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古墨
四
高斯並不是超人，他是一個凡人，凡人需要鈔票，而且越多越好，他道：「我想來和你談談買賣。」
可是，時間慢慢地過去，高斯的耐心，也在漸漸消失。他足足等了一個小時，那兩個人才離去，而商大慶則伸了一個懶腰。
但現在，不論結果是甚麼，都沒有用了！
他先不出聲，等商大慶笑了足足半分鐘，然後，他突然打開手提箱，讓箱中的鈔票，一扎一扎，全都跌在地上，再將那隻空的手提箱，向他上一拋，道：「商先生，你是在商場上有地位的人，我們一言為定了！」
高斯竭力克制著，不向前衝去，將他從沙發上揪起來；剎那間，他感到自己實在可憐，但是為了那三十六錠古墨……
商大慶更是大笑了起來，道：「你這人倒有趣，要我出一個價錢，哈哈，好，我就出一個價錢。」
高斯接了過來，打開來看一看，道：「再見！」
他講完之後，又哈哈大笑起來，他以為那一定是不可能的事！
商大慶又望了望高斯，才轉過頭去。他剛一轉過頭去，那管家便彎腰趨前而來，商大慶道：「去將那三盒古墨拿來。」
高斯立時閣上箱蓋，問道：「怎麼樣？」
高斯想到這裡，只覺得一股熱氣，向腦門上沖，難以再想下去。他連忙招手，截停一輛計程車，說了商大慶的住址，他實在嫌那司機將車子開得太慢，他恨不得立時飛到商大慶的身前。
兩天後，他因醉酒鬧事，服食迷|幻|葯，毆打警員等罪和-圖-書名被起訴。法官聆聽了主控的呈詞後宣判，罰款三百鎊，高斯的心中，立時想起了一條算術：三千減三百，等於兩千七。他沒有得到甚麼，也沒有損失甚麼！
管家立時走了開去，高斯的心咚咚跳著，他快要成功了！他可以有三十六塊，每一塊價值十萬英鎊的寶石，他要成為大富翁了！
高斯突然叫道：「停車！」
那司機算是有耐性的，他問道：「先生，你的家在那裡？」
高斯走進來，商大慶連望也不向他望一下。管家請高斯在另一組沙發上坐下，一個僕人捧來了一杯茶，高斯就變成一個人坐在那裡。
高斯大踏步向內走去，當他走進大廳之際，商大慶正大模大樣地坐著，兩個西裝筆挺的中年人，站在他的身前，像是正向他報告著甚麼。
高斯抬起右腿來，將手提箱放在腿上，打開來。
商大慶！高斯突然大叫了一聲，他為甚麼只想到無雙古玩店，而未曾想到商大慶。在無雙古玩店中，只有一錠那樣的古墨，而商大慶那裡，有三十六錠古墨，每一錠古墨內，都有價值十萬英鎊的寶藏。
他立時轉身就走，當他走出商宅，上了車之後，他還幾乎不相信自己的幸運。他奔進自己的家中，踏進門口時，才發現在他的褲管中，有一扎鈔票在。
商大慶連頭也不抬，只是玩著他的煙斗，然後，才愛理不理地道：「你又有甚麼事來求我。」
僕人忙道：「我去告訴管家，請等一等。」
他和圖書耐著性子等著，他是在進行一場必贏的賭博，一賠三十六，他怎可不付出一些耐心？
他想起了商大慶那種傲慢的態度，想起了商大慶那種令人難以忍受的冷言冷語。而如今，高斯是要去求他，他將要忍受甚麼樣的難堪？
他自己安慰自己，還有十八錠，他再敲碎了一錠，然後又是一錠，又再是一錠，當只剩兩錠墨的時候，他幾乎要哭出來了。他終於敲完那三十六錠古墨，但是他所得到的，卻只是一桌子碎墨粒。他忽然大哭了起來，因為他想到，用那些墨粒，加了水，一定可以畫出一幅好畫來，但那幅畫會值多少？
高斯順手將那扎鈔票，踢到沙發下面，他還在乎那一些鈔票麼？他將有可以將他的人都埋在裡面那麼多的鈔票，他將三十六錠古墨，全倒在桌上，他找出了一柄錘子，向著一錠古墨，敲了下去。
高斯此際所受到的待遇，可以說是不禮貌之極了，但是他還是勉力按捺著心頭的怒意。
他那時的心情，就像是一個賭徒在輪盤賭台前，明知下一個會轉出甚麼號碼來，但是卻怕賭台的主人不准他下注一樣。
僕人的態度，頗得他主人的真傳，他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神氣，道：「你想見老爺？你有沒有和老爺約定，你知道老爺一定見你嗎？」
高斯跟著他走進了大門，僕人在鐵門旁的一間房間中，拿起了內線電話，高斯道：「我姓高，你告訴管家，我是曾經替古物拍過照的那位攝影師。和*圖*書」
但是車子開得慢，也有開得慢的好處，至少，在還未曾駛到商大慶的巨宅之前，高斯的腦子已不再那麼發熱，他漸漸冷靜下來。
「噢？」商大慶揚了揚眉，「你買得起？」
商大慶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習慣如此，他足足享受了半小時，好幾次，高斯想要站起來，大喝一聲，但結果還是忍了下來。
「你，和我？談買賣？」商大慶將一句簡單的話，分成了三段來說，接著，便大笑了起來。
高斯聽到這裡，心中立時定了下來，猶如「沙蟹」派出了最後一張牌，他已得了一副同花順一樣。
高斯道：「商先生在家麼？」
好不容易等到商大慶抹了抹嘴，管家才走了過來，道：「高先生，老爺請你過去。」
商大慶的笑聲，突然停止，他望著地上的鈔票，又望了望高斯，然後才道：「好小子，這裡總共是多少？」
高斯哭了很久，才想起那一扎鈔票來，他連忙拉開了沙發，將那扎鈔票拾了起來，他認真地數著，一直數了兩遍，那扎鈔票剛剛好是三千鎊。
在大門外站了半分鐘，僕人才來開門。門一開，那人翻著白眼，打量著高斯，道：「你找誰？」
滿滿的一箱鈔票，令得那僕人的眼睛睜得老大。
高斯的忍耐力再好，這時，也不禁漲紅了臉，難以說得出話來。商大慶笑了好久，才道：「好了，是甚麼買賣，不妨說來聽聽。」
他之所以在直赴商大慶的住宅中途轉回家去，就是怕商大慶會刁難他和圖書，要他立時拿出錢來，如果他不將錢帶在身上的話，可能只好忍受商大慶的嘲笑，而沒有別的辦法了！
高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有十萬英鎊，商大慶自然不會在乎十萬英鎊，但越是有錢的人，就越是貪錢，如果他用那十萬英鎊，去向商大慶購買那三十六錠古墨……
他並沒有等太久，管家便捧著三盒古墨，走了出來。商大慶也不接過來，就道：「交給高先生。」
高斯以為一定可以輪到自己去和商大慶談話了，卻不料管家一拍手掌，一個僕人推著一輛餐車，走了出來。餐車上是一個大瓷盅，推到了商大慶的面前，高斯也不知道那是甚麼，想來不是參湯，就是燕窩。
他勉強走出幾步，扶著一隻廢紙箱，定了定神，一輛十分豪華的大汽車，在穿著制服的司機駕駛下，在他的眼前，疾駛而過。坐在汽車後面的人，好像就是大富翁商大慶。
「請你開一個價錢！」高斯沉聲說。
他有點搖搖晃晃地走出古玩店，烈日和穿梭不絕的車輛和行人，令得他幾乎昏了過去。
他呆了半晌，因為他並沒有發現甚麼。他又去敲第二錠墨，第三錠墨，第四錠墨——當他敲到了第十八錠墨，桌上卻只有碎墨粒的時候，他的額上，開始冒出汗來。
高斯將鈔票放進手提箱的時候，手甚至有點在發抖，他決不是捨不得將那些鈔票給商大慶，而是怕商大慶不肯接受。
高斯提著手提箱，走到商大慶的面前，商大慶的面前，並沒有椅子，
和*圖*書高斯只好站著。商大慶是不知道古墨中的祕密，但商大慶有三十六錠那樣的古墨！
高斯想到了這一點，幾乎昏倒在街上。
「那三十六錠古墨，我要買。」高斯說。
他將那錠古墨，小心地敲成了碎粒。
高斯道：「你說過不論多少的，但我不妨告訴你，是十萬英鎊。」
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高斯的心頭，不由自主，緊張了起來，因為他不知道商大慶會開出甚麼荒唐的價錢來。如果他開出來的價錢，超過十萬英鎊許多，那麼，他這兩小時的受辱，就變得一點結果也沒有了。
他這時的心情，也十分緊張，他想好了一套激商大慶答應他要求的話。離開銀行後，他直赴商大慶的住宅。
高斯自己也覺得好笑，他連忙說出地址，十五分鐘後，他已衝進家中，他拿了那張支票和一隻手提箱，又立刻衝出來。然後，他到銀行，一扎一扎的鈔票，從亮錚錚的銅檻柵中推出來。
高斯的怒氣向上沖，他真想一巴掌拍過去，但是一轉念之間，他反倒笑了起來，他道：「沒有約定，但是我想他會見我的，因為我和他有一件大買賣要談，你先看看這個，再去通報。」
商大慶吸了一口煙，又笑了起來，他突然伸手拍著高斯手中的手提箱，道：「如果你這箱子裡裝的全是鈔票，沒有別的，那麼，不論你裡面有多少錢，我就將那三十六錠古墨賣給你。」
這一次，高斯又等了五分鐘，那僕人才道：「請進去，管家說，老爺在大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