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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物語

作者:宮部美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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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遺恨櫻 三

第六章 遺恨櫻

茂七命系吉兩天跑一趟角田家,讓他們知道這邊在監視他們。要是有人問起,什麼都不用回答,只要打個招呼便回來。
「是。小姐決定招贅。今天訂婚,半個月後舉行婚禮。聽說到時候我們也有喜酒可喝。」
捕吏登門造訪,即使沒事恐怕也會很令人不愉快,不知是不是茂七搶先打了招呼,七右衛門才沒有露出怒意。
「廚藝相當好。」
彷彿在等這一刻似的,老闆為系吉盛第二碗飯,他說:
老闆苦笑,額頭上出現深深的皺紋。
勝藏折了回去,腳步比來時要快。當他隱沒在黑暗中,剛剛文風不動像個菊花偶人的老闆突然動了起來。
下女一度離開,之後又端來料理和酒。茂七兩人雖然婉拒,但對方說是喜事,請茂七二人一同祝賀。
「你認為他以前是做什麼的?」
茂七仔細想了想老闆的看法,覺得的確有令人信服之處。沒錯,尋找失物或失踪人口本來就是捕吏的工作,而因怨恨遭人作祟之類的內情,只要花點時間也很容易就查出來。不同的只在於,日道所接的工作,往往都是捕吏一開始便不當一回事的事件,要不然便是拜託的這一方不想讓事情張揚出去。
老人一臉稀奇地看看茂七又看看系吉,接著鬆開了曬得像柴魚的雙頰。
「是應景的東西,櫻年糕。」
「好大啊!」
兩人互望一眼。系吉用手肘頂了頂權三。
隔了一會兒,權三說:「菜刀和武士刀相通。」
「正​​逢貴府喜事,恭喜恭喜。」茂七雙手貼在榻榻米,鄭重打招呼。「在喜事當天來打攪,實在很對不起,而且還讓我們喝喜酒……本來應該改天再來拜訪的,只因公務纏身,事情有些緊急,明知失禮,卻還是在此恭候。」
系吉似乎覺得無趣,雙肘頂在盤子旁,盤裡還有吃剩的食物。
「是的。木置場那邊還比較熟悉。這兒完全是鄉下地方。」
「不,沒那回事。請用,這只是一點點心意。」
「我認為,也許真的有人會靈視。」權三回答。「只是,日道的話,那就有點太誇張了。就算可以靈視,能不能看得那樣詳細還是個問題。」
勝藏驚訝得顯得有點滑稽,系吉甚至因此而偷笑。攤販老闆垂著雙手,彷彿看到刺眼的東西,瞇著眼睛凝視站在暗處的勝藏。權三則是望著老闆。
無論任何時候,捕吏通常不從大門玄關進出。兩人從馬廄一旁繞到主屋廚房後門,告訴來人因公務前來訊問,來人帶領茂七二人到裡屋,是一間沒有壁龕,也沒有任何裝飾的簡樸榻榻米房,但可能剛換了榻m.hetubook.com.com榻米,有一股燈心草香。隨即有個與阿瀧迥然不同的文雅中年下女端茶過來。
由於缺乏關鍵證據,目前沒法有什麼動作。角田七右衛門的樣子確實很怪,但是否與清一有關,完全不得而知,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系吉從掉在地面上的方才客人偷摘來的櫻花枝折下細長的小樹枝,他說,既然要去探病,把這個也帶去。
七右衛門的嘴唇薄如刀片,此刻似乎在微笑。
七右衛門的笑容消失了。
「話雖如此,但也需要一開始的線索吧?」系吉又睜大眼睛說道。「沒有任何線索的話,半次郎也無從查起啊。」
今晚適合賞花,富岡橋橋畔的攤子擠滿了人,一旁賣酒的豬助也生意興隆。茂七向一如往常沉穩且寡言的老闆介紹權三和系吉。老闆很高興,特地騰出一條長板凳給茂七他們,並接連端出料理。
「老爺馬上過來。等候時請先用餐。」
「是,這我也知道。」
地主角田七右衛門的宅子位於十萬坪西側,對廣闊得令人目瞪口呆的一橋大人宅邸有所顧忌般地建在稍微南邊、四周都是田地的地方。這主屋和其他住屋環繞著各種樹木,院子裡有從河道引水的池子。
「喂,你也是來喝一杯的嗎?」茂七開口搭話。「還有空位喔。不過,今晚酒賣光了,豬助那老頭子已經回去了。」
他似乎不打算再走過來。茂七回說:「多謝啊。萬事都拜託你了。」
「重複同樣的話,沒什麼意義,我失陪了。要是你們認為有必要,也可以問問我的家人,但今天畢竟是我女兒訂婚的日子。由於是獨生女招贅,所以也宴客,熱熱鬧鬧一番。請你們盡量不要妨礙到訂婚的儀式。」
「是的。不過,來不及做醃漬櫻葉,我從學甜點那裡要了一些。明年春天應該就可以全部自己做。」
權三那溫和的臉綻開笑容。「我本來是舖子商人,儘管現在是頭子的手下,但仍留有舖子商人的味道吧?」
「我根本分不清樹根附近的泥土是不是新的。」
裙褲發出咻一聲,七右衛門坐到上座,是那種習慣了受人景仰的大方態度。
「毆打小孩,真不是人。」老闆難得以嚴厲的口吻說道。
「為什麼?」
通稱十萬坪或六萬坪的這個地方,放眼望去盡是田地,偶爾可見零星的地主宅子和大名廣闊的別宅。由於過於遼闊,天空顯得高聳,河水也非常湛藍,有別於江戶那花枝招展味的是隨風飄來的秧苗青草味和糞肥的味道。和*圖*書
「既然是公務,那也沒辦法。」他乾脆爽快地粗聲說道。「不過,因為今天的關係,請你們盡快完事。」
系吉暗吃一驚地仰望著老闆,權三則是看著茂七。茂七向兩人點頭示意之後,才回答老闆。
「一包給頭子娘,另一包就當做是給日道那孩子的探病禮。頭子,您會到三好屋吧?」
「不,不是日道說了什麼,而是日道最近遭人襲擊,傷得幾乎沒命的這事比較要緊。」
「頭子認為那孩子真的具有靈視的能力嗎?」
「咦!是梶屋……」系吉喃喃地說道。
「我們在意的不是阿夏說的那毫無憑據的殺人事件,而是差點被殺死的日道的這件事。我們只想查出,到底是誰僱人做那種事。只要發現對日道稍微懷有敵意的人,我們就這樣一家家拜訪,問清事由。」
「可是,老闆,你為什麼知道呢?」
「那邊比江戶暖和得多。這邊的初春不但有霜,也有寒風。想讓垂櫻在江戶開花,必須經常花錢請人照料。有時為了肥沃土壤,為了不讓霜凍硬土壤,就必須翻挖樹根的地方添上新土。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問在我們這兒出入的園丁。」
「你覺得那​​老闆怎樣?你認為他生來就是個廚師嗎?」
「我喜歡吃甜的。」權三說道。「是什麼?」
這時,權三轉頭看著攤子對面的暗處,茂七隨即跟著朝那裡看去。有人靠近。
「這個啊,不太清楚。」茂七喝完蜆湯,擱下碗,仰看著老闆。「老實說,我不知道。」
「我還是討厭鄉下。」系吉抱怨地說。「那宅子非常豪華,但是連家裡都有糞肥的味道,我走到走廊盡頭時差點窒息。」
「那個啊,變得很怪。」
途中與載糞肥的拉車擦身而過時,系吉皺著眉吸了吸鼻子。茂七叫住拉車老人,問他是不是來找角田七右衛門。
七右衛門笑了出來。「既然如此,跟我們更沒牽連。因為太荒唐了,我們也覺得很煩,話雖如此,畢竟還沒嚴重到想要對到處造謠的人動手的程度。」
「那事,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權三邊吃鹽烤土魠魚邊如此說道。系吉則一副很滿足的樣子吃光料理,還與其他的客人談笑,顯得非常愉快。
七右衛門就像勝藏手下那般粗暴地從鼻子哼了一聲。
「你第一次和圖書來嗎?」
「你們也是趕來祝賀的?」
「祝賀?角田家有喜事嗎?」
「頭子只要一提到日道那孩子,就會變得冷漠。」
「下次還會再來打攪。」茂七才說完,那下女就顯得很不高興。
茂七、權三和系吉驚訝得幾乎要跳起來。
另一方面,又命當天沒露面的權三,仔細調查角田家周邊的人,向出入角田家的商人、佃農打聽,清一失踪的那陣子,角田家有沒有陌生人進出或什麼可疑的事。兩人——討厭鄉下的系吉嘴巴上嘮叼個不停——立即展開行動,茂七雙手揣在懷裡又開始左思右想。
果然也認為是武士。茂七很滿意這個回答。
「是嗎?我可不是個多情的捕吏。」
老闆點頭說道:「是的。所以,如果日道那孩子能夠靈視,應該就是這個部分吧?」
茂七打躬說聲「明白了」,接著說明阿夏的事。一聽到阿夏的名字,方才還很高興的七右衛門,臉馬上沉了下來。他一皺起因喜酒而通紅的臉,便宛如哼哈二將。
「嗯。反正你的臉長得很像算盤珠子。」
隨著一杯黃湯下肚,攤子四周開始熱鬧起來,有人輕佻地說:「賞花的花不夠。我去找花​​來。」過了一會兒,不知那人從哪裡偷摘來一大樹枝的櫻花。不過,茂七一行人只是安安靜靜地喝著酒,最後這些喧嘩的客人也逐漸散了,快到深夜時,終於只剩茂七他們三人。
勝藏狠狠瞪著系吉,系吉才停止笑聲。
「日道那孩子的事進行得如何?」
茂七沉穩地說:「我們並非只相信阿夏的話,還有其他的事。」
老闆端出盛著小小櫻年糕的盤子。要了粗熱茶,茂七一行人吃著甜點。老闆又包了兩包櫻年糕。
「垂櫻是京都那邊的樹。」
「回去時酒桶變輕了很好吧?」茂七笑道。豬助打了個躬才離去。
「別再喝了吧?」老闆開口說道。「我做了蜆湯。」
權三以天生的悅耳聲調問道。老闆微笑地說:
系吉在一旁以「真的可以說出來嗎」的表情觀望,茂七告訴老闆事情的經過。老闆一邊忙著做事一邊靜靜地聽著,最後抬起眼睛說:
七右衛門有些震驚。阿夏曾說,她第一次來這兒,一提到清一的名字,出來招呼的下女臉色就變了,那時的下女大概也和此刻的七右衛門一樣吧。不管角田家的人性子如何,也不管他們暗地裡做了些什麼事,但為人都相當正直的這一點應該錯不了。
「那伙人還沒找到。」勝藏瞪著系吉,對茂七說道。「可是,已經有線索和_圖_書了。大概不久就可以了事。」
「樹根附近的泥土好像被翻過了。是不是挖過了?」
「權三先生和系吉先生覺得呢?」
兩人目送老人離去。「我們來得正好。」茂七說道。「七右衛門心情肯定很好。」
雖然不知道客人都聚集在哪裡,卻也完全聽不到任何熱鬧的喧嘩聲,可見這宅子非常大。
「因有點因緣偶然聽到的。」老闆如此回答。「比較重要的是,我認為日道那孩子靈視所看到的事,很可能大半都是半次郎查出來的。」
「年輕時太放蕩,有個時期被逐出家門。大概專與一些不良分子來往,最後因為有人檢舉賭場,他因而被捕,所以才成為捕吏的手下。我記得好像是本鄉那邊的捕吏。」
之後,無論茂七說什麼,七右衛門都不當一回事,只是一再反覆地說毫無關聯、不知道,最後甚至在談話中再度讓裙褲發出咻地一聲站了起來。
「那個叫日道的小鬼說的話,你們也相信了?」
垂櫻原本是京都那邊的樹,江戶十分罕見。不過,與茂七他們平時所見的櫻花相較,它的開花期似乎較晚。此時看不到半片花瓣,只是看上去整個染上一片淡紅而已。
「日道那孩子不是當場馬上靈視吧?總是隔幾天之後再說出神諭。對熟知搜查竅門的半次郎來說,只要花幾天大致查一下被靈視那個人的事,應該是輕而易舉的吧?再說,他以前就是幹這一行的。當然不是說全是半次郎一個人調查,我認為大概是拜託以前的伙伴。」
端上來的是櫻花茶,茶杯裡漂浮著用鹽醃漬的櫻花瓣。
「甚至連人家說那株垂櫻底下埋有屍體也不計較嗎?」
深川是填海造地的新開發地,離大川愈近愈熱鬧,街道上的住家也十分擁擠,繁華的門前町茶館和妓院吸引了人潮。可是,往東愈接近下總國,商家便逐漸減少,菜圃毗連,露出了遼闊的填海造地的真面目。
系吉說客氣不吃反倒失禮,便動手吃了起來。他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一旦查到內情,之後就簡單了;一是幫對方找回失物或失踪的人,二是給對方線索就好,至於作祟或妖怪附身之類的,也只要裝模作樣替對方做法便行了。
老闆在攤子後面坐了下來,緩緩地點頭。「我也這麼認為。頭子,您發現了嗎?那個三好屋的半次郎以前是捕吏的手下。」
茂七三人移到老闆面前和圖書的長板凳,品嚐熱騰騰的蜆湯和白飯。豬助正準備打烊,在禿頭上裹著頭巾。
「可他明明是三好屋的繼承人啊?」
梶屋仍然沒有帶來任何消息。茂七臨時想去豆皮壽司攤。晚上等系吉和權三回來後,帶他們一起出門。
權三哈哈大笑。「那老闆身上也留有以前的味道。」
「老闆做的?」
茂七慢條斯理地吃完冷掉了的料理。系吉說要借用廁所站了起來,接著剛剛那名下女來收拾料理。她看到茂七二人還在,似乎吃了一驚。
「聽說今天是小姐訂婚。喜事當天來打攪,實在很不巧。」
茂七想起三好屋半次郎那經常四下張望的眼神。他本來就覺得那​​眼神好像在哪兒看過,原來是捕吏的眼神。由於距離太近了,反而無法立即想到。
「對方是大地主,身分和梶屋不同。」
的確是勝藏。他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低著一顆粗大的頭,似乎沒發現茂七一行人,踢踢躂躂踩著竹皮履往這邊走來。
「那姑娘瘋了。」七右衛門呸地說道。「那姑娘說的話,你們真的相信嗎?」
逐漸靠近角田家,大老遠就可以看到院子裡的樹木,而主屋西側有株一看就知道是那棵高大的垂櫻,優美的枝枒如亂髮隨風飄曳。性急的系吉拔腿跑了過去,但無論他怎麼墊起腳尖或往上跳,他只說:
回程路上,系吉避開耳目在田裡撒尿,他說宅子太大,差點迷路,根本沒找到廁所。他頻頻鼓動鼻翼。
「頭子,都怪您用鄭重的語氣和他說話。應該要恐嚇他一下。」
「嗯,當然會去。東西我就先保管,那孩子應該也會很高興。」
勝藏停住腳步,聳著肩膀。茂七覺得他們待太久了打攪到兩人。總之,勝藏今晚是來找老闆的,由於他滿腦子都想著這件事,才沒發現茂七他們也在這裡。
「各位頭子,你們想吃甜點嗎?」
茂七和這兩個手下另當別論,但一般說來,捕吏及其手下,很多都是心中有鬼的人。換句話說,起初是告密的身分。正如老闆所說的,因賭博被捕,想開罪釋放便必須為上頭做事——這種例子在捕吏這一行很常見。
系吉一邊蹣跚地走在田間小路一邊發出驚嘆。
「是啊。可是,日道的行事也不值得鼓勵。賺大錢的報應確實重了些,但應該會就此收斂一點吧。」
過了四分之一個時辰,七右衛門來了。因為是這種日子,他穿著印有家徽的裙褲禮服。他的身材相當高大,五官也長得清秀,半白的頭髮,更增添風度,不難看出他年輕時必定很得女人歡心。
「啊!真的嗎?」系吉滴溜溜轉著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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