣,連一剎那都不敢放鬆。
上午就開始喝酒,雖然早了些,但在這寒意甚濃的天氣裡,能喝上一兩壺溫過的酒,是很令人愉快的。
「妳,當然是妳。」黃少爺說:「有誰的元寶比妳還好搶?」
「他的口氣好大。」藏花望著中年人。
「什麼都沒有,那妳為什麼要咒我死?」
「其實不對?」中年人笑得像是在挑撥。
藏花忽然笑不出了。她知道這個人。
「我知道,馬上給妳送來。」
「我得罪妳了?」
「本就是好刀。」
棋子剛落下,他就拂袖擾亂了棋局,嘆了口氣:「我輸了。」
「沒有。」藏花說:「反而算便宜了。」
「太多了。」黃少爺說:「只要夠我舒舒服服的過個愉快年就好了。」
白天雖然有驕陽,可是一過中午就開始變天,到了晚上已是風雪交迫。
一條長長的柔鞭,已悄悄的捲向黃少爺的脖子,就像是在小鎮長街上,捲住鍾毀滅的脖子一樣。
又彷彿世上只剩下這一壺酒,他不忍一口就喝光。
「誰?」藏花眼睛一亮。
要想找出這個陷阱的真相,必須從餌上著手。
藏花只不過是受人之託將鍾毀滅帶出「地牢」而已,對於那又美麗又神秘的傳說和朝廷「秘密」一點鳥關係都沒有。
酒依然滿滿的一杯,一滴也沒有溢出,現在就算你將杯子反過來,酒也無法流出。
「廟裡的主持就是大老板。」藏花微笑,說:「在妓院裡老鴇兒就是大老板,『大老板』這名稱本就各種人都可以用的。」
看到阿吉,藏花那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降了下來。她喘了喘氣,然後微笑著對的說:「男人想女人,自遠古以來就有的事,你何必臉紅?」
阿吉也是住在店裡,他就住在「沁春園」廚房後面的一間小屋子裡。
黃少爺不答只笑。
別人開始笑的時候,有的是眼睛先笑,有的是嘴先笑。
藏花從未注意過別人的手,現在卻在凝注他的手,每一個動作都觀察得很仔細。
「這位是開封賽小李賽公子。」中年人微笑說:「他還有個很長很奇怪的名字,叫做:上天入地尋小李,一心一意殺葉開。」
這件事充滿了詭秘和怪異,如果藏花努力的去追查,必定會鑽入「牛角尖」。
看到這個人,藏花就已笑了,再看他這樣子,藏花笑得更開心。
「你看得出?」
李棋童話聲一落,同時已亮出了衣下的劍——薔薇劍!
星光下的雪花,純潔銀白,白得就彷彿長堤下的浪花。
等張開眼睛時,發現房內已充滿了霧。
修指甲並不是件很有趣的事,並不值得看。
街道旁通常都種有一兩棵樹,一方面是為了美觀,一方面是在酷熱的夏天,好有個避暑之地。
秘密就是你唯一可以獨自享受的東西。
霧中人影輕輕的飄至杜無痕前,他的眼睛在霧中看來就宛如雨中出現的星辰般。
黃少爺慢慢的轉過身,拉著藏花頭也不回的走開。
這才是真正喝酒的方法,淺嚐深品。
黃少爺突然轉身望向賽小李。
「我……妳……」阿吉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藏花雖然還在笑,但心裡卻如熱鍋上的螞蟻。看來青龍會這次是下足了本錢。
就在他身體起變化達到最「尖峰」時,藏花忽然闖了進來。
「為什麼?」
霧中人還是不動的坐在那裡。
有些人喝酒卻像是倒水般,一杯一杯的住嘴裡倒,而且還深怕倒得太慢,非得用大杯不可。
「我們這裡有好多元寶。」中年人說:「不知閣下可有興趣?」
你的秘密假如是這一種,就不妨永遠保留著它,否則就不如快些說出來吧!
不信這個人會殺他?
「好刀。」
自雪飄落藏花的髮際,飄上她的鼻尖,她輕輕的拂掉鼻尖上的雪花,就宛如拂拭蘭花葉上的塵埃。

他現在就在笑,就在他臉上的酒窩笑得最深時,一直默默站於旁邊賣胭脂中年人已出手了。
還是不信這個人會在這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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