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
並不是所有的書都像它們的讀者那麼乏味。很可能有針對我們狀況的文字,如果我們能夠真正聽進去並且理解的話,也許會比清晨或春天更有益於我們的生活,並使我們看到事物的新的一面。多少人因為閱讀一本書開始了他生活的新紀元,一本書若能闡釋我們的奇蹟,又能顯示未來的奇蹟,那它就真是為我們而存世了。在目前,我們的說不出來的話,也許在別處已經說出來了。那些擾亂了我們,使我們疑難、困惑的問題也曾經發生在所有聰明人心上;一個問題都沒有漏掉,而且每一個聰明人都回答過它們,按照各自的能力,用各自的話和各自的生活。再說,有了智慧,我們將領會慷慨的性質。在康科特郊外,有個田莊上的寂寞的雇工,他得到過第二次的誕生,獲有了特殊的宗教經驗,他相信自己由於他的信念的關係已經進入了沉默的莊重和排斥外物的境界,他也許會覺得我們的話是不對的;但是數千年前,瑣羅亞斯德走過了同樣的歷程,獲有同樣的經驗;然而,瑣羅亞斯德很有靈性,知道這是普遍現象,因此善待眾鄰居,據說甚至還在人間發明並首創了拜神活動。那麼,就讓那位孤獨的雇工謙遜地與瑣羅亞斯德親密交談吧,並在所有聖賢的寬容思想影響下,與耶穌基督本人親密交談吧,讓「我們的教會」垮掉吧。
我渴望認識一些比我們康科特這片土地上生產出來的更加聰明的人,他們的名字這裏還沒有人知道。難道我會聽到柏拉圖的名字而不讀他的書?好像柏拉圖是我的同鄉而我從未見過他——好像我的隔壁鄰居和我都從未聽過他說話,也從未傾聽過他那些智慧之言。可是,事實不正是這樣嗎?他的《對話錄》包含著他不朽的見解,卻躺在旁邊的書架上,我還沒有讀過它。我們是愚昧無知、不學無術的文盲;在這方面,我要說,兩種文盲之間並沒有什麼區別,一種是完全目不識丁的市民,另一種是已經讀書識字了,可是只讀兒童讀物和智力極低的讀物。我們應該像古代的聖賢一樣地美好,但首先要讓我們知道他們的好處。我們真是一些小人物,在我們的智力的飛躍中,可憐我們只飛到比報章新聞稍高一些的地方。
我認為,我們識字之後,就應該閱讀文學中最優秀的東西,而不是老待在四五年級裏面,一輩子停留在最低等、剛起步的地方,將A─B─AB反反覆覆念個不停,反覆背誦著一些單音節詞。許多人能讀就滿足了,或聽到人家閱讀就滿足了,也許只領略到一本好書《聖經》的智慧,於是他們只讀一些輕鬆的東西,讓他們的官能放蕩或單調地度過餘生。在我們流通的圖書館裏,有一部好幾卷的作品叫做《小讀物》,我想大約也是我沒有到過的一個市鎮的名字吧。有種人,像貪食的水鴨和鴕鳥,能夠消化一切,甚至在大吃了肉類和蔬菜都很豐盛的一頓之後也能消化,因為他們不願意浪費。如果說別人是供給此種食物的機器,他們就是過屠門而大嚼的閱讀機器。他們讀了九千個關於車布龍和塞芙蘭尼雅的故事,他們如何相愛,從沒有人這樣地相愛過,而且他們的戀愛經過也不平坦——https://m•hetubook.com.com總之是,他們如何愛,如何栽跟斗,如何再爬起來,如何再相愛!某個可憐的不幸的人如何爬上了教堂的尖頂,他最好不爬上鐘樓;他既然已經毫無必要地到了尖頂上面了,那歡樂的小說家於是打起鐘來,讓全世界都跑來,聽他說,啊喲,天啊!他如何又下來了!照我的看法,他們還不如把這些普遍的小說世界裏往上爬的英雄人物一概變形為風標人,好像他們時常把英雄放在星座之中一樣,讓那些風標旋轉不已,直到它們鏽掉為止,卻千萬別讓它們下地來胡鬧,麻煩了好人們。下一回,小說家再敲鐘,哪怕那公共會場燒成了平地,也休想我動彈一下。「《踮腳跳》一部中世紀傳奇小說,那位著名作家鐵特爾.托爾.但恩所著;按月連載:連日擁擠不堪,欲購從速。」他們用盤子大的眼睛,堅定不移的原始的好奇,極好的胃納,來讀這些東西,胃的褶皺甚至也無需磨練,正好像那些四歲大的孩子們,成天坐在椅子上,看著售價兩分錢的燙金封面的《灰姑娘》——據我所見,他們讀後,連發音、重音、加強語氣這些方面都沒有進步,不必提他們對題旨的瞭解與應用題旨的技術了。其結果就是視力模糊,維持生命的重要器官的運轉停滯了下來,所有的智力官能都普遍懈怠和退化。每天這種薑餅都被烘烤出來,在幾乎每一個烤爐裏,都比純麥麵包或者黑麥加玉米麵包烤得更起勁,而且市場前景更看好。
那些有能力讀希臘文的荷馬或艾斯基魯斯著作的人,絕不可能會放浪形骸或過窮奢極欲的生活,這是因為他讀了原著後就會積極效仿書中的英雄,會通宵達旦地閱讀詩歌。倘若這些英雄史詩在印刷成書時用的是我們自己那種語言,這種語言在我們這種品德敗壞的時代也已變成死文字了;所以我們應當費盡辛苦來挖掘每一行詩每一個字的原意,憑藉我們所有的智力、勇氣與胸懷,來思考它們的原意,要挖掘比平時使用時更深刻更廣泛的原意。近代那些廉價而多產的印刷業,出版了許許多多的翻譯書,卻並沒有使我們更接近那些古代的英雄作家。他們仍然寂寞,他們的文字仍然出現在罕有而怪異的印刷本裏。花費青春的歲月,那些值得珍惜的光陰,去學會一種古代文字,即使只學會幾個字,也是很值得的,因為它們是提煉自平民街巷的普通而平凡的語言,是永恆的暗示,具有永恆的鼓舞力。有的老農從別人那裏聽到幾句拉丁語,就記在心上,偶爾說一下,也是有一定的效用。有人曾說過,對於經典作品的研究最後似乎會讓位給一些更現代化、更實用的研究;但是進取心強的人還是會時常去研究經典作品的,不管它們出於何種文字,也不管它們如何古老。經典作品如果不是最高尚的人類思想的記錄,又會是什麼呢?它們是僅有的,永恆的神的啟示。近代有人求神問卜於德爾菲和杜冬納,都得不到的答案,在經典作品中卻能找到。我們甚至也不必研究大自然,因為她已經年老了。讀好書,就是說,在真正的精神世界中讀真正的好書,是一種高
和圖書
尚的練習,這花費一個人的力氣,超過種種重要的訓練。這需要一種練習,像競技家必須經歷的一樣,要始終如一,終身奮鬥。書本被謹慎地、含蓄地寫出來,也應該被謹慎地、含蓄地閱讀。寫作本書所用的那一國文字,就算你能說它,也還不夠,因為口語與文字有著很大不同,一種是用來聽的,另一種是用來閱讀的。種往往是有很多變化的,聲音或舌音,只是一種土話,可以說非常野蠻,我們往往像野蠻人一樣從母親那裏無意識地學會。另一種卻是前一種的成熟形態與經驗的聚集;如果前一種是母親的舌音,這一種便是我們的父親的舌音,是一些經過精練的表達法,它的意義不是耳朵所能聽到的,我們必須再脫胎換骨一次,才能學會說它。中世紀時,有無數之人,他們可以流利地講希臘語和拉丁語,因為身處不同的地域,他們難以讀懂天才作家們以這兩種文字寫出的書卷,這些書卷並非以他們所熟知的希臘語或拉丁語,而是以精練的文學語言寫成。希臘和羅馬更高貴的語言,他們還沒有學會,在他們看來,這些高貴的語言寫出來的書只不過是一堆廢紙,他們反而看重廉價的當代文學。但當歐洲幾個國家獲得了它們自己雖粗魯卻獨特的語言,足以滿足其正在興起的文學上的需要時,早期的考證研究工作復活了,學者們也能從遠古的年代裏辨認出古代的珍品。羅馬和希臘大眾當年聽不明白的作品,在經過幾個時代之後有一些學者閱讀了,今天也只有一些學者仍然在閱讀。凡是不能用原創語言閱讀古典作品的人,對人類的歷史一定瞭解得非常不夠全面。但顯而易見的是,這些經典名著仍未被譯成當代的任何一個版本,除非我們文明自身姑且算作這樣一個譯本。荷馬還從沒有用英文印行過,艾斯基魯斯和維吉爾也從沒有——那些作品是這樣優美,這樣堅實,美麗得如同黎明一樣;後來的作者,不管我們如何讚美他們的才能,就有也是極少能夠比得上這些古代作家的精美、完整與永生的,英雄的文藝勞動。從不認識它們的人,只叫人去忘掉它們。但當我們有了學問,有了稟賦,開始能研讀它們,欣賞它們時,那些人的話,我們立刻忘掉了,當我們稱為古典作品的聖物,以及比古典作品更古老,因而更少人知道的各國的經典也累積得更多時,當梵蒂岡教廷裏放滿了吠陀經典、波斯古經和《聖經》,放滿了荷馬、但丁和莎士比亞的作品,繼起的世紀中能繼續地把它們的戰利品放在人類的公共場所時,那個世代定將更加豐富。有了這樣一大堆作品,我們才能有終於攀登天堂的希望。
偉大詩人的作品,迄今人類還沒有讀懂呢,因為唯有偉大的詩人才能讀懂它們。人們讀這些詩作品的情況,一如芸芸眾生看星星。許多人學會了閱讀,為的是他們的可憐的便利,好像他們學算術是為了記帳,做起生意來不至於受騙;可是,閱讀作為一種崇高的智力的鍛煉,他們僅僅是淺涉略知,或一無所知;然而就其高級的意義來說,只有這樣才叫閱讀,決不是吸引我們有如奢侈品,讀起來能給我們催眠,使我們的崇高的官hetubook.com.com能昏昏睡去的那種讀法,我們必須踮起足尖,把我們最靈敏、最清醒的時刻,獻予閱讀才對。
無論我們多麼讚賞演說家偶爾爆發出的流利的口才,但是,往往遠處於稍縱即逝的口頭語言的背後或高踞其上的,是最崇高的書面文字,就像佈滿繁星的蒼穹隱在浮雲的背後一樣。星星就在那裏,凡是能看見它們的人就可以讀它們。天文學家永不停息地在注解它們,觀察它們。它們可不像我們的日常談吐和噓氣如雲的呼吸。在講臺上的所謂口才,普通就是學術界的所謂修辭。演講者在一個閃過的靈感中放縱了他的口才,向著他面前的群眾,向著那些跑來傾聽他的人說話;可是作家,更均衡的生活是他們的本份,那些給演講家以靈感的社會活動以及成群的聽眾只會分散他們的心智,他們是向著人類的智力和心曲致辭的,向著任何年代中能夠懂得他們的一切人說話的。
我們引以為自豪的是,我們屬於十九世紀,比任何國家邁著更快的步伐前進。但要考慮一下,這個小小的村子為它自己的文化所做的貢獻是多麼少啊。我不希望奉承我的同鄉,也不希望他們奉承我,因為這使彼此都不能進步。我們需要刺|激——公牛受到驅趕,如同我們被驅趕,便快跑起來。我們有個相當正規的公費小學體制,但學校只供幼童就讀。不過,冬天就有個處於半饑餓狀態的文法學堂,近來還有根據政府建議開辦一個小小的圖書館,除此以外,卻沒有我們自己的學院。我們在物質食糧與生計上幾乎把錢花到應有盡有的項目上,可是對精神食糧,花的錢就少得多了。現在到了我們應該有非公立學校的時候了,到了在我們開始成為男人和女人的時候並不停止我們的教育的時候了。到了時候,一個個村子應該是一座座大學,老年的居民都是研究生——如果他們日子過得還寬裕的話——他們應該有閒裕時間,把他們的餘年放在從事自由學習上。難道世界永遠只侷限於一個巴黎或一個牛津?難道學生們不能寄宿在這裏,在康科特的天空下受文科教育?難道我們不能請一位阿伯拉德來給我們講學?可嘆啊!因為我們忙於養牛、開店,我們好久沒有上學堂,我們的教育是可悲地荒蕪了。在這個國土上,我們的城鎮在某些方面應當替代歐洲貴族的地位。它應當是美術的保護者。它是很富的。它只缺少氣量和優美。在農民和商人看重的事業上它肯出錢,可是要它舉辦一些知識界都知道是更有價值得多的事業時,它卻認為那是烏托邦的夢想。感謝財富和政治,本市花了一萬七千元造了市政府,但也許一百年內它不會為了生命的智慧貝殼內的真正的肉,花這麼多錢。為冬天辦文法學校,每年募到一百二十五元,這筆錢比市內任何同樣數目的捐款都花得更實惠。我們生活在十九世紀,為什麼我們不能享受十九世紀的好處?為什麼生活必須過得這樣偏狹?如果我們要讀報紙,為什麼不越過波士頓的閒談,立刻來訂一份全世界最好的報紙呢?不要從「中立」的報紙去吮吸柔軟的食物,也不要在新英格蘭吃嬌嫩的「橄欖枝」了。讓一切有學問的社團到我們這裏來和圖書報告,我們要看看他們懂不懂得些什麼。為什麼要讓哈潑兄弟圖書公司和發紅出版公司代替我們挑選讀物?正如具有高雅情趣的貴族,在他周圍彙集起有利於他的文化修養的一切——天才─學識─機智─書籍─繪畫─雕塑─音樂─哲學著作等等;讓村鎮也這樣做吧——別只滿足於配備一個教師、一個牧師、一個司事、一所郊區圖書館,以及三個市鎮管理委員會成員,因為我們移民的祖先就是依靠這種文化套餐在荒涼的石頭上度過嚴冬的。集體行動是與我們的體制精神相符合的。我堅信,隨著我們經濟狀況日益興旺發達,我們的財力一定會比貴族更雄厚。新英格蘭能聘請世界上所有博學之士前來執教,在這段時間裏在這裏食宿,毫無鄉氣之感。這就是我們想要的非公立學校。讓我們擁有高貴的村民,而不是貴族。倘若必要,河上可以少建一座橋,繞著多走幾步路,至少先在包圍著我們的無知的、更幽暗的深淵上架起一座拱橋吧。
甚至那些被稱作是好讀者的人,也沒有讀過最好的書。我們康科特的文化處於什麼狀態呢?在這個城鎮上,只有極少數人例外,大多數人對於最好的書,甚至是英國文學中非常優秀的作品都覺得興味索然,他們對英語可是能讀會寫的啊!甚至於這裏那裏的大學出身,或所謂受有自由教育的人,對英國的古典作品也知道得極少,甚至全不知道;記錄人類思想的那些古代作品和《聖經》呢,誰要願意閱讀它們的話,是很容易得到這些書的,然而只有極少數人肯花功夫去接觸它們。我認識一個中年伐木工,訂了一份法文報,他說不是為了讀新聞,他是超乎這一套之上的,他是為了「保持他的學習」,因為他生來是一個加拿大人;我就問他,他認為世上他能做的最好的是什麼事,他回答說,除了這件事之外,還要繼續下功夫,把他的英語弄好和提高。一般的大學畢業生所做的或想要做的就不過如此,他們訂一份英文報紙就為這樣的目標。假定一個人剛剛讀完了一部也許是最好的英文書,你想他可以跟多少人談論這部書呢?再假定一個人剛剛讀了希臘文或拉丁文的古典作品,就是文盲也知道頌揚它的;可是他根本找不到一個可談的人。他只能沉默。我們大學裏幾乎沒有哪個教授,要是已經掌握了一種艱難的文字,還能以同樣的比例掌握一個希臘詩人的深奧的才智與詩情,並能用同情之心來傳授給那些靈敏的、有英雄氣質的讀者的;至於神聖的經典,人類的聖經,這裏有什麼人能把它們的名字告訴我呢?大多數人還不知道唯有希伯來這個民族有了一部經典。任何一個人都為了揀一塊銀幣而費盡了心機,可是這裏有黃金般的文字,古代最聰明的智者說出來的話,它們的價值是歷代的聰明人向我們保證過的一可是我們只不過閱讀識字課本、初級讀本和教科書,而且等我們離開學校,等著我們的就是《小讀物》和故事書,專門給孩子和初學的人看的;我們的閱讀,我們的交談和思想,水準非常之低,跟小人國裏的侏儒倒是很配得來著。
難怪亞歷山大大帝遠征時,還要在他的寶匣裏帶上《伊利亞德》。書面文字是和*圖*書文物珍遺中的精品。它是一種一下子就和我們親密無間的東西,同時也是比其他任何藝術品更具普遍性。它是最靠近生活自身的藝術作品。它可以被翻譯成每一種語言,不僅可以被閱讀,而且實際上可以被所有的人掛在嘴邊;不僅可以用畫布或大理石來表現,而且還可以用生命本身不可或缺的東西雕塑出來。一個古代人思想的象徵可以成為近代人的口頭禪。兩千個裒天已經在紀念碑似的希臘文學上,正如在希臘的大理石上面,留下了更成熟的金色的和秋收的色彩,因為他們帶來了他們自己的壯麗的天體似的氣氛,傳到了世界各地,保護他們免受時間剝蝕。書本是世界的珍寶,多少世代與多少國土的最優良的遺產。書,最古老最好的書,很自然也很適合於放在每一個房屋的書架上。它們沒有什麼私事要訴說,可是,當它們啟發並支持了讀者,他的常識使他不能拒絕它們。它們的作者,都自然而然地,不可抗拒地成為任何一個社會中的貴族,而他們對於人類的作用還大於國王和皇帝的影響。當那目不識丁的,也許還是傲慢的商人,由於苦心經營和勤勞刻苦,掙來了閒暇以及獨立,並側身於財富與時髦的世界的時候,最後他不可避免地轉向那些更高級,然而又高不可攀的智力與天才的領域,而且只會發覺自己不學無術,發覺自己的一切財富都是虛榮,不可以自滿,於是便進一步地證明了他頭腦清楚,他煞費心機,要給他的孩子以知識文化,這正是他敏銳地感到自己所缺少的;他就是這樣成了一個家族的始祖。
倘若所有的人能夠更謹慎地選擇自己追求的職業,他們可能都想做研究者與觀察家,因為兩者的本質和命運令大家頗感興趣。我們都是凡人,因為我們汲汲於為自己和後代積累財富,建立家庭或國家,甚或樹立名譽;而在鑽研真理的時候,我們也會不朽,也不必恐懼突變或意外的到來。古老的埃及哲學家和印度哲學家拽起了神像上紗布的一角;這些至今撩起的袍子微微顫抖著,我發現它與當年的舊物一樣的豔麗光耀,因為當年這般果敢的,是他體內的「我」,而現在瞻仰著那個影像的是我體內的「他」。袍子上一點塵土也沒有;自從揭示了這樣的神聖之後,歲月沒有流逝過去。我們真正改進了的,或者可以改進的時間,既不是過去,又不是現在,更不是未來。
我的木屋比大學更適合思考,更適合審慎地閱讀;儘管我借的書在一般圖書館借不到,我卻比以前更容易受到那些流通全世界書本的影響,那些書以前是刻在樹皮上的,現在只是偶爾抄在布紋紙上。麥爾.卡瑪.烏丁.馬斯特說:「書本使我得到益處,使我坐著就能馳騁於精神世界的王國。而我也經歷過閱讀秘密經典的快樂,我猶如喝下瓊漿玉液似的喝醉了。」整個夏天,我把荷馬的《伊利亞德》放在桌上,儘管我只能偶爾地翻閱他的詩歌。起先,我有無數的工作要做,還要造房子,還要鋤豆子地,這樣我就沒時間讀很多書。但預估到將來可以多讀書,這個想法使我被鼓舞。除了做工之外,我還閱讀了一兩本淺顯的關於旅行的書,後來我羞紅了臉,我問自己我到底住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