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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的名字

作者:安伯托.艾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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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第十四章

第二天

第十四章

「它們代表什麼意義呢?」
「本諾非常想要知道維南蒂烏斯的文稿上寫了些什麼,但我想他不會有夜晚潛進大教堂的勇氣。」
他拿起那頁羊皮紙,湊到眼前。我由原來站在他後側,把燈高舉到他頭上的位置,移到他的正前方站好。他要我站到旁邊,我照做了,把燈火直移到紙張下。威廉把我推開,問我是不是想把那頁手稿燒了。然後他驚喊了一聲。我清楚地看見有些模糊的記號,棕黃色的,出現在紙張的上半頁。威廉要我把燈給他,持著燈在紙張下方移動,讓火焰極靠近紙面烘著,卻謹慎地避免讓紙著火。慢慢的,仿佛有只隱形的手寫出了:「Mane,Tekel,Peres」。我又看見一些符號一個接一個隨著移動的燈焰浮現,火焰上升起的煙把紙頁熏黑了。那些符號不像字母,倒像是什麼魔法的記號。
「沒人在這裡吧?我就知道。他並不是從門出去的吧?他也沒有走經過藏骨堂的那條路了?」
「你的眼鏡?」
「難道不可能是蒂沃利的帕西菲庫斯,或者今天我們在這裡見過的其他僧侶嗎?或者是對我那副眼鏡知之甚詳的玻璃師傅尼柯拉斯?或者是那個夜間到處遊蕩,也不知道負有什麼任務的怪人薩爾瓦托?我們不能只為了本諾的揭示將我們引向一個方向,便限制了嫌犯的範圍;也許本諾想要將我們導人錯誤的方向呢。」
「因為他很精明。他聽見我談到這些符號,知道它們是很重要的。他想只要我沒有眼鏡,就沒辦法解讀出來。而且他確知我不會去找任何人求助。事實上,他的推測很正確。」
「可是書桌不是一直有人看守著嗎?」
不過現在卻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進入藏骨堂,所以我免不了心驚肉跳的。這些僧侶們的骨頭是幾世紀以來所收集的,由泥土中挖出來,再堆到壁龕內,但並未將它們擺成生前的形狀。有些壁龕裡只有小根的骨頭,還有一些隻放頭骨,堆成金字塔般的一堆,以免它們滾落。那實在是很駭人的景象,尤其是我們前行時搖晃的燈光更把這裡照得鬼影幢幢。我看見有個壁龕內只放了手,許許多多的手,枯乾的手指互相糾纏。過了一會兒,我突然感覺到黑暗中傳來一點響聲,還有個什麼東西在上面移動,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假如維南蒂烏斯直接用最普通的黃道帶字母:A等於太陽,B等於木星——那麼第一行拼出來的是——你把它抄下來:RAIQASVL——」他停住口,「不,這毫無意義,顯然維南蒂烏斯並不是直接引用字母,他根據另一個解法把字母重新組過。我必須找出是什麼解法。」和*圖*書
「有許多學者都在討論基督笑不笑,我對這問題卻不怎麼感興趣。我相信他從沒笑過,身為上帝之子,他知道我們基督徒的行為應該怎樣才合宜。啊,快到了。」
「是的,我們的朋友沒辦法拿走我藏在僧衣內的這一頁紙張,但他衝過書桌時,靈機一動拿走了我的眼鏡。」
「只是經過,和我們一樣。因為藏骨堂通向大教堂,而廚房就在裡面。還有圖書室裡那些好吃的書。現在你明白馬拉其的臉為什麼會那麼嚴峻了吧。他的職責使他每天要進出這裡兩次,早上和晚上。那真是沒什麼好笑的。」
我們由南邊塔樓向上爬到達寫字間。維南蒂烏斯的書桌就在正對面。這房間極其寬闊,以至我們前行時,一次只能照亮幾公尺的牆面。我們暗地希望此刻沒有人在天井透過窗子看到亮光。
「所以我才放棄呀。正如你所說的,我是被迫重做馮婦。現在我們走吧,到圖書室去。」
那張書桌似乎秩序井然。但威廉立刻彎身檢查下面架子上的文稿,隨即沮喪地叫了一聲。
我謙卑地說完他的句子:「實在無異于希臘文。」
「當然。也許沒多久前才被人拿走的,也許那個人還在這裡。」他轉頭望向陰影,聲音在列柱間迴響,「假如你在這兒,注意了!」我想這是個好主意,正如威廉先前所說的,最好讓我們害怕的人也怕我們。
對於我們眼前的探險,我感到十分興奮,根本無心聽禱告。
「維南蒂烏斯所使用的,會是哪一種系統呢?」
我問:「什麼東西不見了嗎?」
「那麼要不是貝倫加就是本諾了——
「我想不太可能。馬拉其一個人留下來鎖門時,盡可以去搜尋維南蒂烏斯的書桌。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可是也避免不了。現在我們知道他並沒有那樣做。只要你仔細想想,我們沒有理由認為馬拉其知道維南蒂烏斯曾進入圖書室,拿走了什麼書。貝倫加和本諾知道這件事,你和我也知道。阿德爾莫告解之後,佐治可能也知道,不過他不會是那麼急急忙忙衝下樓梯的人——」
「老鼠在這裡幹什麼呢?」
「無疑的這是一種秘密字母,必須加以解讀的。」他說,「這些記號本來就寫得不怎麼清楚,你抄下時說不定又抄錯了些。不過這是十二宮的黃道帶字母沒錯。你看,這第一行寫的是——」他又把那頁紙拿遠,眯著眼睛集中視力,「人馬宮,太陽,水星,天蠍宮——」
「我真笨!」威廉叫道,「快點!到維南蒂烏斯的桌位去!」
「但也有可能是馬拉其,為了同樣的動機。」
一股作戰般的勇氣油然而生,我把燈塞給威廉hetubook.com.com,盲目地往樓梯奔去。那個人已跑下了階梯。那時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基督的士兵,在地獄中奮戰,急於逮住那個陌生人,將他交給我的導師。
晚禱
「我們的朋友在那兒!快追上去!」威廉喊著,我們往那個方向奔去,他跑得較快,我跑得較慢,因為我拿著燈。我聽見有個人絆著腳繼而跌倒的聲音。我跑向前,發現威廉站在樓梯口,看著一本用鐵釘子裝起來的厚書。就在這時候,我們又聽到另一個響聲,由我們剛才跑來的方向傳了過來。
「的確。但別忘了一個好裁判官的第一項職責,就是對那些好像對他很真誠的人尤其要加以懷疑。」
我依他的話做了,卻不知道我所抄的究竟是什麼。總共有四五行莫名其妙的符號,我在這裡只把第一行抄錄下來,好讓讀者明瞭我所看到的是多麼令人難解的謎:
「可能的,只要你懂一點阿拉伯人的學識。對密碼解譯最好的論述是異教學者的著作,在牛津時,我讀過一些。培根說,只有透過語言的知識才能征服學問,真是一點也沒錯。阿布.巴卡.罕默在幾世紀前寫過一本《解讀古代文字之謎手冊》,說明了許多造句和解析神秘字母的規則,對研究魔術的人很有用,而且也可用於兩軍之間的通信,或國王與特使間的密函。我還看過別的阿拉伯書,載明瞭一系列精巧的設計。舉例來說吧,你可以用一個字母代替另一個字母,你可以倒寫一個字,你可以把字母的次序兩兩對調;你也可以用黃道帶的記號代替字母,如眼前這一事例,但在這隱藏的字母中還有數位元的價值,然後,根據另一組記號,把數位轉成其他的字母——」
「看來裁判官可真不好當。」
威廉和阿德索潛入大教堂,發現了一個神秘的訪客,找到一張寫有魔術符號的秘密手稿,還有一本書,但這本書很快又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其後幾章都將提到對它的搜尋,威廉珍貴的眼鏡也一併被竊
事實上,走廊已到了盡頭,感謝上帝,我們又踏上了另一段梯階。爬過梯階後,我們只要推開一扇包了鐵皮的木門,就會到達廚房的壁爐後,也就是在通往寫字間的螺旋形樓梯下面。我們向上爬時,聽見上面傳來了一聲響聲。
晚餐沉悶而靜默。自從維南蒂烏斯的屍體被發現後,才過了十二個小時。其他人都偷偷瞥視他的空位。晚禱的時間一到,依次進禮拜堂去的行列,簡直就像是送葬的隊伍。我們站在本堂參加了儀式,不時注意第三個小禮拜堂。光線幽www.hetubook.com.com暗,當我們看見馬拉其由黑暗中出現,走向他的席位時,實在無法肯定他是由哪裡出來的。我們移到陰影中,躲在本堂的側邊,以免儀式結束後有人看到我們還留在後面。在我的肩衣下,藏著我在晚餐時從廚房裡摸來的油燈,待會兒我們會就著青銅鼎上的火將它點燃。我已換上一條新的燈芯,也加了足夠的燈油,這一整夜是不怕沒有光亮了。
「但他又怎麼曉得你那副眼鏡的作用呢?」
我們走下約莫十幾級梯階後,來到了一條走廊,走廊兩側是平行排列的壁龕,就和我後來在許多地下墓穴中所看見的一樣。
我抄完之後,威廉仔細看著,不幸因沒有眼鏡,所以把我的寫字板拿到距鼻子稍遠的地方。
我默禱了一聲:「可是在我們前面進來的那個人,會是誰呢?本諾嗎?」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我說:「不可能,並沒有人在我們之前進來——」
我幾乎一路跌跌撞撞地下了樓,好幾次踩到僧衣的衣角差點摔倒(我發誓,這輩子就只有那一次,我後悔進入修會)。但同時,我突然想到我的對手也遭到同樣的阻礙。而且,他要是拿走了那本書,一定得用雙手緊抱著。我由麵包爐後面踏進廚房,在淡弱的星光中,我看見我所追逐的那個人影溜過餐廳門口,然後把門拉上。我奔向那扇門,費了幾秒鐘才將門打開,走進去,環顧四周,卻沒看見任何人。通向外面的門仍緊緊拴著。我轉過身。黑暗,寂靜無聲。我注意到有一抹光由廚房透了過來,便緊貼著牆屏息而立。在兩個房間之間的通道門檻處,出現了一個人影,被燈光照亮了。我驚叫出聲。原來是威廉。
威廉把他在桌子下找到的那一頁放下,彎身看著。他要我多給他一些光亮。我把燈拿近些,看見一頁紙,前半頁是空白的,後半頁刻滿了我不大認得的小字體。
他把那些在火焰烘烤下,像變魔術般呈現的神秘記號拿給我看:「維南蒂烏斯想要把一件重要的秘密隱藏起來,便用了一種書寫時不留痕跡,只有加熱時會再度出現的墨水寫了下來。不然就是檸檬汁。由於我不知道他所用的是什麼,這些記號可能會再度消失的。快點,你的眼睛好,立刻盡你所能地把它們抄寫下來,寫大一點吧。」
「為什麼呢?」
就在我毫不注意的情況下,晚禱儀式結束了。僧侶們放下頭巾把臉遮住,排隊走出禮拜堂,回他們各人的房間去。禮拜堂裡一下子變得空無一人,只有銅鼎上的燈發出一點幽光。
「我覺得他對你滿真誠的。」
「現在,」威廉說,「開始工作。」
「太妙了!」威廉說,m.hetubook.com.com「愈來愈有趣了!」他環顧四周,「不過最好別讓我們神秘的同伴知道這個發現,如果他仍在這裡的話——」他摘下眼鏡,放在書桌上,小心翼翼地把那頁紙捲起來,藏進他的僧衣裡。這個意外的發現就像魔術似的,使我感到萬分驚愕,我正想要求進一步的解釋時,突然一聲尖銳的聲音引開了我們的注意力。那聲音是由通向圖書室的東側樓梯口處傳來的。
「不錯,所以培根說得可真對極了。多讀些書吧!現在我們先把眼前的工作做完。我們把羊皮紙和你的筆記收起來,上樓到圖書室去。今晚就算有十個地獄在等著我們,也別想叫我們甘休了。」
「從哪裡找?」
「沒有。」
「沒有,他是從這裡跑掉的,可是我不知道是哪個地方!」
「不見得。由資訊的頭幾個字可以推得幾點假設,然後你再看你從它們推出的規律能否適用於下文。例如,維南蒂烏斯必定記下了洞察『非洲之末』的解法。假如我試著想這資訊就是關於這個的,那麼我突然間想到了某種旋律——你看看頭三個字,不去想字母,只看記號的數位——八、五、七——現在再試著將它們按音節分,至少每兩個符號在一起,大聲念起來:嗒——嗒——嗒,嗒——嗒,嗒——嗒——嗒——你有沒有什麼啟發呢?」
「是老鼠。」威廉安慰我。
「那麼,是貝倫加嗎?還是馬拉其?」
「是希臘文,寫得很仔細,不過有點零亂,就是戴了眼鏡我還看不太清楚。我需要更多光線,再靠近些——」
我敬畏地問:「可能嗎?」
「別傻了。除了昨天我們和玻璃師傅談過眼鏡的事實外,今早在寫字間裡,我在搜尋維南蒂烏斯的文稿時,也戴著它們的,因此有很多人都可能知道那兩片透鏡對我而言有多麼重要。話說回來,沒戴眼鏡我還是可以看一般的文稿,但這個卻不行。」他把那張神秘的羊皮紙又展開來,「希臘文的字跡太小太亂了,上半頁的符號又太模糊——」
「我告訴過你了,這裡還有別的通路。我們也不用找了,也許我們的朋友已爬出了另一端出口,而且帶著我的眼鏡。」
我們走到第三個小禮拜堂。祭堂的底部確實像藏骨的地方,一排眼窩深陷的骷髏頭放在一堆看來像是脛骨的骨頭上,使看著它們的人不免汗毛直豎。威廉低聲重複阿利納多所說的話(右邊數來第四個骷髏頭,按一下眼睛)。他把手指插|進黑洞般的眼窩裡,我們立刻便聽到了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祭壇動了,隨著隱藏的樞軸旋轉,露出一個漆黑的縫隙。我拿起燈讓光照向那裡,看見幾級潮濕的梯階。在爭論過是否要將身後的通道和-圖-書關上之後,我們決定走下梯階。最好不要,威廉說:誰曉得稍後我們能不能再將它打開。至於說被發現的危險,如果任何人在這個時刻跑來操作同一個機關,那就表示他知道怎麼進去,就是把通道關上了也不可能對他造成妨礙。
「是的,但是我不怎麼瞭解。」他從僧衣裡掏出眼鏡,架在鼻梁上,然後又低下頭。
「我們必須一一試驗。但解讀資訊的第一條規則是,猜測它的含義。」
「是希臘文嗎?」我問道。
「可是為什麼福音上從沒說過基督發笑呢?」我適時地問道,「佐治的話是對的嗎?」
「那是在假設這是進入大教堂唯一一條通道的前提下。幾世紀前,這裡是個堡壘,所以它必定還有許多我們並不知道的通路。我們慢慢爬上去,但是我們也沒什麼選擇。如果我們把燈撚熄,就會看不見我們所要去的地方;如果我們任它點著,無異於給樓上的任何人一個警告。我們只能希望假如真有人在那裡,他會怕我們。」
「今天我曾在這裡看到兩本書,其中一本是希臘文寫成的,就是那本書不見了。有人把它拿走了,而且是匆匆忙忙的,因為有一頁掉在地上了。」
「我卻想到了『Secretum finis Africae』非洲之末的秘密——但假如這是正確的,那麼最後一個字的第一和第六個字母應該是一樣的。事實果然如此:地球的符號出現了兩次。而第一個字的第一個字母S,應該和第二個字的最後一個字母一樣:果然,處女宮記號重複了。也許這條線索是對的,不過也有可能只是一連串的巧合。必須找到一條通信的規則——」

「那豈不就用不著解讀了嗎!」我笑了起來。
威廉又一次比我快,在我之前到達書桌。我跟在他後面,瞥見了一條奔逃的人影,由柱子之間穿過,衝向西邊塔樓的樓梯。
「貝倫加大概有膽量做這種事。再說,畢竟他也負責看管圖書室的。他很懊惱洩露了有關圖書室的秘密,他以為維南蒂烏斯拿去了那本書,也許他想把它歸回原位。現在他沒辦法上樓去,只能把那本書藏在某個地方。」
我明白了,某個躲在我們後面陰影處的人,把那本書丟到樓梯處,耍了一招調虎離山計。
「我們的腦子裡。發明一條規則,然後再看看它對或不對。但這樣一直試驗下去,可能要浪費一整天的時間。最多也就是一天了,因為——記住這點——只要有點耐心,沒有任何秘密文字是解讀不出來的。但是現在時間不多了,我們還想去圖書室瞧瞧呢。尤其我又失去了眼鏡,沒辦法看資訊的第二段,你又幫不上。畢竟,在你看來,這些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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