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落之鄉
斯德哥爾摩
斯堪地半島地廣人稀,瑞典全國面積約四十四萬方公里,人口只有七百萬,大部分集中在東南沿海。首都斯德哥爾摩人口將近百萬,在世界大都會中排不上名,但已是斯堪地國家第二大城(次於哥本哈根)。
斯德哥爾摩的市政廳算是名勝,據說其建築很獨特,綜合各式別具一格。我跟著導遊轉了一趟,看了議會和幾間空房子;其中最大的一間,四壁金色嵌瓷,兩邊是幾何圖案和人物,南邊兩扇木門是出入口,門兩邊嵌的山水,北邊壁上則是一個面目猙獰的女神(搞不懂是什麼神,怎麼這付模樣),她左右各飾象徵東方和西方的人和物。這間大廳是每年諾貝爾獎金頒獎之後,舉行宴會和舞會的地方。市政廳每個角落都裝飾著花哨的雕塑和壁畫,但最引我注意的則是在一條走廊上放著五個半身雕像,不著姓名。那是五個建築工人,把他們的像供在這裡,以紀念所有參加建造這座大樓的工人。
那美國黑人對瑞典沒有種族歧視大為讚美,他絕對不打算回美國去,而準備過幾年入瑞典籍。不過,那天深夜我們坐在欄杆上,安夏洛對遠處一個巡https://m•hetubook.com•com警高叫了幾句話,可能不很中聽,警察走過來,先質問安夏洛,再轉向那老美要護照看。闔座四五個人,警察不問別人而問他,瑞典果真沒有種族歧視嗎?
鬧區有一廣場,四周有地下車站、店舖、和一個圖書館。臺階上常有人閑坐。我好幾次經過這裡休息或吃「便當」,碰到形形色|色的人可真不少:有從北方下來做工的女孩子,有芬蘭來的酒鬼,有美國逃避兵役來的黑青年,吸麻藥的、灌酒的、要飯的、捲袖子展覽嗎啡針孔的……一個社會福利居世界第一的國家,也有這些人的存在。頹喪、喝酒、吸毒都容易了解,唯要飯比較不好解釋,不過政府可以管你有飯吃,卻不能強迫你把飯吃下肚。錢花在酒精和麻藥上之後,餓飯似乎並非難事!
瑞典久不用兵,但它的中立和瑞士不同。它參加聯合國,而且在國際事務上很積極地參加。因為其中立的政治立場,所以瑞典軍隊多次在聯合國的旗幟下執行「警察任務」。這些史蹟,在軍事博物館陳列很多,這是瑞典人引以為榮的。(斯德哥爾hetubook.com.com摩街上有家電影院,名叫China,並有中文招牌「暢觀閣」,我不禁走進去瞧瞧。有個穿制服的中年收票員說,這家電影院的老板並不是中國人,至於前任老板是不是中國人,他也不知道。他說他雖不曾到過中國,但卻看到過中國。我以為他一定是去過香港,到新界去觀光的時候望了一眼中國大陸。誰知不然;一九五三年他當兵的時候,是派去韓國監視換俘談判的代表團的一員,曾到鴨綠江邊上隔江遙望中國。)
軍事博物館收藏各種輕兵器極多,從石刀石斧到最新式的自動步槍都有,多為歐洲各國製品,也有幾支日本步槍和一管漢陽造。古代兵器中有一支長槍長達五百三十二公分。我聽說中古時期有一陣子歐洲人競造長槍,以為槍比對方的長則交鋒就可以先刺到敵人。這支長到像根晒衣服的竹竿樣的槍,可能是這種戰術思想下的產物吧!
安夏洛是個二十一歲的女孩,家在北方。那兒沒有工作,跑到城裡來找工作,在安老院裡做些雜事,月入八百瑞克朗,加宿舍及一日兩餐。她也就不吃第三餐,而以煙酒代之。據和圖書她和其他幾個年輕人的看法,瑞典的社會福利制度距理想尚遠,而政府也頗有不少該「打倒」之處……以一個外國人看,這好像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但反過來說:「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旁觀者也許光看到好的,而當局者比較能體會到痛癢之處。
在許許多多泊在斯德哥爾摩水邊的船裡,有一艘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北歐不乏維京人留下的古船,三百多年並不算老。特別的是這艘「瓦沙號」的滄桑:
下午兩點,在館中有軍樂隊演奏。在小小的地下室內聽軍樂,頗覺有需要棉花塞耳。這個樂隊大概有相當的歷史與名氣。博物館裡專闢一室陳列有關軍樂隊的史蹟。
六月二十二號晚上準備離城北上,卻在地下車站遇到一對夜歸的夫婦,問我上哪兒去,我說我想要北上,沒有一定的目的地。他們說太晚了,邀我去他們家住一晚明天再走。於是我就睡在布羅曼府上的沙發上。布羅曼夫婦倆年紀三十上下,都到過美國,說得帶美國腔的英語。他們告訴我斯德哥爾摩還有許多可看的地方,如果不急,不妨多留幾天,我心想也對,尤其是想看看有關斯hetubook.com•com文赫定在中亞和中國西北調查的東西。就決定再住一天。不過,第二天照布羅曼先生的指示,找到那家博物館時,卻發現那裡正在佈置一個臨時性的展覽,原藏的東西都搬開了。當晚,布羅曼太太盯著電視看英格麗保曼主演的「煤氣燈下」,布羅曼先生喝多了,胡言亂語。我坐在那兒等睡覺,十分難捱。
十七世紀的瑞典王,古斯塔夫斯二世,為了稱雄波羅的海,斥巨資建造兵船。但是不幸在數年之間就因失事而損失了三分之一的船。「瓦沙號」也是建造於這段時期。一六二八年八月十日,它從斯德哥爾摩作處女航,還未出海就翻倒沉沒了。一九五六年,考古學家發現了沉船,開始打撈,而於一九六一年撈起。木船經過三百多年海水浸蝕,當然已破損不堪,但船中器物撈起極多,船殼也大致完整。瑞典政府特建博物館一座,以一個極大的房子,把船殼放在裡面,用支架撐著,每隔幾分鐘噴一次水,以免久經水浸的木料因乾燥而變質。另外一棟建築闢為許多小間,展覽關於「瓦沙號」的歷史和撈起的器物。博物館前標示著主題「光榮與力量」。我不知道瑞典的www.hetubook.com.com艦隊曾有過什麼光榮的歷史。古斯塔夫斯二世參加「三十年戰爭」,陸上稍有斬獲,但沒聽說海上如何。而一艘初航即失事的沉船,有何「力量」可言?三百多年不斷有人研究「瓦沙號」沉沒的原因,至今未有定論。但是我看過這展覽之後,卻注意到船上官與兵的制服,固然不同,伙食的差別也很大,喝的酒也不一樣。水手的糧,多是肉乾、魚乾、牛油、「氣死」之屬,配給最多的是啤酒,因為食物單調乏味,必須以酒灌下。專制帝王時代的不平等現象,已不須我們再多加批評,但時至今日還把這種東西題為「光榮與力量」而公開展覽,則不知道有沒有想到「力量」是從苦老百姓身上搾出來的,而「光榮」卻歸於一人一家?
斯德哥爾摩是個建在水上的城市;好像不論向哪邊走,都走不了幾步就碰到水,也不知哪是海灣,哪是河,哪是運河。有水當然就有船。我素來喜歡看船,雖然對航海素乏研究,論操舟也只限於碧潭的一點經驗,但我卻愛在水邊看船,不論是艨艟巨艦還是舴艋小舟,我都可以對坐而不厭。在斯德哥爾摩遛馬路,飽看水邊一排又一排形形色|色的船隻,是件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