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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側的那一幅，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只是格子條紋，只能說是奇特的格子旗幟。

「他們？」慎司尖聲問他。「他們在這裡嗎？」

然而我們找到了「回力球」。

「如果你能注意到這個就太好了，」他用粗壯的手在店裡指了一圈。「怎麼樣？這東西還不錯吧？」

西邊是一片耀眼的蔚藍天空，頭頂上的雲以飛快的速度前進。昨晚的大雨和大雨底下發生的一切都消失了。只願昨天能有今天的天氣，讓一切重來。

「什麼問題？」

我摸著慎司的頭說：「他還是實習生，是打工的。」

「對不起，我們不是客人。」慎司輕輕地欠身行禮。

「我有一個問題。」

「這一幅很不錯吧。這幅畫叫做『警告』。」

慎司一臉怒氣，但發現我不會讓步，這才點了點頭。

我以前就知道的那家「回力球」有專用停車場。想起來實在很荒謬，酒吧竟然會有停車場，這不等於是鼓勵喝酒開車嗎？

為了尋找對方告訴我們的地址，我們不時停下車看看附近的門牌。既然是做生意的地方，應該不會在住宅區或雜木林裡，也不可能在離大馬路太遠的地方。每轉一個彎，每確認一次門牌，都覺得快到了，應該就是這裡，讓人找得心煩意亂。我心想，如果有人在路上殺了人，趁夜深人靜隨意丟棄屍體，日後要重回現場，找尋棄屍的地點時，或許就是這樣的心情吧；一邊找，心裡一直嘀咕——或許這種地方原本就不存在，或是怎麼可能找得到上次的地方。

他抬頭看了看泛黃的牆壁說：「我要在這裡掛畫，要掛可以和這裡的佈置協調的作品。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畫的畫剛好很符合我要的風格，所以我叫他們把畫拿來。他們很高興，終於有地方可以展示自己的作品，更何況這裡以後會成為新銳藝術家的聚會場所。」

「這是什麼？」

我是怎和_圖_書麼了——我搖了搖頭，轉頭望向窗外。不禁倒吸了一口氣——正下方的馬路上，停著一輛深紅色的保時捷。

「你是店長嗎？」

今市走了進去，裡面立刻傳來咖啡機磨豆子的聲音。

「我喜歡這種東西，所以當老闆說可以重新裝潢時，我簡直樂歪了。這是我朋友的作品，他現在可出名了。」

警告。紅燈。

「對。但不是兩個人一起畫的，我讓他們各帶一幅過來。昨晚天氣不是很糟嗎，我怕他們不小心弄壞那麼重要的畫，就叫他們不用勉強，但他們堅持要在昨天晚上派對結束之前拿過來，大概是因為剛好有個在大眾藝術方面有點名氣的評論家也在昨晚的派對上吧。你應該也認識他吧？」

我們繞著大樓走了一圈，也沒看到像樣的停車場。附近有一家貨車司機聚集的大食堂，停著一輛擋泥板上濺滿泥水的卡車，並沒有看到其他的車子。可能附近還有更像樣的停車地點。

我不想拿出名片，心裡早編好了理由，慎司卻搶先一步說：「我們是《亞羅》雜誌編輯部的。」

他想了一下，似乎想要找適當的語言來表達。「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應該說，如果我不想的話，有時候可以看到，有時候看不到。不過，通常只要我不想就不會看到。可能是我在下意識裡，已經安裝了輕度的安全裝置，否則身體會累垮。所以，只要感覺不強烈到破壞安全裝置的程度，就不會有問題。」之後他突然笑了出來。「所以，即使車子顛簸時，我不小心碰到你也不會有問題，你放心好了。」

「然後呢？帶畫來的那兩個人穿什麼衣服？」

令人生氣的是，車子的引擎一下子就發動了。

「這家店應該會合你的胃口吧？」我問慎司。

「我們可以在這裡等他們嗎？」

「你ｈｅtuboｏｋ•ｃoｍ.com不要生氣嘛。」

「請問，」慎司大聲叫著。「有人在嗎？」

「沒有。昨天下那麼大的雨，我沒有出去。」今市說完，悠然地笑了。「反正，他們等一下就會回來了。你們自己問他們不就好了。」

我內心充滿了矛盾。明明不相信他，但當這個對我說「我可以透視你腦袋裡在想什麼」的少年坐在旁邊時，我感覺自己好像赤身裸體無可遮攔。如果他真的有這種能力，至少在行使這種能力時，外表上得讓人察覺得到才對啊。

佈滿畫面上的紅燈的確有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震撼力。儘管可能沒有什麼特別的含意，卻可以喚起緊張感。畫家在作畫時，到底是從哪裡得到這個靈感的？是導致多人傷亡的交通意外現場嗎？難道是他蒐集了災難現場四散的感情殘渣，和充塞在空氣中、肉眼看不到的悲鳴和哀號，構思出這幅畫嗎？

「看這裡的佈置，不像是坐下來喝酒的地方，反倒適合新興宗教的聚會。說什麼大家一起來聽宇宙的聲音之類的。」

他走到我的前面，準備走上陡峭的樓梯，我追了上去，抓住他的手。

「昨天晚上到底有沒有客人來？」慎司似乎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是年輕男人，其中一個人穿著有藍線條的球鞋，另外一個穿連帽的紅外套。」

「不好意思。請問昨晚颱風正颳得厲害的時候，有沒有兩個年輕男人來這裡？他們開紅色的保時捷。」

「那你要向我保證，由我來說話，你一句話也不能說，可以嗎？」

「就在這附近嗎？」

「如果那隻貓是在像今天這樣的天氣不見了就好了。」

「我去店裡看看，你在這裡等我。」

慎司的語氣讓今市吃了一驚，「怎麼問這些？你真的是記者嗎？」

「對啊。」

「對。昨天晚上本來想把畫掛上去，但我準備的鉤子太軟了，沒辦法掛，所以他https://m.hetubook.com.com們兩人現在去買鉤子了。應該馬上就會回來，因為是開車去的。」

傳來一陣腳步聲。珠簾動了一下，一個大鬍子男人探出頭來看著我們。

我們走上樓梯，樓梯口很窄，左手邊有一扇暗色的鑲木細工的門，用費解的潦草字體寫著「回力球」的店名，下面掛著一塊「準備中」的牌子。但一轉動門把，發現並沒有上鎖，輕輕一拉就打開了。如果有人站在樓梯口，門被裡面的客人用力推開時，準備進去店裡的客人一定會滾下樓梯。只是這家店的生意或許並沒有好到會發生這種意外的程度。

「難怪，我就覺得他很年輕。昨天晚上，有人來啊。不止兩個，有很多人來。因為昨晚我們舉辦颱風派對。」

「約好？噢，約好的客人，有啊，因為他們要帶畫給我。」

「你就是今市先生嗎？」

可能是車禍已經處理完了，成田街的封鎖解除了，車輛暢行無阻。颱風唯一留下的，只有路上四處散落著不知道從哪個垃圾掩埋場飄來的紙屑。

我真想踹他一腳。

大塊頭露出愉快的笑容說：「你還真不客氣咧！這些都是擺設，既是家具又是藝術品。」

「算是吧！有什麼事嗎？」

「怎麼可能？我可沒有這種才華。」

「回力球」酒吧有三家分店，在查到總店的電話後，我撥通了電話，一個聲音沙啞的男人接了電話。他告訴我們其中有一家就在成田街的北側。

「都只是一般的客人嗎？有沒有特別和你約好的客人？」

「我沒生氣。快走吧。」

「可以啊。要不要喝咖啡？如果可以在雜誌上介紹他們也很不錯喔！」

「左側那一幅看起來像是蒙德里安。」慎司說道。

他雙手和_圖_書各抱了一個像一扇小窗戶般大小的畫框走了過來。不知道是不是考慮到採光的關係，他掛在牆上後，繼續調整位置，然後捻著鬍子問：「怎麼樣？」

「你們要不要看看他們的作品？」今市探出頭來，恬靜地笑了一笑。「你們一定會喜歡。」

「即使我不說，你不是也會知道嗎？要不要再來看看我腦袋裡在想什麼？」

慎司答得爽直：「原來你對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有興趣嘛！」

「是兩個年輕男子嗎？」

「當你碰到別人的身體時，即使你不是出於自願，也可以看穿對方的心思嗎？」

當我掛上電話，慎司靠近我問道。

「對啊。」

「真是家爛店，」慎司一邊下車一邊說道。「這種地方會有客人嗎？」

慎司在一旁輕聲說道。我十足困惑，因為我分不清他只是在發表理所當然的感想，還是讀到了我的心思後表示認同。

「我們正在找人。」

「我知道。」

可能是因為被雨淋濕了，所以把鞋子和外套也脫了吧——當我想到這裡，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我到底是和慎司站在同一陣線還是站在和他敵對的位置？

由於窗簾拉開了，店裡很明亮。左側的盡頭垂了一道珠簾，可以看到珠簾後面的小瓦斯爐和水龍頭。不知道哪裡的收音機——或是有線電視，正傳出我從沒聽過的演歌，但是沒看到半個人影。

「穿什麼……」

「才不是呢。這一幅象徵街道。人都被壓扁了，所以變成了直線。」今市認真地解釋著。右側的那幅畫，在一片令人聯想到大海的藍色背景中，畫滿了信號燈——都是紅燈。今市發現我在看那張畫時，立刻來了勁兒。

今市終於從珠簾那端走了出來。他是個個子高大的男人，比我還高一個頭，即使我和慎司的體重加起來也贏不了他。他身上那件Ｔ恤繃得緊緊的。

幸好沒有。

「是你做的嗎？」

「對不起，」他慌忙和圖書解釋。「我剛才什麼都沒做。」

「他們開什麼車？你有沒有看到？」

蒐集殘留在現場的感情後，重新架構、重新體驗——這不就像慎司告訴我的那樣嗎？

「怎麼說？」

大塊頭說了一個我從來沒聽過的名字，又補充說：「他是我朋友。」

「有。」對方態度很親切。「還沒開始營業呢。」

店裡很小。正對著門口有一個簡單的吧檯，吧檯前放著幾張造型奇特的高腳椅，好像畸形的火星人排排站在那裡。從門口探進身子一看，發現靠門的一側還有一個六人座的包廂，那裡的桌子和一旁的落地燈座，都像是從火場撿回來的扭曲排水管。

「不要。你攔我也沒有用。」

男人眨了眨瞪大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慎司。我在右側牆上看到了消防負責人的名字，上面寫著「今市芳文」。

「不行，你去了反而麻煩。」

「為什麼？我也要去。」

「有沒有穿球鞋？」

「回力球」位於一幢三層樓房的二樓，一樓是咖啡店。兩家店的招牌都很醜，好像在比賽哪一個招牌更能降低這幢大樓的格調似的。

我用嘴角擠出幾個字：「不是說好你不可以開口的嗎？」

「他們兩個人上來時都光著腳，身上好像是穿運動衣。他們抱著包得密密實實的畫，頭上披著塑膠布什麼的，所以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穿連帽衫……」

今市側著頭、捻著鬍子說：「請問你們是？」

「真是太感謝你了。」

我和慎司就像在等待判決。慎司靠牆站著，握緊拳頭放在嘴邊。我站在窗戶旁，一邊看著馬路，一邊伸長耳朵聽引擎的聲音。

我突然覺得左手臂很痛，低頭一看，才知道慎司很用力地抓著我。他睜大眼睛。我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他才恍然大悟地鬆開手。

（和藝術才華一樣，特異功能者只要多練習，能力就會增強。）

今市重覆著：「哦，原來是《亞羅》。怎麼又來了？來採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