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間
２
登美子一向遵守約會時間。那一天，開往市中心的公共汽車停在馬路對面，登美子大概急著趕搭這一班車，才闖入三號國道。
這個地點的確不好，是轉彎前的一個招呼站。登美子才跑了二、三步，突然從轉彎的地方衝出一輛傾卸車。依照當時的狀況，貨車司機並沒有錯誤，因為距離出事現場二、三尺處有一座陸橋。
「山本股長，請用四十公里時速。」
今里導播點頭，向橫田使一個眼色。
貨車在假人前面剎住，大家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這時候，從今里導播喉嚨裡擠出來的沙啞聲音，清楚地傳入每一個工作人員的耳裡。
攝影助理回過神來自言自語。
回程的交通車上，工作人員很少說話。雖然不是真人，但是在六十公里的車速下，那種殘忍的實驗場面，依然在每個人的腦海中縈繞不去。
「喂！」今里導播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聲音。「相撞的鏡頭維持在自由焦距後停車的鏡頭，這樣會更逼真。來！準備……」
假人衝出來，飛在空中，金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也許是處理得很熟練，看起來像真的人一樣。
過失在登美子，無法控告任何人。橫田至今仍然記得，守靈的那晚，傾卸車司機來道歉時，橫田心裡恨不得殺了他。
然而，那份歉疚之情在見到今天的試驗之後也就蕩然無存了。車禍的殘忍程度在試驗中呈現無遺。
縣警署山本交通股長的大嗓門，能使教驗場的人都聽得到。實驗在山本股長純熟的指揮下進行。
ＦＢＣ地方電視臺，推出內製的寫實劇「車禍預防宣導週」已經五個月了。
現場又緊張起來。
可是，登美子為了能早些見到橫田，沒有走陸橋。橫田對登美子的一番心https://m.hetubook.com.com意感到非常難過。
「三十五公里的衝擊力不夠。」
「很好。」
橫田哲雄在偌大的外景場地不停地奔來跑去，忙得像天竺鼠似的。一個助理導播在拍外景時，甚至於還要充當交通警察，負責指揮交通的責任。
這次拍製，也獲得縣警署交通事故課的協助。
橫田並沒有看到登美子發生車禍的現場，因此留在他心中的是一份同情。登美子一定是為了要早一點見到橫田才衝出來的，當時有車禍的目擊者。
橫田大吼。攝影機就定位。前面五十公尺處停著一輛傾卸車，就是今天的實驗車。因為這一次的實驗很特殊，在橫田眼裡，這輛傾卸車顯得比平時更龐大。
這簡直是一具巨形的兇器。
收視率一好，工作人員的士氣即大不相同。
橫田再也看不下去了。
隨著相撞的笨重聲音，假人向前飛，右www.hetubook.com.com臂已經齊肩斷落，頭撞到牆，脖子已經彎曲。
「好，這一次車速六十公里……」
橫田看到倒在傾卸車前面的假人。假人完全模仿真人大小而製，凌亂的金髮披在臉上，裙子掀起，露出大腿。在晃亮的陽光下看那姿態，即便是假人，也有感官的誘惑力。橫田移開眼光。
山本股長冷靜的說明，將橫田從記憶中喚醒。
假人突然衝出來。橫田屏住呼吸。
「好慘！」
「速度是多少？」
正式拍攝前，現場一片闃寂。
橫田不由得叫出來。
「速度三十五公里，開始！」
「傾卸車或貨車，撞擊到人身上的地方，比人身的重心為高，被害人就會朝車的行進方向飛出。相反的，如果是一般轎車，撞擊的地方比人身的重心要低，被害人就會倒在引擎蓋上。」
「根據計劃，分三十五公里、四十公里、六十公里三個階段怎樣？」
橫
和*圖*書田心裡自忖，不論場面多麼緊張，他頭腦裡的某一部分總是保持清醒……。對工作對象所表現的是平靜的冷漠，眼睛則始終維持測定效果的冷靜。
「今天的實驗，好像過份刺|激了些。」今里導播開口道。「很抱歉，回去以後，還要討論下一個節目『逃亡車』。要把今天的感受帶入討論。不能消沉，要對車禍感到憤怒。」
（這個人……）
「這是不會流血的。」今里導播說。
第一道牆、第二、第三、第四、第五……
這是個具有啟發性的節目。但是負責這個節目的導播今里，以其傑出的氣魄和新鮮的技術處理，引起了觀眾的共鳴，大家認為它企劃認真，視它為招牌節目。
那魔鬼一般的巨大傾卸車又開始前進。
「啊！」
橫田這時突然憶起失去登美子的打擊。
這一次的外景，是用假人拍攝「衝出車禍」的應變常識。
今里導播的聲音充滿精神。
「wwｗ•ｈetuｂｏｏk.ｃom.ｃoｍ我們會從牆後丟出假人，但是不一定從那個位置丟出假人。」
山本交通股長手中的藍旗用力往下揮。
第一道牆、第二道牆、第三道牆……
傾卸車向前開動。
「攝影機準備！」
（假如真人和這輛貨車正面相撞，不曉得會怎麼樣？）
那一天，在一所汽車教練場拍外景，即充滿緊張氣氛。這個節目已經傳出可能獲得明年度大獎的消息，使得工作人員的氣勢勁頭更上層樓。
藍旗揮動。傾卸車向前衝。
「我再說明一次。」
山本股長指著六面設在直線車道右邊的遮蔽牆，每道牆都有二公尺半高，牆與牆之間只有一點兒空隙。躲在牆後的工作人員，就是從這些空隙丟出假人的。
這一次的主題是「衝出」。
今里導播的聲音沒有透露一絲疲憊。
今里導播問。
這次沒人說話。
橫田看那個假人，確實很慘，額頭的布破裂，露出裡面的草。
剎車聲尖銳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