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雖然他的問法有些不合邏輯，但本間還是點點頭。
她開懷地笑著，露出美麗的牙齒，並沒有虎牙。
「大概是一下子活動得太厲害了。事情變得有點棘手了。」
小智趕緊撿起了相簿。這時從相簿一角飄出一張照片落在地板上，本間將照片撿了起來。
「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背後發出了細微的聲響，於是本間的視線從相簿轉到了身後——是小智探著頭在看他。
「歐美國家就沒有這種制度。」
「是吧。」
本間這才發覺或許小智是想跟他說這件事。當然小智也擔心膝蓋還未完全康復的他到處奔波，但小智也同樣十分擔心行蹤不明的呆呆，所以想說出來，讓爸爸安慰他不用擔心。
井坂像個孩子一樣，雙手撐著臉頰思考著。
「不行，那樣不可以的。本來就不可以那麼做的……」
停止撫摸脖子的手，井坂看著本間問說：「和也的未婚妻，是不是不知道關根彰子這個人宣告過個人破產呢？」
「這個人長得很漂亮。」
井坂眨眨眼睛問：「什麼罪？」
「可是……居然冒用別人的名字。」井坂感嘆地說完後，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脖子。
小勝家或許因為他是鑰匙兒，父母聽從了他的願望，所以這隻取名為呆呆的狗便留在他家了。不過小智也經常帶它出去散步。
說的也是……本間心想。
但是本間還是將和也未婚妻的特寫照片和這張立可拍相片抽了出來準備借用。他將兩張照片收進記事簿時，正好聽見小智房裡的咕咕鐘報出午夜十二點的鐘聲。
「但是你不想用那種方法。」
「重婚罪呀。」本間笑說：「國外的電影和小說中不是常有這種主題嗎？因為他們那裡只有出生證明和結婚證書，加上國家又很大，很容易發生重婚的情況，還是說很容易讓人犯下重婚罪。但是在日本，只要調查一下戶籍就能立刻知道婚姻狀況。」
「而且調查破產的經過時，假冒身分的事實也會跟著被調查出來，會讓人發現她不是真正的關根彰子，所以只好趕緊逃跑了。」
「那個人有在相簿裡面嗎？」
說的倒是很有道理。
換句話說，他想看看那個讓爸爸破壞約定不能在家養傷的人的長相。本間翻出相簿最後一張的照片讓他看。
清潔劑固然也可以，但是短時間內要見效，還是汽油最好用。千鶴子曾經這麼說過。事後則又喊著很傷手，拼命往手上塗抹護手霜。
「而且跑得很慌張。」
「是什麼呢？」小智湊過頭來問。
兩個女性都穿著寶藍色的背心套裝，長袖的白襯衫胸口打著一個桃紅色的蝴蝶結。大概是制服吧。
所以她的交友範圍狹窄，從這點來判斷也就不難理解了。她隨時都做好從前線撤退的戰鬥準備。
井坂搖搖頭，然後輕輕用下巴指著小智的房間說：「已經睡了。還交代我說，爸爸回來的時候，千萬叫爸爸不要叫醒他！」
「時代不一樣了。戶籍的買賣也不是不可能的。」井坂說時，對著空氣皺著眉頭，「這年頭不是有東南亞的女性就為了在日本工作而跟日本人假結婚嗎？」
井坂邊聽邊點頭，表情卻有些僵硬。雖然他想裝出不在意的樣子，但還是會顧慮到本間的立場。
「不是只有名字而已，連身分都假冒了。這種案例過去也不是沒有，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大概是昭和三十年代（一九五六年～一九六五年）那時吧。有個男子借用別人的戶籍過日子，結果被控告侵占姓名權。」
小智認真地端詳了好一會兒說：「這裡是迪士尼樂園耶。」
「那這樣子的話，我們就不能幫助有困難的人了？」
本間的心中多少還是存在著「這不是工作」的感覺吧，所以對整件事沒有看得很嚴重。一個和千鶴子用同樣方法做家事的女人，他實在不願認為會有什麼黑暗的過去。那個裝有汽油的小瓶子和光可鑑人的抽風機扇葉，會做那種事的女人竟然會有不得不逃避的往昔，他實在不願意承認。
「對不起。」本間很誠懇地道歉，「我的確沒有遵守和你的約定，這是爸爸的不對。」
「可是栗坂哥哥又沒有幫我們家做過什麼，為什麼爸爸就要
和_圖_書幫他？很奇怪耶。」重新再檢查一次相簿，發現這張照片是夾在封面內側的口袋裡。那是用來收藏底片的紙製袋子，因為不透明，之前沒有發現。
原本就是無中生有的誣告事件，稍微調查一下就能釐清冤情。井坂被無罪釋放了。因為公司的負債幾乎都是年輕老闆自己拿去花用掉了，會有這種結局也是想當然爾。只是從小就被教育「所有的過錯都是別人犯的」，年輕老闆不太能接受這個事實，於是一而再使出其他花招來困擾井坂。自然也對井坂之後的工作造成了影響。倒不是說他的品行或為人受到懷疑，而是像經常被警方傳訊、必須找律師商談之類的事占去了工作的時間。
小智並非本間和千鶴子的親生小孩，還在襁褓時期就被領養回來的。那是在特別領養制度實施之前，也就是戶籍上可以不記載小孩子親生父母姓名的制度之前。
「今天……」突然間他開口了。
「所以就無法欺騙女人了。」
「可是和也他現在很煩惱。為了幫他，爸爸不得不出面。」
「嗯。」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他催促本間說下去時，眼角還是堆滿了笑意。
「真是不好意思。」本間低頭致意後，輕聲詢問，「小智那傢伙是不是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
「不行，這種事情公家機關管得很嚴的。不然的話，問題可就多了。」
「警察在目前的階段什麼都不會做的。這一點爸爸說的準沒錯。」
就像用訂書機連續裝訂文件時，突然沒針，打空了。本間有那種感覺，趕緊搖搖頭問說：「你說什麼？」
「就是這個女人。」
「我會注意的。」
在棒球場附近的房子。然而若要特定是哪裡，這點線索是不夠的。日本全國不知道有多少個棒球場，根本就數不清。
猶豫了一下之後，小智說：「爸爸也很擔心栗坂哥哥不見的女朋友嗎？」
「你也這麼認為嗎？」
只是一張房屋特寫的照片，角落的兩名女性是偶然被拍進去的吧，所以主體是這間洋房。如果是拍人，應該等到被拍照的主角走到更好的位置才按快門吧。
本間和他們夫婦熟識，正好是在井坂貪污誣告罪鬧得最凶的時候。說是鬧得最凶，也已經是最後的階段了。警方已經愛理不理、自己聘雇的律師也宣布放棄，實在找不到其他手段可使的年輕老闆，竟然隻身拿著鐵棒來襲擊井坂家。
當時夫妻倆商量的結果是，反正將來總是會知道的，若是從別人口中得知，對孩子而言太可憐了，因此決定等小智十二歲時再親口告訴他。沒想到三年之前千鶴子發生那種事，結果本間得一個人說明真相，到期限之日還有兩年。
本間想起她放在方南町公寓置物櫃裡的那一小瓶汽油。家事由媽媽一手處理的和也似乎不太清楚那瓶汽油的用處，但本間一眼就看明白了。因為以前千鶴子也曾做過。
人性本來就很殘酷，只要發現別人哪裡不一樣，就會群起攻之。小智在托兒所時，不曉得怎麼洩漏出去的（大概是註冊時所繳交的戶籍謄本吧），校園裡流傳出小智是養子的說法。還是四歲的小孩子，同學之間並沒有出什麼問題，但在媽媽之間還是成了一時的話題。為此千鶴子有一段時間既生氣又很傷心。
本間聽從推薦喝完一杯香甜的咖啡，雖然不可能立刻消除疲勞，但感覺上心情倒是輕鬆了許多，果然不錯。
本間伸出手調整暖氣機的出風口，好讓小智也能吹得到熱氣。小智一坐好，便用聰明伶俐的松鼠般表情面對著他問：「今天去了哪裡？」
因此到現在為止，家裡的許多小事，他們都是這樣子商量過來的。加上這次本間的住院，更加麻煩了他們夫妻，欠的人情益發難以收拾，但也加深了彼此之間的信賴。
「嗯，畢竟是私人調查，而且又是在東京都內。如果是鄉下地方的話，還可以勉為其難拜託人家幫忙。」
似乎和也和他的未婚妻都不是很喜歡拍照。就印象而言，看來是兩個人親密交往之後才開始拍照的，所以應該保存有這一年半期間內的相片，但是相簿裡卻只塞了個半滿。
隨和*圖*書著玻璃飛散的碎裂聲，緊接著是久惠的尖叫和男人咆哮的罵聲。
「怎麼，起來了呀？」
帶著相簿回到家已經是十點左右。因為開車來回，所以沒有帶傘。白天的疲勞如今一起釋放，每走一步都舉步維艱。在國宅門口停了一下、在三樓共用的走廊上也停了一下，好讓雙腿得以喘息。
小智笑嘻嘻地從椅子上滑下來。這時手肘碰到了桌上的相簿，應聲落在桌子下面。
久惠是個十分標緻的美女。本間現在還會常常想起她大叫，「你敢對我先生怎麼樣！」一邊拿著平底鍋正準備衝過來給年輕老闆一擊的齜牙咧嘴狠樣。而且甚至覺得當時的她比起平常盛裝微笑時都要美麗許多。
小智眨著眼睛。
被拍得有些模糊的照明燈。
「不用太擔心，再等些天看看。說不定明天一早就回來了。」
「和也放在這裡的東西。」
「如果還沒有回來，我可以去找牠嗎？」
千鶴子猝死後，本間又不能不上班，小智不論在現實生活和心理上都變成了孤零零一個人。這時率先跳出來表示願意照顧他的就是井坂夫婦。在小智的身心狀態恢復平靜之前，從接送上下學到晚上陪上廁所，都是他們夫婦一手包辦。換句話說，本間和小智能夠重新生活變成目前的型態，全靠井坂夫婦的幫忙。
「真可憐。不過這樣子要把人找出來，應該很費工夫吧。」
小智不滿地嘟著嘴問：「是要找什麼人吧？」
那是一隻遠祖可能有柴犬血統的小狗。雖說已經長大了，但是嬌小的身軀一個大人單手就能抱得起來。而且不怕生，對人沒有戒心，任何陌生人喊牠名字，便搖頭擺尾地飛過去舔對方的臉和手。也因此不管如何調|教，就是學不會「握手」、「坐下」，所以取名叫做「呆呆」。
是一張彩色的立可拍照片，沒有標上日期。八公分見方的四方形外框中，拍攝的主體是一棟房子。
不過久惠可就厲害了，她居然敢跟年輕老闆應戰。手上高舉著平底鍋，差點連本間也要跟著遭殃。
還是說她有不得不逃跑的理由？
那一天是星期日的晚上九點左右，本間難得這個時候會在家。其實他正有要事馬上得出門，只是剛好回家換件衣服罷了。
井坂坐到十一點左右，久惠快回家的時刻才離去。只剩一個人的本間還沒有睡覺的意願，拿出那本相簿仔細的翻閱。
「小勝家的呆呆不見了。」
小智光滑的臉頰上，凍結著不安的表情。
還好久惠的事業很順利，兩人也各自擁有積蓄。井坂和妻子商量之後，本想等這件煩心事結束之前，暫且先待在家裡，當個家庭主夫。剛結婚的時候，兩個人就盡可能公平地分擔家務，所以現在賦閒在家也不會造成彼此的困擾與不習慣。可是持續兩三個月後，井坂才發覺自己頗為適合作家事，他也決定以此為業，正式經營起他的家政事業。
「這是非常時期，就算失敗了也沒關係，我會去跟久惠說說看的。」
本間把相簿放在桌上，井坂微微側著頭問說：「要喝點啤酒嗎？」
「沒錯，就算要騙，轉個戶籍頂多也只能隱瞞過去離婚的事實吧。」
小智沉默不語，用十歲小孩特有的方式扭曲著腿站立著，一臉不高興、縮著脖子、一副受寒的樣子看著地板。
「那就這麼決定了。」井坂微笑說：「我去拜託久惠事務所的女職員跑一趟吧。從南青山到方南町，倒也沒多遠。」
小智也想養牠，但本間不答應。本來這個公寓就禁止飼養寵物，而且養在家裡的話，又要增加井坂的困擾。
「光著腳站在那裡，不用十分鐘就會鼻塞了。」
「但也不是說一點用處都沒有。戶籍至少可以防止刑法上所列的一種犯罪。」
「因為久惠喝春酒回來的晚。我一個人在家等也無聊，所以就跟小智一起看電視。」
「慌張的樣子讓本間先生感覺不太對勁！」井坂確認般地說得很慢，表情顯得有些認真。
不，應該說是辦不到。因為一旦這麼做了，什麼時候會露出馬腳就很難說了。名字被冒用的本人發現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形之下戶籍被更動了，肯定會把事情鬧大的。所ｈtｔps://ｗww.ｈeｔuboｏｋ•com•ｃｏｍ以他只能偷偷摸摸地什麼也不做，只是借用別人的身分。
畫面前方有兩名女性由右向左經過。兩人好像都是突然發現面對這棟屋子的照相機，一個人朝著前進的方向，另一個則是對著鏡頭——也就是看著鏡頭，輕輕做出揮手的動作。大概是發現到有人拍照，所以揮手致意吧。
小智沉默不語，假裝吸了兩、三下鼻子後才說：「可是那也不一定非得要爸爸幫忙呀。栗坂哥哥可以去找別人嘛，不是嗎？」
因為他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所以沒有盡全力去辦。可是沒有將整個情況說清楚的人是本間，自然也沒有理由責怪和也。
要抓住整個人從破壞的窗戶探進身子、拉扯井坂胸口的年輕老闆並非難事。因為對方太過喧鬧，本間拽著他的頭用力往瓦斯表上撞，才一次對方便安靜了下來，之後也沒有因此而被告。大概對方也搞不清楚是誰幹的好事。
「可以呀。」
身為真才實料的技術人員，井坂並不擔心找不到工作。但是天外卻飛來橫禍，年輕老闆竟毫無根據地控告公司實際經營者的井坂貪污瀆職。這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很多地方。」
這是哪裡呢？
一如熱心於裝點自己，她也是個喜歡保持房間整潔的年輕女性。本間不禁在心中浮現出這樣的形象，她拿著吸塵器清潔地板的模樣、拿出家庭木匠工具組中的起子拼裝組合家具的模樣、用抹布沾汽油擦拭抽風機扇葉的模樣……
為什麼和也的未婚妻要保存這張照片呢？
收在相簿裡的最後一張照片，很偶然地是她的一張臉部特寫。左耳邊微微可以看見打了燈光的灰姑娘城堡尖塔。大概是兩人到東京迪士尼樂園玩時拍的照片吧？時間是晚上，搞不好是去年的聖誕夜或是除夕夜吧？
「久惠有一次在忘年會的餘興節目中玩過。你知道她摸到了什麼嗎？算盤。可是她卻鬼叫鬼叫地好像被外星人攻擊一樣……」
本間說得很慢，同時也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井坂不時點頭，聽得很認真。
聽并坂這麼一說，本間不禁也思考，如果能有一種新的制度，更加簡便又能保護人民隱私權的話該有多好……
「是樓下的太太。」千鶴子還沒說完，本間已衝向大門。一把將想要跟著出門看熱鬧的小智給推了回去。腳尖才剛塞進鞋子時，又聽見另一聲擊打門板的聲音，就像是沒敲準銅鑼一樣的聲響。
「如果是跟關根彰子一樣年紀的女孩到櫃檯去，表明自己就是『本人』的話，會怎樣？該不會被要求拿出證明身分的證件吧？」
「右邊的鼻子塞住了吧？」試著一問，小智一副沒有這回事的表情回答：「我才沒有鼻塞。」
目前除了本間家之外，井坂還跟其他兩戶人家簽約幫忙打掃和洗衣服。當然他自己家的家事，則是跟他過去從事裝潢業務時一樣跟久惠兩人平均分擔。
「你真這麼想嗎？」
小智越說越快，最後甚至發起了脾氣。他肯定到剛才為止，一直躺在床上努力練習，等爸爸回家後要怎麼數落。可是一旦開口後便什麼都忘了，很自然地說出了責備的言語。
「不過——再仔細想想，戶籍制度究竟是為了什麼而設立的，真是令人搞不懂耶。」
「啊，對不起。」
然而老闆猝逝，老闆兒子才剛接管公司，經營狀態便出了問題。新老闆是個連跟客戶寒暄打招呼都做不好的年輕人，只有氣派完全是個大老闆。果然在這個連壁紙也不會貼的年輕老闆帶領下，公司破產了。原因好像是出在年輕老闆討厭繼承家業，居然玩起了眼前獲利亮麗的股票期貨。
「我可以看嗎？」
「年輕女孩子的話呢……還是放砂糖比較好。」井坂制止了本間拿起咖啡杯的手繼續說著，「疲倦的時候，放砂糖比較好，我常常跟久惠這麼說。說什麼要減肥不放糖，結果累了就喝『蠻牛』什麼的提神，難怪精神老是緊張不安。那種做法太不合自然了。累了就是加砂糖，這是最好的方法！」
「說的也是……就像領養這種事，寫不寫出來都是問題。就連特別領養制度的實施也是四、五年前才開始的。」
「不是有hetubook.com.com一種遊戲，把眼睛遮起來摸東西，然後猜猜摸到的是什麼。有的時候還會在摸的東西上面蓋著箱子或一塊布。」
「那是一定的囉。」
「我就說嘛，只有日本有。」
可是「關根彰子」就不一樣了。
「哥哥的女朋友跑了嗎？」
小智回到房間後，本間再度仔細觀察這張立可拍相片。
不留下蛛絲馬跡！
「呆呆不見了，晚上沒回家。會不會被人帶去衛生所了？」
「當然也可以拜託搜查課的什麼人幫忙拿，反正文書照會的申請不需要一一經過科長的檢查蓋章，雖然很簡單……」
「什麼遊戲呢？」
和也的未婚妻自從開始以別人的身分、別人的名字進行欺詐，或許便本能地產生了戒備心，不留下照片也不遺留下足跡。
「這是什麼？」手指著桌上的相簿。
小智的眼光低垂了下來，然後開始搖晃起雙腳。似乎想甩開腳上那雙名為「不高興」的隱形拖鞋。
意外的是，家裡的大門沒有上鎖。剛開始本間並沒注意，鑰匙插|進去轉動後才發覺，於是他抽出鑰匙重新來過。這時聽見了腳步聲，井坂來到門口從裡面幫他開了大門。
「剛開始的時候我可不這麼認為。」
「大概吧。」
「擔心呀。」本間回答，但和對呆呆則是不同意義的擔心。
還是說——本間停止翻閱的手，思考著。
「那我來泡咖啡吧。」井坂說著走進了廚房。現在他沒有穿圍裙，可是面對著瓦斯爐、餐具櫃的背影卻很具有架勢。矮矮胖胖的身材，一開始就不會令人覺得不習慣，而今更令人讚嘆他的轉型成功。
一間漂亮的洋房。巧克力色的外牆，窗戶和門板都是白色的，通往大門口的兩層階梯旁放置著花盆。屋頂傾斜的角度像貴婦人的帽子一樣，像事先經過了細密的計算，上面還開了一扇天窗。
井坂看著本間的表情，大概覺得自己的話引領出了意想不到的線索，不禁笑開了臉。
「可以呀。」
她被和也質問不過才一天的時間，就能將公寓收拾得一乾二淨，自己也消失無蹤。通常總是得先有一定程度預知後果，才能夠消失得如此漂亮，不是嗎？儘管不希望發生這種後果，也不願多想，但是萬一自己並非「關根彰子」的事實敗露，就必須讓自己能當場逃逸……
「呆呆也長大了，難免一、兩個晚上會不回家的。」本間試著安慰。
本間也一臉笑容地繼續說明，「我現在也覺得很奇怪，或許是因為眼睛被矇住的關係吧。換句話說，整體情況還不是很清楚，這時候最忌諱大驚小怪，打開蓋子說不定出現的就是算盤。只不過目前所接觸的感覺——似乎不是很舒服就是了。」
「原來是你來幫我看家呀。」
「可以嗎？」小智用下巴指著椅子，等到看見本間皺著眉頭，才又改口問說：「我可以坐下來嗎？」並用手指著椅子。
「本間先生自己去櫃檯說明情況，難道拿不到嗎？」
「這是應該的嘛。」井坂久惠說。
「什麼怪事？聽說是找人吧。」井坂將兩湯匙的砂糖放進咖啡裡攪拌，嘴裡問道。
井坂根本就不能喝酒。本間自從出院後就處於禁煙禁酒的狀態，直到最近才又一點一點地恢復了。本間想晚上睡不著，與其吃安眠藥，不如利用輕微的酒精比較好吧。但是今晚已經這麼累了，再加上酒精，明天恐怕會睡上一整天，所以便搖搖頭拒絕。
「嗯。」
但是那個男子並沒有改變原來的戶籍與變更別人的戶籍謄本。
本間點頭回答，「說是未婚妻跑了——我看也真的是被逃婚了。」
因為是這樣的一隻狗，路上任何人經過都可能輕易帶走牠。應該不會是被衛生所捕野狗的人給抓走了。
井坂本是一家以裝潢為主要業務的建築公司職員，跟久惠的事務所有生意往來。他是建築公司老闆的愛將，十分受到老闆的信賴。
那瓶汽油是用來擦拭黏在抽風機上的污垢的。難怪扇葉光可鑑人。
本間這才回過神來：「大概是吧。恐怕她自己最為吃驚也說不一定。」
「爸爸呢？」
還是不說話，本間壓低了聲音說：「不高興的話就說出來聽聽，臭著臉誰知道呢？」
本間不禁苦笑，井坂wｗw•heｔubook•ｃom•ｃom也跟著一起露出笑容，但沒有發出笑聲。兩人踮著腳步，回到電視聲音響著的客廳。本間落後一步走進客廳。井坂關掉電視，並將燈光調得更亮一些。然後擺出一副裁縫師觀察客戶身材的表情，仔細盯著本間看。
好長一段時間，只能聽見小智濃濁的呼吸聲。於是本間突然想到，哎呀，這傢伙鼻子又有問題了。
可是如果就這樣跟和也結婚，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又該怎麼辦？深深紮根之後才敗露出過往的行跡，她該如何是好？還是一樣會逃跑嗎？
「栗坂哥哥應該覺得她很漂亮吧？」
「找誰？比方說？」
會不會這只是因為她很愛乾淨呢？僅止於此？
井坂偏著頭想了一下，然後用力點頭說：「啊，我知道我知道。對啦，就是讓人摸什麼水煮蛋呀、蒟蒻、寵物之類的猜謎遊戲吧？」
事後聊起當時的情形，千鶴子說：「我還以為是哪裡發生了爆炸！」原來年輕老闆揮舞著鐵棒用力敲打井坂家門邊的窗戶，打碎一地玻璃的聲響。
房子和兩名女性。其他就是出現在畫面左上角的天空，和像鐵塔一樣的東西。因為只照到一小部分，仔細看了好久才發現，會不會是棒球場的照明燈呢？於是本間問了一下小智。
「因為他還在生氣嘛。」
「噢，就只是這麼一點用處呀。那為什麼不乾脆停止這種麻煩的制度呢？」
「快打一一〇。」本間對千鶴子丟下一句話便衝下樓梯。
「栗坂哥哥拜託你什麼事？會比受了傷不能出去還重要？你不是答應過我在傷好之前都不出去嗎？」
「沒錯……就是棒球場的那種燈。」
「我覺得情況真的很不對勁。問題是戶籍謄本該怎麼辦？」
小智想了一下回答：「他可以去找警察呀。」
「怎麼了？」
逃離公寓的時候，應該是沒有閒功夫連抽風機都擦拭乾淨。換句話說，和也的未婚妻平常就打掃得很仔細吧，這從房間內的樣子也能看得出來。
本間搖搖頭說：「應該不會那麼嚴格確認吧……不過，我不知道。」
是她出生的老家嗎？如果是的話，至少會是一個線索。若不是這個房子的家人，卻拿著別人家的照片到處走，倒也是少見的興趣呀。
呆呆是小勝家養的一條雜種狗。大約三個月前，被人棄養在公園裡，小勝和小智兩人便帶回家來了。
本間沉默了一下才回答說：「沒有同情心的人才會這樣子說話。」
井坂邊搖頭邊笑，還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水。大概是回想起來還覺得很好笑吧。
「沒錯，就是那種。眼睛被矇起來的人不管摸到什麼，心裡都會很不舒服吧，表現得大驚小怪的。」
「既然起來了，就該穿上衣服，要上廁所嗎？」
本間靠在沙發椅上，雙手搓揉著臉笑說：「的確是拜託我做一件怪事，我都覺得腦袋快出問題了。實在是太久沒用生鏽了。」
「小智說栗坂哥哥拜託你做奇怪的事，他很生氣。」井坂一邊泡咖啡，一邊背對著本間說話。
「我懂了。」輕輕點點頭後，小智說：「我懂了，可是你不要太勉強。到時候調查太累了又不想去做復健，小心人家又打電話來催。」
「和也人很老實吧？」井坂說，「大概在櫃檯吃了閉門羹吧？」
「整個情況變得好像在玩什麼奇妙的遊戲一樣。」本間一開口，井坂便將手撐在桌子上擺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井坂住在一樓東邊的兩房兩廳，只有夫妻倆一起生活。今年正好滿五十歲，但給人第一眼的印象卻顯得更老一些。他的太太名叫久惠，比本間大一歲，今年四十三，但看起來不過三十五、六歲的感覺。職業是室內設計師，和朋友在南青山開了一家事務所，從早到晚全年無休地忙著工作。兩人沒有生小孩。
「我殺了你們！」咆哮聲不斷，說話的人醉了，連聲音聽起來都臭氣沖天。
因為復健太辛苦了，他曾有一次沒有去。結果負責本間療程的物理治療師是個女性，打電話來說教，還說下次要到家裡來做（對方的家就住在離本間家一站遠的龜有車站附近。）被兒子這麼一說，當爸爸的真是顏面掃地。
看他有些靦腆地解釋，但其實是小智又哭又鬧，他不忍心放小智一個人在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