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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頭子。」阿春微微一笑。「您好。」

「魚舖那邊，可以僱人啊。」阿仙開朗地說。「我們可以離開那個大雜院，住到大街舖子。也可以讓阿春過好一點的日子。」

幾乎連找都不用找，很快就看到通町的伊勢屋。白底藍染字號的大布簾在五月的風中飄蕩。

「看來不是胡說的，頭子。」

「你就和我一起去。不讓對方發現，只遠遠地瞧一眼，應該不會惹上麻煩。」

「聽到一千兩時，我只覺得荒唐。」阿仙笑道。「可是，那掌櫃回去之後，我開始仔細想了想。如果那是真的到底會怎樣？如果只是有錢人一時興起，不知是什麼原因，認定我家的鰹魚是吉祥物，非要花一千兩買，到底會怎樣？這麼一來，我們就有一千兩了。」

「那孩子最鎮定。畢竟是孩子，還沒嚐過金錢的可貴。」

說著說著，阿春回來了。

「是，我明白了。」

「沒必要道歉。這事的確很怪。」

「當我認為拒絕比較好時，我會不客氣地拒絕對方。所以你現在最好把今天早上的事當做是一場夢，夢裡的錢是不可期待的。」

將近中午，估計角次郎應該已經出門做生意，茂七這才前往三好町他的住處。

「討厭，拜託不要再叫我小春春和*圖*書了。」

「那，我家那口子今天早上去找頭子了？真是對不起。」

據說，今天早上角次郎告訴對方，有不少顧客等著買他的鰹魚，要對方暫且先回去。結果，伊勢屋掌櫃離去之前，特別叮囑：明天一定要將你買的鰹魚以一千兩賣給我。

「知道，那時那孩子已經醒了。」

可是，為什麼要買角次郎的鰹魚，而且非得用一千兩不可呢，無論這對夫妻如何追問，他都絕口不答。

茂七默不作聲地聽著。燕子從眼前唰地橫飛過去，阿仙仍望著遠方。

「可是，世上真有這種事嗎？」

阿春驕傲地點頭。「我最近呀，也會剪裁了。」

角次郎的臉黑得像柴魚，而阿仙再怎麼樣也無法說她皮膚白皙，但是女兒阿春卻是個皮膚雪白、有雙水汪汪眼​​睛的可愛姑娘。再過兩、三年，她大概會是三好町的美人——不、不，應該是深川的美人吧。

「總之，我想先確認一下日本橋通町是不是真有伊勢屋這家和服舖，就算有，接下來也必須確認到這兒的掌櫃是不是伊勢屋的掌櫃。」

藝妓的衣袖都十分寬大，那是為了跳舞的緣故。又因頭梳大髮髻，所以背部衣領開得深。據說從最初的剪裁布匹就hetubook.com.com與一般婦女不同，而阿仙縫製時又特別下工夫，她依照每個藝妓那千差萬別的身材，微妙地改下襬長度，或調整腰身寬度，讓穿上的人都是最美的。

茂七不想讓阿仙心裡的那個大秤誤秤了，他盡量冷靜地說：

讓阿春看家，兩人一起前往日本橋時，阿仙一路滔滔不絕，相較於角次郎的既驚喜又憂懼，她沉穩多了。

「沒錯，正是那個人今天早上來我家。」

江戶市的物價逐年攀升，雖不能一概而論，但一兩足夠一個成人買一整年的白米。一千兩的話，表示一千個人甚麼事都不用做，也有一年的米飯可吃，而角次郎家有三口人，那表示每個人有三百數十年不用工作也有飯吃。一千兩正是這樣的一筆大錢。難怪明明覺得可疑，角次郎卻一臉輕鬆得古怪，而阿仙則漲紅了臉。

「喔，你好。一陣子沒看到你，又長高了，小春春。」

「你說得沒錯。那是當然的。」

此刻阿仙的心裡有個比錢舖大秤更大的天秤，右邊盤子盛著她的夢想，左邊盤子盛著戒心。天秤搖晃不已，時而右邊往上，時而左邊往上。茂七簡直可以看到那副光景。

「是我叫我那口子到頭子那兒。」阿仙說道。「這事，我們不敢www•hetｕｂooｋ.ｃｏm•ｃom答應，可是讓對方碰釘子又覺得有點可惜……」

「那，我和頭子一起去比較好吧？」

角次郎家有個與他同年的媳婦，名叫阿仙，以及十三歲女兒阿春。阿仙是有一身好手藝的裁縫女工，和角次郎結婚之前，以縫製衣物為生，現在也是掛著和丈夫不同的招牌做生意。其實茂七家的頭子娘也幫人縫製衣物，從她那裡，茂七也很清楚阿仙的事。

阿仙說完，呵呵笑著。

剛結婚時，阿仙和角次郎住在柳橋，換句話說，當時柳橋的藝妓姐兒是阿仙的老主顧。藝妓動輒彼此較勁，讓辰巳藝妓搶走阿仙，想必柳橋的姐兒當時一定很不甘心。

現在角次郎夫妻住的這棟三好町大雜院是隨處可見的建築物，因位於木場中央，四周都是木材的集中場和河道。這裡日照條件好又通風。基於阿仙的工作性質，這對夫妻在大雜院租了最大的房子。雖是挑擔叫賣魚販的住處，卻完全聞不到魚腥味。角次郎切魚用的大砧板，和阿仙做飯用的小砧板，都洗得乾乾淨淨地並排在廚房邊的向陽處曝曬。

「是嗎？是我不好。平常有幫阿母的忙嗎？」

阿仙說，他打開帶來的木箱，將十個一百兩的布包排在他們夫妻面前。

茂七俯視著阿https://m.hetubook.com.com仙，等她抬起頭與茂七四目交接，他才接著說：

不知是否多心，阿仙似乎漲紅了臉。茂七想起角次郎也是這樣。

阿仙的聲音微微發顫。她作揖般合掌貼在嘴上。

「他說錢全都帶來了，也讓我們看了。」

「這舖子的生意真好。」

「所以我想還是先找頭子商量看看。伊勢屋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說啊，阿仙，並不是想潑你冷水，可是這事畢竟很可疑。」

一千兩的話，只是轉手間的事。

對擁有一技之長、能踏實賺錢的阿仙來說，一千兩可是教人頭暈眼花的一大筆錢。她一見到茂七，趕緊主動提起這事。

外面的格子紙門，一片寫著「魚舖次郎」，另一片則是「裁縫　仙」，這大概是出自大雜院管理人之手，字跡顯得莊重。

她​​垂下眼簾地說：「說得也是……」

茂七和阿仙兩人在伊勢屋前隨意地來回走了兩趟，阿仙認出了坐在堆放布匹的架子裡邊、古舊的帳房屏風裡的男人。

阿仙用力點頭地說：「我明白了。可是，頭子能不能再等一會兒？我叫阿春去辦點事，她應該快回來了，讓她看家，我就可以出門了。」

隔了一個呼吸的時間，阿仙小聲回答：

「這麼一來，我們就可以實現多年來想開舖子的願望。和-圖-書我家那口子也不用再出門挑擔叫賣，不用在夏天到處走得滿頭大汗，也不用在雪天裡手都凍傷了還得出門賣乾魚。」

「小春春知道這件事吧？」

「在徹底弄清楚之前，這事就交給我全權處理好嗎？我想調查一下，好好聽聽對方到底存什麼心。如果我認為有道理，我就會答應，到時候你們再以一千兩把鰹魚賣給他們。那時只要想成中獎券就行了。可是，阿仙……」

不過，那孩子現在看起來也沒有過得不好啊——茂七並沒有說出口，只在心裡默默地說。

一條鰹魚賣一千兩，這實在教人難以置信。不是正常的買賣，背後一定有什麼不好的事。會這樣想也是人之常情。然而，話又說回來，對孜孜不倦工作過日子的老百姓來說，一千兩的確教人心動。

「可是，你也無法幫角次郎照管舖子。」茂七緩緩地說。「要是你裁縫不做了，辰巳的藝妓姐兒會不方便。」

她專門縫製藝妓在酒席上穿的高級衣物。老主顧是深川永代寺門前町名為「辰巳藝妓」的姐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