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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父

作者:宮部美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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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涼鎮(HAND COOLER) 五

水晶涼鎮
(HAND COOLER)

聽了他們的報告,我想了五分鐘。然後站起來走到房間堆放舊報紙的角落,翻開那天第一次到城崎家拜訪時小直拿給我的報紙。
「是啊,嗯。」
之後就交給時間處裡了。隨著經過他們家旁邊馬路上的大型車輛的噪音和車輛所引起的房屋震動,會讓報紙慢慢移動,然後就會掉在院子的草地上了。
「不記得,是嗎?那傢伙就是那種人,所以不能為顧客多等一個小時。」說完後,矢野老闆掛斷了電話。
「就是當時……連一個小時都不肯多等的銀行行員。只要一小時,只要多等一小時就能清償全部債務,那個銀行員卻不肯等。」
「什麼看穿不看穿的,其實也沒那麼誇張啦。」
「因為被摺得亂七八糟、很不整齊。」
答對了。嚴密監視的雙胞胎果然從經過的「矢野宅配服務」大貨車的車窗中,目擊到一隻深藍色工作服衣袖伸出來,朝著城崎雅他們家遮雨棚丟出報紙的那一瞬間。
柳瀨老大雙眼圓睜地看著我。
「你的意思是沒有女性員工嗎?」
「誰知道,但我會勸他們的。那樣做根本徒勞無功嘛。」
話又說回來,我該找什麼理由將這個水晶球送給禮子老師呢?恐怕得等這一陣子鋒頭過後再說吧。
「這一次報紙好像有被讀過。」
停車場裡一共停了六輛的大卡車。除了一個穿著深藍色工作服、背對著我們在清洗最旁邊車子的員工外,看不到任何人影。辦公室裡亮著燈火,在公司名稱的招牌旁邊還用聚光燈照亮了另外兩張「業務內容」與「徵募員工」的看板。
「身後剩下兩個小孩,守著失去老伴、憔悴寂寞的老母親,你可以想見他們有多怨恨這人世間的無情!還好他們本性都不壞,不久後便又各自找到了工作。」
「不然沒有起承轉合嘛!」
「除非要處理很重的東西比較困難,否則一般的宅配服務,女人也做得來吧。」我說。現在這個社會,有些人還刻意偽裝成宅配業者侵犯年輕女孩,所以或許女性宅配人員會更受到歡迎。
「可是當我知道是貴公司卡車司機丟的報紙時,我以為我的推測出錯了。一般宅配的卡車,尤其是像貴公司這種小型業者的卡車是不會定期跑長途的,和跑長途的卡車不一樣。但是如果在山形縣買報紙回來的卡車司機和將報紙丟進城崎家的卡車司機是不同人的話,那就沒有問題了。」
「爸爸,」
m•hetubook•com.com「晚安。」我開口問好。
不是嗎?難道我能說出真相嗎?我總不能承認,我是個專業小偷,當時聽到你的大學學姊是珠寶設計師正在開個展,於是將這個資訊偷偷通知給同業,換來了這個東西作為報酬……
男人停下了腳步。他的年紀大約四十不到,有著長下巴和一雙圓睜的大眼。身材不是很高大,但是手臂、肩膀和包裹在工作服裡的大腿都顯得肌肉結實突出。
為了將苦悶、不願意多想的心事藏在心底,裝成若無其事地正常生活,每個人是否都應該擁有一顆類似水晶涼鎮的東西來冷靜我們的頭腦呢?
「很漂亮吧?」
「他本來就是那種沒有神經的人。」矢野老闆輕聲說道:
城崎先生從受傷到出院,一共花了四十天。
「兩人感情很好,半年前他們的母親才剛剛過世。」
「可是爸爸」
「在運輸業界裡,這種小公司其實很難混。但是這個老闆和他的家人、員工們依然努力工作,所以公司業績還算不錯。日子過得普普通通,可是沒有一個人抱怨過什麼。」
說完矢野老闆便離去了。
原來這就是水晶涼鎮呀,我心想。一種為了撫平初出社交場合的少女們愉悅興奮心情的寶石。扁平的球狀造型,正好握在手掌心的水晶體,果然很冰涼。
「那是一家很小的運輸公司,算是家庭企業,員工包含內勤職員只有兩、三個人。年近六十的老闆自己也得身兼司機,但還是開大卡車開得很起勁。」他輕輕地吐氣,一如嘆息一般。
「這家公司也僱用女司機耶。」小直發出感嘆的聲音。
「這樣我就懂了。」我說。
「兩個人都是卡車司機嗎?」
被迫收下的那張期票是張惡性的流通票據,沒有背書、單純是為了資金調度用的危險票據。
「小雅的爸爸,」
「小雅和媽媽叫車送他爸爸回家後,兩個人便去買東西。之後回來時發現家裡後面地上有兩根煙蒂和一份報紙。問了鄰居,才知道就在她們回來之前後面停了一輛大貨車。」
「可是有一天那個在我公司工作的人在送貨途中看見了作夢也難忘的一張臉。」
矢野老闆聳了一下結實的肩膀,看著我的眼睛: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如果是他發覺了卻裝做不知情的樣子,那我可真要讚美他的演技高明了。因為連他的太太、小孩都沒有和_圖_書起疑心。」
「我其實不應該多管閒事。但是我還是很想弄清楚,貴公司的某一位員工,也就是那個將山形新聞丟到別人家的人是否與城崎先生受重傷的事件有所關聯?不知道你清楚嗎?」
那麼投遞山形新聞的「犯人」,究竟要讓城崎先生看見什麼呢?是刊登在山形新聞上面的一定的數字、一定的字眼嗎?是翻開報紙就一定能看到的文字嗎?
「有一點我要先說清楚,城崎那傢伙出事跟他們兩人無關。他受傷的那個晚上,他們都在家裡。城崎應該是喝醉跌倒吧。錢包不見,我看是他從堤坊上跌下來時,不小心從口袋裡滾出來,掉到哪裡去了吧。」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響起。我趕緊說,應該是矢野老闆打來的。
也難怪城崎先生沒有注意到,那個數字實在印刷得太小了。
「另外還有一點……」
「所以,」
「噢,是誰呢?」他顯得很有興趣。
身穿工作服的肌肉男,自我介紹叫矢野辰男,居然就是矢野宅配服務的老闆。他說他也身兼司機,所以平常並不覺得自己是個老闆。
自從我跟矢野老闆見過面後,山形新聞的投遞事件便倏然而止,沒有再發生過。
打電話過去時,矢野老闆不在,據說是出差三天。於是我請對方跟我聯絡,並留下了老大事務所的電話號碼後才掛上電話。
穿著工作服的肌肉男雙眼圓睜地盯著我看,然後又盯著躲在我後面只敢伸出頭偷看的雙胞胎的臉。不知道是小直還是小哲,或許是一起也不一定,我聽到了吞口水的聲音。
「我們公司一直要找女性卡車司機,可惜就是沒人來應徵。」
我所想到的送報疑雲謎底十分簡單。早晨「犯人」的車大概是為了業務需要,必須經過小雅家旁邊的大馬路。因此這時卡車司機會從車窗瞄準小雅家的大門遮雨棚丟出山形新聞,如此而已。
山形新聞社住址的郵遞區號是九九〇。
隔天傍晚——
「才會每次都不太一樣囉。」
「沒錯。一個擁有自己的卡車,承包一些跑長途的業務。另外一個在我公司工作。」
「你知道這件事情嗎?」我直接了當地問。
「不是,當然有,只有一個。」他回答:
老大在旁邊豎起耳朵聽,電話那頭傳來矢野社長偷笑的聲音。
「你怎麼一下子就接『但是』呢?」
我緊盯和*圖*書著矢野老闆看,他卻似乎無視於我的存在,悠然地點燃了一根煙。
雙胞胎坐在我的酋若奇吉普車(CHEROKEE)後座,將頭探在半開的車窗上監視著車外。我下車靠在前座的車門邊,一邊抽著香煙一邊抬頭眺望「矢野宅配服務」的招牌。招牌立在今出新町和隔壁鎮界線附近的山丘的一隅。
彼此隔著香噴噴的咖啡,我開始說明所有經過。矢野老闆沉默地聽著,不時會端起咖啡啜飲。
「奇怪的傢伙,不知道一個人在高興些什麼?」柳瀨老大說。
「兇手讀過了。」
「可能是在等的時候,」
「因為那是工作吧。」
「我這個人決不說謊。」
「就是要對方想呀。」矢野老闆笑道:
這種事也是人之常情吧,但就是因為這樣他才需要藉酒澆愁喝得爛醉如泥。
說到這裡矢野老闆閉上了嘴巴,我不禁催他說下去:
「說得也是。但是呢,這個老闆從一個人情上無法拒絕的客戶那裡收到了一張期票。這樣說是好聽,其實就是被迫收下這張期票。過去在生意上從來沒用過期票的老闆根本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結果便開始一蹶不振。」
「不只是這樣,這個老闆的公司經營本身也很吃緊。因為這一張被迫收下的期票,資金調度越來越困難。為了防止跳票,居然用起了過去不曾使用過的手段,自己也開起了本票,最後甚至借用流通票據。後來聽了會計師、財務經理人等專家的忠告,知道這樣子不行,才趕緊調整經營方式……這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新聞報導每天都在變,連電視節目欄也天天不同。就算是專欄,也不太可能每天都出現某一特定的字眼或數字。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看見辦公室的門開了,走出一個男人,也是穿著工作服。他看了一眼已經洗完車正在收拾水管的同事後,便穿越停車場往我們這邊走來。
「我想你太太的父親,也就是過世的運輸公司老闆,只差一個小時就能湊齊的票面金額是九百九十萬。你太太認為城崎先生應該記得這個數字,或者也有可能想起來。因為這個期票清償事件,對他而言也是件很重大的工作。畢竟只差一個小時便關係到一家公司的存亡與否,不是嗎?」
「名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女人。她是不是一邊把報紙摺得皺巴巴的,一邊在城崎家監視呢?報紙摺得那麼爛,肯定是女人幹的。」矢野和*圖*書老闆笑了。
全家妻離子散,身為老闆的父親不久也在失意中過世了。
「報紙被發現的時間,」
「但是?」
「就是這裡,你看,不是印刷有『山形新聞』四個大字嗎?下面則是印刷著發行單位的山形新聞社地址和電話號碼。」
「我可以相信你說的嗎?」
「什麼?」
雙胞胎在電話中告訴我後續的發展。
原來如此,所以他才會露出那種態度。
「我不是要幫城崎先生講話,而是一個忙碌的銀行融資課課長根本不可能記得那個金額。事實上他也沒有記住過。所以看到九九〇的數字,一點感覺也沒有。不,要是他對九九〇這個數字有印象反而是一件怪事。對他來說,你太太父親的期票跳票事件,一點都不值得留在心上。」
「也許銀行也有銀行內部的規定吧。」矢野老闆一雙大手轉來轉去把玩著咖啡杯陷入沉思,過了好一陣子才開口:
這個「另外一個」就是將山形新聞丟到城崎家的犯人。
「為什麼是山形新聞呢?」
短暫的沉默之後,矢野老闆回答:「你說的沒錯。」
老大開始逼問我。我指著山形新聞頭版的右上角說明:
「就是我老婆。」
接著才自言自語般地開口:
「那份報紙,」
我沒什麼興趣踏入辦公室。只要是對方人多的地方,我在心理上便覺得自己居於劣勢。因此我只好期待也許有人會出來,從剛剛起便一直在等著。
該車牌號碼的大卡車就停在前面的第三個位置。
「真是令人遺憾。」
「他的心是冰冷的……」
矢野老闆抬起頭看著我:
不過伊藤品子個展的保全做得實在太鬆散了。
是銀行融資課課長的臉。
「以前在某個地方有家運輸公司。」我靜靜地看著他。
「這不過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亂丟報紙而已,就是這樣。這是那個跑長途的卡車司機,因為這一陣子連續到山形工作,靈機一動想到的主意。」
就在第三天我在柳瀨老大的事務所領到了這次的酬勞。這次的生意我只是提供資訊,所以分到的金額不多。
「不能接受客戶的懇求,連一個小時也不肯等,這算什麼工作呢?」
只不過——
矢野老闆點頭:
「兩人無法消除對他的怨恨,至少要讓對方知道他們內心的感受,所以便開始投遞山形新聞。」
他笑了。那是長時間在戶外工作的人https://m•hetubook.com.com才有的健康爽朗的笑容,笑得眼角堆滿了皺紋。
「兩人找到工作,建立了新的生活。」矢野老闆回到正題:
「為什麼是山形新聞的謎底,我也解開了。」
「跟我來吧,這附近有家安靜又好喝的咖啡廳。」跟著去咖啡廳的只有我一人。
在這之間找到了他遺失的錢包。矢野老闆說得沒錯,據說錢包掉在河邊的草叢裡。
「就是城崎先生嗎?」
「出院時,」
「已經沒救了。」矢野老闆說完一把抓起帳單,站了起來。
他將香煙捺熄在煙灰缸裡。
「我想他們不會再做了。」
「我已經知道在你那裡上班的『犯人』是誰了。」
我不禁覺得,城崎先生會醉到跌倒受重傷,是否也反映出他不欲人知的另一面呢?
「你要顆水晶球幹嘛?」
「因為氣已經消了嗎?」
說不定足矢野宅配服務工作的「犯人」之一來觀察小雅爸爸出院的情況而站在那裡偷看。
「我要找一個人。」我說明來意:「是貴公司的員工,他沒有經過許可就隨便將地方報紙丟到陌生人家裡。」
起初我從報紙是隔天送來的事實判斷犯人應該是長途卡車的司機,但是只有這樣並沒有辦法連結到新的事實,所以我請雙胞胎出馬監視。
「但是改善經營方式的結果還是失敗。最後一張期票,只差一個小時就能軋錢進去,卻還是來不及而被退票,公司因此破產。」
究竟是什麼呢?
「就是山形新聞。」
「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你是怎麼看穿的呢?」
「就我個人而言……」我這麼一說,對方抬起了頭看著我。
的確,家裡有人丟山形新聞進來,固然讓城崎先生很納悶,卻沒有讓他擔心害怕過。我將這個情形告訴了矢野老闆。
果然他是喝醉了酒,一腳踩空便從堤防上跌了下來。喝酒喝到爛醉如泥,可見得工作上的壓力有多大。這對沒什麼正常上班經驗的我來說,實在是很難想像的狀況。
「漂亮是漂亮;可是你又不是女人,一個大男人為著一顆水晶球那麼高興實在不太像話。難不成你要學算命嗎?」
「難道城崎那傢伙沒發覺嗎?」我搖搖頭:
雙胞胎沒有看見疾駛而過的卡車司機的長相,但是記住了車牌號碼。
矢野老闆點點頭。
「只有這裡是每天都不變的,只要報社不搬家就不會改變。『犯人』就是要讓對方看到這裡。」
「有意思。」肌肉男說。這一次連我都想吞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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