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寒潭驚魂
笑面一梟袁九逵點頭道:「他們先被人點傷重穴,倒臥在亂草叢中,直待元氣耗盡而死,如果我的推斷不錯,他們受傷日期,當在兩日之前……」他微一沉吟一陣,又道:「當今江南道上,敢和我袁某作對之人,除了天風牛鼻子一群人外,實難再找得出,但這兩人又似非傷在天風老道的手底,不知何人有此能耐,竟能一擊點中了成武的要穴。」
除了那黑衣瘦長怪人之外,室中再無別人。袁九逵似已等的心中不耐,轉頭瞧了方兆南一眼,高聲說道:「既把我們接入浮閣,為什麼又故作神秘,避不見面……」
袁九逵微微一笑道:「在下有一事,想不明白,不知兄台能否見告?」
袁九逵陰沉一笑,吩咐身後相隨之人道:「你們摸摸看,還有沒有救?」
這不過一剎那間工夫,袁九逵原想那紅衣少女定然會欺身向自己攻來,退後一步之後,立時運氣蓄勢相待,萬沒料到她竟忽然轉身向毛通攻去,一時援救不及,眼瞧著毛通被人點中穴道摔倒。
方兆南看的暗自讚道:此人作事,精細無比,進則可攻,退則可守,果是一方霸主之才。
方兆南點頭應道:「不錯。」
那守在門口的黑衣瘦長怪人,扯起沙啞的嗓門,高聲喊道:「龜兒子你還跑得了麼!」左掌一拍,也劃破一塊壁板,縱身追了出去,搶落在袁九逵的壁板之上,呼的一拳,當胸擊去。
袁九逵冷然一笑,道:「在下倒不是害怕惹起爭端,但方兄既有討回失物之心,在下自當原璧奉還。」立時從懷中取出兩個玉瓶,交還方兆南。
那紅衣少女格格一陣嬌笑,道:「你還不知道麼?他已是咱們三姑娘的心上人啦。」
方兆南搖搖頭,道:「這個我也糊塗了!」他探頭又瞧了那白箋一眼,道:「這字跡亦非言老前輩的手筆。」
袁九逵冷哼一聲,道:「生路如何?死路又如何?」
袁九逵抬頭打量那一片水潭,大約有兩百丈方圓大小,三面都是壁立如削的山峰,萬泉交錯,由峭立的岩壁間倒垂而下,幽谷至此,陡然縮成一條丈餘寬窄的狹道,中間突起一條三尺左右的石道,潭中多餘積水,由突起石道兩側,緩緩排出,向外流去。
方兆南和袁九逵合登一艇,他一直瞧著方兆南微笑,但卻一語不發。方兆南被瞧的心中甚覺厭惡,終於忍耐不住,說道:「兄台這般的瞧著我,難道這也有什麼用意不成?」
紅衣少女雙肩微晃,嬌軀一轉,陡然間欺向毛通攻去,拂塵左掃右擊,連攻三招。這三招不但迅如雷奔,而且招術怪異。
大門外早已準備好十匹長程健馬,鞍鐙早已配好。袁九逵接過最先一騎,卻反手讓給方兆南,然後跳上第二匹馬,一抖韁繩,十匹快馬,疾向正西而去。
只聽黝暗的浮閣中,響起了清脆的嬌笑之聲,道:「什麼話快些說吧!說完了,你再死也許可以瞑目泉下!」
那瘦長怪人雙手握拳,連續打出強猛的拳風,阻擋住耿三元,不讓他夾攻那紅衣少女,但卻始終不肯欺身施攻。原來他身子過高,在這狹小浮閣之中動手,施展不開手腳,是以無法出手幫忙。
氣焰萬丈,滿臉殺機的耿三元,在聽得袁九逵大喝之後,竟然乖乖的鬆開了方兆南的右腕,退到了一側。
抬頭望去,只見笑面一梟袁九逵背手卓立在丈餘外處,怒目望著那白髮白髯的枯瘦老叟。
一語甫落,突然藍光閃動,那較大浮閣之中,驟然間亮起一片藍光,遙聞一個嬌脆有如銀鈴一般的聲音,說道:「幾位才來麼?我已候駕多時了。」聲音雖然婉轉動聽,有如黃鶯鳴唱,但此時此地,此情此景,聽來卻使人毛髮悚然,饒是他袁九逵久走江湖,見識廣博,也不禁由心底泛上來一股寒意。
毛通讓開兩招,但卻無法閃避第三招,被拂塵略從左肩掃過,只覺肩頭一陣巨疼,鮮血循臂而下,行動一緩,紅衣少女左手已緊隨拂塵點到,毛通再想閃避,那裏還來得及,只感「肩井穴」上一麻,摔倒地上。
只覺傷處麻木逐漸的擴大,抬腿舉步,都感到異常吃力,暗自歎息一聲,仰天說道:「想不到我袁九逵今夜竟無聲無息的死在這九宮山中。」說來黯然神傷,一付窮途末路之相,念轉心灰,豪氣頓消,那支持他抗拒毒氣擴展的精神力量,也隨著崩潰。但覺一陣頭暈目眩,雙腿一軟,栽倒地上。
方兆南道:「兄弟無力踏水越渡,不知兄台有什麼教我?」
白髮老叟一擊不中,微閉的雙目突然一睜,第二招連綿出手,指風似剪,掃向前胸。這一擊,來勢奇快,方兆南退避不及,被迫的舉手封架,一招「迎風斷草」橫掌向對方右肘上劈去。
紅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有本領儘管施出來吧!三十招內我殺不了你,就恭送你們離開寒泉潭。」一探臂拂塵疾向袁九逵擊來右腕之上點去。
那紅衣少女一擊逼開耿三元,翻身一招「疾風拂柳」,又向毛通攻去。
袁九逵憑仗著深厚的內力,強勁的掌風,始終把那紅衣少女逼在三四步外,保持一段距離,以留餘步,對付她招術上詭異的變化。
方兆南聽得心中一動,暗道:此人果然陰詐無比,以後對他言行,倒是得小心應付,免得被他找出破綻。當下冷冷說道:「這兩種藥物,乃闖蕩江湖必備之物,在下向言老前輩討來,只是備而不用。」
袁九逵低沉的冷笑一陣,高聲說道:「毛通,你讓他們暫時守在谷口,你和耿三元跟我進去瞧瞧。」
紅衣少女突然欺身而進,拂塵揮處,直向袁九逵前胸擊去,口中嬌笑不絕的答道:「你想見言陵甫?那很好……」
袁九逵轉頭瞧了耿三元、毛通一眼,說道:「看來知機子言陵甫如非已遭人毒手,定已離此他往,但咱們千里迢迢趕來此地,豈可就此退走?不管如何,也要到那浮閣之中看看,但此行或將難免一場衝突搏鬥,屆時要看我眼色行事,除非對方先行出手,絕不可輕舉妄動。」說完,一提丹田真氣,踏入湖波,施展「登萍渡水」的武功,疾向浮閣之上奔去。耿三元緊隨著笑面一梟身後,縱身入潭,追奔而去。
那知對方暗器不但迅如電奔,而且蓄力強勁,竟然穿水而入,袁九逵只覺左臂一麻,心中已知為對方暗器擊中,那裏還敢停留,潛水向潭邊游去。
他幾經思慮之後,覺著在眼下這微妙環境之中,隨時有被殺之危,單以鎮靜應付,只怕不足以自保性命,他乃極端聰明之人,念頭一轉,故作神秘之態。
笑面一梟舉手一招,說道:「方兄請這邊來。」
毛通笑道:「那很好。」兩個疾躍,已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見。
方兆南隨著他目光瞧去,只見左右兩株巨松之上,各自吊著一人,在夜風中不停搖擺,顯然這兩人已經死去多時。
袁九逵經過了一段時間,心中逐漸冷靜下來,環掃了四周一眼,暗暗忖道:這浮閣只不過丈餘方圓大小,綾壁之間,能有多大的地方,縱然暗藏有人,也不致能藏多少。這紅衣少女,不過十八九歲的年齡,就算她一出娘胎就開始習武,又能有多大成就?一念及此,膽氣突壯,瞧了方兆南一眼,冷冷問道:「你說那三個女娃兒中,可有此人麼?」
幾人日夜兼程急趕,果然在次日黃昏時分,到了九宮山下。
這塊壁板不過二尺寬窄,八九尺的長短,兩個人站在上面,已然搖搖欲沉。這一動手相搏,身
和圖書體的重量,忽重忽輕,壁板也忽沉忽浮,冰冷的潭水,濺了上來,濕透了兩人下半身的衣履。
袁九逵當先飛身上馬,放轡向前奔去,十匹健馬放蹄競走,奔行在寒風之下,風馳電掣一般,直向九宮山中而去。
方兆南道:「袁兄這等宏大氣度,實非常人能及,無怪能領袖江南水旱兩路英雄。」
他話還沒有說完,忽聽那綾壁之中,傳來了一個十分嬌脆的聲音說道:「既然來了,多等上些時間,又有什麼要緊。」壁間紫綾,忽然一陣波動,開啟了一個兩尺寬窄的門來,緩步走出一個紅衣裙的嬌美少女,滿臉盈盈笑意,一揚手中拂塵,指著袁九逵等數道:「一、二、三、四,不對呀,你們不是一起來了十個麼?」
袁九逵知他是借木板浮力渡水而來之後,膽氣已復,當下微微一笑,道:「有這等事,那在下倒是非問一下不可。」
兩個佩帶兵刃的彪形大漢,一左一右躍出,一人一個,扶起那並肩仰臥之人。方兆南仔細一瞧之下,不禁身子一顫,向後退了一步。原來那仰臥在草叢中的兩人,正是自己出山之時所遇的灰袍老者和中年大漢。
袁九逵覺出對方擊來拳勢力道極猛,那裏還敢大意,奮起全力,硬接一擊。
紅衣少女拂塵出手之勢,十分勁急,又在夜暗之間,瞧不清對方攻勢虛實,匆急間只顧讓避紅衣少女的攻勢,忘記了門側還站著那黑衣瘦長的怪人,剛好落在那怪人身側,腳步還未站穩,忽覺一股強猛的暗勁,直擊過來,耳聽一個沙啞的嗓門喝道:「格老子滾過去。」此人滿口四川土語,加上破鑼般的喉嚨,大叫起來,增加了不少兇悍之氣。
方兆南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看瓶中丹藥不錯,收入懷中,笑道:「言老前輩的生性怪僻,對人未免冷漠,如果袁兄見著他時,還望忍耐一二。」
但見袁九逵身如離弦流矢一般,方兆南等躍入谷中時,他已奔到了另一個山彎的轉角所在。毛通、耿三元疾趕急追,衣袂隨帶起飄風之聲。
就這微微一動,那紅衣少女已自驚覺,反手揚腕,一道白光電射而出,去勢勁急,一閃而至。
方兆南道:「此人雖和兄弟有過匆匆一面之緣,但卻並非相識。至於他們來歷,兄弟倒是略知一二,袁兄可聽人說過冥嶽之處麼?」
這等打法,乃十分吃力之事,縱是武功再強之人,也難以撐得下去,而那紅衣少女手中拂塵的招術,卻是愈打愈奇,手法也更見詭異。
袁九逵笑道:「方兄儘管放心,除非言老前輩迫的在下無路可走,但有一步退路,在下決不出手。」
那紅衣少女打了一陣,突然自動停了下來,說道:「這不過是先給你們一點顏色瞧瞧,現在生死兩條路,由你們自己選擇。」
方兆南淡然一笑,道:「在下和言老前輩忘年論交,對他手筆字跡,認定甚準,一望即知,也許他出外採集什麼藥物去了,請人代為守候居住之處,這八個字是他請的守候之人所寫,也說不定。」
原來他飛返浮閣之上後,兩眼仍然一瞬不瞬的瞧著袁九逵沉入水中的地方,那知看了很久,仍不見袁九逵浮出水面,心中一急,高聲大罵起來。
袁九逵硬接他一拳之後,已知他內力雄厚,拳風極是強猛,如若他再連發幾拳,自己決是難以抵擋得住,那知對方猛擊一拳之後,竟然不再用力發拳,舉手疾抓過來,這時揮掌斜出,反截手腕,左腳同時飛起猛踢小腹。
紅衣少女笑道:「二姑娘幾時騙過你了,你要不信,去問三姑娘吧。」
這十匹長程健馬,似都有著乘舟渡水的經驗,置身快艇之中,竟不嘶叫,待快艇一靠岸,紛紛自動躍登岸上。
他被稱作笑面一梟,除了長相陰森,心狠手辣之外,臉上經常現露著微微的笑意,縱然在盛怒之時,笑容亦不稍減,待人說話,更是先笑後言,但因他生相肅煞,笑起來不但不能給人平和可親之感,反而更增加他陰森之氣。
這位臉上永遠帶著陰森笑容的江南綠林盜首,此刻,卻似有著無與倫比的心事憂慮,那經常掛在嘴角上的笑意,也暫時歛去不見。
袁九逵笑道:「不用啦!據我看成武是被人用一種獨門手法點中了要穴,就是咱們能在兩人未死之前趕到,只怕也束手無策,難以救得兩人,眼下不宜再分散實力。」
那黑衣瘦長的怪人,聽得被人揭穿真象,立時哈哈一陣大笑,左袖一拂,呼的一聲躍出水面,落在突起石道上,說道:「幾位既然都是不怕死的,就請渡潭到浮閣之上瞧瞧吧!」此人聲音沙啞,說話如擊破鑼,聽來極是刺耳。
袁九逵似是也瞧到了那大岩山的紅色大字,冷哼了一聲,道:「好大的口氣,這倒要得試上一試。」
紅衣少女嬌軀橫移,避開掌風,反手一招「倒打金鐘」,拂塵疾向耿三元點擊過去,口中卻嬌聲答道:「他呀……」
只見那兩個佩帶兵刃的大漢,伸手在兩人胸前摸了一下,道:「已經氣絕多時了。」
袁九逵聽他言詞之中毫無破綻,察言觀色,知他所言非虛,點頭一笑,道:「方兄武功高強,想必早已瞧出他們兩人如何死法了?」
他緩緩的舉起右手,一拍方兆南肩膀,說道:「那死去的灰袍老者成武,和耿三元有著結盟之義,睹屍傷情,一時心急,冒犯了方兄,希兄台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方兆南心中暗嘆一聲,張開眼來,努力將嘴唇微微動了一下,雖然說不出話來,但他面上的神情,卻已足夠讓那世故而奸狡的袁九逵瞭解他要說的話了。
方兆南心中突然一動,暗道:天下點穴手法,大都相差不遠,以笑面一梟的深厚功力,江湖聲譽,竟然自己承認無法解得屬下被點穴道,莫非那紅衣少女還未離開此處不成?
袁九逵嘴角間仍然帶著笑意,目光在兩個屍體上瞧了半晌工夫,微微點了點頭,笑道:「把他們埋起來吧!」
只聽身後響起袁九逵陰森的冷笑道:「方兄怎麼不往前走了?不知此地相距言老前輩的居住之處,尚有多遠?」
袁九逵點頭答道:「方兄之言,頗有道理……」他微一沉忖之後,又道:「言陵甫那居住之處,除了他外,不知還有何人?」
笑面一梟袁九逵武功雖高,但他一則形勢不熟,二則擔心浮閣暗中暗藏什麼埋伏,不若紅衣少女的靈活,十成本領,只有用出七成,守多攻少,又擔心誤傷了耿三元和毛通,又不敢全力發掌,被那紅衣少女逼的三人團團亂轉。
江岸邊早已停好了五艘快艇,艇上水手均已登岸相候。袁九逵等一到江邊,立時接過韁繩,牽上艇,兩匹馬登上一艘快艇,十人十馬,分乘上五艘快艇。
此人不但長像難看無比,而且嗓音沙啞,大聲喝叫起來,有如破鑼一般,聽來極是刺耳。
那一直緊隨在袁九逵身側,留著八字鬍的矮小漢子,突然向前搶了兩步,緊隨方兆南身側而行。此人雖然身材矮小,但瞧上去卻一臉精明幹練,兩道眼神有如冷電般,烱烱迫人。
袁九逵低沉的冷笑一陣,對方兆南道:「方兄可見過兄弟那兩位死去的屬下麼?」
他久走江湖,見聞廣博,暗器中身,已知是經過毒藥淬煉之物,一面潛水而行,一面運氣閉住左臂穴道,不使毒氣內侵。游到岸邊,探出頭來,不見那紅衣少女和黑衣瘦長怪人追來,立時提氣躍登岸上,向前奔去。
袁九呵呵一笑,道:「一方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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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九逵突然頓住了那午夜梟啼般的長笑之聲,側臉對方兆南道:「兄弟久聞知機子言陵甫精通丹道醫術,被江湖尊稱為神醫之名,想不到竟然是這般一個心狠手辣之人……」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咱們距他的居住之處,還有多遠?在下倒極欲一見其人之面,也好討教幾手絕學。」言詞之間,已把方兆南看作言陵甫同道之人。
方兆南只覺腦中空空洞洞,一心只想快些將這袁九逵送到地頭,取回那兩瓶丸散,趕到抱犢崗去救出恩師的唯一骨血來。至於其他的事務,此時此刻,他又怎能顧及呢?
袁九逵鷂眼中神光暴射,望了方兆南一眼,道:「這一帶除言陵甫之外,還有什麼人住在此處?」
方兆南微微一笑,不再答話,當先向前奔去,心中卻在暗暗忖道:知機子言陵甫早已氣急而瘋,眼下生死難料,如若他敗在那紅衣少女手中,自是難保老命,如若勝了那紅衣少女,像他那瘋癲之狀,早已不知跑到那裏去了,決然不會仍留在寒水潭浮閣之中,我縱然能騙得他們一時,但立時就有揭穿之危,屆時決難逃人毒手,怎生想個法子,擺脫這般人才好。
袁九逵大喝一聲,側身避過拂塵,舉手一招「浪撞礁岩」,還擊一掌,問道:「言陵甫怎樣了?」
袁九逵呆呆的出了一陣子神,回頭對毛通和耿三元道:「咱們行踪,早已落在對方的眼中了……」他陡然揚了一下兩條濃眉,目光轉投到方兆南臉上,冷冷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方兄如再不據實相告在下,可不要怪我袁某人不夠朋友了!」
袁九逵朗聲一笑,搶前一步,和方兆南並肩而進,道:「兄台想必還有要事待辦,在下做事,向來明快,我想咱們今宵快馬兼程趕上半夜,早則明天日落之前,晚則初更過後,就可以進入九宮山了。如果兄台路徑熟悉,不誤時間,明夜三更之前,當可見到知機子言老前輩之面,在下只要一見到言陵甫,立時藥物奉還,快馬送兄台離山。」
耿三元一頓腳,震的浮閣亂晃,人卻借勢向左側閃避過去。
兩股暗勁一接,耿三元突然心頭一震,他乃久經大敵之人,心知強行接這一掌,定要被震傷內腑,借勢一躍而起,身軀橫飛過去。
袁九逵哈哈一笑,道:「這個麼,暫時不談也罷!在下倒是有一件正事,想請教姑娘兩句。」
那留著八字鬍的矮小漢子,突然插嘴,接著說道:「以在下的看法,兩人氣絕時間,不會超過半日工夫……」
袁九逵只看得心頭大生震駭,暗暗忖道:這叫什麼功夫,難道今天晚上真的碰上了鬼怪不成?
他乃極為聰明之人,略一轉動心念,立時答道:「在下出山之時,曾和兩位屬下相遇旁道,想不到數日之隔,兩人已然死去。」
忽聽山彎那面傳出來了袁九逵一聲大喝,似是遇上什麼強敵突襲一般,不禁好奇心動,急向前面奔去。
方兆南左右一看,見兩側山勢如削,除了向前或退後之外,再好的輕功,也難攀登兩側山壁逃走。
方兆南一心想早日回到山東抱犢崗去,以藥易人,救助師妹出險,是以登山之後,立時帶著幾人直向知機子言陵甫所居寒水潭而去。
方兆南心知眼下形勢十分惡劣,袁九逵隨來之人,都已對他動了疑心,隨時隨地都有被殺之危。袁九逵雖然未必真有相護之意,但他眼下正需自己相助之時,決不會放任屬下加害自己,當下直向袁九逵身側走去。
方兆南道:「等會見著言老前輩之時,他如問起我相贈的兩瓶丹藥何在,在下很難回答,言老前輩生性冷怪,人盡皆知,萬一因此惹起爭端……」
袁九逵冷森的一笑,道:「好大的口氣……」
但見那手托藍焰的怪人,愈來愈近,轉眼間已到幾人停身潭邊一丈左右之處。
袁九逵吃了一驚,暗道:此女當真厲害。不自覺向水中一沉。
方兆南冷冷的瞧了袁九逵一眼說道:「我只管帶你們到知機子言老前輩隱居之處,至於他是否在家,願不願接見大駕,可不關我的事。」
袁九逵輕輕咳了一聲,提提膽子,正待開口喝問,忽見那僵挺浮水而來的黑衣怪人,忽的停在水中不動,不覺又是一怔,暗道:腳不移步的凌波而來,真是罕聞罕見之事,這停在水中不動,竟然不往下沉,簡直是駭人聽聞的怪事,縱然他是真人,武功亦是高不可測,看來今宵,想全身退離此地,倒真是千難萬難的事。心念及此,不禁大感氣餒。
方兆南悶聲不響,箕踞首席,埋頭大吃,目光卻連望都不望這瘦削老叟一眼,這白髮瘦削的老者,神情木然,根本也並未放在心上。
袁九逵急沉丹田之氣,身子向下一沉,沒入水中。
毛通一提真氣,躍入湖波,疾如流矢般向前奔去。
原來他只顧思索脫身之策,忽略了四外景物,只待看到谷口,才陡想起已快到寒水潭邊,只要再轉兩個山彎,就可見浩瀚銀波中兩座浮閣了。言陵甫既不在浮閣之中,自己必將招致殺身大禍,是以他瞧到谷口之後,立時停了下來。
定神瞧去,只見他全身僵挺的站在水中,腳不抬步,膝不彎曲,手托藍焰,身子如浮在水上一般,來勢異常緩慢。
忽聽一聲冷森森的大喝道:「耿三元,快些給我放手!」
忽聞那黑衣瘦長怪人高聲罵道:「這龜兒子不知是精通水性,還是被淹死潭中了。」
袁九逵看他情感激盪,似非謊言,懷疑之心頓消,一面舉步緊隨方兆南身後而行,一面暗自想道:天風道長和我能知道「血池圖」出現之秘,別人何嘗不能知道,此人之言不錯,也許知機子言陵甫已遭了別人毒手。
耿三元、毛通,一瞧總瓢把子當先涉險入谷,立時雙雙一躍,緊隨身後追去。方兆南略一猶豫,也緊隨而入。
方兆南道:「慚愧得很,兄弟自知輕功火候不夠,只怕難以飛渡這一段水面。」
方兆南推杯而起,冷然向袁九逵瞧了一眼,道:「該走了吧!」
方兆南也不解釋,淡淡一笑,道:「言老前輩居住之處,已離此不遠,大約估計,約在十里左右。」
袁九逵怒視了耿三元一眼,低聲的向方兆南問道:「方兄既然識得此人,想必知他們的來歷了。」
那留有八字鬍的矮小漢子道:「事已至此,瓢把子也不必為此煩惱……」他轉臉投瞥了方兆南一眼,道:「要不要我先到前面瞧瞧?」
方兆南轉臉瞧去,只見那亂草叢中,並排仰臥兩人,眼睛緊閉,四肢平伸,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本是十分聰明之人,雖然只聽得片片段段,但略經推想揣測,說來有條不紊,淡淡幾句話,說的有頭有尾,叫人無法再多追問,而且避重就輕,未洩露「血池圖」隻字經過。
袁九逵頷首笑道:「有勞兄台大駕,在下心中實覺不安。」
袁九逵似是異常高興,大踏步出了莊院。大門外有一片數畝地大的林木,但卻枝頹葉盡,一片肅煞之氣,除了那片林木之外,四周見不到一間房子,似乎此人居住之處,十分荒野。
毛通目光一掃大岩石的八個大字,沉聲說道:「如果這幾個字不是知機子言陵甫的手筆,只怕已讓人捷足先登了一步。」
袁九逵微微頷首,道:「事情確有可疑之處,但我算計時日,天風老道,決然趕不到咱們前面,除了那牛鼻子外,我想不m.hetubook•com.com出眼下江南武林之中,還有什麼人敢和咱們作對。」
耿三元久隨袁九逵闖蕩江湖,身經數百次大小劇戰,應變的反應極是迅快,不待身子站穩,右手已向後拍出一掌。
方兆南心中雖知前面兇險重重,但如不答應,也難逃袁九逵的毒手,當下一挺胸,道:「袁兄既然懷疑於我,在下有口難辯,言老前輩的丹道醫術,舉世聞名,雖然生性怪僻,但決不致這般辣手懲人,也許在我離開他寒水潭浮閣之後,他遇上了什麼大變……」話至此處,突然想到言陵甫失圖成瘋的凄涼經過,不禁黯然神傷,長歎一聲,住口不言,大踏步向前走去。
他本是聰明之人,略一思索,立時明白對方借用一段竹枝,把白箋傳送到袁九逵的手中。
兩股絕猛的拳風一接,震的袁九逵全身氣血浮動,身不由主的向後退了兩步,壁板也被那強烈的撞擊之力,震的向下一沉,水花飛濺,湧起一片波浪。
方兆南道:「除了一個守候丹爐的童子之外,別無他人。」
在他想來,袁九逵既是江南道上的總瓢把子,耳目定然極為靈敏,一提冥嶽,自然耳熟能詳。那知袁九逵重複了一句:「冥嶽……」沉忖了一陣,接道:「當今武林中黑白兩道上有名之人,我雖然不敢說個個認識,但姓名形貌,大都聽人說過。此人生像這等怪異,如若常在江湖之上走動,定然早已傳播江湖,但卻從未聽到談過其人,冥嶽其地,也未聽人說過。方兄既然知道,就請不吝賜教,以廣兄弟見聞。」
他縱躍進退,忽起忽落,壁板的重量,也忽輕忽重,浮沉不定。那黑衣怪人要把大半精神,用來穩定那壁板重心,只能分一半精神來對付袁九逵的攻勢,變成了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袁九逵激戰一陣,越打心中越怕,只覺對方舉臂揮腕之間,灑脫自如,但攻出的拂塵卻是暗勁極強,心知再打下去,決難討得便宜,立時低嘯一聲,猛然揮掌搶攻三招,這三招全力發掌,威勢絕猛,紅衣少女吃他逼退兩步。
方兆南靈機一動,說道:「言老前輩就住在這谷中一片水潭浮閣之上,數日前兄弟來此相訪之時,這塊岩石之上,並無字跡,眼下這八個大字,不知是何人所留的,看來又不像言老前輩的筆跡。」
袁九逵笑道:「那是自然,兄台只要帶我們找到言陵甫隱居之處,其他的事,決不敢再多麻煩。」
袁九逵瞧了相隨群豪一眼,道:「咱們這次機緣趕巧,遇得方兄帶我們去見知機子言陵甫,機遇上搶了先著,天風道長縱然計劃周詳,這次也要栽在咱們手中了。」
方兆南冷哼一聲,不理會袁九逵客氣之言,大步向廳外走去,只見四五丈方圓的大院子中,站滿了全身勁裝,佩帶兵刃的大漢。這般人都對袁九逵有著無比的敬畏,個個躬身抱拳,垂首而立,瞧也不敢瞧袁九逵一眼。
耿三元在那紅衣少女擊向毛通之時,躍身趕來相救,卻被那黑衣瘦長怪人一記強猛的拳風,給擋回去。
忖思之間,又轉過了一個山彎,觸目只見一片銀波,盈耳淙淙水聲。
袁九逵道:「不錯,在下久慕言老前輩之名,特來相訪。」
但他究竟是一方霸主之才,心中雖感驚駭,但外形仍能保持鎮靜,冷笑一聲,說道:「這兩個道裝之人,看來極像是天風道長門下,哈哈!江南黑白兩道中人,這一次都算栽倒九宮山中了。」他想到天風道長門下,也被人殺死兩個吊在樹上,他日傳言江湖之上,自己不致被人嘲笑,驚駭之中,又有著幾分歡愉心情,一時之間,情難自禁,哈哈長笑不絕。
果然他這種異常的鎮靜輕鬆神情,引起了笑面一梟袁九逵的更大疑慮,但一時間,又不便出口追問,恐怕方兆南笑他膽小,只得故作大方,舉步和方兆南並肩而進。
袁九逵微微一怔,但瞬即恢復鎮靜,笑道:「方兄有事,但請說出,在下力所能及,無不照辦。」
那矮小之人舉起左手一揮,高聲說道:「各位可以休息啦!」一聲令下,守在屋面和院中之人,一齊撤離原位,急奔而去,行動迅快,眨眼間走的踪跡全無。
紅衣少女點中毛通之後,毫不停留的翻身一躍,又向笑面一梟攻去。
這兩人開口之前,都是笑意迎人,不同的是一樣笑容,卻給人兩種感覺,紅衣少女笑的聲如銀鈴,嬌媚橫生,袁九逵卻笑的冷厲刺耳,陰氣森森。
方兆南突然朗朗笑道:「這也是人之常情,自是不能怪他。」
方兆南暗自忖道:此人心機深沉,狡詐百出,必已看到我剛才神色,我如不據實相告,只怕要引起他的疑心。
只聽那紅衣少女嬌笑之聲傳出浮閣接道:「別罵啦!人家早由水底潛回咱們浮閣所在了,你還在罵個什麼勁呢?」
方兆南側身一讓,向右側疾跨三步,讓開那枯瘦老叟一招擒拿。
袁九逵陰森一笑,低頭想了半天道:「在下雖未見過九轉續命生肌散和辟毒鎮神丹兩種藥物,但卻聽人談過,這兩種藥物功能,辟毒丹功解百毒,九轉續命生肌散,力能去腐生肌,為當今江湖上第一療治外傷的靈藥。兄台千里迢迢,跑到我江南地面上來,訪晤言老前輩,可是專為討取這兩種藥物麼?」
袁九逵是何等人物,隨時隨地,均在留心著方兆南的神色表情,看他沉思不言,心中疑慮頓生,但他乃城府深沉之人,雖然動了疑念,但卻不肯貿然追問,故作不覺,緩步向前走去。
那六個亦步亦趨的大漢,瞧到袁九逵面上得意之色,不覺也微微一笑。
方兆南冷笑一聲,接道:「兄台儘管放心,在下決無逃走之念。」
耿三元瞧了方兆南一眼,罵道:「沒有瞧出來,你還是一個相識滿天下的人物。」
這當兒,忽聞浮閣中傳來一聲大叫,聲音雖然尖厲刺耳,但卻甚是短促,袁九逵一聞之下,立時辨出是耿三元的聲音,不禁心頭一震。
笑面一梟被尊為江南黑道上總瓢把子,武功自是不弱,雙掌迴環劈擊,隨手間潛力逼人,震的那紅衣少女衣袂亂飄。
那黑衣瘦長怪人微微一怔,道:「二姑娘,這小子怎麼和咱們攀上親戚了?」
袁九逵、毛通兩人,都是殺人無數的綠林巨盜,但面對這麼一個怪人,也不禁有點緊張起來。
但聞砰然一聲大震,浮閣木牆吃他一掌震破了數尺方圓一個大洞,室中景物立時清晰不少。要知浮閣中人,個個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只要有少許星光透入,即可辨認景物。
袁九逵右掌疾收,人又向後退了一步。
他一停下腳步,隨行群豪,一個個隨著他停了下來。那位經常寒著臉的白髮白髯老叟,忽的一睜經常合在一起的眼皮,緩步向袁九逵停身的草叢邊走去。
方兆南仔細瞧去,只見袁九逵右手中抓住一根尺許長短的竹枝,沉思不語,不禁心中感到奇怪,加緊腳步,走近袁九逵身側一看,只見他左手之中還拿著一紙白箋,上面畫著十具屍體,旁邊也寫著八個小紅字,道:「敬候光臨,恕不備棺。」
袁九逵頎長的身軀,向下一弓,伸手扶起他來,右掌在他腰間背後極快地拍了三掌,口中笑道:「兄台早些如此,不是少好些事端嗎?」一面回首喝道:「方大俠一路勞頓,你們還不快些擺酒,為方大俠洗塵。」
袁九逵精通水上功夫,潛入水中之後,立時向浮閣所在游去,把頭探出水面,向裏望去。只見那紅衣少女和方https://www.hetubook.com.com兆南相對而立,耿三元、毛通都已被人點中穴道,倒臥在地上。
袁九逵低頭瞧去,果見他雙足之上緊繫著一塊木板,不禁陰冷一笑,道:「請恕兄弟眼拙,不識大駕何人?」
片刻之後,手中提著兩根粗逾兒臂,長約三尺左右的枯枝而來,說道:「方兄我們一同行來,腳程並不在兄弟之下,縱然未習過『登萍渡水』之技,借這兩根枯枝,也足可越渡這段水面了。」
袁九逵是何等樣人物,豈肯讓她欺近身來,暗運功力,迎頭一招「飛鈸撞鐘」直擊過去,陰森森的笑道:「言陵甫是否已傷在你們的手中?」
那瘦長黑衣怪人,因為身子過高,在這塊小小壁板之上,無法施展手腳,又擔心跌入潭中,不敢放手搶攻,但他兩隻手臂很長,佔了不少便宜,右手橫掃一掌,封開袁九逵踢來一腳,左手疾縮收回。
袁九逵是何等人物,相搏兩招,已然瞧出那黑衣怪人的缺點,縱聲長笑,放手搶攻,拳腳齊施,攻勢十分猛烈。
方兆南打量一下山勢,道:「暮色籠山,已難辨識去路……」
方兆南仔細瞧那兩具吊在松樹上的屍體,果然身著道裝,樹身之上,還釘著兩柄長劍,看身材極似自己離山之時,所見的兩個道人。
黑衣怪人忽然一掌向外擊去,激起一陣水波,大聲叫道:「果真如此,那真是鳳凰配烏鴉,太委屈咱們三姑娘了!」
方兆南瞧了兩眼之後,突然想起此人正是在朝陽坪上和袖手樵隱史謀遁動手相搏的怪漢,心中反較袁九逵、毛通沉得住氣。
袁九逵道:「好說,好說,大江南北武林同道,有誰不知我袁九逵是南七省黑道中總瓢把子,方兄這般抬舉我,叫兄弟如何敢當。」
毛通暗暗想道:這倒是很難想得出辦法的事,忽然想到那黑衣瘦長怪人,借用木板浮力,挺立水面而來之事,不禁心中一動,說道:「方兄請略候片刻,容兄弟想個渡水之法……」他轉身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說道:「這出口之處,早已埋伏了人,這個方兄已是親目所睹了……」
那黑衣瘦長怪人來勢本極兇猛,但見停身壁板一陣波動之後,竟然不敢再用力發拳,左手一探,向袁九逵左肩抓去。原來他不懂水性,擔心把木板震翻,跌入湖中,不敢再用力發拳。
笑面一梟的目光烱烱的環掃了全場一眼,轉臉對緊隨身側留著八字鬍矮子,低聲吩咐了兩句。
方兆南冷笑一聲,道:「不妨先請說出,讓我斟酌一下再說。」
呆了半晌,心神才逐漸靜了下來,正待答話,忽見那浮閣門簾啟動,一盞鬼燈般的藍焰,緩緩由門中出現。緊接著一個瘦高有如竹竿一般的怪人,隨著那藍焰出了浮閣,緩緩向幾人停身之處而來。
方兆南雖然不明兩人死因,但見兩人全身不見刀劍傷痕,如非被人以內家重手震死,定是被人點中要穴而亡,當下接口答道:「以在下的看法,貴屬似被人用重手點中要穴而亡?」
話還未完,陡聞袁九逵冷哼一聲,縱身向左側一片亂草叢中躍去。
翻越過一座山嶺,到一座入谷的山口所在,兩株巨松,分列入口兩側。
袁九逵不再講話,截然微笑。
談笑之間,人已穿過廳院,方兆南暗中留神,打量了那莊院幾眼,夜色籠罩之下,但見樓閣重重,規模十分宏大。
方兆南暗暗想道:不知言陵甫言老前輩是否已遭那紅衣少女的毒手,倒不如和他進入浮閣之中瞧瞧。伸手接過兩根枯枝,綁在腳上,躍入湖中。他的輕身功夫,本已有很好的基礎,再加上這兩根枯枝的浮力,走去毫不費力。
紅衣少女這次出手,不再遊鬥,手中拂塵迅辣無比,招招指襲袁九逵要害大穴。
忽聽袁九逵冷哼一聲,停步不前,兩隻鷂眼中神光暴射,左右轉動,在兩株巨松上面打轉。
只聽那白髯老叟嘿嘿一聲冷笑,掃擊而出的右手陡然一縮,左手趁勢而出,一把抓住方兆南的右腕。方兆南只覺對方扣在手腕之上的五指一緊,脈門穴道受制,行血返攻內腑,全身勁力頓失。
紅衣少女暗運真氣,內勁貫注在拂塵之上,輕輕一揮,竟把袁九逵一招強勁的掌力化去,嬌聲答道:「你這般關心於他,可是為了『血池圖』麼?」側身欺進,拂塵直擊,散垂的拂絲,根根豎立如針。
轉過一個山彎,只見袁九逵呆呆的站在路中,毛通、耿三元併肩站在他的身後。
方兆南遙指著水波中兩座浮閣,說道:「那一大一小兩座浮閣,就是言老前輩的居住煉丹之處。」
袁九逵聽他說筆跡不似出自知機子言陵甫之手,心中微有所感,低頭沉思了一陣,道:「方兄再請仔細的瞧上一瞧,這字跡是否是言陵甫的手筆?」
兩人到了那較大浮閣邊,笑面一梟袁九逵和耿三元,已然進入浮閣之中。毛通雙臂一振,飛上浮閣,轉身伸出手來。
毛通道:「這麼說來,方兄是不願到那浮閣上面去了?」
方兆南鎮靜了一下心神,答道:「再轉過幾個山彎就到了……」
兩個扶持屍體的大漢,躬身應命,挾著屍體,向草叢中深入四五尺,拔出兵刃,就地挖了一個土坑,埋了兩人。
紅衣少女道:「你們要是想活,就束手就縛,隨我到一處世上最好的地方去開開眼界。要是想死呢,那最容易不過,我給你們一人一記三陰掌,十二個時辰以內,就可如願以償了。」
紅衣少女盈盈一笑,道:「好啊!你已經早把我們的底子洩露給人家了?」她微微一頓後,又道:「不過,洩露了也不要緊,反正你們也不能活著回去了。」
不過一頓飯工夫之久,耳際間忽然響起濤濤水聲。抬頭看去,夜色中一片耀目水光,原來已到了江岸所在。
艇上水手動作熟練迅快,方兆南人馬剛剛站穩身子,快艇已起碇向對岸駛去。
這時,天色已經入夜,微弱的星光之下,更增了幾分陰森之氣,饒他笑面一梟袁九逵殺人不眨眼睛,此刻也覺著背脊冒上來一股寒意。
紅衣少女忽然舉起手中拂塵一揮,垂吊在室中的藍焰燭光,應手熄去,浮閣中驟然間黑暗如漆,伸手難辨五指。她這突然的動作,使全場之人心弦為之一震,各自暗運功力戒備。
他曾在言陵甫丹室之中,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企圖推活那黃衣少年的穴道,那知傾盡全身之力,竟然無法推活被點穴道,是以,知道冥嶽中人,點穴法自成一格,不解其中奧密,縱有深厚的功力,也難解救。
方兆南道:「這個,在下就不清楚了。」
心中打著主意,腳下卻未停留,不覺間,已奔行出數里路程,抬頭瞧去,到了一處兩山挾持的谷口,不覺心頭一震,停下腳步。
毛通瞧了方兆南一眼,道:「方兄請。」
方兆南冷然一笑,道:「不用啦。」一提真氣,左腳借浮枝之力,穩住身子,右腳大邁一步,上了浮閣,解下枯枝,推門而入。
方兆南察言觀色,知他所言非虛,略一思索,道:「冥嶽係指何地何處,兄弟雖不清楚,但這般人,確都是由冥嶽介入江湖,其真正首腦之人,正值閉關期間。眼下主持其事的,是三個穿藍、紅、白衣的少女,而且個個貌美如花,心似蛇蠍,武功詭異,叫人難測深淺。那黑衣怪人,看去武功雖然不錯,但並非什麼重要之人,充其量也不過是個較大的頭目之流……」
袁九逵敞聲大笑,凄厲的笑聲,震的人耳際中嗡嗡作響,打斷了那紅衣少女未完之言,接和-圖-書道:「這浮閣的主人,知機子言陵甫那裏去了?」
那白髮白髯的枯瘦老叟忽然一晃身軀,迅快絕倫的欺到方兆南身側,冷冷的問道:「言陵甫居住之處,除他之外,還有些什麼人?」話聲甫落,探手一把,直向方兆南左腕之上抓去。
他雖身陷龍潭虎穴之中,生死操人手中,但仍然倔強異常。
笑面一梟臉上笑容依舊,絲毫不露慍怒之色,道:「看樣子兄台似非常在江南一帶走動之人,不知為何肯踏入在下這江南地面,可是單為找言老前輩,求取九轉續命生肌散和辟毒鎮神丹兩種靈藥?」
袁九逵那聲低嘯,正是招呼耿三元撤離浮閣的暗號,是以,當他迫退那紅衣少女之後,不進反退,向後一躍,飛起一腳,踢向浮閣壁板,但聞咔嚓一聲,浮閣壁板又被踢下了一大塊,縱身一躍飛出浮閣,落在那壁板之上。
方兆南不願和他多話,隨口應道:「不錯,怎麼樣?」
藍色的火焰,照著他一付奇醜無比的長像,長頸闊口,雙眼奇大,臉色又叫那藍色火焰照的變成了一片鐵青之色,真叫人無法分辨他是人是鬼。
那矮小之人應了一聲,和那白髮白髯的枯瘦老者,聯袂躍奔過來,餘下五個隨來之人,亦都是江南綠林道中的高手。他們不待袁九逵吩咐,立時散開埋伏在谷口之處,眨眼間,隱去了身子。
方兆南突然一挺胸說道:「在下有一個不情之求,不知袁兄能否答應?」
浮閣中景物,仍然和數日前相差不多,只在屋中間垂吊著一盞藍色火焰,此物似燈非燈。似是經人工選材特製而成,忽綠忽藍,照的滿室中一片陰森之氣。
黑衣瘦長怪人冷笑一聲,道:「凡是認得我之人,無一能生在人世,我看你還是別問的好。」
方兆南星目環掃了四周一眼,只見院中高高矮矮,不下四五十人之多。抬頭瞧去,只見屋面之上也站滿了佩帶兵刃的人,心中暗暗忖道:此人這等排場,不知是何用心?難道是故意擺給我瞧的不成。
只見笑面一梟袁九逵和耿三元,並肩站在一側,那黑衣瘦高的怪人,緊靠在浮閣門側而立,似是防備兩人逃走一般。
紅衣少女道:「你要找言陵甫麼?」
但那紅衣少女手中拂塵的招術,卻是愈打愈是怪異,招招都是未聞未見之學,饒是笑面一梟袁九逵見多識廣,也認不出她武功路數。眼看她拂塵向左擊來,那知中途突然一沉手腕,竟變打為點,攻向下盤。這等中途變化,不但詭異難測,而且防不勝防,只要欺近身來,招招就有被擊中之險。
夜色沉沉,星光閃爍,除了那岩壁間懸瀑入潭激起的水聲之外,四周一片死寂。
燈火搖紅之間,那笑面一梟袁九逵又已長笑大步而出,身後卻跟著六個勁裝漢子,高矮胖瘦,雖然不同,但步履之間,卻都沉穩已極,目中光采奕奕,一眼望去,便知俱為內家高手。
袁九逵老謀深算,轉對耿三元道:「耿兄請守住狹道入口,免得咱們歸路為人截斷,毛賢弟請隨小兄到那浮閣之上瞧瞧。」
快艇裂波急進,片刻間到達對岸。
黑衣怪人怒道:「到你該死之時,我再通報姓名不遲,眼下還是快些到浮閣之中瞧瞧,別誤了你們該死的時辰。」他把目光緩緩移注在方兆南臉上,冷冷又接了一句道:「你這小子又跑到這裏來了,看來你是命中注定的非死不可。」逕自轉身,躍入水中,踏波而去。
方兆南道:「風塵之中,盡多奇人,袁兄所說,未免太過武斷了吧!」他深知此刻和他故意辯上幾句,愈能使他相信自己之言不虛。
山勢愈走愈崎嶇,袁九逵不得不下令棄馬步行,十匹長程健馬由一個隨行的大漢控候在一座山崖之下。
高手相搏,招招迅如電光,不得有毫釐之差。袁九逵心神微分,出手略一遲緩,已被那黑衣瘦長的怪人乘虛而入,左手搭在右腕之上,五指疾合,已扣緊袁九逵的右腕脈門。
他本想奔到山口之處,招呼埋伏的屬下出手救援,那知奔行了一陣,忽覺傷勢麻木擴大,身子運轉不靈,不禁心頭大感駭然,這才知道所中暗器不是一般毒藥淬煉之物,以自己運氣之能,竟無法阻止毒氣擴展,但他又不敢停下休息,只好拚盡餘力向前奔行。
瞥眼谷口處一塊大岩石上,寫著:「擅入一步,寒潭埋骨。」八個紅色大字。
袁九逵目光中兇焰暴射,陰森森的一笑,道:「方兄既然熟悉此地道路,就請前面帶路如何?」
他乃極為聰明之人,已瞧出眼下情勢兇險異常,如果據實相告,不但難獲得對方信任,只怕還要招來殺身之禍,倒不如裝的若有其事,騙他一騙再說。
袁九逵還未來得及開口,那紅衣少女又指著方兆南搶先說道:「好啊!咱們已經是親戚啦,你還要幫人和我來作對?」
毛通早已凝聚全神戒備,覺出勁風襲來,立時向左橫跨兩步。
方兆南看他飛行身法,不但迅速無比,而且不帶一點聲息,輕功已達爐火純青的上乘境界。
忽聽那白髮白髯的老者耿三元冷笑一聲,道:「借助兩塊木板的浮力,故作驚人之舉,算不得是什麼榮耀之事,哼!哼!區區雕蟲小技,難道還能嚇唬住人不成?」
黑衣瘦長的怪人大喝一聲,鬆開袁九逵的右腕,縱身凌空而起,飛回到浮閣之上。
紅衣少女道:「怎麼?你不信我的話嗎?」
那怪人正待暗中運集功力,迫他行血內返,束手就縛,忽聽袁九逵冷哼一聲,被扣右腕忽的加強了抗拒之力,堅如鐵石,同時施展「千斤墜」身法向下一壓,停身的壁板,倏忽間直往水中沉去。
袁九逵冷冷一笑道:「方兄高見不錯。」一縱身,躍入谷口。
酒醇饌美,但方兆南吃在嘴裏,卻是味同嚼蠟,他此刻雖然是在大吃,但他的心卻已遠遠飄到千里之外,數十日來他遭遇到的奇詭之事,又一幕幕在他心中電閃而過,這些事他雖不願想起,但思潮奔湃,卻無法自主。其實亙古以來,普天下人,可有幾人能夠將自己的情感控制呢?
黑衣瘦長的怪人搖搖頭,說道:「三姑娘艷麗絕倫,生性冷若冰霜,從來就瞧不起男人,這小子武功有限的很,豈會放在三姑娘的眼中……」
袁九逵這時才瞧出對方不只是身法靈動,而且功力亦極深厚,不禁心頭一驚,橫跨兩步,反手一招「手撥五弦」,斜擊過去。
袁九逵借那紅衣少女講話的機會,暗中打量了浮閣的形勢,紅衣少女餘音甫落,突然大喝一聲,轉身劈出一掌。他內功深厚,掌力異常雄渾,這一記劈空掌風又是蓄勢而發,勢道更是威猛。
袁九逵嘴角又浮現出令人難測高深的陰冷笑意,說道:「很好,很好,那就請方兄帶路,咱們緊趕一程吧!」
袁九逵滿面笑容,滿口兄台,擺下盛筵,款待於他,卻將滿堂群豪,都引至廳外,只留下那白髮瘦削老叟,坐在他身側,殷殷勸酒。
但聞嬌笑之聲,響澈浮閣,紅衣少女疾如穿棱一般,忽而攻向毛通,忽而指擊耿三元,片刻之間,被她忽東忽西迅厲的攻勢,鬧的全室大亂。
一陣風由廳外吹入,吹得席間的燈火,光焰搖動。
他側臉望了方兆南一眼,笑道:「不知言老前輩居住之處,離此尚有多少路程?」
紅衣少女目睹袁九逵擊破浮閣,心中大怒,但她生性陰沉,心中愈是惱怒,臉上笑容愈是好看,手中拂塵一揮,緩步向袁九逵身邊走去,一面笑道:「好雄渾的掌力,當真有碎石裂碑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