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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擺出前輩的姿態，刻意用這種說法。

知佳子先向對方做自我介紹，再把伊東警部將報告書轉給她的經過概略說明。砧路子好像很驚訝，一聽完知佳子的說明便急忙道歉。

「噢……」

每一次起火，少女都在現場，這的確非常可疑。可是，少女卻否認縱火，堅稱自己什麼也沒做。不過她承認每次發生小火災時，自己確實都在現場，她堅稱那些火是突然「出現」的。

「寫這份報告的女刑警，目前任職於中央區湊分局的少年課，便衣的資歷還不到五年，今年二十八歲。她擔任警職是受了她父親的影響，她父親以前是個了不起的警官，也是我尊敬的前輩。」

伊東叔……，說到一半又訂正的這句話，本來應該是要說「伊東叔叔」吧？抑或是「伊東叔父」？知佳子想到這裡不禁莞爾。

知佳子倏然察覺，那語氣背後充滿著異於往常的情感，不禁看著警部。警部環視四周，朝她微微傾身，壓低嗓音說：「我實在很難開口，你聽了保證不生氣喔！」

「那當然，謝謝您。」

據說一名十三歲少女住在湊分局轄區內某棟高級大樓，她身邊不斷地發生小規模的火災。如果光是聽聞，似乎是很單純的事件。小火災一律發生在少女待的場所；換言之，少女每次都在火災現場。到目前為止總共發生了十八次小火災，少女的同學還被燒傷送醫治療。

那天晚上，知佳子和半夜兩點才返家的丈夫吃完宵夜，上床就寢時，她忍不住偷笑，覺得自己上了伊東警部的當。警部說的沒錯，對於荒川河邊命案和這三起事件，知佳子或許應該暫時保持距離。這樣，就結果來說會比較妥當，但在心情上還是令她難以忍受，所以警部才會丟給她另一個香甜誘餌。知佳子現在已經完全被這個少女的事件吸引了。

「這是什麼意思？」

「哎，你先別這麼生氣嘛。」

（看來她很聰明。）

伊東警部或許不會出面，他只派某個部下代為處理。這一點路子不可能沒想到。像這種時候，索性來個下馬威——「我今天休假，要陪倉田薰一整天。我是站在孩子那邊的，那孩子絕非縱火犯和_圖_書。」

他收起笑意，聲音壓得更低：「不過，內容非常有意思。總之，你要不要先看報告？我想，你一定也會有興趣。事件本身雖然是小規模的連續縱火案，但說到詭異，倒是和荒川河邊命案及這次的案子一樣。」

砧路子的語氣驟然活潑起來。

少年課的刑警和負責調查或保護的青少年交好，這是常有的事，警方透過這種方式建立私人的信賴關係，可以幫助他們走上正途或預防犯罪。但，知佳子覺得眼前的狀況似乎有點不妥。倉田薰，年紀比一般進出少年課的青少年還小，剛才砧路子劈頭就喊她「小薰」……，而且，不是說「要跟小薰見面」，而是「要陪小薰一整天」。

警部拉開抽屜，取出一份檔案，那不是公檔紀錄的活頁簿，是一份薄薄的塑膠檔案夾。

這樣，未免涉入太深了吧？就算對方只是一個十三歲少女，畢竟有連續縱火的嫌疑。

知佳子喝著剛泡的紅茶，開始期待和這份報告的紀錄者；伊東警部私下關照的女刑警見面。不知是怎樣的女性？

這麼一想，知佳子就更有幹勁了。她鬥志昂揚地走出家門。

可是，清水說上面下令「縱火搜查小組不得插手」似乎是真的，因為伊東警部當面指派知佳子接下其他任務。

「可是，現在還不方便公開。就算你提出復仇的假設，人家一定也會反問：用的凶器是什麼？你所謂的復仇者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就憑一、兩個人怎麼犯下死傷人數這麼多的命案？最後，上面一定很快就打回票，說這麼荒唐的假設根本不值得檢討，到時候反而更不好辦。」

知佳子和對方約定好碰面地點，掛斷電話以後，突然想到：說不定砧路子剛才是在試探我。

「看石津小姐哪時候方便，我隨時都可以。我今天沒排班……」

「對警部來說，這位女刑警等於是自己的女兒囉？」

「石津小姐也認為我做得太過火了吧？」砧路子嘆息說道，「我早有心理準備，如果把詳情告訴伊東警部八成會挨罵，我也被局裡的人罵過了。」

「不敢當，雖說是警部托我，不過未徵得你的同意就看了報告還是該和*圖*書向你道歉。我個人對砧小姐負責的這個案子很感興趣，雖然沒把握能幫上忙，不過你看怎樣，能不能先見個面？」

「我認為倉田薰說的是真話，小火災不是她引起的，她並沒有縱火。詭異的小火災不斷發生這的確是事實，但小薰不是嫌犯，她是被害者。對此我深信不疑。怎麼樣，石津小姐？您不臭罵我一頓或是當成笑話一笑置之嗎？」

「是嗎？我知道了。」知佳子終於低頭。「那麼，您找我來的另一件事是什麼？」

這種情況很常見，砧路子被自己說的話煽動，變得很亢奮，劈哩啪拉地越說越快。

「原來如此……」知佳子說，之後就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兒，砧路子好像很意外，又有點想挑釁似的，活力十足地主動問道：「石津小姐，您不生氣嗎？您怎麼沒說這不在調查工作之內呢？」

青木淳子在家裡療傷、昏睡的那兩天，石津知佳子看著這些事件的衝擊越演越烈，不過，她並非以協同調查的身份，而是完全站在旁觀者的立場。

「不，如果能今天見面更好。我打算今天一整天陪著小薰，所以石津小姐也能立刻見到她。」

「早！我是警視廳的石津知佳子。」

「既然如此……」

報告中指出，凡是和這名少女說過話的人，幾乎都會被她開朗可愛又率真的個性迷倒，忍不住相信她說的話。但，無論她如何堅稱無辜，如何強調那是荒唐無稽的現象，那十八次火災發生時少女確實都在場，雖然只是狀況證據，卻是有力證據。

警部抬手制止知佳子。

「關於事件內容，那份報告寫得很清楚，不過如果你對倉田薰採取那種態度，在局裡想必會招來嚴厲的議論吧。而且你在心情上雖然支持倉田薰，那份報告卻寫得非常客觀。我認為這一點也很了不起。」

「對不起！總局裡的工作那麼忙，還讓您特地打電話來。我找伊東叔……，伊東警部商量時，本來也沒想太多，只想等他哪天有空時，聽聽他的意見。」

知佳子也想起昨天現場的窒悶氣氛，還有一直積極主張復仇說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牧原，一臉沉鬱的表情。

那聲音比想像中還溫柔可愛，知佳子不禁暗自苦笑，原本以為那聲音會更沙啞，更像「女強人」的。連她自己也在無意識中，認定能在以男性社會為主的警界出人頭地的女刑警，多少會有點男人婆的味道。這麼一來，她哪有資格批評警界那些想法古板的「老頭子」。

知佳子拿起檔案夾，上面沒標題。一翻開，裡面寫滿了密密麻麻又整齊的細小字跡，好像是女人的筆跡。

時間才剛過七點半，電視新聞正在報導以田山町為主的三起命案後續發展。她一邊撥電話一邊望著消音畫面，畫面上出現櫻井酒鋪慘遭破壞的門口，電話才響了一聲就有人接起，那聲音聽起來像是早已起床活動，應對簡潔有力。

下一次，該不會更嚴重吧？

調查當局很早就把這三起事件，至少將田山町廢棄工廠事件與代代木上原的櫻井酒鋪事件「解釋」為以淺羽敬一為首的不良少年幫派內鬥所導致的結果。警方沒有公開舉行記者會宣佈這項解釋，卻在私底下向各記者透露。媒體按照這個解釋，紛紛以「狂飆青少年」、「低年齡層的犯罪率激增」、「修正少年法之必要」等標題，把這些草菅人命的冷血少年描述成犯人，競相報導。

然而，不管警方現階段的推測與解釋有多少錯誤，事件才剛剛開始。

「砧小姐，請問你和倉田薰私底下很熟嗎？」

知佳子聽了，略做沉默。小薰——倉田薰，就是那個問題少女的名字。

原來如此。知佳子微笑。

她不由得語帶質問。伊東警部望著她的圓臉報以苦笑。

知佳子好像開始明瞭對方找伊東警部商量的真正理由了。那份報告並不是一切，真正的問題恐怕在報告之外吧。

那會是什麼時候？第一次火災發生在少女家中，當時她正好十一歲又四個月。此後，平均每隔三個星期至一個月就會發生一次。而少女受傷的第十八次火災，發生在這個月的月初，距今十五天以前。再過一個星期到十天，很可能就會發生第十九次火災。

知佳子對於砧刑警在極度傷神、不安的情況下，動用私人關係wwｗ•ｈeｔｕbｏoｋ.ｃｏｍ.cｏｍ找伊東警部商量的行為，並不反感。因為，當湊分局少年課的其他刑警全都斷然認定，即使出身良好的女孩也會說謊，這些連續小火災肯定是少女幹的，紛紛對少女冷眼看待；唯有砧刑警，正苦惱著是否該這麼下結論，並細心察覺其他刑警疏忽之處——這些連續小火災真正的問題其實在別的地方。

換言之，等於是先到現場向幹員們打招呼嗎？為了事先聲明，縱火搜查小組雖然無意搶功，不過也在注意這起事件。

「你說要陪她一整天，是打算和她出去玩嗎？」知佳子問。

知佳子為了平息情緒，從警部臉上別開視線，瞥向他的手。伊東警部一直戴著婚戒，就這個年紀的男人來說相當罕見。今早，優雅的銀色指環依然很不搭調地在那粗糙的手指上閃爍著光芒。

「那，就約明天好了。」

「關於這起事件，我很清楚你的想法，我也認為你的推測大有可能。田山町和那間酒鋪發生的事件，一定和小暮昌樹等人的荒川河邊命案有某種關聯。」

的確，這是一樁詭異事件。

「喂？我是砧路子。」

負責偵辦的女刑警，個性似乎一絲不苟、實事求是。她把十八次火災的所有狀況逐一條列，記載得一清二楚。知佳子仔細審閱後，對紀錄者不禁產生好感。對方將凡是經過求證後的事，即使再瑣碎都會一字不漏地記載下來，自己的假想與推測卻隻字未提，而且隨著火災次數增加，開始在少女身邊出現的傳言，也一一加以註明。此外，還提及了這些傳言對少女及其父母造成了何種影響。

而對方聽了，如果嗤之以鼻或勃然大怒，那就不值得委託，反正這本來就不是公務，頂多跟對方大吵一架。說不定砧路子打從一開始就已經計劃好了。

知佳子吃吃地笑。「要我在電話裡突然罵人，我可做不出來，因為我還沒見過你，也還沒見過倉田薰本人。不過砧小姐，打從你一開始就坦然表示今天要去陪伴倉田薰，這一點我倒是很欣賞你。」

伊東警部也回以一笑。「說女兒太過分了吧，請說小么妹。她還不夠成熟，不過充滿了熱情，其實這份報告也是她私下拿來徵求我的意hｔｔps://ｍ.hｅｔｕｂooｋ•cｏｍ.ｃｏｍ見。就這個角度而言，我托你做這件事，等於是濫用職權……」

「目前還是小心為妙，燙手山芋交給別人處理就好，你不妨一邊收集情報一邊靜待時機，我相信一定會有介入的機會。就是為了那一刻，我昨天才會找你去露個臉。」

他把那個往桌上一放，對知佳子點點頭。

根據報告記載，對方既然是十三歲少女，負責偵訊的湊分局警員自然也不便像對待慣犯那樣，據說頗傷腦筋。而且這名少女和一般不良少女不同，在學校裡的成績相當出色，品行也毫無問題，家庭很正常；父親是大型都市銀行的分行長，母親是富裕的醫生千金，在娘家經營的綜合醫院擔任董事。少女是這對夫妻唯一的掌上明珠，又是盼了許久才盼來的孩子，成長過程中可說是集父母寵愛於一身。

知佳子當然不接受這個推論。

十八次小火災，多少有點差異，但隨著次數增加，基本上災情越來越嚴重。少女在第十八次火災燒傷手指，這也是第一次有人受傷。

「就是這件事。」

「你要去見涉嫌縱火的當事人倉田薰？趁你休假？」

丈夫要晚歸，家裡就知佳子一個人，她在餐桌上攤開檔案夾，閱讀之前先在手邊放一杯紅茶，可是等她看完時，紅茶還沒喝卻已經涼透了。知佳子站起來，重新燒開水。

砧路子第一次笑了。「謝謝您的誇獎。我也開始迫不及待想和石津小姐見面了。」

（砧路子小姐……，是嗎。）

結果，知佳子看完那份報告時，已經是深夜了。待在辦公室裡難免會有其他雜事，很難專心把厚得驚人的報告書全部看完。況且，她知道警部說的沒錯……，也許沒錯，心裡卻還是難以接受。所以她的心思和熱情都還留在以田山町為首的那三起事件上。

翌晨一早，知佳子打電話到砧刑警的住處。伊東警部既然是私下把報告給她，所以她認為應該先這麼做。

「你仔細看看。然後，我希望你盡量協助寫這份報告的女刑警，不只是因為你是縱火搜查小組的人，對方也需要一個有經驗的前輩給予建議。」

「是啊。」砧路子斬釘截鐵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