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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塗蟲

作者:宮部美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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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影 上集 一

長影 上集

想起自因已淡忘
毋忘何需再想起
——小調之一節

果然,英之介彷彿看穿了平四郎的心思,說道:「的確,幕後似乎有異。」
「不試試看不知道。」
高積見迴再怎麼看也稱不上是個風光的職司,但平四郎很喜歡。這職司的工作得整天上街,要蹺班睡午覺容易得很。事實上他本人認為當一輩子的高積見迴也不錯。
「平四郎兄,你可要小心,你必須表現如常。心裡所想的,佐吉與湊屋間的關聯、鐵瓶雜院今後的發展等難題,以及拿我當手下東查西找的事情,千萬不可寫在臉上。」
換言之,定町迴同心的工作,與其說是查緝犯罪的蛛絲馬跡,不如說是個監視者;成天在江戶信步來去,威嚇瞪視市井小民,警告他們要聽町役人的話。若不止要威嚇瞪視,還得一一出手解決,當真三頭六臂也不夠用。不僅如此,甚至有原本一瞪一嚇間,對方便該害怕收手的事情,一經插手便演變成動刀見血、出奔、情死等。
同樣稱為奉行所的同心,但光是外勤便分為各種職司。監視木材、商家貨物是否亂堆的「高積見迴」;火災時須趕赴現場的「町火消人足檢」;巡視檢查城內橋墩的「定橋掛」;負責小石川養生所的「養生所見迴」;監視全江戶各物資物價者為「諸式調掛」;及平四郎眼下所出任的「本所深川方」,負責海埔新生地本所深川的治安。
定町迴在外勤公役中最為神氣。但相對的,與町火消人足檢同樣有適不適合的問題,必須自年輕時便熟悉工作並累積經驗,否則難以勝任。因此,這算是種提拔,平四郎為此大感困惑。
「可是,我……」
收廢紙的頭上綁著防塵的手巾,遮頭蓋臉的挑著兩頭掛著大竹簍的扁擔現身了。平四郎好不性急,連連喊著「繞過院子、東西擺那裡,先上來」、「啊,得先洗了腳再上來,否然我會挨老婆罵」等,吵得很。在戶外打掃的小平次見鄰家小下女邊晾衣服,邊舉起袖子掩嘴笑,儘管難為情也跟著一起笑了。
平四郎才一年就叫苦了。這一年當中,他兩度昏倒在火災現場,落得被擔架抬回來,因此上司與力也沒有要他硬撐。只說,原來如此,人總有不適合之事。
「六年——,不,有七年了吧。」平四郎扳著指頭算著。「哪,上次見面是在淺草觀音堂旁,那時候我還在當諸式調掛。」
「喂喂——」
「說過。一張臉蒼白得好像白天在暗處見了鬼似的。」
「別這麼拘謹,我就怕這一套。」平四郎連忙揮手。「再說,我也不能留你在這裡太久。趕快來談吧。」
「怎麼突然這麼說?」
「應該是吧。」
「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既懶又無能,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佐吉忙。」
要平四郎到這種地方去,再怎麼想都太便宜他了。
「我在這裡有什麼意思?」
「我三十五了。老大十二,老二八歲,最小的女兒快五歲了。」
「我認為,平四郎兄身為定町迴同心,這一向的做法絕對沒錯。」英之介說道。「在鐵瓶雜院這方面,正如平四郎兄所做的,安撫住戶、鼓勵年輕的管理人、靜待風波平息,是最正確的做法。要說有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因平四郎兄不在意,而正在眼前進行,我既不這麼認為,也沒有這種感覺。」
「這麼多年了啊。」收廢紙的粲然一笑。炯炯有神的雙眼,與那張髒兮兮的臉極不相襯。
「臨時迴」這個職務,是由於江戶大幅成長,隨著居住其中的人口增加,人數固定的「定町迴同心」不堪負荷,為彌補其不足而設。換句話說,是支援的臨時部隊。因職稱不同感覺矮了一截,且實情也是如此,但任務與定町迴同心幾乎完全相同。
「我嗎?」
英之介莞爾一笑,迅速罩上手巾。手巾一上頭,立刻變回來訪時那張收廢紙的人的臉。
平四https://www.hetubook.com.com郎默默進食。
佐吉哈哈一笑,藉著笑避開平四郎的視線。平四郎認為此種回答勝於任何雄辯,便沒再追問。
「像你這種有點隨便又不至於太隨便的人。」
只是,還有一個問題,那便是平四郎是個不折不扣的旱鴨子。本所深川圳路水道多,舟船在平日交通與物資流通中地位重要,自然與水難脫不了關係。因此本所深川方的奉行所公役與町役人一有需要,便必須乘小型軍船四處奔波。一個旱鴨子想必無法勝任。
以八助為首的信壺三家人不聲不響地離開鐵瓶雜院,而前去向地主湊屋通報的管理人佐吉,回來時失魂落魄得簡直像隨時會上吊。平四郎見狀,擔心地上前詢問,他卻喃喃說:
「是,就是身上肉變多了。」
「搞半天,不就是我想的那樣嘛。」
於是,平四郎也笑了笑。細君是笑給平四郎聽的。
八助等人出走後過了一陣子,佐吉心情已較平復,平四郎便問起這句話的意思。一問,他似乎有些狼狽,眨眼搖頭答道:
「以鐵瓶雜院為舞台的企圖嗎?」
於是,平四郎便事職到現在。若有人問起他的職稱,答一句「定町迴」即可,小平次應該也是如此回答的吧。但是若要稍加詳述即如下:每日於本所深川一帶四處遊走,既不怎麼忙,亦不必為其他工作煩心,得以好好享受阿德的滷菜。這對平四郎這種怕麻煩的人來說,拜此職司之賜,真是好極了。
平四郎看看晚飯,看看細君,然後視線又落在晚飯上。
不,應該說「過去」是如此認為,一直到前不久為止。
收廢紙的嘴角一緊,正面凝視著平四郎。平四郎很緊張。
但是,這次實在不能不管。
「我在這裡究竟在做些什麼?」
「看你都沒動筷子,身體不舒服?」
臨時迴終究是臨時迴,要說這身份輕鬆也不算錯。
事情合情合理,當時連井筒平四郎也如此認為。久兵衛是個極受住戶信賴的管理人,平四郎深知無論誰來繼任都難以令住戶滿意。而佐吉也盡了全力,儘管吃了不少苦,仍將管理人當得有模有樣——至少平四郎對他評價頗高——因此,並未深究湊屋派佐吉前來的理由。
「『黑豆』,我可沒有拿你當手下!」狼狽之下,平四郎喊道。「那麼不要臉的事,就算是我也做不出來!」
百思不解的平四郎,便老實地向上司請教。
平四郎雙手在胸前交抱,點頭嗯了一聲。
「是的,絲毫沒變。」
「是的。總右衛門的年紀應該是比平四郎兄長了十歲。」收廢紙的又嘻嘻一笑。
在難得一臉正色的井筒平四郎前端坐的這名收廢紙人,當然不是真的收廢紙人。此人名叫辻井英之介,與平四郎同為南町奉行所同心。
平四郎才說了幾個字,英之介便定睛凝神,準備細聽。如此鄭重其事,反倒讓平四郎感到難以為繼,而閉上嘴巴。
英之介拿起疊放在身旁的手巾,啪地展開來罩在頭上。然後,再一次抬眼看著平四郎。
「話是沒錯,要是失敗了呢?對方可是湊屋啊。」
與平四郎同樣繼承亡父之後的英之介,英明果敢不負其名,因此任職數年後便被任命為「隱密迴」,現今依然任此職司。
這件事要由我這種人來管,會不會太過棘手了?
聽到這話,上司哈哈一笑。
「嗯?」
這點道理我也懂啊……平四郎心想。即使如此,佐吉那六神無主的模樣,實在令人掛心。他可能受騙,可能遭到利用,又或者對我們有所隱瞞。至少,依平四郎的感覺,一個心思單純、花木匠出身的年輕人,受遠親地主所托,無奈之下答應了雜院管理人的工作,吃著苦頭慢慢成長——此般情節恐怕不足以解釋。
人是種必須群聚方可生活的生物,然而群眾必起紛爭。最理想的狀況是和_圖_書,一一處理這些紛爭,細聽雙方分說,再下達仲裁,想來公役理當如此。
英之介說完,微偏著頭,若有所思。
平四郎一下抬起頭來。
就是這句話,令平四郎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
「以那個雜院為舞台,能夠行什麼奸計?」
「我沒變?」
或許上司的話不是一味挖苦,而有幾分事實在內——平四郎如此認為……
收廢紙的以原本蓋在頭上的手巾擦了擦臉。去掉灰塵,神情清爽多了。他在木板地上端正了姿勢,向平四郎行再會之儀。
「好女色,是嗎?」
身為江戶自治組織最下端的管理人,之所以身負重責大任,便在於必須對終日不斷的小紛爭或仲裁、安撫或勸誡。一般而言,只要交給這些町役人,事情便可圓滿收場。
「來信我已拜讀,也大致明白事情了。」收廢紙的說著,將信遞給平四郎。「這個先還給你。」
「你,還有你那幾個蘿蔔頭。」
「我說過這種話?我倒是不記得。」
這陣子,平四郎一想起來就冒冷汗,好像突然有鬼朝他後頸吹涼氣似的。
「無能如我,想變也難吧。」
平四郎眨眨眼。
「築地的湊屋和明石町的『勝元』都是正派經營。這幾年我專查日本橋札差,對鮑參翅盤商和料亭所知亦不甚多。但收到信後,我立刻找了兩、三個精通於此的手下來問。據他們所言,若要指出湊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大概只有老闆總右衛門好女色這一點了。」
英之介付以一笑。「不試試看不知道吧?」
「你也真有能耐,竟能嫁給我這種又懶又無能的人。」
「不,我沒事。」
「現在還不確定是不是湊屋,搞不好是佐吉。」
「別管了。」
但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收廢紙的露出微笑。
同樣出任定町迴的同心,確如上司所言,有些過於緊張、小題大作的傾向。或許是幹勁使然,但看在平四郎眼裡,往往有「連此等小事都要一一深究,鐵打的身子也挺不住」之感。他常想開口勸道: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我想找一個像你一樣深諳世情,有點隨便又不至於太隨便的人。」上司如此回答。
「不不不,請先別急。」英之介搖搖手。「我所說的幕後,應該不是與湊屋的買賣或是身家財產有關的大事。」
接著,突然臉現光彩,膝行而前。
無法收場而前來勞動定町迴同心的,一是事關重大;另一則是當要平息紛爭,光靠管理人、屋主的權威還不夠「可怕」,即使是形式上,也需動用公家權威的「可怕」。其中又以後者的情況佔絕大多數。
井筒家最靠北的置物間,大小約為三帖。地上舖木板,只有一個小小的採光窗,出入口也不是格子門而是木門。繞過短廊便是茅廁,因此在這回暖的季節,無論細君和小平次如何用心打掃,仍是飄著不怎麼討人喜歡的味道。
如此一路走來,年紀正值坐三望四之際,平四郎突然被任命為「臨時迴」。對此,他著實感到訝異,原以為自己要當一輩子諸式調掛了。
當晚,菜餚裡出現了初鰹。然而平四郎卻不怎麼動筷子,甚至連細君驚訝地察看他的臉色也沒發現。
「那麼,我們該出去了吧。」說著,他站起身來。
「是嗎?」
英之介愉快地笑了。
細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今後我也會幫忙平四郎兄調查。」英之介說道。「關於佐吉這名年輕人的身份,現今湊屋家裡是否發生了什麼值得注意的事情,很多都最好調查一下。調查的結果,我會交給平四郎兄的。」
監視米價是北町奉行所的差事,因此刁鑽的札差與大盤商也由他們對付,平四郎所屬的南町奉行所只要監視蔬菜等一干菜類與魚價即可,相當輕鬆。當時所學的事物如今雖已記憶模糊,但拿出來賣弄一番,也足以令賣滷菜的阿德驚訝。平四郎嗜吃,因此這個能增加食物知識的職司,可能是做得最開心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
「幕後有異……有些內情。只是,我倒覺得其中牽扯到的,不是湊屋這塊大招牌,而是湊屋家門裡的事。」
「平四郎兄一點都沒變,真教人高興。」
賣滷菜的阿德,子女成群的豆腐舖,妖嬌的久米……,眾人的面孔在腦海裡浮現又消失。
八助等人出走後半個多月,八丁堀同心宿舍的井筒平四郎家,叫來了個收廢紙的。自幾天前,平四郎便與友人提起他整理置物間,整理出一大堆老舊廢紙,得叫收廢紙的來。
打一開始,湊屋是懷著什麼心思派佐吉來這鐵瓶雜院的?
「應該沒辦法吧。」英之介說道。「湊屋是大商人,若非事關大筆金錢出入,不會亂來的。」
而這英之介正嘴角含笑,說平四郎杞人憂天。平四郎這半個月來,第一次感到肩上的重擔卸了下來。
當時的佐吉,樣子太不尋常了。即使因再次失去住戶而遭湊屋痛罵,也不至於如此吧。再加上這句話:
「說的也是,那個雜院再平常也不過了。」
用不著管。用不著管,不久自然便會事事順利。平四郎一直如此認為,也告訴佐吉,要不了多久住戶們就會接納你的。
事情便是從這裡起的頭。
令他如此煩惱的,不消說,自然是鐵瓶雜院裡發生的一連串事情。
截至目前,揭露大奸大惡、令不見天日之惡公諸於世等事,平四郎一次都沒做過。但是,他也不會因此而感到有虧職守或抬不起頭來。提拔平四郎的上司與力依然健在,愉快地當著他的「吟味方」,也不曾對平四郎有何怨言。
「明天,到鐵瓶雜院去露個臉吧。」
「女兒?我倒是不知道你有三個孩子了。那麼,奈|美也平安吧?」
細君也默默伺候他吃飯。飯後喝茶時,收拾了殘餚的細君,自廚房傳來忍俊不禁地偷笑聲。
「幾歲啦?」
「首先,不太需要煩惱。現在的平四郎兄,稍稍有些過慮了吧。」收廢紙的平靜地說。
「既然相公這麼體恤我,那麼為我添件新衣吧?」
取下頭上的防塵罩,收廢紙的終於露出滿是灰塵的臉,問道。
「是沒錯……」
「那麼,你怎麼想?」
「可是儘管是臨時迴,要勝任定町迴的工作,必須擅長搜查,我實在沒這種本事。」
「家門裡的事?」
所謂的「隱密迴」,便如字面所述,其任務為隱瞞同心的真實身份,暗中進行搜查。
佐吉與湊屋之間,究竟是怎麼談的?
「真要查什麼,有隱密迴在。」
「是嗎……是我多慮了啊。」
「平四郎兄會如此煩惱,是因為那位名叫佐吉的年輕人,自湊屋返回時,樣子看來實在是太過頹喪,而且心神不寧,是嗎?」
我是不是該當個更緊張、更囉嗦的定町迴啊……井筒平四郎之所以心生反省,便是源自於此。
「我都搞糊塗了。我在這裡究竟在做些什麼?」
平四郎緩緩點頭。的確,英之介所言極是。儘管至今他從未如此想過。
我都搞糊塗了——意思是指,先前自以為是明白的,但出了八助這檔事,卻https://m.hetubook.com.com搞糊塗了。那麼,在八助等人拜壺之事發生前,佐吉這個年輕人,對於自己被派來鐵瓶雜院,當起必須熟於世故人情、有威嚴的同時還得在必要時狠得下心來的管理人,是怎麼「明白」的?
然而,向本所深川方的公役們請教之後,才知道以前還有過怕水的公役。他們說,不會游泳完全沒妨礙,沒事的啦。萬一要是淹了大水、出了翻船的大事,頂多也只是潑點水,不會怎麼樣的。不會游泳,用不著放在心上。
「是的。」收廢紙的深深頷首。
「不是的,我指的不是那麼慎重其事,是日常的搜查。像我這種蠢人,拔著鼻毛到各辦事處巡視,難保不會被老百姓們看輕,錯過一些料想不到的大事。」
平四郎將收廢紙的帶進置物間,總算讓外面安靜下來。小平次打掃完,蹲在後門抽煙,遠方傳來賣菖蒲的聲音。這是晴空萬里的一天。
「湊屋會不會是明知我這人不會去盯一些小事,便在背後搞鬼?」
見習同心於各職司均有所經歷後,再依上司與力之命,出任其中一項。平四郎繼承父親之後,初時出任高積見迴。要親身體驗江戶城活力十足的動態,如江戶的地理、人潮與商家的利害關係等,沒有比這個職司更適合的了,對一名新手同心也不算太難。或許是拜粗枝大葉的個性之賜,平四郎頗受百姓親近愛戴,沒出過啥大差錯便過了六年。細君也是這時候過門的。
收廢紙的點點頭,抬起臉來。他伸手入懷取出一封信,這是平四郎三天前寫的。
於是,六年便這麼過去了。
「大爺說話真有趣。鬼魂不會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吧?應該是說,只要還有日頭,都不會出來。」
隱密迴同心不住八丁堀。雖同為同心,但擔任其他職司的同心既不知其名,亦不知其人。平四郎是恰巧從小認識,但即使是這種例外,自對方被任命為隱密迴起,便無法輕易上門拜訪,且他們表面上從事何種職業、以什麼名號生活也變換不定。
「這就很難說了。不過,是個大好人這一點完全沒變。」
當然,在佐吉初來時,湊屋方面已有所說明。前一名管理人久兵衛的出走乃基於不得已的理由,後繼人選難找,而佐吉身為湊屋的遠親,便說服他答應出任管理人——名主聯會也聽進這個說法,認為此乃情非得已的變通之道。
「相公。」細君喊道。「相公。」
既然上司都這麼說了,平四郎也無法再推托。於是便連聲承應,拜伏在地,領受了新職務。
接著他被調往諸式調掛。這職司比上一個好得多,雖是監視各物資的物價,但物價若非飆漲得太離譜,便不至於發生暴動。不但和百姓們走得近,也頗受大商家尊重,是個相當愜意的工作。
「是的。原本那個名叫佐吉的年輕人,就是湊屋的遠親吧?無論他是遭何人利用,或是隱瞞了些什麼,應該都是與湊屋這個『家』有關。仔細想想,湊屋一根手指便可號令上百上千人,卻特地去找個年輕的遠親來,的確很奇怪。假使佐吉遠親這個身份是假的,又何必特地找藉口把他帶來這裡?可見得這不是奸計陰謀,而是有什麼內情或理由在內。」
然而,平四郎卻認為,真的能夠做到一年到頭都沒有任何遺漏、疏失嗎?即使聽了雙方說詞,總不可能每次都能明確判斷是非黑白。
「多少年沒見了?」
然而,恐怕是這等工作態度被看穿,接下來便被調任為町火消人足檢。這職位的任務雖須趕赴火災現場,卻不是去滅火,滅火是打火隊的工作。只不過,這些打火弟兄性子之烈有如油紙之易於著火,動不動就大打出手;而火災場上圍觀群眾又情緒高亢容易激動,絕不能掉以輕心。有時打火弟兄們鬧事,加上湊熱鬧者引起的大亂鬥,所造成的損失更甚於火災本身。阻擋、勸架,外加閃躲,便是町火消人足檢的工和圖書作,其實是要搏命上陣的。
平四郎接過信。
英之介與平四郎相差十歲,但由於雙方父親是好友,自幼便情同兄弟。英之介為辻井家長男,是父母盼了許久才盼到的孩子,當然寵愛有加。但他天生就是個不聽話的小淘氣,一年到頭曬得跟黑炭一般,再加上他兒時身材嬌小,平四郎都叫他「黑豆」,對他相當疼愛。
「所以我才會突然想到,佐吉會不會是在自己也不知情的狀況下,被湊屋利用來進行什麼不良企圖。」
平四郎大口喝茶。
他搔著後頸喃喃說道。
打從湊屋與佐吉的事開始懸在心裡,平四郎便立刻想到藉助英之介的力量。因「黑豆」比任何人都開誠佈公,且身為隱密迴,也能夠為平四郎提供最確切的建言。
然而,平四郎與收廢紙的進了置物間關了門,在採光窗筆直射進的明亮陽光下,細認彼此的臉,笑得好不爽朗。
平四郎有些難為情,擦擦下巴。
上司不為所動。
「反正,無論實情如何,至少頭銜是輕的。」
不,佐吉並非是自願來當鐵瓶雜院的管理人,而是奉地主湊屋總右衛門之命前來,因此問題應是湊屋總右衛門如何讓佐吉「明白」的。
說著,又一次細細瞅著細君的臉。
平四郎想了想:
就連一把青菜的價錢,橋這頭與那端便有所差異,而雙方各執一詞「我的菜葉多」、「不不,我的菜莖飽滿」云云。究竟孰是孰非,若要一一追究,一盤涼拌菜還沒做,就累得直不起腰來了。與其如此,不如掂掂自己的荷包,能買哪個便買哪個,速速過橋去。
「若在你這拔著鼻毛到處巡視的人眼裡看來是大事,就真的是大事了吧。省得大驚小怪一場,這反倒好。那些年輕人就是太過緊張,鬧得我應接不暇,實在煩得很。像你這樣正好。」
「我是不是錯了?」
隱密迴同心甚至不讓家人知道自己當前的住處與所用的假名、職業,一旦離家,便可能大半年不歸。而這個家的行當,表面上也與公家無關。英之介在雜院裡的名牌上,寫的應該是賣藥小販。
「湊屋家門裡的事。」
平四郎佔了這個職司十五年。說到底,擔任諸式調掛的同心以任期長者居多。因要習得正確判斷的知識,少說也得對貨物流通與價格高低觀察個五年以上。只不過,這麼一來便容易與商人掛勾,因此上司與力經常換人,而諸式調掛的工作愉快與否,便取決於這位與力的人品。
而且,進一步瞭解後,原來上司是要他以臨時迴的身份協助「本所深川方」。納入江戶僅數十年的本所深川,諸事均與德川幕府執政以來便在將軍腳下的江戶有所不同,甚至連滅火隊也是自願組成、自行管轄的。由於是新開闢的地區,自然活力十足,但名主與地主的歷史也短。如此一來,奉行所內掌管該處的本所深川方,對這片土地上所發生的事物必然具有相當大的權力,不時要跨越職務的界線,如萬事通般掌管一切。因此,這個職務雖工作繁重,但收入也多。
「我什麼?」英之介催他說下去。
井筒平四郎的身份是南町奉行所的同心。雖只是年薪三十俵二人扶持的低階武士,在江戶城裡也算是名威風八面的奉行所公役。
然而,暫且撇開平四郎一貫的悠哉,冷靜地思考下,這件事果然打一開始就很奇怪。佐吉還不到而立之年,且原是個花木匠,壓根無法勝任鐵瓶雜院的管理人。他對待、照顧住戶的方式,以及勤勉的模樣,的確令人極為感佩,但結果又是如何?至今,佐吉已失去了四家住戶,鐵瓶雜院的空房是越來越顯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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