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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真的好害怕，連拔腿逃跑都做不到……我也想像不到當時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勇氣……我告訴湯仕敬，我願意跟他在一起，他聽了十分高興，又恢復了我第一眼見到他時的和煦笑容。

「果不其然，歐洲人看了我幾分鐘，終於站起來向我們走近。我的視線在他停住腳步以前，不曾離開過他的臉，因為……因為他長得實在太俊美了。他的髮色烏黑微鬈、眼睛深邃，身材高大挺拔，並有一個高聳的鷹勾鼻，簡直就像是由畫裡走出來的阿波羅太陽神一樣！

「接下來的一個多禮拜，湯仕敬和我住在華沙，又告訴了我關於他更多的過去。他說他在年輕的時候曾經愛上一位侯爵夫人，最後被驅逐出國境。於是，他憤下決心拜師學習黑魔法，就是為了要報仇，奪回他的愛人。十幾年過去了，他終於回國殺了侯爵，但沒想到侯爵夫人對他的記憶已然模糊。他不斷向夫人證明自己的愛，夫人卻由於喪夫之痛，最後也跟著投水自盡。

劍向忽然想起夏詠昱曾提到那個出現在夢中的魔法師——考內里亞斯．阿格里帕，就是十五世紀時歐洲著名的巫師……難不成湯仕敬就是這個面目可憎的阿格里帕？

「不是妳的錯。」劍向重重地吐一口氣：「好了，妳一哭我又要心疼啦。梅梅，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誰——究竟是誰——設計了這個陷阱？」

——就是這個房間的門。

同樣的魔法師、同樣的賜予、同樣的回答……也就是說，劍向從今晚，或是明晚，或是之後的某一個夜晚起，可以見得到鬼，然後，這些惡鬼會開始攻擊他，設法奪去他的性命。

「去年十二月以前，我還在一家貿易公司從事接待工作。而且，我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即將訂和_圖_書婚的男朋友，是我讀五專時的同班同學，也是那時的同事。我和他兩人很早就想一起到義大利玩一趟，我們存錢、計畫了好久，好不容易在去年年底請了一次長假，坐上飛機到威尼斯開始自助旅行。我和湯仕敬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威尼斯的聖馬可廣場上。

「你會被殺的。」

——我必須鎮定。必須鎮定。

「但，當某天我看到他所收藏的侯爵夫人肖像畫以後，才發現我和她根本就不像。我總算完全知道了——湯仕敬已經瘋了！

「原本我以為我的目光，只是在異國與當地的帥哥萍水相逢，如同欣賞一件藝術品般產生一點點心神蕩漾而已，想不到他真的走到我的面前對我說話……」織梅喘了口氣，「更讓我訝異的是，湯仕敬的中文講得十分流利，他沒有絲毫遲疑，竟直接向我示愛，要我馬上跟他走！

「湯仕敬是他的中文名字。」

張開右手掌心，劍向怔怔地看見上面黏著乾涸的新近血痕。

「真的嗎？」織梅的身體發抖了。

「他說話的口氣非常篤定，讓我和男友都吃了一驚。男友隨即要他別開玩笑了，結果湯仕敬竟然冷酷地說：『你不想活了是嗎？』我以為……我以為湯仕敬想動手打人，雖然我的男友在學生時代是籃球校隊選手，比湯仕敬還高了半個頭，然而，我卻發現湯仕敬的眼神變得很怪異，就好像……好像他只要動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殺了我的男友一樣……

「我聽了才漸漸明白，我與那位侯爵夫人的容貌可能十分神似，他活了這麼久，就是為了要找到那位名叫佩特芮絲的侯爵夫人。我對他的恐懼，不知為何竟混雜了一點同情。

——我確實敲了二十下門，也轉動了門把。

織梅痛和-圖-書苦地閉上雙眼，她的頭埋進劍向胸口。

織梅無助地看著他的手心。「你答應了魔法師？」

「妳是說……湯仕敬是十五世紀的人？」

「劍向……」織梅潸然淚下，「這都是我害的！對不起……對不起……」

劍向拉起長褲，放輕手腳走向那扇木框殘破的門。他直瞪著門上的喇叭鎖把，發現上面確實遺留薄膜般的血跡。

「梅梅，」劍向走近她，不等她扣好胸罩帶扣就抱住她。他的手掌輕撫她光滑的背，希望能藉著擁抱情人增加自己一點勇氣。「我也做了那個夢。」

劍向緊緊地擁著織梅，希望能止住她的哀傷。「妳是說，湯仕敬跟到台灣來了？」

「看到這種情況，我感到十分不安。我立刻拉開了男友，並要他和我一起回旅館去。而湯仕敬並沒有跟上來。我們回到房間後，還以為那只是一場意外的衝突罷了，但萬萬沒料到……就在當晚我正要與男友就寢前，我發現窗口外——湯仕敬就站在對面的建築物屋頂上！

「第三天參觀塔西安神殿遺址時，湯仕敬出現了。這一回男友忍不住了，他狠狠地揍了湯仕敬一頓。沒想到湯仕敬說，我男友終於遭到詛咒，他會在十二小時內喪失性命。男友對此嗤之以鼻，並警告他不要再跟蹤我們。

「我去找他，要他解除這個魔咒。」劍向看了看錶，「日落以後，就來不及了。」

耳邊只有織梅均勻的呼吸聲，交雜著不遠處街道上的微弱車流聲。不，不對……自那扇鐵門後衝洩出來的鬼哭神號，還停留在鼓膜上。

織梅正熟睡著，胸部美妙的曲線在棉被的覆蓋下輕輕起伏。她昨晚同樣一整夜沒睡，直到與劍向做|愛過後，才放鬆心情地進入夢鄉。

「結果……結果……我的男hｔｔps://wｗｗ.ｈeｔｕｂooｋ•ｃｏｍ.ｃom友當天傍晚在旅社附近的郊道上，拿出隨身攜帶的瑞士刀用力割斷自己的喉嚨。」

「劍向，你醒了？」

「在鳳山，」織梅說：「他偽稱摩門教徒，目前暫住在教會裡。」

「男友終於察覺到我的不對勁，他抬起頭來，也看到了這個外國人。但外國人根本無視於他的存在，只對我一人輕輕點頭致意，告訴我他的中文名字叫湯仕敬。

「從他蒐集的剪報資料中，我終於發現他似乎不斷地在殘殺熱戀中的年輕男人。這些男人遍及世界各國，和我男友的死法一樣，手法極端殘酷卻又毫無脈絡可尋，所以最後全成為懸案。我不知道那些被他盯上的女孩子最後都怎麼了，但我認為自身的處境同樣十分危險，於是，我偷偷思考脫逃的計畫，在他離開家的某一天，一個人搭機回到台灣。」

「不，」織梅顫聲說：「湯仕敬已經活了五百多年。」

織梅握住他的手。「劍向，我和你一起去。」

「我們下一段行程是馬爾他島。原本那是我期待已久的行程，因為我好喜歡達許．漢密特寫的《馬爾他之鷹》，但等飛抵馬爾他的首都法勒他以後，我發現自己根本無心遊覽，一直感覺湯仕敬就跟在我們後面。

「妳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嗎？」

他的聲調平板。「沒錯。像流沙一樣的陷阱。」

——我睡了三個多小時。是因為昨夜的失眠，所以我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織梅點點頭。「回台灣的十天後，我在漢神百貨遇見他，他威脅我立即跟他回華沙，否則會繼續詛咒我周遭的親友，我嚇得昏厥過去……我想我的記憶就是在這個時候喪失的。不過，他在威脅過我以後，並沒有繼續跟著我。

「所以，這場夢是一個陷阱？」

「就像https://www.hetubook.com.com夏詠昱那樣？」

劍向坐起身，粉紅色的棉被滑落，離開他袒露的胸膛。抓起丟置在地板上的手錶，現在是下午四點零九分。

「我嚇呆了，因為湯仕敬正望著我，對我微笑。雖然拉緊了窗簾，但我一整晚都睡不著。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男友，只是自隔天一大早不停催促他，趕快整理好行李離開威尼斯。

和鍾思造、夏詠昱一樣。和織梅相戀之後，劍向做了同樣的噩夢。

「劍向，你知道嗎？我們的房間在七樓！對面的建築是一棟羅馬風格的商業出租大樓，總共有九層樓，而屋頂……屋頂的設計是尖塔型，湯仕敬就穿著黑色的長袍，站在尖塔上，那裡是爬不上去的！」

「湯仕敬。」

——不是夢。我真的這麼做了。

「他來自波蘭，」織梅停頓了一下，「是一個黑魔法師。」

織梅彷彿因回想起可怕的記憶而泣不成聲，「湯仕敬……湯仕敬又出現了，他引燃火苗，在我的眼前焚燒我男友的屍體……我……我根本無法阻止他！湯仕敬還一面陰狠地對我說，他已經活了五百多年，任何阻止他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妳看，我的手上有『破封之鑰』，我也打開了屬於自己的『鬼門』。」

一瞬間室內空氣的溫度彷彿降到冰點。如果說這一切都只是喜劇電影的情節，也許劍向聽了會笑出聲來。然而，目睹了鍾思造的腐屍、夏詠昱的慘死後，織梅的話卻使他頭髮直豎。

「我沒有。不論我的意願為何，」劍向力求平靜地說：「劇本早就安排好了，夢境的台詞一定是『我願意』，不會有另一種答覆。」

「湯仕敬撈起夫人的屍身，陪侍一旁直到屍體完全腐爛。篤信靈魂轉世論的他，再度下定決心鑽研更高深的長生不老之術，開始了他永和-圖-書恆的追尋之旅。

「我喝著一杯拿鐵，隨性的目光不禁停留在坐鄰桌的歐洲人臉上。我發現他正專心注視著我。只要看過一次那樣的眼神，我的直覺就告訴我，這個外國人一定對我一見鍾情了。身邊的男友並沒有注意到我和別人正四目相對，他自得其樂地攤開地圖，辨識上頭的每一個街名。

四個同心圓，以及環間的ＬＵＣＩＦＥＲ、ＢＥＬＺＥＢＵＴ、ＡＳＴＡＲＯＴ……這似乎就是惡魔的稱號？圓環內圈中央的五芒星形由於掌紋而歪斜扭曲，細碎的血痂浮貼在滲著汗水的膚表上，皮破處邊緣凸起些微紅腫。

「我和男友預定在威尼斯玩三天，聖馬可廣場是第二天的行程。那天下午，我們走過了中央拱門，觀賞過威尼斯翼獅、聖馬可雕像及天使像後，在總督宮旁的一家露天咖啡館歇腳，喝喝下午茶，翻閱剛拿到手的遊覽手冊。

劍向的耳朵嗡嗡作響。

「這就是妳昨天不敢對我說的名字？」劍向問：「他到底有多危險？」

此時明明沒有聲音，劍向卻感覺門後傳來低沉的呼吸聲。

「我雖然喪失了記憶，對他的恐懼卻仍然深藏在潛意識裡。我害怕得睡不著覺，只要一閉上眼睛，我的腦中就浮現他站在尖塔上盯著我的景象……我先後遇見了思造和詠昱，但即使他們很愛我，給我充分的安全感，我還是害怕，而且，他們後來也都真的被殺了，我才完全瞭解，湯仕敬很可能在什麼地方又施了詛咒，讓我身邊的男人都死於非命……如此一來，他可以不需要跟著我，他算準了我一定會去找他……」

「不去找他，我們一樣會被殺。」

醒來的織梅，不必正面看著他的臉，好像就能察覺他心中的不安，語氣憂慮地問著他。回頭一看，織梅已坐起身來，正慢慢穿上她的胸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