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侵入——坐著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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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左手放到門把上,確認這扇門是內開式,然後靜靜深呼吸。再一次吸了一大口,緩緩吐出來後悄悄抓緊門把。如果打不開,那就用腿踹破玻璃。
我感到不可思議。在我親手打開窗戶之前,我記得所有的窗戶都上了鎖。回去確認窗戶。沒錯,除了我打開的窗戶之外,其餘全都從房內上鎖了。
將彈簧轉到最大,我可以感覺到門勉強靠著鉸鏈支撐的觸感。我默默數了三下。
我以半蹲姿勢迅速環顧家中。屋內沒有人的氣息,屋主似乎留下我不知消失到哪去了。總之,暫且躲過了危機。
我屏息把手放在浴缸邊,悄悄起身。看看手錶確認時間,十二點五十分。失去意識的時間僅僅半小時。
他明明就在這裡,剛才我叫他時卻沒回應,現在我總算知道原因了。斗大的紅色斑點覆蓋在他的毛衣上,肋骨下的部位有個裂縫,黑色刀柄就凸出在裂縫上。
這個房間的狀態不正是法月所定義的密室狀態嗎?玄關的門上鎖,在三浦的屍體上找到了這扇門的鑰匙,備用鑰匙也在我的口袋中。也就是說,兇手無法從這個玄關離開這個房間。而且廁所也沒有通往屋外的窗戶,浴室的窗戶在我清醒時也是鎖上的,通往陽台的窗戶也是如此。換言之,這裡沒有任何出口能夠讓兇手脫逃。
我突然擔心起和美的安危。三浦是不是為了加害和美,才會把我留在家中外出?我急忙走到玄關。
在陽台上沒有看到繩索或梯子之類的東西,然而,我又不能再回到屋內尋找。唯一的依靠就和-圖-書是自己的身體。總之除了想辦法到達地面外別無他法。
我像是被人追趕似的,從剛才打開的窗戶鑽到陽台穿鞋。雖然關了窗戶,不過無法上鎖,想必警方一定會認為兇手是從陽台逃走的。雖然我對無法解開密室之謎感到遺憾,卻也束手無策。當今自己的安危最要緊。
「三浦!」我威嚇般地大吼,打開門,宛如短跑似的衝向浴室外,接著壓低姿勢,胡亂猛按噴霧。
一眼就看得出來。當我昏倒在浴室時,有人殺了他。
我趴在欄杆上確認與地面的距離。如果從這個高度跳下去,肯定會骨折。公寓和停車場之間有一排約與成人身高同高的圍牆。由於腹地很窄,因此公寓一樓的陽台與陽台之間十分緊密。如果從這裡掉下去,一定會受重傷。
欄杆是牢固的鐵製欄杆,高度幾乎及胸,和頭上的雨棚距離十分接近。如果抓緊欄杆下的橫條,腳尖應該能碰到二樓的陽台欄杆吧!我鼓起勇氣爬到欄杆上,已經沒空擔心腳可能碰不到的問題了。
來訪者再度按了門鈴。我從窺視洞往外看,發現本間萬穗,上次那個瘋女人就站在門前。從她煩躁的模樣看來,三浦似乎沒有把家裡鑰匙交給她。她大概也不知道備用鑰匙的所在吧!如果她現在開門,我就完了。
我把清潔劑放回浴室。其實我也可以隨便放在任何一處,但又不希望無謂的物品混淆警方的辦案。我很慶幸自己從一開始就戴上了手套,從未取下。如果當初是空手到處亂摸,在這種情況下我已經沒https://m.hetubook.com.com空擦拭指紋了。
回到玄關,再度與三浦面對面。屍體的雙腿成八字型,雙手擺在膝蓋上。上半身靠在門上向右傾斜,臉部也轉向右邊。眼睛半開,懦弱地張著嘴巴。
體內分泌的腎上腺素讓我焦躁。我深呼吸後接著開始下一個動作,因為已經成功爬下一樓,也抓到要領了,所以這次對這樣的高度不再感到害怕。不過千萬鬆懈不得,因為有狹山公園的慘痛經驗。在爬下樓的途中,我已經先確認一樓住戶並不在家。
看來室內的狀況和我侵入當時沒什麼變化。桌上、床上、散落的衣物依舊。
我放輕腳步,悄悄靠近門。如果三浦在外面,那麼不能讓他發現我已經恢復意識了。雖然黏在大腿後的西裝褲觸感極不舒服,久了也就不會在意了。為了防止自己的影子照映在霧面玻璃門上,我謹慎地蹲在右邊的瓷磚牆邊。
我想起自己原先來到這個房間的理由,於是戰戰兢兢地搜了三浦身上,在牛仔褲的屁股口袋找到皮夾和鑰匙圈。翻翻皮夾裡面,卻沒看到足以做為綁架證據的東西;鑰匙圈上留著家裡的鑰匙。然而,門卻已鎖上,是牢固的喇叭鎖。
我的猜測錯了。三浦人在玄關。他的背靠在鐵門邊,坐在我的鞋子上。
我得趕緊離開這裡。我把手伸進屍體腰下,悄悄拉出自己的鞋子,臀部的餘溫還留在鞋子上。我拿著鞋子,躡手躡腳地離開門口。惱人的門鈴不停響著,想必她認為三浦還在睡覺,所以沒應門吧!
我納悶。為了和圖書解釋這無法理解的狀況,再次回到玄關佇立在屍體前。這時,傳來門鈴聲。
總算過了第一關。我安下心來,於是從陽台窺探屋內。雖然隔著百葉窗看不清楚,不過住戶應該不在家。看來老天還算有照顧我。
建築物後方是柏油路面的停車場,狹窄得不得了。包括三浦的藍色GOLF,總共停了五輛車,只是這樣就幾乎停滿了。停車場的另一頭是五層樓的公寓,由劣質的建築品質來看,房子的牆壁想必很薄。同樣顏色的門在各樓層一字排開,正好每扇門都關著。我祈禱在我離開之前,不會有住戶走到走廊。
沒有人大喊小偷,因此應該沒有人目擊我從陽台下來。只能說自己運氣太好,不過不知道這個幸運能夠持續多久。我快步離開了中野新屋。
「推理小說若以密室為主題,通常是指在一個密閉空間內出現他殺的案件,卻找不出兇手,也找不出入侵或脫逃的跡象。擁有堅固的牆壁、門和窗戶,像箱子一樣的房間,所有的鎖都從內部上鎖卻不見兇手的人影,這就是典型的模式。」
越過欄杆,以腳尖勾住水泥牆角,以仰泳下水時的姿勢緊抓著鐵條。本想靠雙手懸在半空中,沒想到這裡的高度卻比想像中來得高,頓時勇氣大失。我沿著欄杆往旁邊移動,打算把隔壁陽台的隔板當作立足點。我讓體重分散在四肢上,滑下身體讓腳尖著地。如果二樓住戶沒有外出的話就完蛋了,但現在也沒空想那麼多。
這次我冷靜地接受自己昏過去的事實。與上次不同,記憶並沒有混和-圖-書亂。我記得自己回頭時被三浦用硬物打昏,不過比今天早上醒來時清醒多了。我摸了摸|胸口,確認剛才的紙張還在。
我緩緩起身,查看自己受傷的程度。和在狹山公園的石階跌倒時相比,根本沒什麼大不了。我打算把這當作今早宿醉的延長。也沒發現哪裡受傷,只是西裝吸了水,看起來慘不忍睹。我很喜歡這件西裝的布料,不過再也不能穿了。
腳跟有冰涼感。睜開眼,看見水藍色的天花板。這裡是一間採光不佳又潮濕的房間。伸出手,撞到不銹鋼的浴缸。我發現自己仰躺在浴室的墊子上。膝蓋以下的部分則露在墊子外,西裝褲的下襬和襪子濕透了。
門把在手中旋轉。
雙腳懸在半空時果真讓我冒了一身冷汗,不過下一瞬間鞋尖勉強碰到了欄杆。牢牢站穩後,雙手便放開三樓的陽台欄杆。我抱著隔板,把重心移動到雙腿上,等重心穩定之後便抓著欄杆,再一次慢慢將一隻腿伸出欄杆外,做了跟剛才同樣的仰泳姿勢。
此時我猛然發現自己正呈現拿著槍的滑稽姿勢,於是把清潔劑放在地上。酸性有毒氣體害得我眼睛刺痛。為了通風,我打開了陽台的紗窗。
冰涼的水把我拉回現實。關掉水龍頭,我用手擦擦臉,發現自己陷入了絕境。但同時也想,若就此捲起尾巴逃走,似乎不太明智。重要的是,必須冷靜察看自己陷入了什麼樣的絕境。所謂危機就是轉機,這是商場上的常識。
生平第一次目睹這樣的屍體。我並沒有因為看到血而受到刺|激,但不知為何突然耳鳴,身體差m.hetubook.com.com點失去平衡。我猛然衝向流理台,轉開水龍頭,讓流水直接衝向額頭。
我屏息僵在原地,心臟就快跳出來了。
如果就這樣乖乖走出去,空手對付三浦就太冒險了。我在浴室裡搜尋,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當武器。不巧,沒找到棍棒之類的東西,不過我的視線停在噴劑式的浴室清潔劑,上面寫著「使用上需注意。不慎觸及眼睛,請用大量清水沖洗」。我將噴頭調成霧狀噴霧,緊握在右手。雖然稱不上是霰彈槍,不過若能直擊臉部,必能強力攻擊雙眼。
刺殺三浦的兇手到底打哪出去的?不,或許他還躲在屋內等待攻擊我的時機。急忙找遍房間,卻無法找出躲藏的兇手。廁所、衣櫥、床墊下,沒找到半個人。
從一樓陽台的欄杆直接跨到圍牆上,接著跳往停車場的車輛中間。回頭一看,才發現剛才做了多麼危險的舉動。我永遠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他已經完全斷氣了。
在他身體下的拖鞋處,我發現一支煙蒂,吸嘴沾了沙子。他的雙腿膝蓋之間掉了一盒壓扁的煙盒。或許他想學電影情節,叼著煙迎接生命的最後一刻。這個男人,到死前的那一瞬間都還不忘裝酷。他的香煙標榜低尼古丁,更加引人心酸。
環顧四周,確定這裡是三浦家的浴室。難道我被監禁在這裡嗎?豎起耳朵傾聽,浴室外沒有傳來說話聲,也沒有任何聲響。儘管如此,家裡沒有人的機率很低。抽風口的位置太高,而且太窄,無法讓一個人鑽出去。若想出去,只能經過浴室門。
法月昨晚說過的話閃過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