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線生機
神鐘道人懷中金丹,乃武當派開山鼻祖張三丰採集靈藥調製而成,奇藥難求,只成五粒,代代相傳,交於掌門人保管,除非有重大事故,不能亂用。傳到神鐘道人手中之時,金丹只餘下了兩粒。
幸得那股熱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一盞茶工夫,已然消去。
正忖思間,突覺身上一陣灼熱,一股熱氣,從左面一條岔道上吹了出來。
葛煒、葛煌同時感到一陣傷心,熱淚滾滾奪眶而出,但兩人強忍著傷痛之情,舉手拭去臉上淚痕,默不出聲。
又經過這一番爭論之後,葛煒已不堅持己見,搶先而行,步履極快。
只見松月道長,長長喘息了兩口氣,說道:「他們兄弟兩人都是被點了穴,解開之後,就可自己行動了……」一口鮮血湧了出來,打斷他未完之言。
方兆南搖搖頭道:「不是,他們兩位嘔吐之後,腹中定會有饑餓之感,運息醒來,恐怕要吃東西,但那食物之上,已然有毒,不如早些拋去算了。」
葛煌回頭望了葛煒一眼,說道:「哥哥,方兄說的不錯,咱們葬身這火山之中,也不能讓數十位老前輩絕技,落入敵人手中。」
方兆南舉手拂拭一下頭上的汗水,低聲問道:「兩位沒有受傷吧?」
他不敢把心中想到之事說出,怕會影響到葛氏兄弟的心情,所幸那隆隆之聲,似是異常遙遠,不若剛才那樣接近。他當先而行,葛氏兄弟和陳玄霜也無法發覺他臉上的憂慮。
其實他這幾句話,十分牽強,他所以深信這山腹之中,有路可通,完全是信任梅絳雪不會陷害自己。她既然派人把自己引入這火山口中,想來定有生路。這信念是基於一種十分微妙的關係而生,但卻是那樣堅強。
方兆南一嗅那迎面撲來的硫磺氣味,不禁心頭大震,急急喝道:「兩位葛兄快運氣護身,閉住呼吸,臥倒地上。」一拉陳玄霜當先伏在地上。
葛煒匆忙中拉抓住兄弟,縱身一躍,直向正中一道岔道中竄去。
方兆南原想逃入正中一條岔道,但形勢一變,迫的他不得不向後退去,進入了右面岔路。
陳玄霜道:「你那裏來的解毒藥物?」
方兆南長長歎息一聲,說道:「霜師妹,放開他吧,他已經死了。」
此女妒嫉之心,奇重無比,雖在異常悽涼險惡的處境之中,仍然對那白衣少女,有著強烈的記恨和醋意,一句也不肯放鬆。
葛天鵬被殺之時,神鐘道人雖及時點了他的穴道,但那幕慘絕的景象已在腦際中留下了一些印象,人已清醒,立時想起了父親生死之事,不禁一問。
方兆南道:「中毒而亡。」
葛氏兄弟果然依言坐下,運氣調息。
深入約三十丈後,狹窄的山洞,突然開闊起來,一種隆隆之聲,遙遙傳入耳際。
陳玄霜目睹方兆南解開了葛煒穴道,立時如法炮製,也把葛煌的穴道解開,冷哼了一聲,道:「南哥哥,誰說人家武當派護命金丹不管用了?」
葛煒緩步走了回來,說道:「剛才那一股濃煙之中,所含高熱,已非普通人的體能所可擋受……」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也許方兄內功精深,已達寒熱難侵之境,但就兄弟剛才感受而論,決難忍受這洞中高熱,何況冒險深入未必就有出山之路,這等冒險犯難,倒不如試行一闖他們攔擊。」
方兆南指著身側一個包裹說道:「此包之中,乃與會各位老前輩錄記的武功絕學,兩位要善為保存,如若遺失一片衣襟,一塊木柄,就可能使一種絕技失傳!」
一種強烈的求生本能,使他們暫時忘去了撞在壁上的傷疼,一味疾躍急奔。也不知撞了幾次,已不覺身後的灼熱相迫,才停下身子。
方兆南歎息一聲接道:「不但令尊罹難而死,除了眼下咱們四人,生死還難預卜之外,只怕這次參與冥嶽大會的武林高手,無一能夠生還……」他簡明扼要的把迴輪殿,那場慘烈絕倫,驚心動魄的搏鬥經過說了一遍,歎道:「神鐘道人在天下武林高手薈萃之中,獨獨選擇兩位,相賜靈丹,並請與會之人,必死之前,各留絕技,錄傳兩位,無非是讚賞二兄年少有力,天資過人。在那等情形之下,留下絕技的諸位老前輩,決不會有藏私之心,二兄身負眾望,任重道遠,但願能不負天下英雄深厚的寄望才好。」
葛煒緩緩站起身來,低聲對葛煌說道:「弟弟,咱們先拜拜松風、松月兩位道長遺體,也略表一點相敬之心。」
她情竇初開,熱情似火,又加上悽涼的身世際遇,使她覺著這茫茫世界上,方兆南是她唯一的親近之人,愛戀既深,妒心亦重https://m.hetubook.com•com,一旦發覺那白衣少女並未對心上方郎多情,大感歡愉,早已把身置險地,生死難卜之事,忘置九霄雲外。
葛煒吃陳玄霜言語一激,不覺豪氣大振,道:「姑娘都不怕,我等堂堂七尺之軀,何懼之有,走!」搶在方兆南前面,大步領先而行。
方兆南一看情形不對,趕忙搬轉話題道:「這兩位道長已經毒發身死,咱們把他們屍體移到一處,也該早些解開葛氏兄弟穴道,唉!只不知武當派的護命金丹,是否有效……」
洞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方兆南心中又有慎嚴的戒備,走的異常緩慢。
方兆南輕輕歎息一聲,伏身撿起松月道長握在手中的銅牌,說道:「如若不是她相贈解藥,只怕咱們此刻屍體已寒。」
陳玄霜道:「那白衣少女一點也不喜歡你,才要叫人把你帶入這火山口中,想把咱們活活燒死!」
陳玄霜道:「這次冥嶽之會,很多武林高手都葬身其中,只有咱們四個人活著出去,那些人的兒女、弟子,定然川流不息的登門造訪,問咱們冥嶽中經過,那不是不勝麻煩了麼?」
但一緩之後,來勢更加迅猛,方兆南還未來得及發出第二次掌力,那火焰已疾掩而到,封住了正中一條岔路的入口。
葛煒道:「方兄之意,是……」
方兆南暗暗忖道:如是此女故意引我們進入火山洞中,決然不會殺傷同伴,想來她是奉梅絳雪之命而來,大概是不會錯了。
方兆南不知兩人嘔吐,乃所服金丹之力,初時為之十分擔心,及見兩人逐漸好轉,閉目而坐,才放心一歎,低聲對陳玄霜道:「霜妹身上是否還帶有食用之物?」
陳玄霜無限關心的問道:「你可是很累麼?」
方兆南接道:「以兄弟之見,闖越攔截,倒不如深入火山之中一試,或有一線生機。」
這突變,打斷了方兆南的思潮,一躍而起,大聲叫道:「火!快些躲避,火山要爆發了……」就這說兩句話的工夫,那熾烈的火焰已疾撲而到。
陳玄霜茫茫然的跟在方兆南身後,她心中雖然覺得,噴火山口是最兇險的所在,但見方兆南已坦然而行,也就不放心上。
葛煌、葛煒醒來之後,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物,問道:「這是什麼所在?」霍然站起了身子。
葛煒微微一皺眉頭,重重的咳了一聲。
方兆南道:「我傷著的幾處關節很疼,唉!我要不帶你來冥嶽,你也不會吃這些苦了。」
葛煌道:「哥哥說的不錯。」兩人並肩跪下對著松風、松月的屍體,大拜了三拜。
方兆南道:「我們服用了解毒藥物,要不然,只怕比他們還要早死一些時間!」
松風、松月腹中劇毒已發,早已失去判事之能,見方兆南舉步而行,也迷迷糊糊的跟著向前走去。
方兆南只覺一雙柔軟的玉掌,在雙膝關節之上慢慢滑動,絲絲熱氣,由她手掌上傳了過來,傷疼登時大減,不知不覺間,睡熟了過去。
幾人久處黑暗之中,又經過一陣靜坐調息,丈餘左右的景物,目力已然能及,但見前面盡都是一塊塊的礁岩,雖無灼熱的感覺,但卻寸草不生。
方兆南輕輕歎息一聲,道:「葛兄自置武功,比那些與會老前輩如何?」
後面強烈的火焰灼熱迫人,逼的陳玄霜、方兆南,不得不冒險施展飛行功夫,縱身向前疾躍猛衝,但因那甬道直徑過短,兩人聯袂躍奔的距離,常常超過甬道直徑的長度,撞在壁上,碰的頭暈目眩。
方兆南沉吟了一陣,道:「這三條岔道內決不會完全一樣,剛才吹出來的熱風,定然從這三條岔道中的一條吹來。唉!適才那隆隆不絕的震聲,現在怎的也不響了,如果還在響著,倒是可以幫我們……」忽覺一股冷風,從正中一條甬道中,吹了出來。這山腹之中,熱溫甚高,如是平常之人,早已被熱的昏了過去,幾人都已在不知不覺中,運氣抗拒著那熱度。
陳玄霜微微一笑,接道:「怕也要死,不怕也不過一死……」
但見那綠衣少女的背影,閃了兩閃,已然走的踪影不見。
葛煒沉忖了一陣,道:「方兄說的不錯,此既唯一生機,也只好冒險一試了。」
陳玄霜鬆下手中扶著的屍體,默然不言。
葛煌突然輕輕歎息一聲,道:「哥哥,就我記憶所及,爹爹好像已傷在迴輪殿,那身著紅衣少女的劍下。」
葛煒心知方兆南武功、閱歷,都強過自己,也不爭執,當下隨在方兆南身後而行。
待那熱風吹過,幾人抬起頭來,換一口氣,立時覺出那硫磺氣味,仍然www.hetubook•com.com十分強烈,護身真氣一散,亦有著灼熱之感。
葛煒道:「我似是也看到了爹爹傷在那三個妖女手中,可是尚未看清,就已經被人點了穴道……」
方兆南道:「兄弟可以斷言,咱們一個也走不了。」
他深忖了良久時光,才緩緩抬起頭來,說道:「目下只有兩條路,不論那一條,都是艱苦異常,生機茫茫,出此山洞,勢必為冥嶽中高手圍擊,縱然咱們能僥倖的衝出重重攔截,強敵鐵騎亦必窮追不捨,不談武功,單是冥嶽中人善於用毒一項,咱們就防不勝防。」
方兆南怕幾人再爭論下去,引起怒火,趕忙接口說道:「以少林、武當掌門的武功,佐以黑白兩道中數十個高手,都無法抵拒冥嶽中人,憑咱們四個人,要想逃出他們攔截、追襲,自是必死無疑。這火山腹地誠然生機甚微,但咱們如能小心謹慎,或可找出一條生路,兩害相權取其輕,一個是必死無疑,一個尚有些微生機,兩位葛兄不妨再想想,那條路對?」
他長長歎息一聲,回顧了方兆南一眼,道:「不論什麼事,方兄只要知道,但請直言相告好了,事已至此,我們兄弟決不致意氣用事。」
方兆南啊了一聲,笑道:「那很好,師妹只要沒有傷著,我就放心了……」心中卻大為驚駭,暗暗忖道:「看來她的武功,比我要強得多了……」只覺胸、肩、膝蓋等關節之處,疼痛異常,閉上雙目說道:「咱們坐下來休息一會再走吧!」
方兆南暗暗忖道:你想的這麼遠也好,反正眼下之局,凶多吉少,咱們索性海闊天空的胡亂談吧,也許可以暫時忘去眼下處境的兇險。當下笑道:「是啊,那時咱們可忙極了,單是接待川流不息的訪客,就夠累了……」
方兆南呆了一呆,道:「葛兄停步,你要到那裏去?」
這股熱風,來的太過迅快,快的幾人來不及運氣抵拒。
陳玄霜原本默然不語,聽得方兆南的話後,突然惱火起來,冷笑一聲道:「早知是她給你的解藥,我死了也不吃它!」
方兆南暗暗一皺眉頭,道:「兩位葛兄先請運氣調息,迫出內腑劇毒之後,兄弟自會奉告詳情……」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此地尚未全離險境,待兩位迫出劇毒,咱們還要立刻趕路。」
陳玄霜緩緩站起,走了過來,偎在他身邊坐下,柔聲說道:「南哥哥……」
但見葛煒越走越快,片刻之後,步履如飛。這一口氣急急奔走,足足有七八里路之遙。
方兆南看三條岔道的寬度,都在伯仲之間,一時之間,實難決定走那一條才對,不禁呆在當地。
陳玄霜也緩緩站起來,說道:「你們兩位如果這樣怕死,乾脆就別走啦!」
沉默使這山腹甬道中,加重不少恐怖氣氛。
這是一種無法說出的感受,在他心靈上,似乎已從梅絳雪那終日冷若冰霜的神情中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信任。他覺著這位難得一笑的絕色少女,內心中卻蘊藏了深摯的情愛,只是她偏重向靈性的發展,不像陳玄霜那等表現強烈,愛恨分明,但卻從淡漠中給人一種真摯的感受,這感受使方兆南生出無比的信心,他相信這火山洞內,定有著脫險之路。
方兆南奇道:「什麼麻煩?」
葛煒突然問道:「我爹爹那裏去了?」
隆隆巨震中挾帶著極強的熱風,從幾人身上吹過。這陣熱風來的時間甚久,足足有一杯熱茶工夫,才逐漸消失。因幾人先都有了準備,運真氣護住身子,又閉住了呼吸,是以並無太大的難受之感。
這兩粒護命金丹,功效異常強大,葛煒、葛煌運氣催開藥力,立時覺著丹田之中,一股強烈的熱流,直衝上來,不自禁張口一陣嘔吐,把腹中存有之物,全都吐了出來。
他身後的松月道長,突然雙膝一軟,直向前面栽去。
陳玄霜笑道:「怎麼?你怕死麼?」
方兆南暗自忖道:她心中一直記恨著梅絳雪,不如把梅絳雪贈藥之事,相告於她,或可減少她一些妒恨之心。當下說道:「那解藥就是穿白衣的少女相贈。」
葛煒微一沉忖,道:「這等自然界的威勢,爆發時山川易形,風雲變色,人力如何能夠抗拒?」
方兆南道:「出此洞口,絕無生脫冥嶽之望,死裏求生之法,只有冒險深入,從這火山洞中,找出一條可行之路。」
抬頭望去,前面仍然是一片黝暗,這條山腹的甬道,不知有多深多遠,也不知通往何處。
陳玄霜道:「他們怎麼死的?」
葛煒、葛煌依言施為,一面運氣閉住呼吸,伏身爬在地下。
方兆南目力本超異常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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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經過這一段黑暗中行走之後,已然可在一丈內辨視景物。回頭望去,只見松風道長,嘴角間鮮血汨汨而出,身負之人,和手提的包裹,都已丟棄在地上,頭頸斜斜靠在壁上。方兆南伸手在他鼻口之間一摸,人已氣絕死去。松月道長,得方兆南真氣之助,已然緊閉的雙目,突然睜了開來,說道:「他們兩人,都服了武當派相傳下來兩粒護命金丹,只要解開穴道,調息一陣,逼出內腑之毒,大概就會好了……那包裹之中,是參與此次冥嶽之會所有之人的絕技,是傳給他們兩人的,要好好保存,交給他們……」他掙動右手,探入懷中,摸出一塊銅牌接道:「這是我們……青城派中信物……攜有此物,可得本派掌門接……」下面的話尚未說出,人已支撐不住,又吐了兩口鮮血,大喝一聲而逝。
方兆南道:「以兄弟估計,咱們餓上三日夜,體力大概還不致完全消失,盡此期中,冒險一試,如若咱們在三日夜內,還難出此絕地,餓不死也要被灼燒而死了!」
抬頭望去,只見左面那條甬道之中,紅光閃動,似是冒出的火焰一般,不禁心頭一震,暗道:糟啦!這火山真要爆發不成?
方兆南停下腳步,凝神側耳,靜靜地聽了一陣,又緩步向前走去。
葛煌忽然放聲笑道:「哥哥,陳姑娘說的不錯啊,要是火山真的被咱們引動爆發,武功再強的人也是沒法子逃得性命。」
三個字剛剛出口,忽聽一聲轟隆巨響,一股濃煙,由身後衝過來。
方兆南霍然站起身來,說道:「事不宜遲,趁咱們現在體力未減,立時行動。」
方兆南因顧及葛氏兄弟的安危,運集畢生功力,對著那疾衝而來的強烈火焰,猛發兩掌。這時,他的功力,已然精進甚多,一股激蕩的潛力,應手而出。
那綠衣少女走的甚慢,似在辨認去那山口之路。
方兆南目光緩緩由陳玄霜、松風、松月的臉上掃過,心中暗自想道:陳玄霜毫無江湖閱歷,松風、松月兩位道長,看來已是神志昏亂不清,眼下情景,已無可與商議之人,進不進山口的主意,全要我來決定了。
葛煒回過頭,道:「趁此刻咱們尚有搏敵之力,設法闖出冥嶽才對,如果在此居留時間一久,饑餓得筋疲力盡之時,豈不只有束手待縛一途?」
方兆南長長吁一口氣,低聲問道:「霜師妹,你撞傷了沒有?」
在方兆南心目之中,梅絳雪對他是那樣陌生,兩人沒有聚首時的歡樂,也沒有分離的惘惘愁懷,除了寒水潭,為勢所迫,對月締盟的一點瓜葛之外,再沒有其他可作懷念的事。
又轉過兩個彎子,葛煒突然停了下來。原來這山腹通道,到此之後,突然分為三條岔路。
葛煒道:「以方兄這等說法,咱們是只有留在此地等死了?」
葛煒、葛煌都覺得身上有些寒意,依言盤膝而坐閉目運氣調息。
他微微一頓,又道:「兩位所見不錯,令尊確然已死……」
這時松風、松月兩人,心中唯一能夠記著的事,就是跟著方兆南行動,兩人一見方兆南進了山洞,倒是不用招呼,緊隨方兆南身後而入。
兩人剛剛醒來,神智尚未全復,這洞中又黑暗如夜,難見景物,不覺心中微生驚駭。
陳玄霜道:「哼!人家的丹藥沒有效,只有你那白衣妹妹的靈丹有效啦!」
葛煒截住了方兆南的話,接道:「兩位倒是還有閒情逸緻,說這等不著邊際的事,唉!我看還是別再談啦!」
那疾衝過來的火焰,吃方兆南強猛的掌力一擋,來勢果然微微一緩。
方兆南默然不語,心中卻暗暗忖道: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忽聽陳玄霜輕輕歎息一聲,說道:「南哥哥,咱們要是能夠從這火山腹中,找到出路,離開此地之後,只怕不勝麻煩了。」
葛煒道:「難道你一點都不怕?」
方兆南心知如若再和她相辯下去,定要鬧成十分緊張之局。微微一笑,默然不語,扶著葛煒的肩頭,讓他端坐在地上,伸出左手來,暗中提聚了丹田真氣,右手掌心抵在他命門穴上,先用本身真氣,催動葛煒的行血,然後才解開他的穴道。
只覺這洞向下傾斜的坡度甚大,但卻毫無灼熱之感。
方兆南喘了兩口氣,伸出雙手,抓住陳玄霜肩頭,在她臉上仔細瞧了一陣,道:「師妹,你當真沒有受一點傷麼?」
又行里許左右,到了一處山壁前面,只見那崖壁下面,有一所高約三尺,橫寬二尺左右的山洞。綠衣少女指著那洞口說道:「這就是了。」
方兆南探手一把,抓住了葛煌手腕,說道和圖書:「葛兄不可任性涉險,還是由兄弟前面帶路。」
方兆南卻借靜坐的機會,默默沉思,暗暗忖道:這火山腹內,那來的寒冷之風,這顯然是一處十分奇怪的地方……
他忽然覺著自己責任的重大,這幾人的生死性命,都在他一念之間。他沉思良久,才決定冒險一試,回頭對陳玄霜道:「我在前面帶路,師妹請走在最後,松風、松月兩位道長,只怕已經神智迷亂,難以久撐下去,師妹準備隨時搶救他們。」
那綠衣少女道:「你們進去吧!我要走了。」
他原來又想重提舊事,退出火山,冒強敵攔截之險,硬衝出去,死裏求生,話到口中之時,忽然想到此言已出,勢必又要和陳玄霜爭論不休,趕忙把將要出口之言,重又嚥了下去。
陳玄霜道:「我們在那大殿之中,不是也中了毒麼,怎麼還會好好的呢?」
這陣熱氣,來的無聲無息,而且熱度又較適才那隆隆大震聲中,挾襲而來的濃煙高出甚多,在冷風襲過之後,熱氣忽來,幾人雖有一身武功,身體也有著強烈的反應,只覺全身一熱,出了一身大汗。
方兆南亦被她深摯的情愛所感,輕伸左手,抱著她纖纖柳腰說道:「你想明白了很好,以後可別再胡思亂想了。」
行約十餘丈,去路又轉狹窄,那隆隆之聲,重又響聲。
方兆南知她心中怒意未消,趕忙接口說道:「神鐘道長肯把兩粒護命金丹,轉贈於兩位葛兄,自己卻甘心忍受毒發之苦,一代名派掌門,氣度果是與眾不同。」
兩人經過一陣嘔吐,身受之毒,已被靈丹逼出了大半,又經這一陣靜坐調息,元氣已恢復甚多,再睜開雙目之時,已可見四周景物。
幾人但覺如陷蒸籠之中一般,全身一陣奇熱,全都出了一身大汗。
葛煒、葛煌齊聲說道:「方兄但請放心,我兄弟決不致有負神鐘道人相救之望。」
他擔心葛氏兄弟,聽得父親慘死之情,衷心難安,故而言語之間,再三勸慰鼓勵。
忽然心中一動,另一個新的念頭,閃過腦際,暗道:她如存心害死我們,大可不必多費這一番手腳,在迴輪殿中,我和霜妹都已身受奇毒,她又為什麼暗中相送解藥呢?
此刻,突然吹出來一陣冷風,在極高的熱度中,這陣風特別陰寒,四個人都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葛煌喜道:「方兄,不用想啦,這中間甬道既有冷風吹出,咱們就走這一條岔路好了!」
葛煌突然插嘴說道:「咱們已沒有食用之物,忍饑挨餓,越此絕險,只怕體力難以支持。」
方兆南不便把梅絳雪派人引入此洞之事,據實相告,怕又引起陳玄霜妒嫉之心,但他心中確信梅絳雪不會故意把自己陷入絕地之中。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這次你倒是很聽話呀!」
陳玄霜點頭笑道:「是啊,第一次我撞上石壁之後,以後就小心啦,那裏還會再撞上去?」
方兆南放下葛煌,暗運功力,舉手一掌,輕輕按在他「天靈」要穴,低聲問道:「道長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方兆南接道:「這座火山,已多年沒有噴火,如非地殼之內,蘊藏的岩熱不足以爆裂山勢,定然有排洩岩熱之路,除了剛才那陣濃煙,來時挾帶著高熱之外,此刻咱們並未覺得有灼熱之感,深入火山腹地,自屬身冒絕大危險,但據兄弟的看法,也正因為艱險萬分,才有一線生機,萬一咱們引發火山,自己果然難免葬身火窟,身化飛灰,但冥嶽中人,亦將為這爆發的火山威勢吞噬,果能如此,雖死何憾?」
那一陣熱風吹過之後,隆隆如雷的大震之聲,也隨著消失不聞。黝暗的山腹甬道中,一片死寂。
陳玄霜奇道:「就是在大殿中,你放入我口中的一粒丹藥麼?」
只聽葛煒長長吁一口氣,醒了過來。
方兆南探頭望去,裏面一片漆黑,也不知有多深多遠,但卻毫無灼熱之感。
忽聽那隆隆之聲,由遠而近,一股強烈的硫磺氣味,由洞內直衝而來。
陳玄霜微微一笑,道:「是啊!忽冷忽熱,最易生病,南哥哥說的不錯,兩位快請坐下來吧!」靠著方兆南身旁,坐了下去。
方兆南道:「不錯……」
葛煒打開包裹,把裏面的劍柄、衣襟,分成了兩包,分給弟弟一半,牢牢的綁在身上,說道:「如若我們兄弟有了什麼意外,方兄就請把我們身負各位老前輩遺留下來的絕學取出,不要讓它流落在敵人手中才好。」說完站起身來,大步直向外面走去。
方兆南道:「葛兄高論,兄弟極為佩服,如果咱們餓的體力消失,雖有生路,也難行得!」
葛煌輕輕歎息一聲,說道:「方兄也和_圖_書不必太覺為難,不論走那條岔道,都是一樣生死由命,縱然遇上兇險,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方兆南道:「兩位真有這等氣度,不但神鐘道人相賜靈丹之心,沒有白費,也可使不少武林絕技,得以保存,不致失傳……」
可是方兆南卻深信梅絳雪不會陷害自己,這信任使他產生出強烈的求生信念,覺著這火山腹中,定有出路。
陳玄霜微微一笑,道:「南哥哥,我想起來啦……」
只聽陳玄霜繼續說道:「她這樣對待你,我可以放心了。」說完一笑,緩緩的偎入了方兆南的懷中。
陳玄霜忽然探手入懷,摸出一條手帕,嬌聲說道:「還問人家哩,瞧你自己頭上撞破了。」舉起了絹帕,向他額角之上擦去,情意款款,無限溫柔。
方兆南低聲說道:「兩位葛兄穴道初解,內腑尚有劇毒,不可亂動,快請坐下,運氣調息,逼出內腑劇毒。」
陳玄霜柔媚一笑,道:「和你在一起,就是再多吃些苦頭,我也很快樂……」她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你那裏疼了,我替你活動一下筋骨好麼?」不待方兆南回答,伸手出去,輕輕在他雙膝關節上面推拿。
方兆南一時之間,思解不出她話中含意,奇道:「你想起來什麼了?」
四個人默然的向前走著,心情沉重步履緩慢,有如負重千斤,在幾人意識中,大概都有著一步步走近死亡之感。
葛煒忽然站了起來,說道:「咱們走吧!此刻寸陰如金,咱們又未帶食用之物,多耽誤一點時間,就減少一點生機!」
葛煒回過來問道:「方兄,咱們走那一條路?」
陳玄霜點點頭,道:「知道啦,你放心吧!」
方兆南已從他那重重的咳嗽聲中,聽出他心中之意,輕輕歎息一聲,說道:「兩位葛兄身負的天下數十位高人相託之重,萬一有了什麼不幸,不但有負神鐘道人賜於金丹之恩,且將使數十種絕技失傳……」
四人不過剛剛臥好,那隆隆如雷的響聲,已到了幾人頭頂之上。
陳玄霜緊依他身後而立,趕忙探手一把,抓住他的道袍,方兆南雙手齊出,接住正向地上倒的葛煒。
陳玄霜道:「怕有什麼用,在這等人力難以抗拒的環境之中,誰也無法主宰生命,死就死啦!」
葛煒道:「眼下處境,四顧茫茫,兄弟雖然自知武功難以闖出冥嶽,但死裏求生,總比坐在這裏束手待斃的好,咱們四人出此洞口之後,就分成四路奔逃,能走一個算一個……」
他輕輕的皺起眉頭,心中也異常不安,剛才那一股冒出的濃煙,會使這隆隆之聲,暫時停息下來,此刻重又響起,分明山腹蘊藏熱岩,又有了波動。
忽聽身後的松風道長低沉的呻|吟了一聲,摔倒在地上。
葛煒、葛煌還在閉目調息,因那突來熱氣十分強猛,兩人正自運氣抗拒,對身後衝來的火焰,竟然毫無所覺。
方兆南略一沉忖,然後正容說道:「神鐘道人把武當派中歷代傳下的兩粒金丹,相賜二位服用,使兩位保得性命,這等胸襟,是何等的博大,相賜靈丹之後,又要全場中高手,各留絕技,獨授兩位,用心是何等良苦,如若兩位有負於他,一片苦心,只怕神鐘道人死在九泉之下,也是難以瞑目。」
方兆南忽覺腦際靈光一閃,盤膝坐了下來,說道:「這陣冷風,十分陰寒,咱們一直在熱度甚高中趕路,這一冷風只怕不是身體能夠抗拒。兄弟之意,先請靜坐下來,運氣調息一下,咱們再向前趕路不遲,在這等生機渺茫的絕地,要是再生起病來,那可是一件麻煩之事。」
陳玄霜笑道:「你肚子餓了?」
這條山腹中的甬道,和初入山腹時來路大不相同,曲曲彎彎,沒有兩丈以上的直徑。
葛煌、方兆南、陳玄霜等隨他身後而行,不得不跟著放快了腳步。
陳玄霜這次倒沒有再出言頂撞,解下身上食用之物拋了出去。
葛氏兄弟一齊睜開雙目,答道:「還好。」
方兆南趕忙吸一口氣,準備先行運氣抵住這股熱風,然後再抱起葛氏兄弟,逃離此地。那知這一來,受的苦楚更大,只覺一股強烈難耐的硫磺氣味,直入內腑,趕忙又把吸入胸中之氣,吐了出來。
方兆南拔出劍來,一側身進了山洞。
方兆南停下腳步,凝神靜聽,想分辨隆隆不絕的聲音,來自何處。那知聽了一陣,卻是無法分辨出那聲音的來路,只覺那隆隆之聲,忽東忽西,似是經常移動,雖然不大,但隱隱可辨其驚人的聲勢,有如遙聞海嘯一般,不禁暗自忖道:不知什麼聲音,如同海嘯沉雷,現下相距甚遠,已可預想其勢,待接近之後,尚不知是何等情景了。