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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雕刻家

作者:米涅.渥特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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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的確如此。這件案子很不尋常。」
「請問你有幾個,哦,你是——」她在翻筆記本,好像在找他的姓名。
少婦調整站姿,以便抱孩子時輕鬆些,然後瞪了蘿莎一眼。「沒什麼好看的。妳在浪費時間。」
「你說克拉克家搬走了。他們搬到哪裡?」
蘿莎拿起公事包。「不用麻煩了,海斯先生。或許下次來的時候再看吧。」
「保護某人?」她很欣慰他們這時不是在法庭辯論。這個人詰問時緊迫盯人。
「彼得.克魯。」
「不過,還是很怪異,你不覺得?」
「琥珀為什麼不墮胎?他們是天主教徒嗎?」她想起奧莉芙提起胎兒被衝入下水道的事。
「還有奧莉芙的情人。」
「不過,他可曾與她交談過?」
「羞愧、困窘、創傷性失憶症,妳如果知道有多少凶手事後把他們的暴行忘得一乾二淨,必會大吃一驚。有時候他們要過好幾年才會良心發現。反正,我懷疑奧莉芙與她母親間的格鬥會像妳說的這麼激烈。吉宛.瑪汀身材瘦小,我想頂多才一百五十幾公分。奧莉芙身材像她父親,所以要制服她母親易如反掌。」他看出蘿莎眼神中仍充滿質疑。「我問妳一個問題吧。如果奧莉芙沒殺人,她為何要認罪?」
「當然。」
「我們有兩套方案。」狄茲沉吟了半晌。「第一,是她一時心智失常——我記得那天是她生日的隔一天,她因為家人不但不關心她,還取笑她肥胖,因而忿忿不平。」他揚眉徵詢蘿莎是否知道這一點,她點點頭。「此外,我相信,她在自白書中也提到不喜歡噪音。我們的確曾設法找一位醫生,由他證明噪音確實會使有些人產生嚴重精神躁鬱,也因此會採取行動試圖阻止這種噪音。然而,沒有心理學或醫學上的證據可以證明奧莉芙有這種傾向。」他將兩手的食指合攏。「第二,我們打算依據這個案子駭人聽聞的殘暴手段,說服法庭認同我們合情合理的推論——奧莉芙是個具有暴力傾向的精神病患者。我們沒任何機會證明她暫時心智失常,要證明她是精神病患者倒有一線希望。我們找到一位心理學教授,他在看過屍體的照片後,願意出庭作證。」
一點沒錯,她想,不過我急著想打聽消息。她的微笑就像克魯先生,皮笑肉不笑。「下次再見了,海斯先生。」
蘿莎歎了口氣,扭開收音機,再將帕華洛帝的錄音帶放進匣中。當Nessun Dorma這首歌流溢入車內時,她想遺忘的某年夏天痛苦回憶再度浮現腦海。真不該放這首歌,她想。真奇怪,一段音樂怎麼會勾起這麼多回憶,不過她與前夫逐漸走上分手之路的那段日子,電視上正在轉播世界盃足球賽,經常在開始與結束時播放帕華洛帝的Nessun Dorma。她還記得那一屆世界盃足球賽的每場比賽細節。那是那年夏天她與前夫唯一能和平共處的時刻。她疲憊地想著,如果她當時便喊停,不要鬧到如此悲慘的境地,不知該有多好。
「噢。」是月經?這種話題她也不便與他討論。他們那一代對月經這種事是絕口不提的。「瑪汀先生可曾說過,他為什麼會認為是她做的?」
除了那些煽情的段落外,似乎就沒什麼好寫的了。沒有警方的偵查報告——奧莉芙打電話自首,當著她的法律顧問的面俯首認罪,然後以謀殺罪被起訴。由於她自訴有罪,所以沒有冗長的開庭細節,未提及任何親友名字,她的判決在大標題下自成一段:「心狠手辣謀殺,判刑二十五年。」整件事似乎可以嗅出新聞界無動於衷的態度。新聞記者的「五何」守則——何處?何時?何事?何人?為何?——前四項寫得是巨細靡遺。大家都知道出了什麼事,是誰做的,在何處,以及何時發生。然而似乎卻沒有人知道是為什麼。最令人困惑的是,也沒有人問起。難道受到訕笑真的會使一個女孩子氣得將家人分屍?
狄茲端詳著她冷峻的神情,搞不懂她為何會翻臉。「妳說得對,蕾伊小姐,這種看法是很膚淺,我道歉。」他輕輕舉手致意。「不過墮胎這件事我可是第一次聽到。不妨說是來得太突然,讓我難以置信。聽來像是隨口瞎掰的,對不對?除非奧莉芙同意,否則這種事也無法查證。如果一般人也能查看別人的病歷,那就有很多秘密都要曝光了。」
「他們對奧莉芙與琥珀有hetubook.com.com何想法?」
「妳還會再來?」
蘿莎不想捲入這種論戰中,更不想激怒他,於是含糊其詞地說:「我想你說得對。」
「妳搞不好是從報上得知他的名字的。」
海斯先生低聲喃道,「我自己也想不透。或許他希望有朋友在身旁。」
一片紗帘遮住玻璃,在雙併式建築的右側,二十四號,像是一座守望相助亭。蘿莎暗忖著,想要亡羊補牢?或是在奧莉芙揮舞刀斧當天,也曾掀開這片紗帘,往外窺探。兩棟屋子間還隔著兩座車庫,不過很可能附近住家曾聽到動靜。奧莉芙.瑪汀拿了把斧頭,砍了她母親四十下……幾天來這些字句一直不斷在她腦海中盤旋。
「不,我不覺得意外,」鄰居說,「我的確覺得很震驚,不過不覺得意外。她這個女孩很奇怪,不友善又孤僻。不像那個迷人外向的妹妹。我們都喜歡琥珀。」「她父母都認為她很難相處。她不願與人周旋或交朋友。我猜是害羞吧,因為她的身材。她看人的眼神很詭異。」
「或許吧。」蘿莎想起了她前晚的情緒激動。
他說得一片真誠,使她為自己的虛情假意汗顏不已。噢,為什麼,她搞不懂,人際關係為何如此惹人心煩?
「這麼說,你的意思是瑪汀先生在凶案發生前並不為他的孫子操心?」
「因為她很胖?」
「三十三,」他說,「不算年輕。」
他訝異地望著她。「和我這種糟老頭聊天?天啊。像妳這種小姑娘,有好多更重要的事要做。」
「因為就是有人無罪也會認罪。」
「妳好,」蘿莎說,「很抱歉打擾妳。」她指向右邊。「我想找的是妳的鄰居,不過沒有人在家。妳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謝謝。」
他再度揉搓鼻頭,還捏著鼻尖往兩旁搖晃。「不認得她們。在兩個女孩不到十歲時他們就離家了。」
「我老婆猜出來的,」他神色變得凝重。「看得出來有點不對勁,絕對不是盲腸炎。吉宛那天晚上幾乎要崩潰,我老婆金妮就猜到了。不過,我們守口如瓶。沒必要讓那孩子受折磨。不是她的錯。」
「總有一天,他們又會想要他嘛,這是人之常情。人總是這樣,對不對?才剛丟掉東西,就開始後悔了。不過那時後悔也來不及了。已經丟掉了。我老婆就是這種人,老是把東西往外丟,瓶瓶罐罐的,什麼都丟,兩年後想找卻無從找起。至於我,則是個收藏家。該怎麼說?我珍惜一切。」
他凝視著她。
他搖搖頭。「沒時間,她也不肯見他。她下定決心要自訴有罪。她致函內政部,要求做精神分析以證明她心智正常,可以提出有罪的自訴,我想克魯先生應該告訴過妳吧?」蘿莎點點頭。「她這麼做,我們便束手無策了。這案子真特別,」他困惑地說。「大部分的被告都會費盡心機找藉口脫罪。」
他聳聳肩。「小心別被利用了。蕾伊小姐。奧莉芙.瑪汀出庭時掌握了整個法庭的氣氛。我有這種印象,到現在也還是認為當時我們是跟著她的曲調起舞,她並沒有受我們擺布。」
「籌備工作都是你在做?」
一個佝僂的老人來應門,身材瘦小,滿臉皺紋,肩頭低垂。「請進,請進,」他說著,退後一步招呼她進入他的大廳。「我聽到妳跟布萊爾太太的談話了。她不肯跟妳談,我倒是可以透露一些消息。她就算肯談也說不出什麼內幕,他們是四年前才搬來的,當時奧莉芙已經入獄。她根本不認識他們,就我所知,他們也不曾和可憐的羅伯交談過。該怎麼說?她滿不知羞恥的。典型的現代年輕人。總是不滿現狀。」他喋喋不休地說著,走入客廳。「痛恨自己住在金魚缸般的小房子,卻忘了自己只能住得起這種小房子。房子其實是愛德華與陶樂絲.克拉克夫妻倆半賣半送的,因為他們實在忍無可忍了。該怎麼說?忘恩負義的女孩。想想我們這些一輩子都住在這裡的人,我們根本沒得挑。我們必須逆來順受,對吧?請坐,請坐下。」
蘿莎聽得滿頭霧水。他可是在談瑪汀先生的遺囑?這個孩子(琥珀的孩子?)是不是遺產受益人?她假裝要拿手帕,打開提袋,藉機按下錄音機開關。她覺得這次交談將會很辛苦。「你是說,」她設法集中精神,「政府會得到那筆錢?」
「沒錯,不過我事後向典獄長查證,也證實確有此事。」
和圖書她搖搖頭。「我不知道。」
「他們多大了?」
「沒錯,不過不是因為你的膚色。你比我預期的年輕了許多。」
「我跟那女孩不熟。」他由牙縫間吸了口氣。「而且,小姐,在你認識的人被分屍後,你一點也不會覺得驚訝,而是痛心。我的金妮就是如此。案發後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到兩年就過世了。」
「我想我同意他的看法。」
「皮特森房地產公司,不過妳就算去找他們也問不出所以然來的。一群小希特勒,」他說,「全都自命不凡。在我去打聽情況時,還叫我別多管閒事。我告訴他們,這是個自由國度,我為什麼不能去打聽朋友的情況,不過,哼,他們搬出什麼奉命要守密之類的廢話搪塞。該怎麼說?他們還猜克拉克一家是為了與我斷絕往來才舉家遷離的。哼!我告訴他們,其實是羅伯,不然就是鬼魂。他們竟說如果我去傳播這種謠言,他們會採取行動。妳也知道該怪誰。房地產仲介工會,如果有這個組織的話,我懷疑……」他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由於孤寂與沮喪而滿腹牢騷。
蘿莎聳聳肩表示不解。「那麼奧莉芙為什麼要殺她?還將她分屍?太不合情理了。」
她下車,越過馬路。按鈴許久,屋內寂然沒有動靜,所以她到隔壁去按鈴。一個少婦抱著個襁褓中的嬰孩出來應門。「什麼事?」
「琥珀和奧莉芙就是讀那所學校?」
「海斯。海斯先生。兩個男孩。好孩子,當然,都已經長大了。只有一個孫女,」他忿忿不平地說,「這樣不對。我一再告訴他們,他們有責任壯大自己的階級,應該多生幾個,增產報國,可是他們只當我在放屁——請原諒我口不擇言。」他的面龐因長年的怒容而留下深刻的皺紋,顯然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偏激論調。
蘿莎替他難過。「你常和兒子們見面嗎?」她趁他停下喘口氣時插嘴問道。
「什麼?」
「如果妳要談的是奧莉芙.瑪汀,我就不反對。」
「她告訴我,她曾經墮過胎。那麼,她想必應該有個情人。」
好吧什麼?「你知道為什麼嗎?」
「琥珀朋友很多?」
「如果她是具暴力傾向的精神病患者,在這段期間應該會出現相當程度的病徵才對。」
「很想再來,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她從提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順勢按掉錄音機。「這是我的姓名及電話號碼。蘿莎琳.蕾伊。那是倫敦的電話,不過我往後幾星期應該會經常到這兒來,所以如果你想找人聊聊——」她笑著替他打氣,然後站起身,「打個電話給我。」
「可是他何苦留下來?他有的是錢,就算讓二十二號成為空屋也不礙事。照理說,他應該知道,搬到其他地方會比和家人的鬼魂同住好過多了。」
「噢,是的。她很受歡迎。」他回憶起往事。「她長得很漂亮。」
蘿莎知道必須設法轉移話題,否則老人會說個沒完沒了。「你的觀察力真敏銳,海斯先生。你為什麼那麼確信,逼琥珀放棄她兒子會帶來麻煩?」
他繃著唇思索著。「也許。金妮說她常被人取笑,不過我知道有些胖妞常是聚會中最活躍的開心果。我想應該是她生性悲觀吧。很少笑、沒有幽默感,那種人很難交得到朋友。」
「四十多。」他思索了片刻後回答。
他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了。「可憐的奧莉芙。」他笑道。「我想用墮胎來搪塞倒也是個好辦法,尤其如果別人會相信她這種說詞。如果我是妳,就不會那麼容易受騙。」
「偶爾。」
他點點頭,不過那顯然是個早已癒合的舊傷。「常看到那孩子在附近走動,她很沉默寡言,或許是害羞吧。」
「當然對,那種人應該讓他們絕子絕孫。應該讓她和她的孩子領不到救濟金活活餓死才對。我該怎麼說?適者生存嘛。沒有一個國家會像我們一樣縱容那些墮落的懶惰蟲,更不會有人付錢讓那些懶惰蟲生一窩的小懶惰蟲出來。令人痛心。妳有幾個孩子?」
她嫣然一笑。「他是知道,不過,就像我剛說的,這不是我分內的工作。我只是覺得好奇。聽來好悲慘。」
「聽說他們已經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了。」老人失望地將假牙咬得咯咯作響。「不過,或許是謠傳,全是道聽塗說。」他滿臉不屑地說,彷彿這可解釋一切。
「是嗎?」
他搖搖頭。「和_圖_書我們不曾談過這種話題。我該怎麼說?案發後我們就很少與他碰面了。他偶爾會聊起他的遺囑,還有那個孩子——他腦中只想著這個問題。」他又清了清喉嚨。「他成了一個隱士,不願讓人進那屋子,連克拉克家的人也不例外,他以前和愛德華曾經親得像哥倆好呢。」他的嘴角下沉。「其實問題出在愛德華,我提醒妳。不知道為了什麼和羅伯鬧得不愉快,不再進他家門。其他人當然也就更不會想去找他了。我想在他臨終前,我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了。看到牛奶瓶留在他家門口發現情況不對的就是我。」
「羅伯已經盡力了,不過這種事有些法令規章。他們已經簽署同意送他走,可以說是放棄了他們的賭注。一談到錢,情況就不一樣了。但我們根本別想和政府鬥。我該怎麼說?他們都是賊。」
蘿莎在腦中估算了一番。琥珀比奧莉芙小兩歲,如果她還活著,如今也有二十六歲了。「她兒子十三歲,」她說,「而且可以繼承五十萬鎊的遺產。真搞不懂克魯先生怎麼會找不到他。總該有領養記錄吧。」
「懂我的意思吧?」他大聲地清了清喉嚨。「令人痛心。我該怎麼說?像妳這樣的良家婦女,才應該結婚生子的。」
「她當時多大?」
蘿莎靜靜坐著,低頭看著破舊的地毯。
「就我所知,你當時正打算替她提出減輕刑責的辯護。在籌備期間你不曾與她碰面嗎?」
「我的孩子?他們不會當褓姆的。」他的眼眶潤濕了,他朝一旁的櫥櫃點點頭示意,櫥櫃上有些兩個年輕人穿著軍服的照片。「好孩子,軍人。」他挺起胸膛。「聽我的建議去從軍。不過,他們如今也失業了,該死的陸軍實施精簡兵員,裁掉了他們。真令人痛心,我和他們總共為女王及國家效命了將近五十年。我有沒有告訴過妳,我在戰時曾到過沙漠?」他茫然環視著房間。「我記得有一張照片,是邱吉爾及蒙哥馬利在吉普車上合照的。我們都有一張,我們上戰場的弟兄都人手一張。我想一張大約值一先令吧。擺哪裡去了?」他有點煩躁了。
「嫉妒?」海斯先生似乎吃了一驚。「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我該怎麼說?她們看來總是相親相愛的。」
「有什麼好代表的?」他問。他眼中流露失望的神情。
「除了她父親之外沒有別人了,而他當時正在上班。警方已徹底偵訊過他了,他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是個男孩子。「嗯,沒錯。」
狄茲律師很年輕,是個滿臉無精打采的黑人。他看到蘿莎在進門時朝他露出詫異的表情,因此蹙眉表達不滿。「我不曉得黑人律師真有那麼罕見,蕾伊小姐。」
道林頓位於南安普敦市東郊,原是個遺世獨立的小村落,如今已因市區急遽向外擴張而被吞噬。它的四周有柏油鋪的幹道,車水馬龍,而過往行人常會對這小社區視而未見。路旁只有一個破舊的商店招牌「道林頓書報攤」,蘿莎警覺到自己已經由一處郊區進入另一處郊區了。她在一處彎道靠邊停車,拿出地圖研究。她推算目前應該位於主幹道,而往左彎的這條路——她瞄了路標一眼——叫安斯里街。她的手指在地圖的格線上比劃著。「安斯里街,」她低聲說道,「快出現啊,小鬼,你在哪裡?好,列凡路在這裡。先向右轉,然後向左轉。」她看了後視鏡一眼,再度上路,向右轉。
等了許久她沒繼續說下去,他於是開口追問。「怎麼說?」
蘿莎舉起手表投降狀,她怯怯地笑了笑。「我不是來這裡湊熱鬧的,」她說。「我叫蘿莎琳.蕾伊,我目前與已故的瑪汀先生的法律顧問合作。」
她冷笑一聲。「或許容易受騙的是你,你以膚淺的男性觀點一口咬定奧莉芙這樣的女人無法吸引男人。」
「沒錯,」他同意,「不過我只是助手。主辯律師年紀大多了。」
蘿莎對他的評語不置可否。他說話沒頭沒腦的,目前還聽不大懂他在說什麼,只能稍後再慢慢推敲。「告訴我奧莉芙的事,」她遊說他。「你對她的所作所為是否感到驚訝?」
他不自在地起身,伸出一隻冰冷的手。「很榮幸認識妳,蕾伊小姐。我該怎麼說?我這種糟老頭很難得有機會看到迷人的小姐。」
他皺眉。「我以為這些克魯先生早就知道了。」
「放在車上。我去拿。」她匆匆折返車邊,由後車廂取出公事包,待她再折返時m.hetubook.com.com,門已關上。她按了幾次鈴,在門口等了十分鐘,不過少婦顯然不打算來應門了。樓上房間內傳來嬰孩的啼哭聲。蘿莎步下台階時,聽到那母親哼著歌安撫嬰孩,她滿心懊惱地回到車上,思索著下一步。
「她口風很緊。」
他以拇指與食指揉搓著鼻頭。「誰知道?他一向悶不吭聲,這就是羅伯。堅持送孩子走的是吉宛。她不肯把他留在家裡。也難怪,琥珀還那麼小。」
「我正為此而來。」
「如果他們的律師在場就不會,蕾伊小姐。我同意無辜的人認罪的事的確會發生,所以如今法律要求辦案必須以證據為準,不能光靠自白。不過奧莉芙既不是被刑求,也沒有人竄改她的自白。她在接受偵訊期間,從頭到尾都有法定代理人陪同。所以,我再問一次,她為什麼要為她沒做的事認罪?」
「怎麼說?」
他笑了笑。「我不反對,原因很簡單,其實我沒什麼好說的。我只見過那女人一次,就是她被判刑那天,我不曾與她交談過。」
「妳說妳是從克魯先生那裡來的。他們找到那個孩子了沒?」他湛藍的眼眸直盯著她臉上瞧。
「妳看來一臉驚訝。」
「克魯先生似乎認定她是個精神病患者。」
「不見得。或許監獄這種場所可以鎮得住她。不然就是她的病徵只會對家人發作。那天不知道是出了什麼狀況讓她發作,她發作完後,便又恢復正常。」他再聳聳肩。「誰知道?精神醫學還稱不上是很精確的科學。」他沉默了片刻。「依我的經驗,心智正常的人不會將他們的母親和妹妹亂刀劈死。妳應該知道,她朝她們動斧時,她們還沒斷氣吧?」他黯然一笑。「她自己也知道。別以為她不知道。」
「他們沒幫忙帶過她們,當褓姆之類的?」
蘿莎也望向他,腦中快速思索著。「那不是我分內的工作,」她字斟句酌地說,「我不確定他們處理得如何了,我是在做奧莉芙案的追蹤報導。妳應該知道克魯先生仍是她的法律代表人吧?」
她附和著點頭。「事情對我們很不利。」
「我有一封他的信。我讓妳看看好嗎?那可以證明我是誰。」
「沒有。那還不夠嗎?」
「誰告訴妳的?奧莉芙?」他滿臉狐疑地看著她。
「金妮猜測是荷爾蒙在作怪。」
「誰?」
「他們不知道她懷孕了,還以為只是變胖了。」他忽然咯咯笑出聲來。「匆匆忙忙送她上醫院,以為患了盲腸炎,結果卻蹦出一個生龍活虎的小男嬰。他們隱瞞得很好,是我見過最會掩飾的人。連那些修女都不知道。」
「是很慘。十三歲,」他若有所思地說。「她才十三歲。可憐的孩子。根本還不懂事。學校裡的臭小子要負責。」他將頭朝他屋後揚了揚。「林園綜合中學。」
他望向窗戶。「好吧。」
「當然。妳不認為嗎?」
她從手提袋裡取出錄音機。「你反對錄音嗎?」
是很奇怪,蘿莎想。「你記得是哪一家房屋仲介公司代售的嗎?」
他聳聳肩。「我對此存疑。妳必須先看報告。看是誰撰寫的,還有他們為何要為她做精神分析。」
「妳也知道。」他表情有點尷尬。「每個月會來的。」
蘿莎蹙眉。「還有另一種解釋,」她緩緩地說,「問題是,這種解釋雖然可與事實相符,卻因太荒唐而難以置信。」
蘿莎淡淡一笑。「一個都沒有。我單身。」
「因為她弒母殺妹?你有其他證據?」
「那就拿出來吧。」
他端詳了她許久。「如果說這案子不是她做的,她對案發經過知道得也未免太詳細了。」
「你怎麼這麼說?」她好奇地問著,坐在他所指的椅子上。
「荷爾蒙?」蘿莎不解地追問。「什麼荷爾蒙?」
他好奇地望著她。「如果他們找到他,妳就知道了。」
「奧莉芙不是真凶。」她看到他不以為然的笑容,因此繼續說下去。「我並不是說我贊同這種推論,我只是說,這種推論很符合事實。」
他狐疑地凝視著她。「我以為妳是她的法律代表人。妳應該知道得比別人清楚。」
他搖搖頭。「不曉得。有天早上突然搬走,不告而別。搬家公司的車子在三天後來運走他們的家具,那棟房子空了一年之後,布萊爾那家人才買下來。此後就沒他們的消息了。也沒有聯絡的地址。什麼都沒有。該怎麼說?我們一群人交情不錯,總https://m.hetubook.com•com共有六個,如今只剩我一人了。真怪。」
「那你要如何解釋有五個精神科醫師診斷後,都說她很正常?」蘿莎望向他。「就我所知,她在獄中接受了好幾次檢查。」
「他們已經將屋內清洗乾淨了。洗得很徹底。沒什麼好看的,沒有血跡,也沒有陰魂不散,什麼都沒有。」她讓孩子的頭靠她肩上,無意間流露出的母愛溫情,與她口氣間的敵意顯得格格不入。「妳想知道我有什麼想法?妳應該去看精神科醫師。像妳們這種人才是真正的病態。」她打算關門。
少婦狐疑地望著她。「是嗎?他叫什麼名字?」
「『妳的』事實,」他溫和地點明。「依我看來,妳對事實的認定有偏見。」
她再將注意力集中在二十二號,仍以眼角餘光瞄著那片紗帘。帘子又動了,有人挑起帘子一角,她對這種好管閒事的人偷窺自己的舉動,心中萌生無名怒火。只有那種窮極無聊的人才會有空窺探。她暗忖著,裡面住的是什麼老怪物?以窺人隱私為樂的老處女?或是閒得發慌的老太婆?這時她靈光一閃,腦中浮現一個念頭。這種喜歡偷窺隱私的人不正是她想找的嗎?她剛才怎麼沒想到?真是的,她有點擔心自己的精神狀況了。她這一陣子經常沉溺在回憶中,腦中茫茫然,有如行屍走肉。
「你剛才談起一個孩子。」蘿莎最後忍不住開口問。
「人們總是不肯聽勸告,」他忿忿不平地說。「好心給他們忠告,他們卻嫌你多管閒事。該怎麼說?我早就看出來會有什麼後果。」他氣鼓鼓地沉默了下來。
「我很遺憾。」
「她對她母親曾試圖架開斧頭與刀子這部分就隻字未提。這一段想必是最恐怖的部分,她為什麼不提?」
「如果你出庭,你打算如何替她辯護?」
「才怪!」他談出興致來了。「吉宛才不肯讓她們讀那種學校呢。她送她們到學費昂貴的教會中學,她們在學校中學得了知識,對現實生活卻一無所知。」
「一向如此。可恨的賊。將你偷得精光。為的是什麼?為了讓那些流浪漢可以花納稅人的錢,像兔子一樣生一窩孩子。真令人痛心。市立收容所裡有個女人生了五個孩子,每個孩子的父親都不同。我該怎麼說?他們都是廢物。我們國家要養育的下一代就是這種孩子嗎?一無是處,沒頭沒腦的。鼓勵這樣的女人生產,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真該讓她結紮,不要再生了。」
「奧莉芙是否會嫉妒她?」
蘿莎有點懊悔剛才口氣太衝。狄茲比起克魯先生好多了,不該對他這麼兇的。「奧莉芙曾提起墮過胎。情人是我自己推想的。不過也可能是她被強|暴了。無論是基於愛還是恨,都有可能懷孕。」
「沒有,她拒絕見我。我是根據她的法律顧問所提供的資料進行籌備的。」他苦笑了一下。「老實說,也算不上什麼資料。事實上,如果我們必須繼續替她出庭辯護,必會遭社會大眾譏笑唾罵,所以在法官判決她自訴有罪的申請成立時,我鬆了口氣。」
她將車子停在列凡路二十二號前,在車上想著,奧莉芙的故事越來越離奇。克魯先生說這棟房子賣不出去。她原本以為羅伯.瑪汀過世已一年,再加上廚房內曾發生血腥慘案,這棟房子想必陰森森的。不料事實上這是棟很討人喜歡的雙併式小屋,粉刷得煥然一新,窗下盆景中還綻放著粉紅色、白色、紅色的天然葵花。是誰買下來的?她不禁納悶,是誰那麼大膽(或那麼冷酷?)竟敢與慘死的冤魂同處一室?她再次查看上午才從當地報社檔案室找出的剪報所刊登的地址。是這裡沒錯。一幀「凶宅」的黑白照片,正是這棟雙併小屋,不過沒有窗口那些盆景。
「是不算,可是算來當你接洽要代表奧莉芙.瑪汀出庭應訊時,只不過二十六或二十七歲。對出庭辯護刑事案而言算很年輕了。」
剪報很令人失望。她要的是名字,親友或鄰居的名字,甚至是能提供她背景資料的昔日老師。不過這份地方報與全國發行的大報一樣,專注於這案件聳人聽聞的一面,並未對奧莉芙的生活或她為何犯案有太多著墨。有許多段落引述「鄰人」的談話——全都不具名,而且都只是事後的大放厥辭——這些報導幾乎千篇一律,蘿莎懷疑那些記者是否毫無創意。
「可憐的小琥珀。他們不該逼她放棄的。我早就知道那會惹出麻煩來的。」
「你卻知道。」她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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