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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儘管嫌鹹菜用腳踩得很髒，但是吃起來卻那麼津津有味，因為媽媽醃的菜，調味實在高明。她平時很儉省，但是燒菜給大家吃，卻絕對不省油和作料。為了要大家吃得高興，她還說：「麻油是清腸胃的，酸鹹菜淋了香香的麻油，是『咬食』的。」

好心的媽媽生怕長工不高興，又連忙對我說：「長工伯伯踩鹹菜，腳被鹽水泡得好痛，你不要在旁邊亂說話，要多體諒大人做事的辛苦和-圖-書。」我聽了，竟然忍不住哭起來了。

長大以後，離開媽媽，離開家鄉，路途迢迢地被父親帶往杭州上學。在女生宿舍的食堂裡，吃著不對胃口的冷冰冰飯菜，心中思念媽媽，不免想起她特別為我炒的小蝦酸鹹菜。在臨別的千叮萬囑中，她還說：「真恨不得給你帶一大缸的酸鹹菜去，讓你頓頓飯都吃得飽飽的，身體健康，好好求學。」

小時候，每頓吃飯時，和*圖*書我一爬上凳子就夾一筷子的酸鹹菜，放在嘴裡嚼，胃口馬上大開啦。

外公摸著鬍子呵呵的笑了。我呢？更得其所哉地大吃特吃起來。

我忍著眼淚，在心中默禱：「媽媽，您放心吧！酸鹹菜的香甜滋味，永遠在我心頭。有您的愛，我會健康，我會努力求學的。」

媽媽炒的酸鹹菜，味道和別家的就是不一樣。因為她加了豆瓣、小蝦、糖、醋，再澆上麻油。我最愛吃裡面和_圖_書的小蝦。

我在旁邊喊：「腳好髒啊！」

媽媽走過來，一把摀住我的嘴說：「不許亂講，這樣寶貝的菜，怎麼會髒？」

我最最喜歡聽她說「咬食」這兩個字，那意思是說「幫助消化」，把吃下的飯菜都咬得碎碎的。那是在山鄉的外婆說的土話。媽媽因為外婆過世得早，心中格外思念外婆，所以總喜歡做外婆教她的土菜，學外婆老人家愛說的土話。她滿腔的思親之情，豈是年幼的和*圖*書我所能領會的呢？

外公說海蜇沒有眼睛，全靠成千上萬的小蝦，密密麻麻趴在它身上，替它指路認方向，互相合作，多麼難得呀！媽媽聽了就不忍心吃小蝦，只給自己拌一碟素鹹菜。貪心的我，吃了她特地給我做的蝦炒鹹菜，還要搶她的素鹹菜吃。

媽媽聽他們這樣說，趕緊走開了。因為她是一雙小腳放大的，聽了心裡好難過。我也很後悔，不應該引得長工伯伯說那樣的話，害媽媽不好意思。和*圖*書

外公總怨媽媽把我寵壞了，媽媽卻笑嘻嘻地說：「我小時候，您不也這樣寵我的嗎？」

炒鹹菜是媽媽的拿手菜，但是醃鹹菜卻是長工伯伯每年年終辛苦的工作。媽媽把一株株曬乾的芥菜整理得乾乾淨淨，由長工放進大缸，加入大把大把的鹽，再跳進缸裡用雙腳使力的踩。

長工更得意地說：「我們種田人，一雙腳天天沖水，曬太陽，怎麼會髒？你這千金小姐，雙腳卻緊緊包在襪子裡不透氣，才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