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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犯罪需要幾隻貓?

作者:東川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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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招財貓兇殺案件

第二章 招財貓兇殺案件

廚師說得沒錯。作筆記的志木逼不得已,在凌晨三點的推理作家證詞與凌晨兩點的粉領族證詞之間,加上這名廚師的證詞。雖然內容矛盾,卻非得依照這個順序。
「我們當然是從靠近宅邸的入口想往裡面看,門卻不知為何打不開。雖然隔著塑膠布,但門後隱約有個蹲著的女生輪廓,那肯定是真紀。我們放棄從入口進入,繞到溫室後面的出口,隨即發現那隻成人高的招財貓確實像那樣擺在那裡,簡直像是擋在出口前面!」
「所以是……怎麼回事?」
「那麼,可以認定這裡就是行兇地點吧?」
「現在還不能下定論,辦案嚴禁抱持先入為主的觀念。」
不久,桂木端來冰涼的麥茶。砂川警部似乎對起泡的琥珀色液體抱持些許期待,謹慎啜飲一口。
身穿的衣物非常平凡,不像是企業家。短袖運動衫加上卡其色長褲,沒綁腰帶,雙腳沒穿襪子套上男用涼鞋。除了左手戴著看似高價的手錶,身上沒有貴金屬飾品。
「農田?」
「總之,球賽結束之後,我一下子覺得好累,不過這時間睡覺還太早,所以我出去喝兩杯。我原本就愛喝酒,加上隔天是周日可以放鬆,嗯,這種事很常見。我出門的時候,是從二樓的自己房間走後面的安全梯,沒有遇見任何人就外出。之所以刻意避人耳目,是考量家母看到可能會嘮叨。家母不喜歡我半夜出去喝酒,我打算悄悄出去悄悄回來。
穿著便服套上涼鞋稍微外出一趟,就這麼離開人世——遇害者的穿著完全令人如此認為。
別館看起來像是農舍,也像是土牆倉庫。看似農舍的部分確實是農舍,看似土牆倉庫的部分,是將當年的倉庫改造成起居空間。掉漆的古老兩層樓建築,若是當成倉庫肯定相當氣派,但要住在裡面得具備一些勇氣。即使已經改裝,外觀依然充分展現沉重陰濕的氣氛,正常人應該不想住在這裡,所以住在裡面的肯定不是什麼正常人。
砂川警部不等巡查補充說明,就跑向溫室另一邊,志木也跟在警部身後。
「難道說,你知道這封信的寄件人是誰?所以才會放心遵照指示?」
「刑警先生,正如您所說,豐藏先生肯定是貨真價實的道地『招財貓狂』。而且刑警先生,不瞞您說,雖然我比不上豐藏先生,卻同樣是招財貓的愛好者。」
「也就是說,我凌晨兩點半經過這裡的時候,沒有這隻招財貓,所以我才想說我什麼都沒看到……」
「登山刀刺殺腹部嗎……」砂川警部輕聲說著,徵詢身旁法醫的見解。「醫生,可以認定這就是死因吧?」
「好的,請儘管問,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都會回答。不對,還是由我主動敘述比較好,畢竟我最清楚昨晚在那間溫室發生的事。」
「呃,不行嗎?」
「那個……警部,不是那邊。」身穿制服的巡查,指著和宅邸完全相反的方向。「案發地點是豪德寺家的農田,不是宅邸。」
烏賊川市警察署自稱王牌與自稱明日之星的兩人,當然也立刻趕到現場。是砂川警部與志木刑警。兩人開著警笛響亮的警車,抓準機會以高於速限四十公里的時速,率先抵達案發現場。
「他來為真紀診療。雖然早就診療結束,但那個醫生後來也一直陪著她,畢竟她正如警部所見非常漂亮……」
砂川警部先把疑點放在一旁,繼續以回溯時間的方式,向群眾打聽消息。
「貓。」
「那麼事不宜遲,方便說明您發現命案的經過嗎?」
「嗯,遇害者的愛貓,如同守護飼主的死,出現在命案現場……如果這是真的,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了。嗯,又是貓啊……」
「……正統推理作品迷會膚淺?我不這麼認為。」
那麼,整體構造或許意外脆弱?抱持這個疑問的志木熱中調查骨架,發現構造堅固得出乎意料。
這是盛夏的七月十五日,周日早晨發生的事情。案發地點是豪德寺家,發現人是豐藏的妻子昌代,報警的是大兒子真一。
歹徒終於朝真紀伸手,看來果然要用掐的。真紀拚命搖頭當作最後抵抗,然而下一瞬間,真紀發現歹徒手上握著白布,在甘甜的藥物味道籠罩之下,真紀再度昏迷。
真紀含糊搖頭。
可愛?這東西可愛?為什麼?為什麼會覺得這些東西可愛?貓確實可愛,招財貓也算是可愛。不過數量上百甚至破千的許多招財貓並排在倉庫櫃子,居然以「可愛」來形容,志木無法相信有人擁有這種品味。一般來說應該會形容為「詭異」才對。
「原來如此,說得也是。那麼招財貓與三花貓要怎麼解釋?」
「各位,聽好了!上午九點四十幾分的時候,這隻招財貓肯定就在溫室前面,因為我親自目睹這一幕。那麼八點呢?七點怎麼樣?有嗎?好,有人舉手。好,那麼六點呢?有人早上六點看到那隻招財貓嗎?」
「不過,這個時間的我獨自待在家裡,應該沒人能證明我不在案發現場。畢竟我單身,這也在所難免。」
「哎,既然是那位太太的女兒,這也情有可原。」
「……你啊,居然隨口就能講這麼奇怪的日文。」
「這個家在正門口,飼養兩隻成人高招財貓?」
刑警們離開溫室走向圍欄,不過隔著圍欄不方便對話。稍微移動視線一看,旁邊有個鐵網門,門沒上鎖。換句話說,農田與道路之間開放自由通行。
而且,貓面具歹徒旁邊還有一個人,就是真紀的父親豪德寺豐藏。豐藏正遭受歹徒威脅,歹徒手握一把頗大的刀,豐藏則是手無寸鐵。豐藏以真紀聽不到的沙啞聲音講了幾句話,但貓面具歹徒無情搖頭回應。
警部立刻對似曾相識的姓氏起反應。
兩名刑警在會客室裡,坐在腰部像是被吸入的舒適沙發,等待豪德寺真紀。
警部也自然輕聲細語。
「不可能。」
「是的,我也覺得很奇怪。」
「不,刑警先生說得沒錯,外子在這方面確實超脫常軌。您看過別館了嗎?」
「不,還沒看過。」
「啊,是指我和美樹夫的約定吧,我確實在昨晚,而且是堪稱深夜的時間造訪這裡。講得精準一點比較好吧?我大概在晚間十一點四十五分造訪這個家,電影是凌晨播放。片名……是《丹下左膳軼事.百萬兩之壺》,電影播完是凌晨一點半左右。後來我們聊電影聊了一個半小時,我大概在凌晨三點離開。美樹夫也是這麼說吧?」
「出口嗎……啊,對了!出口的門開著。」
數輛警車很快抵達豪德寺家周邊,許多制服警官與便衣刑警抵達現場。沒多久,鑑識組開始在現場拍照與採集指紋。閃光燈以及鑑識組人員勤快來回的身影,使得現場逐漸充滿獨特的緊張感。
「啊啊,不,老實說,與其說是調查您的不在場證明,應該說是調查您兒子們的不在場證明。聽說昨晚深夜時分,矢島醫生前來造訪,這部分沒錯嗎?」
「我想再請教醫生當天的行動。你來到豪德寺家之後的狀況,在剛才交代完畢,那麼在這之前,例如在晚間十一點左右,你在哪裡做什麼?」
「可、可愛?」警部輕聲向志木確認。「喂,可愛嗎?」
兩人開門來到路上。隔著圍欄投以好奇視線的看熱鬧群眾,整體退後了一步,大概是害怕像是刑警的兩人突然接近過來。
「你說的矢島醫生,是十年前過世那位矢島洋一郎先生的兒子?」
「警部,我們到了。嗯,我們又是第一名。」
「父親在我面前被刺殺。」
「這一點肯定沒錯。例如豪德寺這個姓氏,並不是豐藏先生原本的姓氏,豐藏先生舊姓……這部分我莫名忘了,總之我記得是相當平凡的姓氏。」
桂木隔著圍籬和路人打招呼時,得知平常擺在門前的成人高招財貓,今天不知為何位於農田的溫室。
「哎,一種米養百種人。」
「這時間我也在這裡。」「我也有經過。」「我也是。」
來到會客室的昌代,首先為剛才現場勘驗時失態的那件事,向刑警們鄭重道歉。刑警們惶恐邀昌代坐下。
砂川警部再度叫有空的刑警過來,派他立刻前往山村良二家,驗證劍崎京史郎的供詞。不久之後傳來回報,劍崎京史郎確實在昨晚十一點五十分左右前往山村家,和朋友們打牌到天亮,山村的供述和劍崎相同。
「不,沒事……你說溫室?」
到底是怎樣?
「一點都沒錯。」
「喔,你也是?」
身穿制服的巡查,在溫室門口惶恐說明。
「不,這件事發生在一瞬間,所以我完全沒看到。」
不曉得是巧合還是事先串通,兩人行動雖然不同,內容卻有酷似之處。
「啊啊,夠了,這種事無所謂!」
「啊,原來如此,真紀小姐也有提到這隻失蹤的貓。不過這隻貓這麼受寵?」
昌代似乎有所察覺,揚起美麗的柳眉毅然回應。
「好啦,看來拍照和採集指紋還要一段時間,我們趁現在打聽情報吧……喂,小夥子。」砂川警部朝身旁的巡查下令。「找第一目擊者豪德寺昌代夫人過來,轉達我想請她說明發現屍體時的狀況。」
「是的,請進。裡面是這種構造,所以不用脫鞋。」
「喔,是這麼回事啊。」
是的,這種事極為理所當然,志木也同意警部的意見。兇手刻意把真紀這個目擊者引到案發現場,才是不自然的部分。兇手預先準備目擊者,卻戴上面具穿上黑色衣物,避免自己露出真面目,志木不懂這種行為意義何在。
「也就是說,您在電影開始之前,一直和他們兩人在一起,電影開始播映就離開客廳。是吧?」
「天氣這麼熱,各位值勤辛苦了。」
「換句話說,你就這麼昏迷了,大概是手帕有氯仿之類的藥物迷昏你。」
「是的,住在這座宅邸的就是這六個人。此外還有一人借住在這裡,是外子的遠房親戚,叫作劍崎京史郎。京史郎先生住在別館,加上這一位共七人。」
站在門後的是身穿工作服,肥胖的圓臉中年男性。
「所以您後來向這七個人……不對,是除了您與您丈夫的另外五人,打聽您丈夫的下落吧?」
數人表明在凌晨前後的這個時段經過這條路,包括下班回家的白領族、上夜班的勞工、深夜倒垃圾的主婦等等。在他們之中,之後經過這裡的人們證實看到招財貓,之前經過的人證實沒看到招財貓。
出現在會客室的矢島醫生,是三十一歲的年輕醫生。即使如此,年紀還是比真紀大上一輪,但現在老少配已不罕見,富家女與開業醫師的配對並非無法想像。刑警們當然沒有直接詢問兩人的關係,面不改色迎接他入座。
昌代的證詞,和美樹夫與矢島醫生的供詞幾乎一致。昌代繼續說下去。

13

「別這樣,請別這麼說。我是在附近餐廳工作的小氣廚師,沒什麼好懷疑的。」
「不,完全不是這樣,我不會把交談當成苦差事。請問怎麼了?」
「後面肯定還有一個出入口,那邊沒開?」
「貓……嗯,其實我從剛才就在意一件事。」砂川警部有些裝模作樣環視四周。「豐藏先生是著名的愛貓人士,但我在這座宅邸連一隻貓都沒看見,請問這到底是什麼原因?」
「警部,要找他們問什麼?」
「不過,刑警先生,這是怎麼回事?如果我的記憶沒錯,這間溫室應該是第二次發生命案。」
「我是大兒子真一,豪德寺真一。」
「不過,這種說法莫名能溝通。所以警部,是嗎?」
不過,刑警們現在該質疑的不是這種事。
這些負面想像令真紀恐懼,好幾次想從喉嚨深處慘叫,然而緊緊綁住嘴的繩子,在最後都阻止她發出聲音。
「他在這裡?為什麼?」
砂川警部像是閒話家常般,朝著看熱鬧群眾這麼說。
發現屍體時,即使是早晨,溫室內部也已經充滿熱氣,熱到如同三溫暖。
「不過,我不認為外子愛貓的個性和動機有關。抱歉我剛才多嘴了。」
「我們想聽的不是招財貓課程,是命案線索!」
「電影幾點開始播放?」
「喔,打算開古董店?」
警部像是「我懂了,無須多說」點頭回應,下達別的命令。
《百萬兩之壺》在這裡也大受好評。
「是的,而且他非常寵愛,甚至不准我或兒子們碰一根汗毛。」
「是基於昌代家的期望?」
實際上,現場沒發現顯眼的腳印,代表兇手也看透這一點而選擇此處犯案。
「會不會是你看錯了?換句話說,其實招財貓擺在這裡,但你因為想心事或其他原因,沒看到這隻招財貓,或者是有看到卻立刻忘記。」
「沒有。」
「是的。」昌代點頭之後搖頭。「啊,不對。以結果來說不是五人,是四人。」
「不不不,這是制式詢問。」砂川警部說出制式藉口。「並不是特別懷疑你,請不用擔心。」
「明白了。」砂川警部點頭回應。「那麼,聞到藥物昏迷的你,後來怎麼了?」
「話說回來,不見的招財貓是哪一隻?」
桂木覺得不可能有這種事而前往正門,發現本應位於門前的招財貓真的少一隻。他連忙回來要向主人報告,發現宅邸裡正面臨這陣風波。
志木依然搞不懂狀況,砂川警部輕聲對他說明。
「原來如此,所以重點在於心理輔導。嗯,這次命案的兇手真是可恨至極。」
「不,沒這回事。我只是……」
「但你醒來之後確實是早晨。天亮之後,你的哥哥真一與美樹夫救了你。」
「招財貓是模型、是古董、是藝術,而且更是宗教。雖說是宗教,不過當然和那種詭異的宗教團體不一樣。招財貓是從民間自然誕生,並且在大眾內心生根的信仰。所以在不相信的人眼中只是擺飾,不過在相信的我們眼中,是無可取代的寶物。」
「這麼想知道?」
「你想對推測死亡時間討價還價?」無奈的法醫反而賭氣斷言。「推測死亡時間是昨晚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不能再少一圓……更正,一分鐘。何況現在是盛夏,屍體在這個季節容易變質,何況又是在溫室,在這種特殊環境,很難正確推測遇害者死後經過的時間,無論如何都只能粗估,有兩小時的幅度也無可奈何。刑警先生也不希望依照錯誤的推測死亡時間辦案,導致最後抓不到真兇吧?」
另一方面,美樹夫跑到躺在地面的男性身旁。這個人已經沒有脈搏。他趴在地上所以看不到臉,但服裝和昨晚的豐藏一樣。美樹夫將屍體翻過來,確認是父親豪德寺豐藏。一把沒看過的登山刀,就這麼插在豐藏腹部沒拔|出|來。
「呼呼,仔細想想,十年前的案件也好,這次的案件也好,明顯都有矢島父子的影子。矢島洋一郎在上次案件完全是受害者,但這次究竟如何呢?如果矢島醫生對真紀有意思……」
「大量出血是吧,那麼兇手身上也可能沾到血。」
志木回應之後,門無聲無息打開。剛才離開的真紀神色緊張站在門外。
此時,一名鑑識組人員單手拿著相機走https://m.hetubook.com.com向兩人。
警部深有同感點頭回應,將目光投向巡查。
那麼,接下來的時段又如何?依照法醫判斷,行兇過程最晚也在凌晨一點結束,但真一在酒吧一直喝到凌晨兩點,美樹夫直到三點都和矢島醫生在一起,代表他們沒有機會行兇。
「嗯,我確實和這間溫室關係匪淺。對,這是距今剛好十年前的事,一個叫作矢島洋一郎的醫生,在這間溫室遇害。」
「推測死亡時間是?」

14

「是的,就我聽來是如此。」
「哎,我莫名覺得事有蹊蹺。」砂川警部堅持不改慎重的態度。「何況,那個女孩的證詞,不一定百分百可以相信。不對,不只如此,她的舉止看起來明顯對我們有所隱瞞……咦,是誰?」
這是怎樣?把眾人證詞依序寫在手冊上的志木感到納悶。這樣簡直是競標市場,如同以競標方式決定命案發生時間。這裡是烏賊川市立魚市?
「不是討不討厭的問題,普通人不會滿腦子思考招財貓度日,我也是。」接著,砂川警部終於開始詢問劍崎京史郎昨晚的行動。「你昨晚吃完晚飯在哪裡做什麼?可以說明一下嗎?」
砂川警部煩躁確認。
「黑白電影,好像是很久以前的時代劇。我不懂電影,不知道是誰的作品。」
「不,老闆,其實我什麼都沒看到,嘿嘿。」
砂川警部朝昌代投以同情的視線。
不,不是妖貓。
肯定是招財貓。
「我想問那隻成人高招財貓的事。在場有人知道那東西何時出現在那裡嗎?」
預料會發生命案的人,無疑就是真兇。
「是的。在那種狀況居然能得救,我完全不敢相信。」
「什麼嘛,居然是貨真價實的無酒精麥茶,貼心一下不是很好嗎?無聊。」
「我想應該是男性……但我沒看到對方的臉。」
「不,無妨,這樣反而好。」
肯定是《百萬兩之壺》。也就是說,至少在凌晨這個時間,昌代、美樹夫、矢島醫生三人都在客廳,而且就在這個時候,成人高的龐大招財貓出現在案發現場。既然這樣,可以確認搬動招財貓的不是這三個人。
正如預料,溫室裡悶熱無比,志木聯想到赤道區的熱帶氣候。在這種灼熱地獄能栽種的植物,大概是香蕉、鳳梨、芒果、木瓜與椰子……但豪德寺家的溫室裡,當然沒栽種這種熱帶水果,放眼所見盡是褐色土地。溫室現在並未栽種作物。
警部抱著一絲希望如此詢問。
「刑警先生,請說,我會回答任何問題。」真一如此回應。「既然是為了逮捕殺父兇手,我將不惜提供任何協助。」
沒能得到任何線索的昌代回到主屋,接到出乎意料的消息。去叫真紀起床的兩個兒子表示,真紀房間的狀況和豐藏房間完全相同。換句話說,真紀昨晚同樣沒就寢,而且也下落不明。
「矢島醫生,真紀小姐狀況如何?剛才我們聽她當面說過,看她精神還不錯。」
「不過,可以確定至少有一個人早就預料到了。」
志木心想,這近乎是真紀的心願。現實不會如她所願,無法否認可能有人打從心底憎恨豪德寺豐藏。
「刑警先生,怎麼樣,嚇一跳嗎?」

10

「想先請教一下,總共有多少人住在這座宅邸?」
「警部,您這種結論很草率。」
十年前的命案似乎沒有破案,從美樹夫的話語及砂川警部的態度來看就很明顯。不過以志木的立場,現在最重要的是專心解決眼前的案件。
「唔,那個……當時我凌晨兩點打烊回家,走到這裡剛好凌晨兩點半。」
劍崎京史郎回答「這樣沒錯」,再度愛憐撫摸櫃子並排的招財貓頭部。
不,他的不在場證明應該成立了吧?志木抱持驚訝的心情,以手冊比對美樹夫與真一的證詞。
真紀說出這番話,以半強迫中斷的形式,主動為這次的偵訊作結。
警部終究也大感意外,藏不住驚訝的表情。他注視這個物體的白色光滑表面,冷靜說出獨一無二的正確答案。
真一像是擔任代表,主動向警部開口。
「好,志木,我們走。」
劍崎京史郎聽不懂警部的挖苦,實在令人驚訝。警部朝志木投以無奈的視線。
「嗯……」砂川警部終究無法單純點頭回應這個情報,他以估價的視線注視這名青年。「順便問一下,你為什麼會在這種時間散步?你是考生?」
「我六點有看到。」一名帶狗的婦女這麼說。「我帶小正散步經過這裡的時候,確實看到那隻招財貓,當時是早上六點。」
砂川警部如此詢問,名為達雄的年輕人思考片刻之後回答:
警部發出驚愕的聲音倒退一步。剛開始不適應倉庫微暗室內的志木,在逐漸看清楚眼前光景之後,也藏不住驚訝的心情。
「不久就病逝了。原本由母親撫養的真一,因而再度由父親豐藏先生撫養。記得來龍去脈就是如此。」砂川警部把煙蒂塞進煙灰缸,吆喝使力起身。「那麼,我們去別館看看吧,記得有個叫作劍崎的人借住在那裡。」
「我想為兩位準備飲料,所以來詢問兩位想喝什麼。」
「內容是要我在明天,也就是七月十四日晚間十一點前往溫室,還要我看完信就燒毀扔掉。」
「呃……是啊。」
「您覺得沒必要為區區招財貓做到這種程度對吧?我能理解您的想法,但刑警先生也不希望真正理解我們招財貓愛好者吧?您認為我們就像是收集模型的動畫迷吧?不然就是想把自豪的珍品拿到《開運鑑定團》證明自己眼光獨到的古董迷,或是把凱蒂貓精品放在身邊癒療心靈的年輕女孩,或是類似正統推理作品迷……」
志木也只能雙手抱胸如此回應。
農地周圍是一圈鐵絲圍欄,距離出口的成人高招財貓約兩公尺。圍欄內側是豪德寺家的土地,外側是單線道柏油路,路上早早就有看熱鬧的民眾圍成人牆。
「您說得沒錯。真紀小姐的父親……」矢島醫生說到這裡,似乎察覺發言不妥,連忙停頓改口。「豐藏先生這次遇害,我絕對不會原諒兇手。」
但她立刻被眼前意外的光景奪走目光。前方站著一個可疑人物,這麼悶熱還刻意穿上黑色長袖長褲,很明顯是引她落入陷阱的歹徒。
「會嗎?很草率?」
「包括成人高的招財貓、貓面具,或是位於現場的三花貓,若是把這些東西,當成以溫室為舞臺上演戲碼所需的道具,就覺得這種搭配煞有其事。畢竟你也提到,豐藏先生非常喜歡貓——你不這麼認為嗎?」
砂川警部把手掌放在耳際拚命努力要聽,然而徒勞無功。
「來了來了來了來了來了!」
真紀緊咬嘴唇低著頭。
「身體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問題應該在於精神傷害。畢竟她目睹父親遇害,我們無從估計這件事造成的打擊,只希望不要留下後遺症。」
「原來如此,所以那隻招財貓是從正門前面沿著道路搬到這裡,穿過這扇門放在溫室前面?」
「這是有原因的。記得豐藏先生和昌代結為連理的過程是……」警部朝天花板吐出一大口煙,進行補充說明。「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當時豐藏先生有另一位妻子,我忘了妻子叫什麼名字,他們只有一個獨生子真一,記得當時真一正準備念小學吧。聽說兩人的婚姻生活還算美滿,但昌代在此時出現了。當時的昌代正值荳蔻年華,美貌名聞遐邇,提親的要求蜂擁而至。」
砂川警部支吾片刻,隨即下定決心開口述說。
砂川警部似乎在十年前的案件,就掌握豪德寺家的內部細節。
砂川警部大幅點頭,結束這次的偵訊。
案發現場外面,毒辣灑落的上午陽光,毫不留情襲擊調查員們。七月初宣告梅雨季節結束至今兩周,關東地區以烏賊川市為中心,連日都是酷暑天氣,進入七月之後從來沒下雨。報章媒體逐漸開始討論,這樣下去今年夏天的酷暑將會創下紀錄。
「原來如此,說得也是。」砂川警部困惑搔了搔腦袋。「嗯,結論就是你看見的兇手線索很模糊,對方包含臉部在內,幾乎隱藏身體所有特徵。不過,兇手光明正大出現在目擊者面前反而不自然,這麼做是理所當然。」
砂川警部以如同鞭打的犀利語氣,打斷招財貓迷的話語。
「嗯,是的。」
真一說話時面色凝重,另一方面,美樹夫則是說出有點溫吞的感想。
警部煩躁詢問,劍崎京史郎以更加入迷的眼神回應。
「啊,是的,正如刑警先生所說,現在這座宅邸沒有養貓,不過直到上個月都有一隻貓,是叫作三花子的三花貓。剛才提到不能碰的就是那隻貓。」
「明白了,請繼續說下去吧。您發現招財貓不見之後呢?」
「十年前是指哪件事?」志木從砂川警部脫口而出的話語找到問題詢問。「這麼說來,警部,您似乎從以前就認識這間溫室?」
「不過,這種事等今天看報紙就知道,所以不構成不在場證明。啊?問我是不是羅德隊球迷?我為什麼非得幫羅德隊加油?慢著,我喜歡他們牌子的口香糖,不過說到棒球就……嗯。
「是的,我和豐藏先生算是遠房親戚,但我們更是擁有相同嗜好的同志,堪稱是共同收集招財貓的收藏家。豐藏先生基於社會地位終日辛勞,即使有錢也沒時間整理或管理收藏品,我則是時間很多卻沒錢沒地方住,所以我們就聯手了。挺有趣吧?」
「是是是。」志木隨口敷衍。「那麼,接下來是警部最看好的美樹夫。」
「或許也是原因之一,但比較偏向是豐藏先生本人的意願。換句話說,豐藏先生應該是刻意拋棄舊姓,象徵自己完全拋棄之前的家庭,藉以追求昌代。他不惜這麼做也要和昌代在一起。」
「這部分,我不清楚。」
「敝姓桂木。」
「是的,一隻大型三花貓。」
「是的,實際上我沒遇到任何人就離開家,我去的店是離家五分鐘路程,像是老歌咖啡廳一樣取名為『田園』的酒吧。我是那裡的常客,和店長田代俊之是朋友,不只是昨晚,我周六晚上經常在那裡喝酒。昨晚我抵達店裡是晚間十一點五十分,當時我看過時鐘,肯定沒錯。後來我舒服喝了約兩個小時,然後再度走回家,返家時刻應該是凌晨兩點左右。我沒什麼印象,畢竟當時喝得很舒服,不會計較時間,但應該大致正確。至少店長能為我作證,我在晚間十一點五十分到凌晨兩點左右有不在場證明。
志木不知道烏賊川市有如此珍奇的景點,他再度體認到這座城市多麼深奧。
然而,出現在面前的昌代,是一名遠超過想像的年輕女性。年齡……看起來只像是三十多歲,不過這樣和遇害者年紀差太多,所以她或許四十多歲。在這種場面,她不可能濃妝艷抹,美貌卻非常亮眼,額頭沒有浮現任何汗水,如同在這樣的大熱天,只有她身邊吹著涼風,這個事實在這種酷暑之中堪稱奇蹟。她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考量到丈夫驟逝也理所當然。
「然後您從開啟的門往裡面看。溫室裡是什麼狀況?」
「您說他個性有點怪,是指他喜歡貓?」
「是的,有看到。」
志木再度說出反覆無數次的這句話,仰望舉著左手的成人高招財貓。
砂川警部如此挖苦,以發抖的雙腳下車。
砂川警部以閃亮眼神詢問,真紀微微看向下方回應。
至於天花板的高度……這是魚板型溫室,所以這裡所說的天花板應該叫作頂端,總之從最高點計算,高度約兩公尺。既然寬四公尺、高兩公尺,代表這間以塑膠布製成的隧道,如同半徑兩公尺的半圓長柱,因此頭上空間還算寬裕,不會影響到正常人的行動,雖然不會影響,卻也不算寬敞。
「警、警部!」志木阻止忽然失控的警部。「警部,不可以啦,啊,桂木先生,只要是冷飲都好,啊,麥茶好了,麥茶。」
「您的意思是?」
「呼呼呼,連小說的『死前留言』都不值得相信,更何況是現實案件出現的『死前留言』,日本警察沒有單純到以此求得案件真相,呼呼呼……那麼,志木刑警。」
「喂,美樹夫,別多嘴。」
現場蒐證告一段落之後,砂川警部與志木刑警前往豪德寺家主屋,向豪德寺真紀進行偵訊。案件全貌依然撲朔迷離,但真紀的證詞或許能讓真相水落石出。刑警們抱持這樣的期待。
「……」
門隨著無數的「來了」從內側開啟。
「走出大門靠左邊那隻,面對大門的話是右邊那隻。」
像這樣慢慢審視,志木逐漸明白兇手為何挑選這種特別的地方行兇。半透明塑膠布籠罩的這個空間,和道路只隔了一道鐵網圍欄,但是只要進入溫室,就幾乎不會引人注目。而且這裡即使是豪德寺家境內,卻是遠離主屋的農田一角,不用擔心聲音或氣息被他人發現。
另一方面,拍完照的砂川警部拿出自用扇子搧風,忿恨不平低語。
緊接著……「我在凌晨過的時候有看到。」看似學生的男生這麼說。「我是在打工回家看到的。達雄,你也有看到吧?」
「知道了知道了!總之你想說什麼?」
裡面是剛送到的報紙,以及昨天寄達的幾封信。昌代拿起這些東西,立刻轉身要回到宅邸玄關。
「怎麼了?忘記拿東西嗎?」
這種熱帶夜晚已經很難受,很難想像有人刻意在悶熱的溫室裡等待,但真紀姑且拉開入口拉門窺視。裡面當然很悶熱,而且空空如也又陰暗,不過多虧月光與路燈,勉強看得到裡面的樣子。
「不,沒有。《百萬兩之壺》是一部不容許中途離席的名作。」
志木確實也對這個問題感興趣。畢竟是如此顯眼的擺飾,肯定有人目擊。
「豪德寺豐藏。以『招財壽司』連鎖餐廳風靡一世,烏賊川市出人頭地的代表,也是為人所知的極端愛貓人士。這樣的他居然在招財貓的守護之下過世,真諷刺。」
「醫生,這部分幫個忙吧,再少一點,我會很感謝的。」
「這是早就預定的行程?」
「回家之後,我再度從安全梯不動聲色回到二樓臥室,就這麼睡著了。我昨晚的行動大致是這樣,雖然完全不足以證明清白,但也在所難免,要是整晚都和某人在一起反而不自然。刑警先生,您說對吧?」
現身的是微瘦的中年男性,高度數眼鏡隱約給人神經質的印象,此外就沒有顯眼的外型特徵。要是他坐在政府機關的辦公桌前面按計算機,應該很像假日加班的財務課長。但這位倉庫財務課長似乎莫名靜不下心,像是壞掉的收音機擅自說話。
「是。」
「嗯,沒問題。雖然被綁住很久有些不自在,卻沒有明顯外傷,為我診療的矢島醫生也說不用擔心。」
「不想內疚的話就老實說吧,你昨晚幾點看到什麼?」
「那麼,信裡寫了什麼?」
髮線大幅後退的資深法醫,以手帕擦拭額頭汗水如此回應。他拿的手帕很小,額頭則是hetubook•com•com過於寬廣,令人想建議他改帶毛巾在身上。
「不用客氣,請問。」
「屬下立刻帶兩位到案發現場。」
「有趣是有趣,但我難以置信。居然只基於這個理由,就特地安排遠方親戚住進自己家?應該還有其他要素吧?」
矢島醫生很敏銳。晚間十一點正是這個時間。
「話說回來,命案現場擺著招財貓真奇怪。」
「在成人高招財貓的旁邊。我確實看到牠坐在招財貓腳邊。而且很神奇的是……當時我無暇理會,所以完全沒感覺,但如今回想起來,我覺得那隻貓應該是三花子。我沒辦法斷言,不過那隻三花貓確實很像。」
「到矢島醫院偵訊矢島醫生,具體的問法是……」
昌代離開會客室之後,砂川警部愉快地取出煙點燃。他在嫌犯們面前克制至今。
「這個嘛,後門開著,看得到裡面的樣子,可是……」
以「招財壽司」聞名的豪德寺一家之主忽然身亡,這個消息立刻傳遍全市,有空的刑警們都接受緊急召集。
「警、警部,這是什麼!」
這裡是豪德寺家的農田。此處誇稱占地廣大,卻只有一半的田地栽種作物。這個季節剛好是夏季蔬菜豐收的時期,番茄、茄子與小黃瓜等作物色彩繽紛。另一方面,一半農田處於未使用狀態,地面雜草叢生。那間老舊的溫室,如同獨自遺留在這片殺風景的空間角落,整塊地就只有這間溫室。
「沒什麼,我湊巧和十年前的案件有一點點……不對,有不少緣分。那麼事不宜遲,我想請教昨晚到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
「不知道,我完全沒有頭緒。外子個性有點怪,但我認為他不會遭人記恨。」
「只有一隻不見,另一隻招財貓還在?」
把車子開進豪德寺家後門停在院子的志木,自豪挺起胸膛。
「以當時的說法也是外遇,不過這種事屢見不鮮。後來豐藏和前妻離婚,順利和昌代結為連理。」
總之,兩名刑警在巡查帶領之下,前往案發現場。
「什麼嘛,這麼一來,真一、美樹夫、矢島醫生、劍崎京史郎明明都很可疑,但他們四人的不在場證明都成立了。」

11

「別小看我,你是指行兇時間吧?我早就察覺了。」砂川警部流利說明。「依照真紀的證詞,歹徒行兇的時候,出口已經有成人高招財貓。另一方面,依照圍觀群眾的證詞,招財貓出現的時間肯定是凌晨前後。進一步依照法醫判斷,遇害者的推測死亡時間,是昨晚十一點到凌晨一點這兩個小時。綜合上述線索,豐藏先生遇害的時間,是凌晨到一點這一個小時。謹慎的法醫刻意維持兩小時範圍的推測死亡時間,如今可以減半。這肯定是件好事,不過真的能全盤相信嗎?」
砂川警部以更加慎重的語氣詢問。
剛才在案發現場和昌代一起接受問訊時面色沉痛的他,如今以頗為冷漠的態度坐在刑警們面前,看起來沒有因為喪父而受到太大打擊。
「可是警部,您不想看裡面的狀況嗎?」
依照不久之後收到的報告,「田園」店長田代俊之對於真一昨晚十一點五十分左右前往店裡喝到兩點多的證詞,做出以下回應。
「比較小的兩人,是我和外子所生的孩子。」
名為矢島洋一郎的醫生,在豪德寺家的溫室遇害;當時豪德寺豐藏與昌代他們扮演的角色;高林警部的辦案過程;當時把三小時的犯罪時段縮短為一小時的經過;尋找目擊者卻徒勞無功;最後有個隨地小便的白領族提供奇妙的證詞……諸如此類。
「嗯,是的。」
志木求助般詢問。
「醫生說他和美樹夫約好,一起收看深夜衛星頻道播放的電影。是的,之前也偶爾會這樣,並不稀奇。我當時為他們準備茶水和點心,等到電影開始,我就離開客廳回到寢室直接就寢。畢竟時間很晚了,而且他們兩人聊起來,不知道會聊到幾點。」
「什麼嘛,兩點半啊。所以你看到什麼?」
「嗯,如你所見。」
兩名刑警觀察現場之後,走出溫室逃離悶熱環境,再度縮在出口處巨大招財貓的影子裡。仔細一看,鐵絲圍欄外側看熱鬧的人比剛才還多。由於圍欄高度超越一般人的身高,他們就志木看來如同籠子裡的動物,群眾肯定也是如此看待他們兩人。
法醫說完將沾滿汗水的手帕用力擰,手帕不斷滴下水珠,在地面暈上水漬。
「抱歉讓兩位久等了,我剛才在接受熟識的醫生診療。」
砂川警部以不容分說的強硬語氣,幾乎像是下令般對眾人開口。
真紀低著頭,難以啟齒般回答:
「嗯,是的,這是外子的嗜好……不過並不是『飼養』。」
「這是招財貓。成人高招財貓——一般稱作喵德斯上校的那個玩意。志木不可能沒看過吧?」

9

昌代再度向納悶的警部訴說當時的狀況。
志木立刻在腦中計算昌代與真一的年齡差距。從十位數取一,十三減八等於五,個位數是五。十位數是四減二等於二,所以是二十五。如果相差二十五歲就不奇怪。不,等一下,二十五歲加二十八歲是五十三歲,但昌代是四十三歲,十位數多了一,所以應該是……對,十五歲,兩人年紀只差十五歲。這樣的心算堪稱完美!
「呃、是的,那當然。」
雖說如此,昌代已經算是很堅強了。既然大致明白發現屍體的過程,偵訊也只能到此為止。
「唔……你說『沒看到』是什麼意思?」
「以現在的說法就是外遇吧?」
「除了你的哥哥美樹夫,你認識哪個男性的名字發音也是『MIKIO』嗎?」
「話說回來,這個可惡的兇手,偏偏在這麼熱的時候,挑選溫室當成殺人現場。兇手肯定對現場勘驗的調查員懷恨在心,想讓我們熱到投降,絕對沒錯。這麼說來,十年前也是夏天……」
兩名刑警向劍崎道謝之後,離開他的倉庫。
「沒什麼想說的,不過……」志木像是擔心隔牆有耳般壓低聲音,吐露正直的感想。「原來以前的警部,相當喜歡隨便下結論。」
「對,快睡著的我,在晚間十一點四十五分左右被母親叫醒。醫生對時間管控得很嚴格,為了準時欣賞凌晨的電影,確實在十五分鐘之前抵達。我們至今也做過類似的約定,他每次都是這樣。後來我們喝著母親泡的咖啡等待電影開播,母親端出咖啡與點心,說她想睡之後就回房,客廳後來只剩我們兩人。
「不,不是謊言,姑且是事實,但我隱瞞了一件事。父親並不是『輕聲說出某句話』,而是清楚說出一句話,我想他說的應該是人名。」
砂川警部與志木刑警位於溫室出入口附近,以免妨礙鑑識組。他們假裝面色凝重守護調查員們的工作,其實是躲在巨大招財貓形成的些許陰影納涼。現在已經熱到讓他們不得不這麼做了。
「這隻大招財貓要拍嗎?」

8

「復仇?」真紀美麗的柳眉瞬間變形。「您說的復仇,是對誰的復仇?」
兩名刑警一起向真紀低頭致意,接著進行自我介紹以及制式的弔唁。話雖如此,這種悼詞是否能安撫喪父的女性,令人不禁打一個大問號,總之兩人還是出言哀悼。
「屍體有搬動過的跡象嗎?」
「請進,是哪位?」
「所以,出口當時是什麼狀況?門開著嗎?」
砂川警部以下顎示意的「那群人」,是貼在圍欄邊觀察狀況的看熱鬧群眾。
這麼一來,這兩名青年是什麼身分?志木毫無頭緒。年長的一方大概是二十五到三十歲,年少的一方看似二十歲左右,但志木不認為昌代有兩個這種年紀的兒子。
「溫室如您所見,兩邊各有一個出入口。」
「這個嘛,我不曉得這是不是在模擬什麼意境,不過多虧那隻成人高招財貓,有一件事得以釐清。警部您察覺了嗎?」
「不過,這樣就解開一個謎題了。」砂川警部看著櫃裡的招財貓撫摸下顎。「豪德寺家甚至號稱貓屋,進屋卻發現連一隻貓都沒有。原因當然在於唯一飼養的三花子失蹤,我卻依然覺得沒什麼貓的影子。不過現在我總算明白了,昌代夫人形容豐藏先生是『貓狂』,實際上他與其說是『貓狂』,應該說是『招財貓狂』。你說對吧?」
「……」
「除了招財貓以及兩次命案,這間溫室是極為平凡的溫室。」
「我覺得沒有很胖,但我看不出身高。我當時蹲坐在地面仰望對方,以那種姿勢看任何人都會覺得很高大。」
砂川警部聽完之後,立刻提出單純至極的問題。
「總、總之,我和醫生一起看的不是那種電影。雖然同樣是早期電影,卻是超級名作。刑警先生,您知道嗎?就是山中貞雄導演的《丹下左膳軼事.百萬兩之壺》!內容我不贅述,總之是傑作,著名的『望遠鏡場面』,我現在看到還是會笑。是,我知道,要我回到昨晚的話題是吧?
這種惡作劇也太惡質了,但昌代也不認為是遭竊。
「啊,原來如此。對,確實和正門的招財貓相同類型。我已經司空見慣,不過當時就是覺得很詭異、很恐怖……後來該怎麼說,我記得莫名有種暈眩的感覺。」
「您是說高林警部吧,嗯,他依然過得很好,但已經轉調為幕僚了。話說回來,請問您有什麼事?」
「是的,兇手一句話都沒說。」
「這……!這……!」
「……」
「說得也是。好吧,雖然還不確定和本次案件有關,姑且讓你知道比較好。十年前的案件就是……」
「知道了知道了,誰都好,快去叫人。」
「嗯,是的。」
情報不是關於豐藏或真紀的下落,是那隻招財貓的下落。
「唔……溫室?」
「也就是說,豐藏先生和昌代結婚之後冠妻姓?」
「將近凌晨。」
成人高招財貓看起來氣派,裡面卻空空如也,也就是所謂的模型貓。真的有人個性奇特到偷這種東西?昌代不曉得究竟是惡作劇還是失竊,莫名湧出害怕的情緒,因此先回到宅邸。
「真是的!受不了這群傢伙。可惡,既然這樣……」
兩名青年依序自我介紹。
「這方面,當時說話語氣不是很清楚,我不太曉得是否正確……但我記得應該是『住手』或『別做傻事』之類的。任何人被刀子指著,都只說得出這種話吧?啊,此外我記得父親還轉頭張望,說出『這是怎麼回事』這句話。」
這名男性是這間宅邸的管家兼廚師兼園丁。他以訓練有素的動作恭敬低頭。
「所以刑警先生,您到底想問我什麼事?」
「嗯,是的,畢竟兩個門正對。」
身穿制服的巡查跑過來向兩人敬禮。
劍崎大幅打開門,邀請刑警們入內。
「那麼,豪德寺真一先生,你昨晚在哪裡做什麼?」
屍體放上擔架送上救護車。命案主角之一退場,使得溫室裡終於變得冷清,唯一顯眼的特徵就是空曠。
「什麼?所以這間溫室是第二次成為命案現場?」
昨晚七月十四日星期六,真紀在指定的時間——晚間十一點的五分鐘前,神不知鬼不覺溜出臥室。她摸黑穿越庭園,筆直前往農田一角的溫室。
不過,對方遲遲沒前來會議室。
「不過,還不能全盤相信他們的說法。」砂川警部等到美樹夫離開會客室之後,吩咐志木提高警覺。「總之,得先向矢島醫生確認。」
此時,會客室出乎意料響起敲門聲。
「這樣啊,看來您這十年變了很多。」
「既然連現在都那麼美麗,我想也是……啊,所以豐藏先生也一樣?」
「雖說是農田,實際發現屍體的地點,是農田一角的溫室裡。」
「刑警先生,您想調查我的不在場證明吧?」
沿著骨架覆蓋整間溫室的是半透明塑膠布。塑膠布材質強韌卻不太透光,從裡面看向戶外景色,只像是隔著毛玻璃般模糊不清,反過來當然也是如此,從外面無法清楚看到室內的樣子。
「這個?嗯,當然要。拍好看一點啊。」砂川警部說完站在招財貓右邊。「喂,志木,你站左邊……來,擺手勢!」
「那個,恕我冒昧,請問真一先生不是夫人的親生兒子吧?兩位如果是親母子,年齡差距太小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昌代終於束手無策,此時桂木終於從庭院返家現身。桂木完全不知道宅邸裡的風波,卻為昌代他們帶來出乎意料的情報。
「不過,遇害者臨死之前留下『MI-KI-O』這句話。既然這樣,按照順序就應該先找最靠近我們的『MI-KI-O』問話吧?套用在這個案件,除了豪德寺美樹夫別無他選。我有說錯嗎?」
「打麻將途中經常去上廁所,但每次都沒有離開牌桌太久。」
「啊,各位,別害怕。我不歡迎圍觀,卻也不會趕人,我只是想打聽一些事。」
砂川警部提出和剛才真一相同的問題。
「沒事,我只是有點在意……順便請教一下,三人的感情怎麼樣?」
桂木面不改色說聲「明白了」就離開。砂川警部輕聲咂嘴,對於這次失去晨間的生啤酒,絲毫沒有掩飾依依不捨的態度。

6

「話說回來,離婚的前妻後來怎麼樣了?」
「我凌晨一點有看到。」臉紅如同宿醉的中年男性這麼說。「我在居酒屋暢飲回家時有看到。當時我喝醉了,不過肯定沒錯,當時是凌晨一點。」
昌代吩咐兩個兒子叫醒女兒真紀,接著走向桂木的臥室,但桂木已經不在房內。接著昌代走向別館,此時借住別館的劍崎京史郎正好起床,昌代向他訴說狀況,不過,還是沒有斬獲。
「晚餐吃完確實是八點多。後來的話,我想想,對了,我原本想在客廳看電視,但老哥看起無聊的棒球賽,我就回到自己房間,一個人躺在床上聽音樂看推理小說,不知不覺就打起盹。嗯,這種事很常見。當時我當然獨自待在房裡,沒人能證明這一點,所以我沒有不在場證明。
真紀稍微思考之後如此回答。
「是的,溫室。」巡查似乎也察覺警部狀況不對勁。「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怎麼樣,沒有嗎?怎麼樣,沒有嗎?凌晨兩點沒有嗎?凌晨兩點沒有嗎?再一次,還有沒有人要舉手?」
「我們當然會保密。」
志木詢問砂川警部接下來的辦案方針。
「只是怎麼樣?」
「我凌晨四點有看到。」一名跨坐在輕型機車的年輕人這麼說。「我送報紙的途中有看到,我平常都是凌晨四點經過這裡。」
昌代知道,豐藏昨晚約十一點的時候,就說他很累要早點就寢。後來丈夫卻沒有上床,人也不在房內,那麼丈夫到底跑去哪裡?
兩人等待鑑識組調查結束之後,總算得以進入命案現場。
「是的,請問怎麼了?」
「當然。就算不提這件事,這間溫室十年前也……」
「啊,那我應該也是這個時間出門。」
「就是這麼回事。」
「太感謝了,我們正熱得很渴。既然這樣,請給我冰涼的生啤……」
警部遲遲無法收回和圖書抱怨的心情,要是在真紀現身之前不斷抱怨下去很麻煩。志木抓準這個好機會,提出延宕至今的那個話題。
對話暫時中斷。志木不經意回想起之前抱持的疑問,決定直接詢問昌代本人。
對照法醫所說的推測死亡時間,他的不在場證明確實只有一半。不過依照真紀的證詞,行兇時間明顯是在成人高招財貓出現(約凌晨)之後,真一則是供稱在凌晨的十分鐘之前,就待在朋友的酒吧,而且後來在酒吧喝到凌晨兩點多,因此他沒有行兇機會。
「他們三人即使同父異母,卻是真正的一家人,我自認毫不偏心,外子當然也是同樣深愛三人。如果刑警先生覺得孩子們有問題,肯定是您的誤解。」
「您特地記得我的長相,我備感榮幸,我也很高興看到刑警先生一點都沒變。當時的警部先生……我忘記該怎麼稱呼了,高木警部?高橋警部……」
「非常好,感謝您的協助。」砂川警部點頭回應。「那麼,另一位也請說。」
警部像是趕走煩人蒼蠅般揮手。
真紀離開之後,砂川警部靠在沙發椅背,嘆出好長一口氣。
「真是的,不過問完之後似懂非懂,我更混亂了。」
門後響起柔和的聲音,這次真的是豪德寺真紀前來會客室。
砂川警部爬下圍欄,分別寫下提供證詞人們的姓名與住址,結束這場模擬拍賣市場的偵訊。
志木當然看過,不過地點是在「招財壽司」店門口。他沒看過佇立在溫室出入口的招財貓,何況命案現場居然有招財貓……這種光景太奇特了吧!
在旁邊聆聽寫筆記的志木不由得停筆,而且驚訝到不由得如此詢問。
原本以為到了凌晨三點,終究不會有人舉手……「我、我凌晨三點,有看到。」不過,一名舉止可疑的青年發言了。「那個……我在深夜散步的時候有看到,記、記得當時是凌晨三點多。」
「……就是這麼回事。志木,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身高大約多高?體型是胖還是瘦?你覺得如何?」
「換句話說,真一先生和另外兩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時間範圍有兩個小時?唔——醫生,不能稍微縮小範圍嗎?至少可以再縮小到一小時左右嗎?」
「簡單來說,可以進去吧?」
「我們從電影開播到結束,當然一直在一起。片長沒有很長,大約一小時半,所以看完電影大約凌晨一點半。我當然有看時鐘,時鐘就在電視上方,不想看也看得到。看完電影之後,我又去泡咖啡,後來兩人暢談電影話題好久,聊了一小時……不對,聊了快一個半小時吧?對,一個半小時。醫生是在凌晨三點離開,所以聊了這麼久。
「對。」
接著,她走向豐藏寢室,想先和丈夫商量這件事。豐藏的寢室和昌代分開,所以昌代自然認為丈夫還在寢室睡覺。
「那麼,想請你仔細回想,晚間十一點的時候,出口是什麼狀況?」

7

「有一隻很大的招財貓,肯定沒錯。」或許是當時情景鮮明浮現在腦海,真紀說話變快。「是一隻身高和成人差不多的大招財貓。刑警先生也知道吧?就是左手擺出招手姿勢、右手抱著金幣,擺在『招財壽司』店門口的成人高招財貓,當時不知為何擺在那裡。說真的,為什麼那種地方會有那種東西?」
「嗯,就這麼辦。」
真一說完之後,一副很遺憾的樣子搔了搔腦袋,不過實際上,他的證詞充分證明他的清白。
這間溫室是魚板型,也可以形容為半圓的隧道形。砂川警部以腳步寬度測量,這個細長的魚板溫室長度約二十公尺、寬度約四公尺,所以占地面積約八十平方公尺。
「凌晨整。」
桂木帶來的情報,使得昌代心中立刻推測出豐藏與真紀的下落。就這樣,昌代在兩個兒子陪同之下,跑到問題所在的溫室……
「我早上五點有看到。」一名身穿運動服的中年男性發言。「我慢跑經過這裡的時候,確實看到那隻招財貓,當時肯定是早上五點左右。」
面對美樹夫像是天真又像是挑釁的話語,砂川警部保持沉默。

1

只要不在意出汗問題,這裡出乎意料是兇手的理想犯案地點。
「招財貓。平常擺放在正門前面,左右成對的成人高招財貓,有一隻消失了。」
「真是的,她的證詞真讓人意外,我腦袋亂成一團,搞不懂的事情太多了。到頭來,這個案件表面上是怎樣?遇害的貓迷、戴著貓面具的兇手、成人高的招財貓,命案現場還出現三花貓……簡直全都是貓,這是某種意境嗎?」
「招財貓博物館啊……」
砂川警部打斷昌代的敘述如此詢問。
警部在圍欄上,朝平頭男性投以質疑的視線。
「喔,居然要我忘掉,你說得可神奇了,真可疑。你是什麼人?」
矢島醫生轉移話題,如同要彌補自己的失言。
志木在溫室出口前方看見的,是和命案現場完全不搭,何其奇妙又巨大的物體。
「記得我剛才形容父親遇刺的瞬間,是說他發出呻|吟,輕聲說出某句話……」
緊接著,豐藏發出低沉的呻|吟,輕聲說出某句話,同時他的上半身往前彎,右肩無力垂下,身體明顯訴說著異狀。最後豐藏踉蹌走了兩三步,如同用盡力氣,以不自然的姿勢趴倒在地上,再也沒有動彈。
「那麼,美樹夫先生與真紀小姐呢?」
真紀認命覺得自己也會被殺。她親眼目睹殺人過程,所以當然會一起沒命。戴著貓面具的殺人魔,肯定會從倒地父親的屍體抽出刀,然後插入她的心臟。不,或許兇手想以沾滿鮮血的雙手掐死她。
劍崎於凌晨之後的不在場證明,果然無從質疑。
砂川警部的特殊嗜好,使得昌代露出困惑表情,像是忽然對自己的供詞難為情。
「與其說想知道,應該說似乎只有我不知道十年前的案件。」
志木心不在焉覺得,這次群眾聚集看熱鬧的速度,比一般的命案來得快。不過仔細想想也理所當然,案發現場有這麼顯眼的擺飾,當然容易引起行人興趣。連看熱鬧群眾都招引過來,不愧是招財貓。志木在這種奇怪的地方,重新確認招財貓的威力。
「是的,醫生確實前來造訪,記得是將近凌晨,大概是凌晨的十分鐘到十五分鐘之前。」
「兇手是男性?」
劍崎講話不但冗長,而且不得要領,志木覺得沒辦法把他講的話聽進去。他剛才好像提到收藏之類的,卻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的證詞當然不能全盤信任,砂川警部派有空的刑警去了酒吧「田園」一趟。
「問我後來做了什麼?當然是睡覺啊,熟睡到天亮。我昨晚的行動大致就是這樣,如何?我的不在場證明得以成立嗎?反正肯定不會。」
不對,等一下——志木變得慎重。將招財貓從正門搬到案發現場的人,一定是殺害豐藏的兇手嗎?應該無法否認這兩件事是不同人在進行,那就無法立刻把這三個人排除在嫌犯名單之外。
「刑警先生,絕對沒錯。」
砂川警部過於咄咄逼人,使得劍崎沉默下來,接著打從心底詫異詢問。
「志木,對吧?」砂川警部不知為何,像是誇耀勝利般拍著部下肩膀。「所以我才說美樹夫比較可疑。畢竟遇害者最後的遺言是『M-KI-O』,即使這個推論很草率……」
志木聽話站在招財貓左邊,和警部比出勝利手勢,成為案發現場照片的影中人。志木熱到搞不懂自己在做什麼。
「呼呼呼,刑警先生,不可以小看喔,豐藏先生並不是想做這種小生意。不對,形容成生意是錯的,應該說是文化事業。豐藏先生總是計劃要成立招財貓博物館,讓自己長年的收集品與研究成果廣為社會大眾所知。雖然現階段還要很久才能實現這個計劃,但現在就必須為此準備,我就是為了成立博物館而雇用的總監。順帶一提,豐藏先生允諾在招財貓博物館開張之後,會讓我成為第一任館長。啊啊,在他早早歸西的現在,我的夢想也化為烏有了。不對,我並不在乎館長的職位,但我很想親眼目睹『豪德寺招財貓博物館』!」
再來是凌晨左右。這是成人高招財貓出現在溫室出口的時間,不過在這個時間,真一出現在酒吧「田園」,美樹夫招待矢島醫生來訪。換句話說,兩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因此將成人高招財貓搬到案發現場的人,至少不是真一或美樹夫。畢竟要搬運那種物體,肯定需要花費相當的時間與勞力。
「那我不客氣請教了。」砂川警部嚴肅對劍崎說:「你不擅長和他人交談吧?」
為了在湧來的情報洪流之中掌握些許真相,砂川警部下定決心採取行動。他一下子爬上圍欄,成為俯視看熱鬧群眾的態勢,直截了當來說,他要讓自己成為統治沒教養猴子軍團的猴子王。實際上他也具備類似猴子王的風範,因此群眾立刻安靜下來。
「唔……慢著,那個,這……」平頭男性將舉起的手放在頭上,困惑地扭動身體。「我就免了。老闆,忘掉我剛才的舉手吧,算我取消,唔嘿嘿。」
「是的,非常受寵。外子始終把三花子抱在懷裡,絕對不會讓其他人抱,外出時甚至把貓放進專用房間上鎖,一回家就率先前往那個房間問候三花子。」
或許是因為疲勞與精神打擊,她的氣色不太好,但是正如傳聞非常美麗。不只是臉蛋,站姿與舉止也洋溢良家子女的氣質,給人的感覺和母親昌代很像,工整五官應該也是遺傳自母親。要在昌代與真紀之間尋找差異,應該就是「看起來年輕」與「年輕」的差異。相較於給人清秀文雅印象的昌代,真紀的美貌蘊含著印證年輕的光采。
「管家兼廚師兼園丁,也就是萬事通?」
就志木所見,作證群眾沒有說謊時的不自然反應,但要是把他們的證詞全當真,就完全是不自然的狀況。
「呃,什麼?上午幾點?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幾點?哎!」
「是凌晨開始。矢島醫生在約定時間之前來到豪德寺家,當時大概是晚間十一點四十五分。」
「所以是豐藏先生積極追求?」
劍崎京史郎在微暗照明之中洋溢詭異笑容,依序撫摸場中招財貓的頭。
「應該是,這部分我不清楚。」
換句話說,案發現場保存得十分良好。
「那個,我剛才說我大致說完了,但不是那樣。其實我還有一件事非說不可,不過想請兩位保密。」
「嗯嗯,這是寶貴的情報。」砂川警部露出笑容。「那麼凌晨三點呢?凌晨三點有沒有?」
「這樣啊……」
志木暗自竊笑。看來矢島醫生無法原諒的不是「殺害豐藏先生的兇手」,是「殺害真紀小姐父親的兇手」。兩者意義相同,引人注意的重點卻有些差異,他應該是以豪德寺真紀為重。
「我只是覺得,總之還是去看一下。」
「別這麼說,我們才要道歉。」
「哇,即使再怎麼愛上對方,男人一般也做不到這種程度吧?」
「三花子?那是什麼?」
「兇手持刀殺害豐藏先生之後怎麼做?他沒有殺害你的意思?」
「看來這裡好幾年沒人翻土,地面很硬。這麼一來,兇手就不用過度在意腳印的問題。」
「不,博史,我沒看到。」名為達雄的學生這麼說。「我出門打工經過這條路的時候,沒看到這種擺飾。」
「而且這扇門很大,寬約一公尺,高約一八〇公分,既然這麼大,那隻成人高招財貓有可能是從這裡輕鬆進入。」
「是的,如您所說,真一是外子和前妻所生的孩子。」
「屍體是在溫室裡發現的,案發後進入溫室的人,只有首先發現屍體的昌代夫人與兩名兒子,以及屬下我。」
真紀踏入黑暗之中,尋找他人的氣息。就在她覺得沒人的時候,黑暗中忽然伸出一隻手抓住真紀。真紀驚慌抵抗,在想求救時被對方強行摀住嘴,她感覺自己嘴角到鼻尖有種柔軟布料的觸感,然後她發現全身逐漸失去力量,最後毫無知覺……
真紀蒼白的臉難過扭曲。
她從桂木手中接過這封信。桂木是把信箱裡的這封信直接親手交給她,真紀拿到信就知道這不是普通的信件。
另一方面,砂川警部注意的似乎是地面,他反覆以鞋尖戳著褐色地表,但最後像是放棄般說出感想。
昌代極為自然回應志木說的奇怪日文。
「兩位好,請問你們是?啊啊,不用說我也知道,我當然知道,是刑警先生吧?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放心,我看起來這樣,但我對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方便讓我看一下警察手冊嗎?啊啊,原來如此,長這樣啊,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手冊。嗯,可以了,請收起來吧。話說回來,刑警先生們也很辛苦呢,在這種盛夏的酷熱日子還要工作,而且今天是周日對吧?即使警察沒有周日或暑假,也真是辛苦你們了。啊,我當然是真的這麼想,絕對不是口頭慰勞而已,這是當然的。話說回來,兩位忙碌的刑警先生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啊,我知道了,是想找我詢問豐藏先生的事情吧?我懂我懂,是的,我當然不吝提供協助。是的,這都是為了能逮捕殺害豐藏先生的兇手,有什麼問題請儘管問。」
「那麼,再來就請兩位代替昌代夫人接受偵訊吧。」
真一與美樹夫察覺狀況不對,衝出臥室向不知所措的昌代詢問狀況。昌代說明豐藏不在房內,兩人異口同聲認為這樣不對勁,卻對豐藏的下落毫無頭緒。
「你或許不知道,但豪德寺家正門前面的招財貓,是內行人都知道的市內景點。聽說很久以前就擺在那裡,就像是正月的迎神門松那樣。」
父親在面前遇害,又目擊現場有一隻巨大招財貓,會覺得暈眩也在所難免。志木如此解釋她的證詞。
「感覺她不想提到這個話題。」
這時候,兩隻手像是被豪邁的呼聲引誘而同時舉起。
「啊?問我們是不是看河內龍太郎導演的《殺戮之館》?我說啊,刑警先生,請不要瞧不起我。我為什麼要悲哀到刻意在深夜邀請客人,欣賞那種次級巨匠的大爛片?我和醫生都沒那麼閒。別看我這樣,我對電影很挑剔,對河內龍太郎導演那種趕流行拍的作品沒興趣。何況這是怎樣?《殺戮之館》、《戰慄之島》、《復仇之村》……他的作品都是抄襲以前熱門的電影鉅作吧?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啊?問我為什麼這麼熟悉?我、我、我就不能熟悉嗎!
「嗯,看來可以確定凌晨是分水嶺。」
「我是二兒子美樹夫。」
換句話說,真紀的身體和門一起綁死,這就是剛才無法從入口進入的原因。
「這部分,我們也很清楚。」
真紀擠出勇氣抬起頭,想看清對方的長相,但她看到的不是期待中的人類臉孔,而是如同瞧不起人的貓面具,大概是某處的當地民俗工藝品吧。洋溢著幽默微笑的那張臉,在這種狀況更令人覺得恐怖。
他挺起胸膛拍胸脯如此保證。世上和圖書並不是沒人不敢抬頭挺胸說大謊,不過得先承認他的證詞可以採信。

12

兩人等到有點厭倦時,終於響起微弱的敲門聲。砂川警部像是彈簧起身迎接。
「在哪裡?」
接著,豐藏站在真紀前方,如同要從歹徒的魔掌保護女兒。這一瞬間,父親寬大的背影覆蓋她的視界。
「看到什麼?」
美樹夫思索片刻之後緩緩述說。
但是這個數字太難懂了。如此心想的志木,試著在腦中換算成坪數。一坪約三點三平方公尺,八十平方公尺大約二十四坪,這樣還是很難懂。接著以一坪兩張榻榻米換算,得出面積約四十八張榻榻米。四十八張榻榻米大的大廳還是不太能想像,因此志木再以自己居住的六張榻榻米大套房換算,得到的結果是八間套房大,感覺寬敞得出乎意料。
「請別這麼說。」砂川警部也低頭致意。「丈夫驟逝,夫人想必受到沉重打擊,但還是請您協助辦案……話說回來,請問這兩位是?」
就這樣,大兒子豪德寺真一被叫到會客室。他現年二十八歲,穩重的舉止卻令他看起來更成熟。他現在是「招財壽司」總店店長,不過應該會慢慢繼承父業,從他落落大方的態度與言行,可以推測他具備足夠的天分。
在兩人如此交談的時候……「打擾了。」
然而美樹夫無視於哥哥真一的阻止,繼續說下去。
回憶的舞台終於轉移到溫室,昌代指著眼前的溫室繼續說明。
「巡查抵達不久,我就立刻聽到刑警先生們的警車警笛聲,警察真了不起。」
「正如您的判斷,我們的收藏品,將來肯定會發展成事業,我算是為此受雇。」
「立刻找豪德寺美樹夫過來。」
「是的,半個月前就預定了。」
「一點都沒錯,真假是由我們來判斷。所以到底發生什麼事?」
「不可能。」旁邊那位剛才發言的粉領族,像是不能當成沒聽到般質疑。「所以是怎樣?大叔,你的意思是我說謊?我和男友一起看到了,凌晨兩點的時候,這裡確實有招財貓,我絕對沒有說謊或看錯。」
支撐溫室的骨架是鐵管。描繪巨大弧度的鐵管乍看柔軟,實際上堅固到無論推擠,或敲打都動也不動,而且志木確認這些骨架穩穩埋入地面固定。
首先是晚間十一點。這是真紀前往溫室,被某人以藥物味道迷昏的時間,真一與美樹夫都供稱自己當時獨自待在臥室。真一在聽棒球轉播、美樹夫在睡覺,兩人都沒有不在場證明。
「嗯,我無話可說。我無視於隨地小便白領族的證詞確實膚淺,但也在所難免。當時我想成為重視現實線索的社會派刑警,即使出現這種無法理解的狀況,我也覺得不應該荒唐到為了犯案手法或邏輯問題大呼小叫。」
志木懾於昌代出乎意料的氣勢,不再追究這件事。
真一似乎稍微放心,露出飽經世故的親切笑容,接著相當清楚述說昨晚的行動。
劍崎京史郎頻頻點頭回應警部。
「唔——當時是什麼狀況……哎,晚點再說明吧。」
「感謝兩位。那麼事不宜遲,我想接續剛才的話題請教。兩位和昌代夫人一起來到這裡,並且一起發現屍體,請更詳細敘述當時的狀況。」
志木站在砂川警部身後觀察屍體。
光是成人高招財貓出現在溫室前面就相當不合理,何況招財貓一度消失又出現,實在令人難以置信。然而這不像是完全無意義的現象,其中必有玄機。
旁邊的美樹夫也大幅點頭。
警部簡短回應,立刻詢問三人的年齡。得到的答覆是昌代四十三歲、真一二十八歲、美樹夫二十二歲。
「有想過是某種復仇行逕嗎?」
所以是什麼狀況?昌代總不可能在十五歲生下真一,所以這對母子應該沒有血緣關係,那麼昌代是繼母?這麼一來,美樹夫又是什麼狀況?無論如何,豪德寺家的成員關係似乎相當複雜。
「『這是怎麼回事』啊,是看到你被綁所說的話?」
時間往回推到晚間十一點與十點也果然一樣,沒人證實在這段時間看到招財貓。
「這個嘛,就定為晚間十一點到凌晨一點吧。」
就這樣,豪德寺真紀主動陳述昨晚到今早的恐怖體驗。
「我記得出口的門緊閉著,只有這樣,不曉得門外是什麼狀況。」
「所以兇手當時就在你身旁。兇手恐怕是在入口附近屏息等待你落入圈套,一無所知的你就這麼中了陷阱。你當時有看到兇手的臉嗎?」
「貓?」警部眉心出現皺紋。「案發現場有貓?」
警部刻意打斷昌代,以免她的話題一下子跳到十年前。
「死因是腹部刀傷大量失血。即使不是立刻致命,也是遇刺沒多久就喪生。」
「那就叨擾了。」
「招財貓的世界完全不同。招財貓的世界和那種膚淺的東西是兩回事。」
然而……「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昌代像是講悄悄話般壓低音量。「我察覺到一件意外的事。平常應該在那裡的某個東西不見了。」
「門開著。那麼,你有看到出口外面的樣子?」
「接下來怎麼辦?先偵訊相關人員?」
「矢島醫生也是這麼說。」
「話說回來,身體還好嗎?醫生怎麼說?」
志木如此詢問,真紀維持若有所思的表情,再度走到會客室中間,朝兩名刑警開口。
現在時間剛過上午九點四十分。不過盛夏陽光已經燦爛灑落,氣溫有增無減。志木如同憎恨太陽般仰望夏日天空,看來今天又是酷熱的一天。
豪德寺豐藏忍受痛楚留下的「死前留言」是「MIKIO」。
「是的,請儘管問。」
「嗯,看來您大吃一驚。」
「原來如此,說得也是。」
警部走向宅邸時,被身穿制服的巡查叫住。
問題所在的那隻成人高招財貓,應該是在昨晚凌晨前後,在五到十分鐘的短暫時間搬到溫室入口。似乎沒人精準目擊招財貓出現的瞬間,總之幾乎可以肯定招財貓是凌晨左右出現。後來招財貓直到凌晨兩點都在該處,卻在凌晨兩點半消失一段時間。如果相信廚師的證詞就是如此。
豪德寺豐藏遇害。
「嗯,豐藏先生即使已有家室,依然受到昌代吸引而熱烈追求,後來昌代也不禁為這個年紀可以當她爸爸的中年男性著迷。」
「總不可能只是巧合吧?」
志木和砂川警部重新從內部觀察這間成為殺人舞台的溫室。
「並不是經常打,只會在周六晚上偶爾打,昨晚剛好就是打牌日,地點在山村良二這個人的家。放心,就在附近,走路大概三分鐘。我與山村加上另外兩人,共四人一直打到天亮。」
「是父親非常寵愛的三花貓,一隻不太可愛的大貓。不過這隻貓上個月失蹤,父親非常在乎這件事,還不惜刻意雇用偵探拚命尋找,但還沒找到。那隻貓在昨晚忽然出現在案發現場……不對,我不確定是不是牠,但是就我看來是牠。這當然可能是我多心,那隻貓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貓。」
上午十點。
「這位先生,我們想問的是……」
「是的,刑警先生,您好清楚。」
「他以痛苦的聲音,說出『MI-KI-O』。」
「不,那個……我、我是推理作家。」

5

「嗯,有點不正常……呃,恕我失言。」
「很好,那就由我們偵訊吧,找矢島醫生過來這裡。」
砂川警部刻意以制式語氣問話。
「話說回來,關於兇手殺害豐藏先生的動機,您心裡是否有底?想到什麼請儘管說。」
「人名!所以豐藏先生遇刺之後,說出某人的名字?」
這時間也和凌晨三點一樣,無法期待有人會經過這裡,群眾沒人舉手。
「順便請教一下,十年前的這件命案偵破了嗎?」
「是的,請問怎麼了?」
真紀昏睡一陣子之後清醒,清醒時已經完全失去身體自由。真紀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以蹲著的姿勢固定在溫室入口,即使想放聲求救,也被嘴上的繩子妨礙,處於想哭喊也恐懼到掉不出眼淚的狀態。
「凌晨之前。我們約在凌晨開打,我基本上只要約好時間就不會遲到。對對對,我想起來了。我昨晚離開倉庫走後門出去時,剛好撞見矢島醫生。醫生看起來很匆忙,簡單打個招呼就前往主屋。那位醫生會在周六深夜前來,大致都是和美樹夫約好一起看電影。昨晚衛星頻道播放的電影是幾點開始啊……我對電視與電影都不熟就是了。」
「話說回來,警部,十年前的案件,具體來說是什麼內容?該請您告訴我了。」
「我們已經確定,成人高招財貓是從正門搬過去的。」
砂川警部再度邀真紀坐在沙發,等待她再度開口。真紀的動作比剛才還要緩慢,慎選言辭之後開始述說。
這一瞬間,大概是當時的光景歷歷在目,昌代語塞的從喉頭發出嗚咽聲。砂川警部面有難色朝志木示意,志木點頭牽起昌代,就這麼把昌代交給穿制服的巡查,由巡查攙扶回到主屋。就是因為這樣,才很難向遺族詢問事情經過。
真紀述說的震撼內容,即使是砂川警部也面露戰慄表情暫時語塞。戴著貓面具的歹徒,持刀當著女兒的面刺殺父親。這是有點令人難以置信的殘忍命案,但豐藏確實是被刀子刺殺,真紀則是被綁在豐藏身旁,志木覺得只能認定是事實。
話說回來,警部為什麼知道溫室後面有一個出入口?他今天不是第一次來?
也就是說,這是推理作品經常出現的「死前留言」。志木豎耳以免聽漏真紀的聲音,等待她說出下一句話。
「我原本不想講,但我決定還是誠實說出來。畢竟刑警先生們辦案應該需要這個線索,而且如果是我搞錯……不,我認為肯定是我搞錯,但是這樣也無妨。」
「美樹夫確實可疑,但辦案嚴禁抱持先入為主的觀念,何況這樣很不自然。真一與美樹夫是兄弟,所以按照順序,應該先找大兒子真一吧?刻意更換順序反而會令人起疑。警部,應該先從真一開始。」
砂川警部展現偏頗的執著,劍崎無視於他,單方面繼續說下去。
眾人同時有所反應。因為過於同時,完全聽不出來誰講了什麼,志木覺得像是看到一群沒教養的猴子軍團,心情變得憂鬱。
「也沒有。」
美樹夫佩服地看著刑警們,表情不甚悲傷。接著他的語氣轉變為像是揶揄警察。
「如她所說,三兄妹之中,只有真一是同父異母。」
昌代走過來就朝兩名刑警緩緩低頭慰勞。
「外子豐藏、我昌代、大兒子真一、二兒子美樹夫,還有一個叫作真紀的女兒,家族成員只有這些人。此外還有一位叫作桂木的男性,不曉得該說他是管家、廚師還是園丁,總之雜務都是他一手包辦。」
「是的,我覺得可以這麼認定。」
真一與美樹夫將昌代留在出口處,然後衝進溫室。真一立刻跑到綁在入口處的真紀身旁,確認她的呼吸。真紀不省人事,不過呼吸很平順,身體被細繩緊緊捆綁得令人痛心,而且繩子也纏在入口門框。
「以那間溫室的構造,只要從入口踏進一步,再怎麼樣都會看到出口。我所說的出口,就是和入口相反,面對道路的那扇拉門。」
「老闆,不可能有這種事喔。這是理所當然吧?這麼大的招財貓擺在這麼明顯的地方,走在路上就算不願意也看得到,而且看過之後想忘也忘不掉吧?」
然而她敲門也沒有回應。打開沒上鎖的房門一看,裡面空無一人,床鋪很整齊,沒有昨晚使用過的痕跡,昌代立刻判斷事有蹊蹺。
「嗯,就是這樣。我很想先找當時綁在案發現場的豪德寺真紀問話……不對,在這之前問問那群人吧。」
砂川警部裝模作樣以扇子前端搔腦袋,使得志木明白尚未破案。
「兇手完全沒回應豐藏先生?」
「這種日本自古以來的貓型福神,在歷史、傳統以及大眾文化生根,若要描述牠真正的魅力,隨便都能寫成一本書。無論是造型也好、軼事也好,都令人深感興趣。到頭來,刑警先生,您覺得貓招福的傳說源自於哪裡?這件事說來有趣……」
豪德寺豐藏陳屍於溫室入口附近。正確來說,是走進入口左手邊約一公尺處。
「我不清楚。雖然不清楚,但我依然覺得不是這樣。何況誰會憎恨家父到這種程度?父親是企業家,或許樹立了不少敵人,卻不會有人憎恨到下毒手,只有家父絕對不可能……」
「貓!」
「確實如此。那麼接下來還有一位,再請昌代夫人過來一次吧。」
「您說的晚間十一點,是真紀小姐被某人的信叫到溫室,被藥物迷昏的時間吧?我懂了,也就是說,這不是在確認美樹夫的不在場證明,而是調查我的不在場證明。刑警先生,對吧?」
砂川警部看著會客室的門關上之後,以志木聽得到的音量自言自語。
「嗯,應該有可能。從傷口判斷,兇手以刀子刺殺腹部之後,進一步掏挖傷口,應該會噴出相當的血量。」
「不,沒事。」
「戴著貓面具,可以解釋成兇手在影射『戴著貓』這句俗語。畢竟如果只是隱藏長相,只要蒙面或是戴頭套就好。」
「喔喔,很好。」砂川警部在圍欄上點頭。「那麼五點呢?有沒有人在早上五點看到?」
「一般來說,我都是這樣呼呼大睡到天亮,不過昨晚有點不一樣。快要換日的晚間十一點四十五分左右,有人敲我房門,我跳起來開門一看,家母說矢島醫生來了。是的,矢島醫生是我們家的主治醫生。不過家裡沒有人忽然生病,其實是我忘記當晚要和醫生一起看電影。
得知發生異狀的昌代,先是主動環視正門周邊尋找,卻完全沒看見成人高招財貓的身影。
「別亂摸比較好。鑑識組還沒調查過,貿然亂摸可能會蓋掉重要的指紋。」
「哎,且慢,我只是說有可能,招財貓也可能是從宅邸境內搬過來。」
「啊,原來桂木先生就是您。我雖然忘記您的名字,卻對您的長相有印象,記得我們十年前見過一次。看來您現在胖了一點。」
到了凌晨三點,招財貓若無其事再度出現在相同地點,就這麼放在那裡直到凌晨四點、五點、六點……到了上午九點半,以昌代為首的豪德寺家人們也目擊招財貓。
「打麻將?你平常都會打牌?」
如今招財貓消失之謎一點都不重要。昌代跑遍宅邸,尋找下落不明的丈夫……

2

雖說是貓,卻不是真貓。倉庫裡滿是大小不一的招財貓。排成月牙型的展示櫃,擺著一整排的招財貓,而且每隻都面向入口瞪著兩名刑警……不對,正確來說是向兩人招手。總之數量驚人,要說倉庫一樓幾乎被招財貓佔據也不為過。
志木想答也答不出來,只能含https://www.hetubook.com•com糊搖頭回應,無數問號在腦中飛竄。
砂川警部以麥茶潤喉,然後挖掘十年前案件的記憶。
緊接著,豪德寺美樹夫被叫到會客室。相較於沉著冷靜,具備成熟氣息的真一,美樹夫的特徵是年輕。他今年春天離開大學之後,沒有好好就職而是悠哉度日,堪稱是飛特族。既然是豪德寺家的二兒子,其實不工作也不愁吃穿,志木不禁羨慕起來。
「喔,這是……」
真一與美樹夫扶著真紀走出溫室,向在溫室外頭等待的昌代回報噩耗。
順帶一提,塑膠布沒有裂縫。也就是說,要進出溫室只能走正規出入口。
聽說她是就讀烏賊川市附近大學的女大學生,現年十九歲。
自己將會在睡夢中遇害。真紀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之中,確信自己絕對不會迎接新的早晨。
「昨晚我吃完晚飯是晚間八點。晚餐是全家人一起吃,和平常沒有兩樣。後來我在客廳看電視,看的是棒球喔,棒球。我沒看巨人的比賽,是看太平洋聯盟,洋聯!刑警先生,有沒有看昨晚的羅德對近鐵!那已經不叫作棒球賽了,應該叫作全壘打比賽或揮棒練習才對。
「話說回來,又有事情要向您請教了。放心,不是什麼大事,您丈夫遇害的時間幾乎已經確定,為了以防萬一……」
即使如此,兇手也可能預先防範自己沾到血。何況案發已經一晚,兇手不太可能穿著沾血衣服到處閒晃。
「真是有夠熱,我開始頭暈了。但我們必須充分觀察這裡。一般來說,兇手不會挑選這種奇怪的空間當成行兇地點,這麼做肯定有意義,否則同一間溫室不可能發生兩件命案。」
砂川警部刻意沒有指定時段,含糊詢問真一昨晚的行動。
「小姐,別生氣,冷靜一點。」砂川警部安撫著稍微激動的粉領族,回頭對廚師說:「但她說得很中肯。凌晨兩點放在這裡的招財貓,卻在兩點半不見,這種狀況難以理解。實際上依照至今的證詞,招財貓從凌晨三點到今天早上,一直都在這裡。」
矢島醫生離開之後,志木注視手冊再度深思。美樹夫的供述,看起來悉數由矢島醫生的這番話得到證實。如同「田園」店長為真一作證,矢島醫生也為美樹夫作證。

3

「是的。」砂川警部幾近置身事外,毫不在乎點頭回應。「話說回來,兩位在電影播放的時候,是否曾經離開?」
昌代立刻著手準備早餐,包括煮飯、做味噌湯與煎蛋。昌代準備好餐點之後走出玄關,檢視位於正門旁邊的信箱。
依照真紀的證詞,案件的開端是前天,也就是七月十三日收到的一封信。
「當然是問招財貓的事。你不想知道這隻招財貓幾時出現在這裡嗎?」
「搞不懂。」砂川警部不悅低語。「出現在命案現場之後消失,然後再度出現。這隻貓到底是怎樣?是妖貓嗎?」
「話說回來,想請教同一個問題。」砂川警部注視真紀的雙眼詢問。「命案發生的時候,出口是什麼狀況?」
豪德寺真紀輕撥淡藍色裙襬,優雅坐下面向前方。
「當時幾點?」
「看起來確實暗藏玄機。」
「那個,我凌晨兩點有看到。」粉領族腼腆發言。「是在約會結束回程看到的。男友也和我在一起,所以肯定沒錯,招財貓凌晨兩點就在那裡。」
「難道說,刑警先生討厭招財貓?」
實際上,這間溫室和常見的尺寸相比,肯定是比較小型的溫室。前往近郊農地,就看得見大上一兩輪的大溫室並排在田裡,眼前的溫室明顯和這種溫室不同。真要說的話,或許是適合有錢人當成家庭菜園的尺寸。
到最後,矢島洋一郎命案漂亮成為懸案,警部的敘述至此結束。
屍體最初發現時是趴在地面,如今則是仰躺露臉。
「咦,警部先生,難道這是在調查我的不在場證明?」
砂川警部蹲在屍體旁邊。
警部只說「胖了一點」算是挺貼心的,實際上他圓滾滾如同不倒翁。
「這是在調查不在場證明吧?我懂我懂。我想想,昨晚和大家吃過晚飯之後,我直到晚間八點都在主屋,後來我回到這間倉庫,一如往常整理收集品,記得就這樣持續到深夜,所以這段時間我當然是獨處,沒有不在場證明。不過後來我和朋友們一直打麻將到天亮,一起打的牌友應該能幫我作證。」
「這樣啊,記得叫作矢島……矢島達也吧?他當時還在東京的醫學院就讀,那位是豪德寺家現在的主治醫生?」
「變的不只是我,城市也變了。十年前的烏賊川市,不是招財貓會出現在命案現場的奇怪城市。既然城市改變,案件也會改變;既然案件改變,刑警也會改變。就是這麼回事。」
「我確實太冒失了。」
「原來是推理作家啊,難怪你會在深夜散步。」砂川警部露出認同的表情。「好吧。那麼凌晨兩點有沒有?凌晨兩點!」
「你好你好!豪德寺真紀小姐……看來不是。請問您是?」
不久,一名婦女在兩名青年攙扶之下來到現場。這名婦女是豪德寺昌代夫人的事實,令志木稍微受到打擊。遇害者豪德寺豐藏是公司社長,已經年過六十歲,既然昌代是他的妻子,志木原本以為會出現一名頗具氣質與風範的中年女性。
「放心,不是什麼大事。剛才我們偵訊美樹夫先生,他說昨晚和你在一起,所以想做個確認。」
「既然這樣,會是哪種意圖?這時候就浮現一種想法。兇手想讓你這個豐藏先生的女兒,目睹豐藏先生死亡的瞬間。兇手想藉此對豐藏先生與你進行雙重意義的報復。從這種復仇戲碼的角度思考,姑且能解釋兇手為何進行看似無意義的布置。
「順便請教一下,是什麼樣的電影?」
「有其他外傷嗎?」
砂川警部絕對不是個性單純的人,反倒可以形容為彆扭。叫他往右走會往左走、叫他往下看會往上看,志木從至今的經驗,學習到砂川警部難以駕馭的部分。
「太草率了,完全沒有活用十年前的教訓。」
「那我再問清楚一點,你前往山村良二家的正確時間是幾點?凌晨之前還是之後?」
「這些都是我與豐藏先生的收藏品。怎麼樣,很可愛吧?」
「歹徒為什麼沒殺你?到最後,歹徒只有限制你的行動,沒有明顯加以危害。你覺得原因何在?」
「晚點您看過應該就會明白,外子堪稱是一種『貓狂』。」
「那個……」這名有空的刑警打斷警部的話語。「矢島醫生就在這座宅邸。」
警部臉色忽然一沉,志木沒看漏這一幕。
出入口位於魚板的兩端。如同魚板兩端沒有名字,溫室兩端應該也沒有名字,但是這樣不太方便,為求便於行事,刑警們將面對豪德寺家的門稱為入口,將另一邊面對道路的門稱為出口。入口與出口只有方向不同,構造則是完全一樣,是高一六〇公分、寬八十公分,往左開的簡易拉門。不用強調,拉門本身的構造,當然也是鐵框加上半透明塑膠布。
「我們擔心母親的狀況,也覺得或許能協助辦案,所以就跟來了。不方便嗎?」
砂川警部低語之後,繼續向真紀打聽這樁慘案的後續。
砂川警部依照指示,穿著鞋進入倉庫走了兩三步,卻在下一瞬間……「唔哇!」
「碰誰?」
原來如此。同樣是以溫室為舞台的命案,但十年前與這次的案件確實不太一樣。也就是說,犯罪經過十年之後進化了?
真紀獨自回到臥室,慎重打開信封閱讀內容。
「原來如此。換句話說,你直到晚間十一點四十五分都是獨處,後來到山村良二家玩,和朋友打麻將到天亮,是吧?」
「那麼,豪德寺美樹夫先生,你昨晚在哪裡做什麼?聽說府上昨晚是在八點多用完晚餐,後來呢?」
「溫室入口,也就是我們站在出口所見的最深處,真紀就這麼被綁住坐著,而且外子倒在她身旁,動也不動趴在地面……」
「不,沒有別人。」
「啊啊,抱歉我沒察覺,請進。不過刑警先生,您或許已經知道,我年過四十依然單身,不對,與其說依然單身,今後應該會永遠單身下去,總之基於這個原因,所以房間很亂。沒有啦,我自己的房間一點都無所謂,不過收藏室總是整理不好,所以抱歉得請您小心腳邊,不要隨便踢飛附近的東西,畢竟都是會帶來好運的東西。」
「這、這個嘛……」
「喔,什麼東西不見?」
志木很想立刻審視案發現場,不過溫室入口的門緊閉著,而且覆蓋整間溫室的塑膠布非常不透光,溫室本身如同覆蓋毛玻璃,從外面怎麼看都看不清楚室內的狀況。志木伸手想開門,但砂川警部制止他。
畢竟真紀在這次的案件,是真兇直接下手卻倖存的受害者,甚至可能目擊兇手。
「原來如此,這是用來叫你前往現場的信。所以你依照這封不曉得寄件人是誰的詭異信件指示,於昨晚前往命案現場。奇怪,你不覺得有危險嗎?」
砂川警部再度叫有空的刑警過來下令。
「開著,幾乎完全開啟。」
「話說回來……」砂川警部慎選言辭。「你是從入口進入溫室吧?換句話說,是打開面向豪德寺家的拉門進入溫室。是吧?」
砂川警部站在建築物正面的巨大門前,大幅點頭示意。志木回應他的動作,握拳輕敲木門。
「好的,首先我是在上午九點發現不對勁,當時我正走出玄關要拿報紙……」
因此,即使真紀作證轉述豐藏的遺書,砂川警部應該也不會立刻把豪德寺美樹夫當成兇手。志木如此認為,而且事實上,警部在真紀離開之後,就在會客室露出無懼一切的笑容高聲放話。
砂川警部將話鋒轉向至今保持沉默的真一與美樹夫兄弟倆。
「確實如此。豪德寺家的人們湊巧都在昨晚熬夜,就像是預料到這天晚上會發生命案。」
「那個,我累了,而且我大致說完了,希望可以就此休息。」
「所以,他說的名字是?」警部如此詢問。
「不,這我無法斷言……」
真紀抬頭一看,貓面具歹徒手上已經沒有刀,而且父親動也不動,她瞬間領悟到發生了什麼事。即使整段過程在真紀眼前上演,她依然難以相信這幅光景。
「當時確實是這麼說的,這是謊言?」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砂川警部點頭回應。「那麼凌晨四點呢?凌晨四點有沒有?」
「啊,原來如此。」
為了儘早找警察趕來,真一將崩潰哭泣的昌代與疲憊至極的真紀交給美樹夫,回到宅邸打一一〇報案。此時的時間接近上午九點半。
在周日,每個家庭應該都很晚起床,豪德寺家也是所有人都在周日早上睡過頭。平常在這座宅邸,首先起床的是平常擔任幫佣,名為桂木的男性,不過他周日休假,所以只有今天是昌代最早起床。昌代今天早上八點半醒來,比平常晚一小時。
刑警們難免相當期待她提供的情報。
「依照你的敘述,本次案件不是普通命案,而是某種更兇惡的案件。不覺得嗎?一般來說,殺人兇手都是在四下無人的地方,在不為人知的狀況行兇,不會刻意在遇害者的親人面前像是炫耀般下手,所以得考慮兇手基於某種意圖。
「完全沒有中途離場?」
砂川警部頗為失望,將觀察結果做個總整理。
信封是毫無特徵的白色信封,但收信人的部分只以莫名生硬的字體寫著「豪德寺真紀小姐收」,沒有寫住址與郵遞區號,沒有寄件人姓名,也沒有郵票與郵戳。這很明顯不是正規信件,只是投入信箱的一封信。不過從信封與字體來看,不像是情書那種可愛的信。
「不過,相較於『田園』店長完全是外人,矢島醫生不一定是如此,這部分難免覺得有可疑。」
真一費心解開繩索,讓真紀恢復自由。真紀似乎在受到拯救時朦朧恢復意識。
「豐藏先生與兇手的對話內容,你能夠回想得更清楚嗎?」
「總之,可以讓我們進去嗎?」
當晚一如往常是熱帶夜晚,濕度也高,小跑步抵達目的地的真紀已經冒出汗珠。時間即將來到十一點整,但溫室周圍沒有人影。真紀在入口附近等待一陣子,卻感覺不到任何人前來,隨即她越來越在意溫室裡的樣子。
「對了,說到貓,還有一件事。」真紀如同忽然想到般說下去。「我想應該和案件無關,不過當時有一隻貓,是普通的真貓。」
「既然是第二次,再怎麼樣都很難認定是巧合。刑警先生,我說的沒錯吧?該不會是十年前的兇手又出現了?警察十年前沒抓到的兇手再度犯案……刑警先生,這部分您覺得如何?」
「……打電話不久,派出所的巡查就來了。」
招財貓迷似乎還想繼續授課,但警部不允許。
如果貓可能成為動機,應該只限於真兇是昌代夫人的狀況,也就是妻子對丈夫超脫常軌的愛貓行逕火冒三丈之類的。不,這樣果然想太多了。志木逕自摸著下顎告誡自己。
招財貓站在溫室出口前面,巨大的身軀剛好塞住出口。不對,正確來說招財貓不會站起來,應該是坐著。
「喔,豐藏先生是眾所皆知的『愛貓人士』,而且其實是『貓狂』?嗯,這部分無妨,我也很喜歡動物,像是水母或海牛,我百看不厭。」
「記得第五局結束的時候是十三比十一?我忘記哪隊十三、哪隊十一,總之那場比賽很慘,比到第六局就九點半了。後來電視像是受不了一樣結束轉播,我也賭氣繼續追比賽,一個人窩在自己房間聽廣播,比賽到最後是在晚間十一點三十幾分才結束,記得是十六比十四。啊,問我哪一隊贏球?這麼說來是哪一隊啊……記得應該是拿十六分的那一隊贏球,對了對了,是羅德,羅德隊贏了。
思考這件事的志木,跟著警部在溫室邊緣直角轉彎繞到後方。
緊接著,志木看到眼前有個神奇的障礙物而原地踏步。
這是謊言,她有所隱瞞。志木如此確信,但砂川警部沒有追究,催促她說下去。
「那個叫作真紀的女孩似乎非常漂亮,調查員議論紛紛。」
招財貓背對道路,面向溫室出口。由於出口開著,看起來剛好成為招財貓從出口窺視溫室的模樣,甚至像是舉起左手,朝著溫室裡的某人做出「過來過來」的動作。不過招財貓注視的前方,只有已經斷氣的豪德寺豐藏屍體,這隻招財貓究竟是基於何種意圖出現在這裡?
「唔,我說過很多次,你的駕駛技術有點美妙過頭,會令人想起『生命可貴』這個差點忘記的道理。」
法醫含糊的見解,使得砂川警部露出不滿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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