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電話裡的聲音幾天前也出現過。
「沒關係，我自己來。你先去睡吧，看你好像累壞了。」
夢境裡出現了好久以前發生的事。淳子好像不小心燒了某人，正哭著道歉。那時她還是個孩子。我把他燒死了，對不起！——她口齒不清地大叫著。
「那是我們組織的名字。」
「行不行啊？都醉了。」
法律既然無法逮捕小暮昌樹這種怪物，就得選擇其他手段。因此，淳子想助多田一樹一臂之力——成為一把裝滿子彈的槍。
「同志？」
知佳子甩甩頭，洗把臉。
被丈夫一喊，知佳子這才赫然回神。她連水龍頭都沒關，就這麼杵著陷入沉思。
而且，誰也不會發現那是自己的報復行動。
距離充分施展那華麗能力的時機已經過了好幾天，青木淳子感到體內又開始囤積能量。
他是三年前住在東京都中野區的十七歲無業少年，也是小暮昌樹的同夥，在幫派裡的地位最低，總是被呼來喚去、跑腿打雜。這種人具有一種特有的扭曲個性及喜好欺負弱勢的殘虐性格。
淳子仍然繼續追查。關於涉案的幫派成員身份，多虧小暮昌樹高調的演藝活動、四處接受採訪，甚至還寫了所謂的自傳，所以比較容易調查。淳子也到處打聽，外行人應付不了的部分就委託徵信社，最後終於鎖定其他成員的動向。
她對於中性洗碗精過敏，先套上長及手肘的專用橡膠手套，開始洗碗，然後繼續思考。
這次，對方真的在電話彼端哈哈大笑，聲音變得有點遙遠，可能是把話筒拿開了吧。
不，就算退個一百步一千步，姑且假設真有念力縱火超能力，二十年前躲在溜滑梯底下的小女孩真有那種超能力，那她為何非把牧原的弟弟燒死不可？因為被欺負？因為受到威脅？如果是這樣，抓把沙子朝他丟去就夠了。再不然，大哭求救也行。就算是動作再快的超能力者，也犯不著二話不說就發功吧。
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在東京某處，連續發生殘虐的高中女生命案。這些女孩只因為不巧落單，就被犯案集團盯上，在路上遭到綁架，被帶到杳無人跡的山間林道，或是觀光淡季的湖畔道路。在他們抵達目的地之前，被害者一路慘遭強|暴、拷問，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等到一抵達目的地，嫌犯便宣稱「你可以逃了」。然後把她們扔到馬路上，她們多半衣不蔽體、赤著腳。嫌犯對她們放話說：「只要能逃過我們的追捕就饒你一命，這可是一場玩命的捉迷藏遊戲。」
「沒問題。」
「你很沒禮貌耶。也犯不著笑得那麼誇張吧，我可是很正經在問你。」
被這麼一喊，淳子從記憶中醒來，她換個姿勢重新握住話筒。
啊，真痛快。
小女孩會這樣說？聽起來就像是編出來的故事。縱使是小朋友，起碼也分得出受到的傷害與報復的程度實在不成正比。如果她是明知故犯，又怎麼可能如此辯解。
淳子傾身向前，湊近電話，這樣不可能縮短雙方在物理上的實際距離，但她忍不住就這麼做。
不過，激昂的情緒裡還留有疑問。「你是怎麼查出這傢伙的住址的？為什麼要告訴我？你又怎麼知道我在找這傢伙？」
只要一天沒幹掉這傢伙，高中女生命案的任務就不算結束。淳子如此下定決心。
然而，如果沒必要忍受呢？
淳子想逃，火卻在面前熊熊燃燒，火團裡有個小孩，燃燒的烈焰讓對方瘋狂蹦跳。淳子看到那雙眼睛驚愕地暴睜，臉頰上淌著淚水。
丈夫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ＧＵＡＲＤＩＡＮ。守護者。淳子閉上眼睛思考。那男人說的「我們」，會是與淳子擁有相同「力量」的組織嗎？如果真是這樣，他們打算守護www.hetubook.com.com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
女人的頭髮起火了。
「你要告訴我什麼？是誰的下落？」
大概是公司裡有什麼喜事吧，丈夫心情極佳，嚷著口渴，從知佳子手中搶去那杯麥茶，一口氣喝光，然後在知佳子對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吵著要喫茶泡飯。
「力量」煮沸了水，製造出蒸氣，能量因此得以消耗，但情緒卻無處依歸。縱使用煮水來宣洩，淳子還是得不到滿足。
「方便說幾句話嗎？」
如果只是點個煙，那倒沒什麼關係，碰上風大的日子，這種超能力在戶外反而極為有用。
丈夫吃過茶泡飯，喝著知佳子泡的粗茶，把桌上的煙灰缸拖到手邊，取出煙盒，叼起一支煙。
到這裡就完全清醒了。
現在，終於找到那個辻仁志了。
「這點小意思算不了什麼啦。」
「喂，水龍頭沒關喔。」
（那就交給我吧。）
辻仁志。
（如果不相信，那也沒關係。不過，這是個好機會，你不妨仔細觀察倉田薰。這名少女是個超能力者。我百分之百確定。等你對倉田薰瞭解更多，石津小姐，對於我說過的你應該笑不出來。）
「就算跟我講這些，我還是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組織。」
「當然，你說的沒錯。」
但是最後，小暮昌樹並沒有遭到逮捕。他，與他率領的幫派成員沒有人被捕。
體力，已經一點一點地恢復了，身上的槍傷雖然陣陣刺痛，幸好傷口沒有發炎化膿。可能是失血導致些微貧血吧，早上起床時，總覺得天花板好像轉了半圈。但，那應該也會逐漸好轉吧。
已經不能再用那所廢棄工廠安撫這股急欲發飆的「力量」。田山町，現在已經成為日本全國媒體工作者最多的城鎮，所以，在運河或公園裡任意釋放「力量」非常危險，萬一被誰看到或拍到就糟了。
「那個小滑頭。他已經跟你聯絡了嗎？」
那傢伙哭著吐實，招認了一切。三名遇害的高中女生固然不用說，另外還有多起尚未浮上檯面的傷害案與強|暴案。每次犯案時，下手最殘忍的，都是在主犯旁邊吶喊助興、迫不及待等著上場的辻仁志。
說到這裡，對方就突然掛斷電話。淳子一隻手拿著話筒，另一隻手緊握著抄下的地址，就像突然被撇下似的，呆然若失。
淳子無法理解。為什麼多田一樹、還有扮演「槍」的自己會與小暮昌樹一樣？多田一樹並沒有折磨任何人，也不會虐殺任何人，更沒有以殺人為樂。處死小暮昌樹，是上天賦與他們的神聖義務。
凡是頂撞異能者、惹異能者不高興的人，立刻會遭到報應。
多田一樹，是第三名犧牲者的哥哥。他已遇害的妹妹名叫雪江，是個膚白如雪的可愛女孩。
「對了，上個月，他住的那個地區舉行眾議院議員的補選。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投票，至少肯定他有投票權。這一點讓我感慨很深。投票是國民的義務也是權利，可是他居然也有投票權。我們國家，對於這種沒良心也無意悔改、禽獸不如的殺人兇手怎會如此寬容。」
「說的也是，對不起。」對方的語尾仍帶著笑意，回到了話筒邊。「我也知道一開口就要求見面，你不可能答應。所以今天，我想先送你一份禮物，你不妨試試看喜不喜歡。我看……，後天再打電話給你好了，還是這個時間。」
接著，她做了一個夢。
例如，在電車上踩到別人的高跟鞋女人，明知自己踩到人，卻理直氣壯連句對不起也沒有，真令人火大。那女人現在要下車了，瞧她扭腰擺臀，走路姿勢做作得要命。集中wwｗ.hｅｔuｂooｋ•ｃｏm.coｍ意識，盯著女人那頭誇張的捲髮。盯著，盯著。
淳子在無意識中，用手按壓著肩傷。
而淳子體內的「力量」，在確定她的體能復原曲線之後，簡直像是擁有自我意志與判斷力的生物，彷彿在說「這樣就可以安心了」，又開始吟吟有聲地強調自己的存在。
淳子赫然想起，不由得提高嗓門。
她熄掉廚房的燈，回到寢室，鑽進被窩才發現，丈夫說的沒錯，自己比想像中還累。
對方隨即報上一串住址和電話號碼，淳子急忙抄下。她很激動，只有這傢伙的下落遲遲查不出來，這幾年來讓她一直很懊惱。
（啊，又悶又熱。）
但，多田一樹在最後一刻退縮了，淳子還來不及對小暮昌樹發動最後一擊，他就拉著淳子離開現場，並且說不想殺人。他說，如果殺了人，那我們不就跟小暮一樣了。
所以，淳子才會去見多田一樹。
即便如此，淳子還是成功地找到了與小暮同為主謀、當時才十九歲的青年，以及負責開車的一名十八歲青年，並「處決」了他們。前者是連人帶房子燒得精光。那場火被視為不明火災結案。起火時，十九歲青年的父母正巧不在家，後來還替他辦了一場相當盛大的葬禮。淳子也喬裝成送葬者到場，望著他父親大言不慚地說他生前像天使一樣善良，前途無量。淳子真後悔沒有連他父母一起收拾。至少有三名不相關的少年作證指出，曾經親耳聽到這名青年大聲炫耀，把第一個十六歲的受害者綁起來，用冰錐戳刺這個無法抵抗的女孩的雙眼。至於後者，那個十八歲青年，淳子讓他的座車起火，車子像火球一樣失速暴衝，撞上電線桿，支離破碎。不過，駕駛座上的青年沒死，他像打不死的蟑螂撿回一條命，至今應該還活著，只不過已變成和仙人掌差不多的植物人。
「上次有個無聊的年輕人打電話過來，也提過這個名詞，他還說什麼本來不應該打給我。」
傍晚的公園溜滑梯底下。
才剛摸到窗框，電話就響了，伸手想接，中槍的肩膀便感到一陣劇痛。淳子有點遲疑，視線從疼痛的肩膀掃過手臂，這才用另一隻手拿起話筒。
但，現在不一樣了。多田不肯理解淳子，他們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他不願接納淳子，他說，比起替妹妹報仇，更重要的是別成為「殺人兇手」。
語氣沉穩，從容不迫。對方是男人，年紀也不輕，是那種很清楚自我能力與職責的人所慣用的說話方式，聽起來像醫生。淳子已經很久沒讓醫生看過病了，但記憶裡醫生的聲音，彷彿都是這個樣子。
淳子倏然瞪大了眼。「啊？你說什麼？」
念力縱火？溜滑梯下的女孩，對牧原的么弟放火？
這次，他打算用那輛車撞死什麼人？淳子驟然湧起怒氣，臉頰發燙，太陽穴青筋暴出。她一生氣，「力量」就會隨之增強。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一次全數釋放還是很危險，因而淳子才會慢慢鎖緊能量，像扭緊水龍頭般。於是，開始出現偏頭痛的症狀，想必是身體這個硬體裝備承受不了「力量」的流動，開始喀答喀答地震動吧。
小暮昌樹有一股少年老成的魅力，口才便給，舉手投足散發出優雅的氣質，頓時成為部分媒體的寵兒。淳子不只一次在電視上看到他，除了八卦新聞節目，連綜藝節目都有，簡直就跟偶像藝人一樣紅。他還滔滔不絕地表示，夢想自己能寫出以年輕人叛逆靈魂為主題的小說，然後自編自導一部電影。
記憶中的聲音。
可悲的是，淳子什麼也「守護」不了。如果自己身邊或生活圈內出現什麼兇惡人物，屆時應該有能力迎擊吧。問題是，惡意無所不在。淳子和-圖-書在單一時刻只能待在單一地點，無法瞬間移動。淳子唯一能做的，只不過在悲劇發生後挺身而出，擊退那個釀成悲劇的禽獸。
「我幹嘛非見你們不可？」淳子故意輕蔑地哼了一聲。「我懂了，你們一定是什麼直銷公司吧？還是老鼠會？」
夥伴。淳子不禁閉上眼。辻仁志。他現在到底和什麼樣的夥伴來往？
剛才，正要接電話就覺得傷口一陣刺痛，好像是什麼預兆。
最後，只剩下辻仁志。
淳子在擊倒主嫌小暮昌樹之前，並不希望引起他的戒心，所以暫且放過其他成員。一旦小暮倒下了，自然該輪到那些黨羽。沒想到，小暮的慘死造成他們很大的衝擊，一時之間，這是某個憤怒者報復的臆測甚囂塵上，導致這些黨羽開始逃竄。不是搬家，就是離開東京遷居鄉下，或是改用化名掩護。淳子的追查行動變得很困難。
如果可以當場報復呢？
淳子在無意識中脫口而出：「把那傢伙的住址告訴我。」
念力縱火超能力。牧原似乎耗費了大半青春歲月，才歸結出這個名詞。他把自己讀過的無數書籍及拜訪過、請教過的無數人士告訴她——那雖然是知佳子很陌生的世界，但，她能感覺到，牧原是認真的。雖然認真與瘋狂的界線有時候曖昧不清，相當危險。
她坐起身，離開被窩，拉開窗簾，夜色隱約泛白。淳子搖頭甩落夢境，抿緊嘴唇。戰鬥的早晨，再度來臨。
（我們是志同道合的同志。）
知佳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剛才本來還打算認真思考，結果卻冒出這麼荒謬的念頭。看來，我還是無法理解牧原先生的心情，也不可能全然接受他的主張吧。
閉上眼，不知為什麼，腦海裡浮現的不是辻仁志，而是多田一樹的臉孔，真不可思議。照理說，現在對他已經毫無感情了。那時，淳子的確對他有好感，覺得他是個認真體貼的好人。淳子也不否認，就是這份好感，促使她主動表明願意扮演他的「槍」。
對方對淳子的質問置之不理，突然說：「辻、仁、志。」
牧原的說法缺乏現實感。
對方似乎很驚訝，感覺得到他忿忿咋舌。
多田已經察覺到那是淳子幹的。那是一個雨霧濛濛的夜晚。他要她就此罷手，不過淳子並不打算這麼做，雙方終究無法達成共識，淳子在雨中悵然離去。
類似的說法好像最近才聽誰說過。對，那是……，同樣也是電話……
淳子抹去臉上的汗水，走出浴室，身上的浴袍濕透了。打開窗子透透氣吧。
我們忍受著，因為那是日常生活，所以忍受。然後就這樣長大成人。如果動不動就為芝麻綠豆的瑣事生氣，跟看不順眼的對象過不去，不只無法適應社會，也是在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
今夜已經太晚了，要行動也得等到明天。不過，理智上這麼想，那念頭卻開始蠢蠢欲動。辻仁志。終於找到那傢伙了。終於可以幹掉他。
電話彼端，再次傳來隱含笑意的聲音。
（我明明叫他別欺負我，誰教他還要欺負我。把他燒死了，對不起。）
現年二十歲。他已經成年了。現在迷上滑雪？還考上駕照？
「ＧＵＡＲＤＩＡＮ……ＧＵＡＲＤＩＡＮ，這名詞你知道嗎？意思就是守護者。」
淳子重新握緊話筒問道。話筒，被浴室溢出的蒸氣弄濕了。
但，多田一樹仍然搖搖頭。
念力縱火。
結果，那天晚上過了凌晨兩點，她還耗在浴室裡，最後雖然上床就寢，渾身還是發燙，難以入眠。
從此，他們再也沒見面。
淳子再次走進浴室，全身僅著內衣，坐在浴缸邊，膝蓋以下浸入熱水，任由蒸氣濡濕頭髮。雖然打開水龍頭，在浴缸裡不斷地注入冷水，那水還是一樣滾燙。和圖書她不時還得機械性地拔掉橡皮塞把水放掉，要不然水很快就會滿出來。
浴室裡瀰漫著熱氣。
「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見面才打電話給你的。你肯見我們嗎？你有這個意願嗎？」
她們就這樣慘遭車子撞死，遺體像破布般就地棄置，或是被扔在別處。
喀嚓一聲。
「是多田一樹的消息。」
牧原他弟弟的遭遇真的很令人同情。由於這段經歷實在太淒慘，令他至今走不出那個陰影。他被弟弟的死絆住了。
打火機燃起小小火焰，丈夫深吸了一口。知佳子站起來，收拾桌上的餐具。
那年初秋，淳子和多田一樹共同擬定計劃，預計將襲擊小暮昌樹。實際上，只要從遠處瞄準就行了。淳子將冷眼凝視著小暮昌樹，很快地對方的頭髮、肌膚、身上的襯衫就會相繼起火，滿地打滾哀嚎。
知佳子泡過澡，正在喝冰麥茶之際，丈夫回來了。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丈夫滿身酒氣，滿臉通紅，呼出來的酒臭味令知佳子不禁皺著臉。
於是她們，鞭策著受傷的身體拔腳狂奔，嫌犯則開車在後面追逐。縱使她們死命逃竄也找不到得以藏身的密林、草地或斜坡。因為這個地點是嫌犯事先選好的，那些女孩就像獵狐比賽的獵物。
案子就這麼耗著，被警方視為主嫌之一、列入調查對象的小暮昌樹，這名十六歲少年開始針對警視廳四處提出抗議，還主動召開記者會，宣稱自己是無辜的。而警方不僅在他身邊四處打探，還故意洩露他的身份，打算把他當成媒體的誘餌……
「我去洗個澡再睡覺。」
「先祝你順利達成目的。以你的能力應該不用擔心啦。還有，如果你喜歡這份禮物，等你完成了該做的處置以後，我會再備上另一份大禮。」
「浴缸的水已經涼了，我得再加熱。」
只要稍微看誰不順眼，就可以燒死對方。那就是念力縱火超能力者。
為什麼那個自稱守護者的男人，會認為多田一樹的消息對淳子是一份「禮物」呢？淳子已經不想再見到他，就算見了也沒有用。
（不要緊，淳子小妹妹，你媽一定會好起來。）
知佳子望著丈夫使用那隻打火機。醉意作祟，他的手哆嗦不穩，那隻打火機大概快沒瓦斯了吧，遲遲點不著火。嘴裡那支煙的煙頭，隨著他的手每動一下，就跟著上下抖動。
但，擁有這種超能力的人，不見得只會做善事。
「你的事我都知道。因為，我們是志同道合的同志。」
「我先把辻仁志現在住的地方告訴你，他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個少年。他已經二十歲了，當然也考上了駕照，最近迷上滑雪板運動，每逢週末都會開車載著滑雪板去各地滑雪，跟他的夥伴一起去。」
「是青木淳子小姐嗎？」
淳子感覺「力量」正渴望釋放，她覺得「力量」渴望被使用。那場大規模的殺戮與破壞，對淳子來說真是睽違已久、毫不手軟的一次「解放」，但「力量」似乎很享受那次解放，甚至食髓知味，現在又開始催促淳子。
（你最好趕緊把你媽的病情通知親朋好友，我們當然會盡全力治療，不過她的心臟很衰弱。）
淳子感到對方的笑意。
（擁有念力縱火超能力的人，數量當然很少，但的確存在著。）
如果是這樣，只因為被欺負，不是也可以點火報復？
「喂？你在聽嗎？」
今天，丈夫心情極佳，正哼著小曲看晚報，如果一不注意，說不定就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那晚，石津知佳子一邊緩緩浸入不太熱的洗澡水中，一邊翻來覆去地回想牧原在公園說過的話。
淺眠，直到快天亮時才降臨。在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狀態下，只有身體頹然放鬆和-圖-書。
「你也是那人的同夥？他還說，『我們很佩服你的工作表現。』喂，這是怎麼回事？ＧＵＡＲＤＩＡＮ又是什麼？」
一個小孩，在沒有助燃劑的情況下，能夠產生熱能把一個活人燒成焦炭。
目送著丈夫喜孜孜地搖搖晃晃朝浴室走去，知佳子又開始突發奇想。如果擁有那種點火的超能力，應該可以燒洗澡水吧？待在廚房，不用按鈕也不必開瓦斯，只要釋放念力，就能將浴缸裡的水加熱到攝氏四十度，豈不是方便又節約能源？
這個像猴子一樣狡猾的青年，改名換姓，擺脫過去，苟且偷生。他對擄來的女學生做了什麼，對其他未公諸於世的被害者又做了什麼，淳子都知道。在她把那個與小暮同為主謀的十九歲青年燒成灰燼之前，先用「力量」折斷對方的雙腿，讓他逃不了，然後逼他一五一十說出經過。
「你是誰？」
之後又花了整整兩年，才終於收拾掉小暮昌樹。在轟動社會的荒川河邊四屍命案「處決」行動結束以後，淳子曾去找過多田一樹，為了向他報告「行刑」任務已經結束。
為什麼會夢到那麼久以前的事，淳子也不明白。那是一段討厭的回憶，是她一直刻意壓抑的記憶。睡衣黏著身體，一絲汗水滑落胸口。
這是捏造的，是個故事。
現場除了那小孩，還有另一個人，正朝著燃燒的小孩伸出手，大聲嚷著什麼。他也……，對，是男生，是個少年……，在哭，他的聲音嘶啞，身體搖搖晃晃，但他認出淳子，想要追上來。淳子拼命跑、死命逃。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請你原諒我……
知佳子忽然想到，所謂的念力縱火，換句話說，就是一種像這樣坐在丈夫對面，不用動手，只要稍微集中意識，就能讓煙頭著火的能力。
（那不是普通的火災。我弟身上不是以普通方式著火。）
知佳子雖然嘴裡唸他喝太多丟人現眼，心裡卻一邊微笑，一邊燒開水切泡菜，俐落地準備宵夜。她真想告訴丈夫：我被踢出那起連續殺人案的調查小組，算你走運喔。如果知佳子為了那起案子忙得焦頭爛額，這時候絕對不可能在家。
她能夠協助他復仇、處決。她認為自己與他處在同一個立場，可說是天意。
沒有物證。不過狀況證據倒是堆積如山，證詞也多得數不清。媒體一邊捧小暮昌樹，一邊將警方洩露的情報詳加報導。輿論也分為兩派。
這怎麼可能。
調查行動開始。情報外洩，媒體也開始報導。然而即使嫌犯的手法再凶殘，畢竟都尚未成年，以致警方無法強制調查，何況又是僅憑密告的線索，缺乏物證也是一大敗筆。
當第三名被害者被發現時，警視廳為了顏面展開大規模搜查，最後盯上了某個不良少年幫派。起因是某個因其他案子被輔導的少年在偵訊室說溜嘴。此事在日後造成很大的後遺症，不過警方當時迫切需要情報，就算是再小的線索也不放過。
「突然要我報上姓名有點困難。」
若用漢字寫，他的名字是「辻仁志」，像藝人的名字般別緻風雅。可是，淳子僅從遠處看過一次他的尊容，相當不起眼，唯獨塌鼻與一口亂牙特別顯目，是個像人渣般的醜八怪。
無奈之下，淳子只好不斷地讓水沸騰。她在浴缸放滿了冷水，把「力量」注入其中。不到三十分鐘，這間小公寓的浴室就變得像三溫暖一樣。
但，就連丈夫，也不可能一整天樂陶陶。一天之中總有那麼幾次，會碰上晚娘面孔的咖啡店女服務生，不得不與客戶公司裡的討厭經理鞠躬哈腰，或是在爆滿的電車裡被踩到腳，一瞬間也好、短短幾分鐘也罷，想必都生過氣。那正是日常生活。
淳子就此離開了他，並且獨自繼續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